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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笑看着他的脸,道:“你流汗了。”
谢郁别过眼去,道:“汗水挡了我的视线了,你还不帮我擦擦。”
这天,闻人笑很狼狈。她的半张脸上几乎都是血污,衣襟上更是惨不忍睹。夕阳的余晖下,谢郁抱着她在路上狂奔,她捏着袖子缓缓抬起,给他轻轻擦拭额角上的汗。
太医院就在不远处。在夕阳余晖下淬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闻人笑一手攀着谢郁的脖子,一手紧了紧鼻孔里的布料,侧脸贴着谢郁的胸膛,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你若不这么靠近我,兴许我还不会流这么多的鼻血。”
后来太医给她及时止血,谢郁站在旁边,冷着脸道:“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
闻人笑冷不防来了一句:“你让我很兴奋。”
谢郁:“……”他背着屋外暮光,眼里隐隐有暗华流转。
在太医的及时帮助下,闻人笑总算是止住了鼻血。只不过她已经觉得自己的血槽空空,好像前几天好不容易补起来的东西,这一下子又没了,还白白遭了这么些天的罪。
太医说,闻人笑是因为太体燥,才会流鼻血。
可不就是前些天拼命吃那些进补的东西才导致的么。
闻人笑在太医院里躺了一会儿,太医院给她熬了去燥的汤茶,给她喝了两大碗。内心里那股分分钟就要焦灼暴走的躁动才就此被凉了下去。
谢郁一直在太医院里陪着她,不曾离开过。约摸是屋子里有些闷,他一个人去到了门外,欣赏落下山去的太阳。
闻人笑抻了抻脖子,两只鼻孔里都塞着棉花团,往外努力看去。看见了谢郁的背影,正站在洒满晚霞的屋檐下,没有离去。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定。
只是,晚风轻轻吹起谢郁的衣角,黑色的,在风里摇摆翻飞,他的头发也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在那么绚烂的色彩衬托下,蓦然显得有两分寂凉和伤感。
大约,这就是抽象派的惆怅。谢郁的背影也太抽象了。
忽而,谢郁没有回头,却不咸不淡地出声道:“东张西望地做什么,一会儿拉错了筋,又开始流鼻血怎么办?”
闻人笑道:“你脑勺子上也长了眼睛吗?你咋知道我在东张西望呢?”
谢郁回过身来,看向闻人笑。她的眼睛仿佛也还浸着晚霞的光泽,清亮圆润,色彩瑰丽。
谢郁看她半晌,然后安安静静地道:“我后脑勺没长眼睛,但我心眼可多了。”
闻人笑默了默,然后“噗”地笑了出来,边笑边弯腰就用手去捶床板,道:“我发现你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时,还挺好笑的……哈哈哈……”
谢郁不喜不怒地问:“你觉得我是在讲笑话吗?”
闻人笑见他眼神凉幽幽的,遂收敛了点,打了一个寒噤道:“好吧,虽然好笑,但是也好冷。”
谢郁下一刻额上青筋直跳:“该死,你鼻血又掉出来了。”
闻人笑取出棉花团一看,又赶紧塞了进去,仰着头道:“啊抱歉抱歉,都怪我太激动了。”
太医虽然给她喝了凉性的汤茶,但这血管一绷裂,就好像这即将降临的夜,该来的还是要来。
太医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给闻人笑止血的时候,恰好云凡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了,见状连忙上前,给闻人笑扎了针,又给她在鼻槽里涂了某种能让鼻子很舒爽的药,这场血灾才总算画上了省略号。
夜色浓稠的时候,谢郁又倾身过来,将闻人笑抱起,走出了太医院。彼时正在太医院的门口,见到了匆匆而来的白芷。
在这个过程中,谢郁一句话都不曾对云凡说,见到白芷时只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便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闻人笑忽而开口道:“白芷,还不快跟上。”
白芷正要跟着,谢郁便道:“不用,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候着。”
至于这该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闻人笑不知道,但云凡和白芷却清楚得很。
谢郁把闻人笑送回来以后,安顿在床上平躺着。闻人笑问:“那现在我可以吃冰镇西瓜了不?”
谢郁不答。
她又道:“大夫说我火大,要是吃不到,降不下来火。”
谢郁垂眼看了看她:“……一小块,不冰的。”
“两小块行不行?”
“那半小块都没有。”
“那好吧那好吧,就来一大块。”
谢郁转身就走:“你还是洗洗睡吧。”
闻人笑趴在床上,无限伤感:“你说一小块就一小块呗……”
谢郁见她服软了,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回头让她看见。他只侧了侧身,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趴在床上,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的,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谢郁跨出门口,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记得西瓜。”
“……”她关心的不是他明天会不会来看她,她只记得她的西瓜!西瓜!谢郁站在房门外,吩咐丫鬟,“给她送半块瓜,不要冰镇的。”
谢郁走远以后,不一会儿,宫女就送了瓜进去。闻人笑一看,不由啃完了怒摔瓜皮:“不是说一小块吗,怎么只有半小块,塞牙缝儿都不够!”
