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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琳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是小的时候在老家月落坞吃过悬钩子呢。到了城市里来之后,一直没再吃过了。我也真是蠢,那时候一门心思只是读书,却不知道周末爬爬山,放松放松心情。”
姜小柏猴急地去摘悬钩子,一把塞进嘴里,如牛嚼牡丹般,大口咀嚼起来,品评道:“有点酸,也不怎么甜,不知道哪里好吃了,还不如买草莓,二十块钱能买很多上好的牛奶草莓了。”
第44章 覆盆子悬钩子()
冯丽艳说道:“你这种城里孩子懂什么?像我们乡下孩子,小时候没有零嘴儿,只能吃些山上的野山楂,乌饭子,六月泡,这覆盆子都算是我们的顶级零食了。你们幸福的城里孩子,不懂我们乡下孩子心里的苦。”
以琳也说道:“我们采的是什么?是情怀!情怀懂不懂?”姜小柏不以为然地说道:“懂懂懂,中老年人最喜欢讲情怀了,像我们少年人就不识愁滋味。”
以琳一把拎起姜小柏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冯丽艳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姜小柏,说道:“愿上帝保佑你的耳朵,阿门!”
姜小柏一边讨饶,一边说道:“女侠饶命,小的这就帮您采悬钩子,您快放手。”
以琳松了手,拿过冯丽艳手上的白色索尼数码相机,给阿义拍了几张照,又拍了几张覆盆子的特写。姜小柏的俊脸乱入镜头,得意地对以琳说道:“把我也拍进去。”
90后和80后还是不一样的,像以琳和冯丽艳就不爱拍照。也许是因为自卑,也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又或者是自我破碎。总之面对镜头总是很不自然,而90后就没这方面的困扰。
而姜小柏却像个好奇宝宝那样,看着自己的丑照傻乐,还让以琳把丑照留着。如果是以琳,早就把自己的丑照删得一干二净,绝不容许丑照外传。
冯丽艳也是如此,也许是不容许出错的教育制度,让两人变得完美主义。作为听话的好学生,这点对两人影响尤其大,而60后的蒋老也没拍照的问题,他面对镜头总是很坦然。
姜小柏抢过相机,对着以琳说道:“看镜头,我给你拍几张。”以琳一脸勉强的表情。姜小柏说道:“一个人对待相机的表情,就是他对待这个世界的心情。”
以琳听了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简直想给姜小柏鼓掌。冯丽艳也说道:“姜小白,可以嘛,一段时间不见,深刻了许多嘛,这话跟谁学的?”
姜小柏不服气地说道:“别叫我姜小白,怎么说我也是专科毕业的人。这话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它突然就自己出现在我的脑海了。再说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晓得吧?”
冯丽艳说道:“这话说得实在有道理,一个人对待相机的表情确实就是对待这个世界的姿态。有人拍照拘谨,有人拍照茫然,有人面对不了自己,不能拍照。像你这样,温柔地被这个世界相待的人,倒是少有。”
姜小柏说道:“我发现吧,这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诉苦,就好像谁吃的苦多谁就赢了一样。”
冯丽艳瞪了姜小柏一眼,姜小柏立马说道:“我说的是我爸。”三人悬钩子摘得差不多了,以琳问道:“蒋老,哪里能摘到覆盆子啊?”
蒋老神秘一笑,说道:“跟我来!”三人一狗,屁颠屁颠地跟着蒋老下山,往山谷走去,待到了谷底,大伙发现这别有一片洞天。
谷底绿竹掩映,一大片覆盆子长得密密麻麻,很是肥壮。以琳惊奇地叫道:“天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大的覆盆子呢!”
