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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笑下意识地捻着衣带准备系上。可是她低头一看,不对劲。这身衣服虽然比先前那件保守了许多,可一看就不是女子的寝衣,而且对于她来说过长,衣角都已经拖曳到了地面上。
闻人笑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一边转身一边道:“拿错寝衣了吧?”
可当她掀起眼皮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谢郁何时进来的,又何时现在她身后的?难不成方才给她更衣的人不是宫女而是他?
闻人笑顿时明白过来,她身上穿的寝衣只怕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分明是谢郁的。这样想时,闻人笑居然敏锐地从衣服上嗅到了身前男子的气息……她感觉一股热血直冲上脸,慌忙往后退了两步,连忙捂住自己的衣襟,只来得及羞恼地说了一个“你……”怎想脚下有积水,突然就是一滑,然后往后仰倒了去。
谢郁当然不可能让她摔着,本能就伸手拉了闻人笑一把,带力往回一拽,径直就把闻人笑扯入了怀中。
谢郁眯了眯眼,将眸中深邃之色压下。下一刻闻人笑奋力挣扎,还不忘往谢郁的身上拧两把,怒道:“谁让你进来的,你为什么会进来!”
谢郁也不抗拒,低了低稍细长的眼帘,望着闻人笑的衣襟处。咳,他的寝衣本就宽大,经闻人笑这一大幅度动作,衣襟想不松敞都不行,而她自己气得厉害,俨然忘了这一点。
领口春光半掩半现,倒叫谢郁临时捡了个大便宜。
往常闻人笑拧他的时候,他就是不反抗也要躲闪一两分。闻人笑察觉到谢郁的不对劲,再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张脸被水汽熏得含烟似雾透着绯红,竟有种别样的美艳。
闻人笑伸出双手直插谢郁双眼,骂道:“流氓!”
谢郁捂眼,闻人笑立刻就拢着衣衫跑出去了,他道:“并不是本宫扒着非要看的,是你自己露出来的。”
闻人笑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谢郁想了想,道:“本宫没把你当外人。”
闻人笑:“……”
闻人笑跑出浴室以后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总不能就这样跑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她面上烫得吓人,不住地深呼吸。
谢郁则气定神闲地跟出来,将门外早就放着的炉子拎了进来,随手往炉子里扔了一块香木进去。不一会儿,便有淡淡的香气从炉子里升了出来。
谢郁道:“过来。”
闻人笑不为所动。
“你头发是湿的,若是不烘干容易着凉。还是说你更想着凉了以后就赖在本宫这里不走了?”
闻人笑走了过来,谢郁不依不饶又道:“其实这个地方也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来住多久,都随你的便。”
“能不能请你闭嘴。”
不等闻人笑撩起湿长的头发,这里宫人都已撤下,她自己一只手又有些不便。谢郁便先伸手,指端从她的发间掠过,惊得她头皮都麻了。
谢郁托着她的长发,放在炉子上方,小心翼翼地烘烤着。那神情安静细致,仿佛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闻人笑用眼角的余光看他,那种表情好似他在做正事的时候才会有的。
难道……帮她烘干头发,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正事吗?
闻人笑这样想着,心底里不由软了软。这一天一夜,变故实在是太多,她的心绪辗转几变,连她自己都快要捉摸不定。
闻人笑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捻着身上的寝衣,处处都透着谢郁的气息。她眼里隐隐有流光。
谢郁极其耐心,帮闻人笑的长发全烘干了,手指温柔地梳理了几下,拢至她肩后,道:“好了。”
闻人笑下意识地起身,怎想她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身子都快僵掉了,连挪一步都踉跄两下。
谢郁也就不客气地把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闻人笑躺了下去,表情怔怔的,谢郁给她盖上了锦被。他道:“累了就先睡。”说罢便直起身体转身而去。
闻人笑一惊,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先一步伸手捉住了谢郁的衣角。
谢郁身形一顿:“怎么?”
闻人笑哑然问:“你到哪儿去?”她是真的担心,谢郁还要继续回去抓刺客。要是她的房间重新被搜过,极有可能发现她衣橱里还藏着人。
谢郁微微垂着头,面上神色未定,他轻轻拔高了尾音儿道:“本宫只是去沐浴,你便这么舍不得?”
“……”闻人笑飞快地松手。鬼才舍不得!
第173章噩梦缠身()
随后闻人笑就眼睁睁看着谢郁走进了浴室,她才彻底放了放心。
衣橱里的小绎情况怎样,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反正那些侍卫没有谢郁的命令是万不会再倒回来搜她太子妃的院子的。
闻人笑望着头顶淡金色的暖帐,一时间脑中乱成了一团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事情的发展……好像变得格外离奇了一点。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闻人笑心口一颗心不安分地上蹿下跳着,就快要跳出了胸腔一般。她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想着自己现在进了谢郁的房,穿了谢郁的衣,还躺了谢郁的床,是要闹哪样?