谢郁回到他的东宫大殿时,身上温和的气息便陡然变了,像是夜空中独自寒凉闪烁的星,所指之处,撒下一地月白寒霜。
云凡和白芷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了。
谢郁进来,拂衣落座,难以忽视其怒气,问:“你二人今日到哪里去了?”
云凡揖道:“回殿下,我们因为……”
谢郁却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打断他道:“一个身为太医院的太医令,擅离职守,一个是她身边的近身大夫,关键时刻却不见人,你俩可知罪?”
白芷安安静静地屈膝跪下去,道:“臣女知罪,请殿下责罚。”
云凡面有急色,揖道:“太子殿下,白芷师妹之所以没在闻人小姐的院子里,是微臣将她叫走的。微臣也没有想到闻人小姐会突然……”
谢郁彻底将云凡给忽略,径直冷冷地看着白芷,道:“你既已知道错了,便去殿外罚跪一宿,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白芷伏地磕头,然后起身转身,走去了殿外,在清冷的月光下跪在那里。
云凡回头看她一眼,眸中闪过不忍。他再回头时,谢郁正看着他,他耸耸肩道:“我说太子殿下,用不着这么严肃吧。白芷她只是一个姑娘,您让她在外面露天跪一宿,身体会吃不消的。”
谢郁道:“犯了错就要受罚,本宫还要考虑犯错的人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云凡,你身为太医令,是不是平日里本宫太纵容于你,才使得你如此胆大妄为?”
云凡垂头道:“微臣不敢。但是白芷师妹确实身体不好,还请殿下开恩,微臣愿意代师妹领罚。”
“本宫还没开始罚你,你便要代她领罚?你现在开始担心她的身体不好,那可有想过闻人笑的身体也不好?本宫让她进宫来是给闻人笑当大夫,而不是给你玩伴!”谢郁冷声道,“你还好意思求情?”
云凡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谁也不知道闻人小姐会突然流鼻血,况且之前微臣便没有给她开过补的膳食清单,是殿下硬要给她补的吧。闻人小姐身体发燥,流点鼻血实属正常,况且殿下又送她去了太医院去得及时,总归没有什么大碍,为何殿下就不能网开一面?”
谢郁似乎真的生气了,手一掌拍在椅子的把手上,道:“穆云凡,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凡嗤笑了一声,道:“微臣还以为,微臣怎么也算是殿下多年来的半个好友,没想到殿下却为了一个女人,与微臣丝毫没有情面可言。”
“现在是你犯了错,你却与本宫讲情面?”
第119章犯错就要受罚()
云凡抬头,直视着谢郁的眼睛,道:“看来,闻人笑对太子殿下来讲,果真很重要吧。”谢郁起身,朝云凡一步步走来,白皙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眼神却是恁的发冷,他站在云凡的面前,听着云凡继续道,“殿下说你对她只是玩玩儿,并没有当真,过些天便要把她送回去,真的是这样吗?她只是流一下鼻血,而你却紧张到大动干戈,还只是玩玩儿吗?只怕在殿下的心里,她的重要性早已经越过了微臣,重要到连殿下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
云凡掷地有声,每一句话皆是在戳穿谢郁。谢郁只微微瞠了瞠目,然后便没有了反应。
半晌,谢郁一字一句地承认道:“她是很重要,你明白了?也听清楚了?”
云凡面色一顿。
谢郁抬了抬眼,直视着他:“你应该感到幸运,幸好她只是流鼻血,若是有其他,本宫要了白芷的命。”那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清贵逼人,摄人心魄。
他是认真的。云凡意识了过来,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闹大了。
云凡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郁转身拂衣,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太医院的太医令,或许这个职位对于你来说太繁重,你还是更合适当个清闲的太医。官降一级,罚俸半年。”
最终,云凡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然后揖道:“臣遵旨。太子殿下的处罚,微臣认了,也无话可说,只是不知微臣现在出去和白芷师妹一起跪,能否减免白芷师妹的后半夜?明朝白芷师妹还得去闻人小姐那处报到吧,若是跪得连路都走不得了,又怎么照顾好闻人小姐?”