只见靠近小河边,一大片空地上,长的全是覆盆子树,那红红的覆盆子有小红李那么大。
以琳迫不及待地摘了几颗塞进嘴里,满足地叹息道:“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姜小柏也尝了几颗,点评道:“嗯!这比悬钩子好吃。”
四人蹲在地上,小心地采摘覆盆子,蒋老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小孩子就爱到这里采覆盆子。后来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打工,知道这地方的人就少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这片覆盆子,竟然长得这么好了。”
姜小柏问道:“以琳,这覆盆子你打算怎么吃呀?”以琳说道:“今天吃不完的,拿糖在锅里熬成果酱,冻在冰箱里,以后夹在面包里吃,还可以拿来酿酒。”
小黄狗阿义也很喜欢吃覆盆子,一个狗在覆盆子丛里穿梭,看见圆圆的小红果就一口咬下来。
姜小柏不禁感慨道:“瞧瞧阿义那幸福的狗脸,每天吃的都是天然绿色有机的食物,还不用上班,看看家就够了,比人可幸福多了。”
以琳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四人采了满满三塑料袋的覆盆子,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时间还不到中午,四人带狗就往回赶。
吃完午饭,以琳给姜小柏装了一些覆盆子,让他带回去给姜副所尝尝。
以琳自己则在厨房鼓捣,果真如她所说,她用慢火将覆盆子熬成了酱,又加入了冰糖和蜂蜜调味,最后用大玻璃罐将熬好的覆盆子酱装起来,放进冰箱冷藏。
之后,她又将剩下的小部分覆盆子装进了一个小瓦罐,在顶部铺上了一层冰糖粉。这是古法酿酒的方子,她在一家淘宝店学到的,很多水果都可以按照这个法子酿酒。
之后的几天,每天早上上班前,和晚上下班的时候,以琳都会掀开盖子观察覆盆子发酵的情况。
正在发酵中的覆盆子,会发出细微的滋啦啦的声响,还会散发出迷人的酒精气味。
天门冬酒的发酵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发酵完成的熟糯米已经分解成了酒精和酒粕。
这日,以琳将双手洗净,将酒粕里的酒精用双手绞干。据说这酒粕用来敷面膜是极好的,美白效果堪比SKII,剩余的天门冬酒封个一个月口感更佳。
做完这些手工,以琳心里的满足感难以言表,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父母当成学习的机器。
生活中只有冰冷的学习是最重要的,就连生病了也不能休息,否则就是偷懒,毫无幸福感可言。
无论是采茶叶,还是晒笋干,抑或是养条小狗,在父母的眼中,都是不务正业。
人生中第一次,以琳有种为自己活着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活着的美好,麻木的心灵,渐渐地开始复苏。
第45章 五一家宴()
时间很快到了五一劳动节,近年来,家里的亲戚们都赚了些钱,喜欢有事没事聚一聚。
以琳这些年在上海,虽然离家近,但是由于不喜节日里出行,人山人海,五一也只回来过几次。
现在她既然回到家乡工作了,肯定是要参加家庭聚会的,聚会照旧在父母家举行。
正好这天要火化的丧户不多,以琳和父亲都请了半天假,以琳开车带着父亲回旧屋,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父女俩到了家,亲戚们正聊得火热。大姑姑一家,表姐表弟都来了;小姑姑一家,两个表妹也都来了。
二姑姑一个人居然也来了,这些年的家族聚会,二姑姑倒是来的也挺多,像是想要获得某种归属感。
桌上已经摆了七八道家常菜,小姑姑在厨房里帮着母亲做菜,见到以琳回来了,笑着说道:“菜就快做好了,你们先喝点饮料,喝点酒,先吃着。”
爷爷有些懵懂,见到以琳回来了,还是能认出来的,叫道:“以琳回来了。”
二姑姑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有些吃味地说道:“果真是研究生,就是不一样,我这个女儿倒是不太认得了。”
怎么说呢?二姑姑这个人命很苦,年轻的时候跟着外祖母在杭城长大。
日子过得比其他三个兄弟姐妹滋润多了,本可以嫁在杭城过好日子,她却偏要回江城。
回了江城还偏要嫁给一个烂人,也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男人追求她。
以琳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个做水果生意的男人,经常往家里送一筐一筐的青苹果,还有紫葡萄。
可是二姑姑偏偏嫁给了一个有口吃的乡下男人,仅仅是因为他家有两层楼的新建楼房。那房子以琳小时候也去过,甚至都没粉刷,就只是红砖房而已。
结婚后二姑姑受苦的日子就开始了,先是遭受来自婆婆的冷待,慢慢地,二姑夫开始打二姑姑,有次甚至打断了她的肋骨。
可是爷爷很见不得儿女离婚,觉得离婚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而二姑姑自己也没那个决心和勇气离婚,况且她已经生了个女儿。于是,二姑姑凄苦一生的基调就那么奠定了。
家里也不是没有帮二姑姑,父亲和另外两个姑父曾经盘了个店面给二姑姑开理发店,可是后来不了了之。
之后以琳听说二姑姑信了耶稣,来家里传教被父亲骂回去了。在江城这个小城市,基督教跟邪教也差不多。
信基督教的人都是些没文化,很穷苦,心灵没有寄托的人。那段日子,家里差点和二姑姑绝交。
再后来,以琳听说二姑姑沉迷打麻将,打麻将在江城倒也没什么。但是爷爷是个党员,向来把打麻将等同于赌博,于是家里人又批斗了二姑姑一番。
现在,二姑姑已经快五十了,也没上班,说是腰椎间盘突出。以琳回江城之后见过二姑姑几次,她次次脸上带着笑,看似十分乐观爽朗。
只是以琳几乎见证了二姑姑的大半生,她的人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可乐的。
二姑姑年轻的时候很时髦,是三个姑姑里最会打扮的,可是她的人生也最为坎坷,以琳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阳光的少女变成憋屈的中年妇女。