原本自己是要生他气的。
可是当闻人笑看见谢郁从大雨中冲来她身边,看着他那般紧张自己的伤,看着他抱着自己回来肩后湿了一大片,对他的那点儿生气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正当闻人笑神游天外、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时浴室里的水声没了。寝殿里静悄悄的。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夜中只剩下些微淅淅沥沥的雨声。
闻人笑心如战鼓,紧接着就预感到一摸修长挺拔的身影要从浴室里走出来了。她想也不想,当即紧闭双眼。
就当自己睡着好了,这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用尴尬,更不用说话。
可房里半晌没传出动静。闻人笑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极其细微地眯开两条眼缝,将眼前光景看了个大概。
这一看之下,心里就是一抖。
没想到谢郁就安安静静地现在那边,仿佛也正看着她。关键,这大冷天的,他似乎不知道冷,竟然、竟然只穿了一条裤子,光着上身就出来了。
结实的上半身,肌理线条极其流畅蓬勃,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那如墨的头发散在肩头,眼眸深寂,美如画。
闻人笑连忙再度紧闭双眼。
果然,这种情况下,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好。
可她到底还是泄露了,因为谢郁看见她失血有些苍白的脸颊,微微浮起两抹红。
谢郁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转身去衣橱里取了一件轻便的寝衣随手披上。
谢郁熄了灯,随后也躺到了床上去,清然的气息袭来,闻人笑一时有些庆幸他把灯火熄了,不然定然能够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睡着。
谢郁动作很轻地在她身边躺下,拉了拉被子,进了被窝。入冬了,床上的锦被已经颇厚,一时间谢郁不慎碰到了闻人笑的手脚,她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被窝里的温度并不明显,也就是说闻人笑躺了这么久,竟然一点也不暖和。谢郁动了动眉头,疏浅的眉眼里不由浮起心疼。枕头上,被窝里,尽是女子的馨香。
他手拢在被窝里忽而握住了闻人笑凉凉的手,脚也去压住闻人笑蜷缩着的双脚。闻人笑登时大惊,还不等她动,怎的谢郁身体就贴上了她的背脊,径直将她从后搂入怀中。
闻人笑挣了挣。谢郁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子低低道:“别闹,本宫只是帮你暖和暖和,你一会儿挣开了伤口,本宫可就不管你伤不伤了。”
闻人笑闻言放弃了抵抗,僵硬地躺在谢郁怀里。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谢郁叹了一声:“睡吧。”
别说谢郁自己了,闻人笑又怎么能睡得着。她的心跳不安分地胡乱跳动着,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这么个男人搂着自己睡觉,那种感觉让她心里悸然,根本无心睡眠。
温暖的感觉从谢郁的胸膛传到了闻人笑的背脊骨上,她感觉自己背脊骨一片发麻,一直酥到了四肢百骸。
除此以外,她还感觉到谢郁的身体似乎起了反应……身体蓬勃有力,散发着灼烫的温度。一时间闻人笑头都大了,脑中嗡地一片空白,脸烫得吓人。
她咬牙道:“你能不能放开我,我已经暖和了。”
谢郁像是没听到似的,在她的发丝里蹭了蹭,声音低哑道:“阿笑,你为什么要受伤,你要是没伤多好。”
闻人笑:“……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要是没伤,本宫就把你吃了。”
“……”闻人笑不由放了放心,道,“那你还是放了我吧,免得你欲火难缠睡不着觉。”
谢郁闻言非但不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那手掌握在她腰间,她仿佛能感觉到他手臂脉搏的跳动。
后闻人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恍然间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时节,春风十里,梨花飘香。
她正坐在一棵梨树下,诵着一首自己并不熟稔的诗。
当时她看见自己变得短手短脚,就连身子也缩小到连梨花树最矮枝的梨花也够不着,俨然一个三五岁女童的模样。当时闻人笑也不觉得自己有何奇怪,便继续诵母亲新教的诗。
后来前院有些热闹,闻人笑抻着脖子往院门口忘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白衣少年款款进来,他弯着如画眉眼浅浅笑着,粉雕玉琢煞是好看。
闻人笑由衷一喜,唤道:“绎哥哥!”
“笑儿妹妹今个在学什么诗?”少年走近了,问。
闻人笑苦闷道:“我也不懂。”
少年弯着身看了一眼,笑道:“你母亲对你却是严厉了些,这样的诗词大概要等你再长两岁才能领悟吧。”
闻人笑叹气道:“可我娘总恨不得把她所有会的都教给我啊。我娘说。诗词歌赋,总要有点东西是我要学会的,不然将来没有才情容易被人笑话,”她歪着头望着少年,无不自豪道,“你知道我爹是钦国侯吧,那可是大祁最厉害的侯爷!”
少年点头,挑眉道:“我当然知道。”
闻人笑自己也有些犯愁,托着小脸叹气道:“哎,当第一侯爷的女儿,压力还是很大的。以后我要是不多学一些东西,将来长大了,容易被笑话成莽夫的女儿没学问,这样就很难嫁出去了。”
“你担心得还挺远,”少年眼里尽是这个梨花下的小女童,“这也是你娘说给你听的?”