良久,谢郁不咸不淡地道:“准了。”
云凡走出殿门,撩了撩官袍,在白芷身边也跪了下来。
谢郁离开之后,殿外宽阔的青石地板上,月光撒下来,就显得分外的寂寥和冷清。一时间,白芷和云凡谁也没多说一句。
后来,夜色更深重了一些,云凡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白芷一眼,然后解下自己的官袍,披在了白芷的身上。
白芷撇开单薄的肩膀就想躲开,奈何云凡蛮横地双手抓着她的肩,根本不给她躲开的机会。云凡不可辩驳地说道:“披着,更深露重,当心寒气入体。”
白芷轻声疏离道:“你根本用不着这样。”
云凡道:“此事因我而起,为什么用不着?今天要不是我拉你离开,你也不会遭受殿下的罚。”
白芷沉默了一会儿,道:“但你却因此和太子殿下闹僵,值得么。”
云凡仰头望了望云中月,笑得不如平时那般没心没肺,反而平添两分柔和与淡泊,道:“你若是关心,那就值得。”
白芷不再说话。
云凡顿了一会儿,又道:“其实,真要论个对错的话,与其说我帮你受罚,不如说是我连累了你。太子殿下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不是看不见、感受不到一个人对于他的重要,只是就算看见了、感受到了,依他的性格他也不会轻易地承认。”白芷微微有些怔愣,云凡侧头看过来,脸上依稀带着笑意,“方才你也看见了,我把他惹毛了,所以他肯袒露心扉,他承认了。”
白芷缓缓抬起头来:“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云凡亦深邃地看着她:“我只是不想殿下重蹈我的覆辙,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罢了。能够及时认清自己的心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芷面色平静如水,她半垂着眼帘,睫毛轻轻颤动,形态优美,而又拒人千里。
云凡道:“所以说,是我连累了师妹,害得师妹陪着我跪了半夜。”他故作轻松又道,“以后我会偿还你的。”他看了看四周,安静得一个人影都没有,便伸手去搀扶白芷,“师妹,眼下这边都没人,你先起来吧,等到有人来了,我再叫你,你做做样子便是,不用真的跪。”他也晓得,东宫这个地方,晚上基本都不会有人来。
只是白芷不肯起来,她认定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若无其事道:“我没事,闻人小姐的事,我总归是有错的,殿下罚我跪在这里是应该的。”
第二天一早,白芷就及时出现在了闻人笑的房间里,替她例诊。
放下闻人笑的腕子时,白芷说道:“小姐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平时饮食须得注意,切莫再吃燥热的东西。”
闻人笑打了打呵欠,没有正视白芷,却惺忪道:“我的白芷,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白芷勉强地笑了笑,道:“是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闻人笑道:“昨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她知道白芷是个心细如尘而又十分敏感的人,却不知道昨晚白芷已经为了这件事而遭受了惩罚。
白芷温婉地笑了笑,并没有提及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只道:“小姐大度,白芷感激不尽。”
闻人笑便摩挲着下巴,略有些八卦地问:“你和那云凡云太医,是个什么关系?”
白芷愣了愣,道:“他是我师兄。”
“难怪,他老是腻歪着你。看你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一样。”
白芷垂下头:“是吗。”
闻人笑想了想,道:“那种眼神就好像他是狗你是肉,吃完还能啃一啃肉骨头。”
白芷:“……”
闻人笑便侧头来看她:“你知道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吗?”
白芷不想回答。
闻人笑道:“这就是爱啊!”
白芷:“……”
“我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抓紧时间谈谈恋爱,你们又都是医生,首先精神境界这层面就得到了满足。然后他又是医院院长,别说生病住院不用钱,就连打针吃药也不用钱,以后你就知道了,这绝对能省下一笔不菲的开销。还有,最主要的,他是个国家公务员。”
白芷起身,道:“小姐你是不是还没吃药,我这便去给您拿。”
闻人笑疑惑:“我还有药吃吗?我记得昨天明明没开药啊。”
白芷道:“现在开吧,小姐有必要吃点药。”
闻人笑看着白芷出去的背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啊?”
以前白芷虽然很安静,但好歹还会在上班的时候没有意识地冒出一两个冷笑话来,但现在白芷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每日按时在闻人笑身边出现,晃两圈儿,又按时消失了。整个过程中,连一句话都不说。
白芷要离开的时候,闻人笑忽然道:“等等。”
白芷抬了抬头,淡淡看了闻人笑一眼,道:“请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对我有意见?”闻人笑突然问。
白芷愣了愣:“没有。”
“那你对你师兄有意见?”
“……没有。”
闻人笑点了点头,道:“哦,那你受了处罚?”
“……”白芷索性不回答了,退出门口时施施然关上了房门。
后来谢郁来看闻人笑,闻人笑开口就问:“白芷是怎么回事?她看起来不开心。”
谢郁面无表情:“她开不开心,关我什么事?”
闻人笑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刚刚她一看见你就躲。”
谢郁甫一抬头,就撞上了闻人笑微眯起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在赤裸裸地说:“有猫腻!绝对有猫腻!要是没有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叫笑人闻!”
谢郁皱了皱眉,心里竟有些烦躁,被人无端怀疑的感觉很不爽。而且还是被这个女人!他冷冷道:“没什么,我只是让她跪了半个晚上权作惩戒。”
“为什么?”闻人笑问。
谢郁吸了吸气,看了看她,张口又忍住了。对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