然后变成了现在内心苦楚,表面阳光的中老年妇女,也许她已经认命了,以琳想。
父亲招呼大家,围坐在红色长方形大理石餐桌前,准备用餐。表姐通过无数次的相亲,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结婚对象。
作为对比,单身的以琳肯定会被念。她并没有告诉家里,她在和姜小柏谈恋爱。
从内心深处,以琳并不信任父母,也不会主动和他们分享什么生活中的事情。
他们亲手毁了以琳的前途却无丝毫悔意,以琳心中对父母始终有怨,而要压制内心对父母的怨气,已经要花费很大的能量。
听姜小柏说,姜副所家族在江城很是有些根基,按照当地的人的说法,那就是当官的官老爷。
如果父母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又会在外面吹嘘,以琳就是不想让他们太高兴。
所以这半年她一直没和家里讲她谈恋爱的事。大龄女青年,也没个男朋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这次聚会,父母格外直不起腰来。
和以琳同岁的表姐过年就要结婚了,表姐夫和表姐以及以琳同岁,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公司,有房有车。
表姐职高毕业,真正应证了那句老话: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如今以琳家的格局在两个姑姑家面前完全逆转了,小姑父这几年赚了钱,而表姐嫁了个有钱人,大姑父家的地位也提高了。
就目前来看,以琳除了还有一份工作,几乎一无所有。她不知道亲戚们是不是用势利眼看她,但是父母在她回江城之后一直是冷眼相待。
母亲说以琳“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没跨上去”,所以才回了江城。而父亲还在不停游说以琳考教师岗位,他们对以琳真正想要做什么不关心,只是一直要求以琳要合他们的意,所以以琳在家总感到窒息。
以琳没喝饮料,直接盛了碗饭开始吃饭。母亲或许有表演型人格,在有亲戚的时候,母亲的做菜手艺很不错;但在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就随便糊弄糊弄。
饭吃到一半,敦厚老实的大姑父说道:“以琳啊,这家里的新房子都空着,干嘛在外面租房呢,便宜外人。”
小姑父也帮腔道:“是啊是啊,说出去也不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父母偏心,不让你住家里,把你赶出去了,这多不好啊!”
以琳没有吭声,看来今天这一餐摆的是和头酒,想要让以琳搬到新房子去住,不要在外面租房。
以琳面无表情却没有发作,当初她在上海读研的时候,生活费只有1000一个月,就是因为家里要给新房装修,搞得她压力巨大。
她实在是不懂,房子已经买好放在那了,为什么非得急着装潢,父母为什么就是不肯助她一臂之力?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弟弟大学毕业,结婚要用房子。而她,不过是女儿,早晚要嫁出去,能省一点是一点,现在让她回来住也不过是全了父母的面子。
第46章 乖乖女爆发()
那用以琳前途换来的新房,以琳这一辈子都不想住。读研的时候她看到了其他一些女同学的生活,她们是那么的无忧无虑,要买pad家里直接打了一万,每个周末出去聚餐,泡咖啡馆,看电影。
而以琳因为要省钱,错失了很多社交的机会。现在她才惊觉,原来社交是靠金钱来维系的,或者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靠金钱来维系的。
没有钱去社交就没有人脉,没有人脉就赚不到钱,错失好机会,然后恶性循环。
从小到大,以琳为了做乖乖女给家里省钱,一直处在这种恶性循环中。
父母不但不肯在她身上花钱,还给她灌输了很多的罪恶感。很长一段时间内,以琳逛街的时候根本不敢正眼看自己喜欢的衣服。
母亲不会给以琳买她喜欢的衣服,以琳的衣服都是母亲选的,哪怕以琳自己选的衣服只是贵了几十块,母亲也不给买。
每一次小小的屈服,造成的影响却是巨大的。慢慢地,以琳变得跟母亲一样,只关注性价比,买一件衣服要货比十家。而最后买到的却也不是心头好,穿着也不开心,还浪费了很多时间去对比。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像母亲住进了以琳的脑子里,控制了她的思想。直到离家千里,去长春上大学的时候,以琳才开始慢慢摆脱母亲的影响。
有段时间,以琳买东西总要买双份。后来她发现,原来是因为舍弃了自己的心爱之物,所以才要买两份,来补偿那种不满足感。
等到她终于能一次就买到自己喜欢的衣服,已经是读研的时候了,买不到自己喜爱的衣服,当然是小事。
但是相同的模式,让以琳一直交不到自己喜欢的朋友,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总是委屈求全,这就是影响整个人生的大事了。
试想,就算以琳能活到90岁,她也花了30年才摆脱父母对她的精神控制。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人生还有几个三十年?
而且这痛苦还没发跟外人讲,精神控制,看不见摸不着的。家暴法才刚出台,家庭中的精神暴力要被人看到熟知,直到制定法律,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父亲喝了一口白酒,冷着脸说道:“搬回来住吧,难道还要我们做父母的求你不成?”
以琳也冷着脸说道:“搬回来做什么,以琅过年不是要结婚了吗?到时候我还要再搬出去,来回折腾没意思。”
父亲接着说道:“以琅在杭州上班,这几年房子都空着。家里有房子还去外面租房住,像什么样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
这才是以琳熟识的那个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从来不会犯错的父亲。他给你的都是恩赐,他对你的未来有着生杀大权。
摆和头酒只是手段,目的是让以琳搬回家住,省得亲朋戚友在背后说闲话,说他陈希文家庭不和。
以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