闻人笑摇头道:“我娘暂时还不想给我这么大的压力,但我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啊。我既不想别人看低我爹是个莽夫,又不想被别人笑话没学问。”
少年伸手,在梨树间折了一枝梨花下来,放在闻人笑面前,闻人笑立刻又转忧为喜,浑然忘了自己刚刚到底在忧愁什么。
她只知道少年折来的梨花让她感到很欣喜。
她一边把玩着梨花,一边听少年声音如玉道:“像你这么说,你的父亲,我的父王,辅佐当今皇上扫平天下,那都是莽夫了?皇上也像你父亲那样,舞刀弄枪的,别人总不敢说什么。”
闻人笑眨了眨眼,道:“郁哥哥的父亲也是个莽夫?”
少年嘘道:“可不要被你郁哥哥听见了,他要发火的。”
“郁哥哥也来了?”闻人笑道,“我不喜欢他,他老是欺负我。”
这是另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墙头响起:“我已经听到了。”
闻人笑一吓,仰头便看见一个黑衣少年正垂着一条腿悠闲地坐在墙头上。他黑发如墨,一双瞳仁正睥睨着闻人笑,浑身带着一股子清贵。
闻人笑跺脚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黑衣少年道:“听见你说将来你嫁不出去。”
闻人笑觉得气愤得很:“你才嫁不出去!”
“我不用嫁,我只管娶。”
白衣少年见闻人笑气得小脸红红,便笑着劝道:“笑儿妹妹,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将来你还有我,我娶你便好了。”
黑衣少年闻言好看的眉头一皱,看向白衣少年道:“你莫不是她还在娘胎的时候就惦记着了?”
白衣少年大方地笑着承认道:“是又怎么样,家长都希望我们两个能定下娃娃亲。”
“哼。”黑衣少年从墙头跳下,很有些生气的样子,他现在闻人笑面前,忽的夺过她手里的那枝梨花,不客气地扔在地上踩了两脚,踩得稀巴烂。
闻人笑默了默,然后扯开嗓门就响亮地哭了起来。
就说自己最讨厌他,他最坏!
黑衣少年看见闻人笑哭,仿佛终于有点开心起来,面上噙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这个爱哭鬼,谁要谁倒霉!你喜欢就留给你好了。”说罢便离开了小院。
白衣少年好一番哄,道:“笑儿妹妹,别哭了,绎哥哥再给你折最好的梨花。”
转眼间,岁月穿梭,将那一树梨花留在了过去里。
那泛着清香的梨花被一抹刺眼的血红所代替。
四周都是低低的啜泣声。
闻人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不受她控制,却仿佛飘在了半空中,低下头一看,下面是一个宽阔的台子。台子的正中央竖立着一根盘着腾龙的圆形柱子。
闻人笑看见许多的人跪在台子上,有绎哥哥的爹娘和与她差不多大点儿的妹妹,还有绎哥哥低着头,发丝散乱看不清脸,那台子上跪着的都是绎哥哥他们家的人。
闻人笑声嘶力竭地大喊,他们却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有人似乎在说,“豫王勾结前朝逆党意图谋反……其罪昭昭天理难容……豫王上下满门抄斩!行刑!”
第174章制造机会()
一片血色蔓延开来。闻人笑死死瞪着双眼,看着血液飞溅,他们一个个头颅落地。她叫不出声,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去,仿佛自己也快要跟着他们一起死去……
那样的痛苦,是那么的清晰。
“啊!”闻人笑倏地惊叫一声,陡然睁开双眼,大汗淋漓。
有那么片刻,她不清楚自己身处什么地方。直到一只手臂重新横过来,将她抱入怀,她才渐渐回过了神。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顺着闻人笑的后背,耳边是谢郁略显惺忪的声音,带着薄薄的沙哑,极为悦耳动听,道:“做噩梦了?”
闻人笑心有余悸地胡乱答应了一声。谢郁犹不放心,强自将闻人笑的身子翻了过来面对着自己。闻人笑用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抵着谢郁的胸膛。
他衣襟有些开敞,闻人笑的指腹仿佛触摸到了谢郁的皮肤。她想到自己也不过穿了一件寝衣,靠得太过也不好。
闻人笑微微喘息着,思及梦中情形,心中久久难以平静。谢郁便一直顺着她的后背哄着她道:“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话,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给了闻人笑莫大的踏实感,让她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
闻人笑不知不觉地,头朝谢郁斜了过来,最终若有若无地靠在他怀中,那呼吸却是轻一下重一下的。
“梦到了什么?”谢郁耐心细致地问。
闻人笑恍惚地说:“梦到了小时候。”谢郁放在她后背上的手便是蓦然一顿,闻人笑继续道,“我,郁哥哥,还有绎哥哥。”
她对这具身体的过去一无所知。可就在刚才那个梦里,年少时的喜怒哀乐,以及那血色弥漫的痛苦,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翻着翻滚于心的绞痛。
那个小绎,就是她年少时的绎哥哥吧。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