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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也说不清此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诗文曾经那样利用她伤害她,使她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如今又来护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封得了这些人的嘴。又如何封得了所有人的悠悠之口?
此时,殿中之人是不能再说什么,但她的尊严,她们碧水城的脸面,却不能靠别人来保全。她推开诗礼,上前几步,淡淡道:“今日之事,全因景云一人而起,景云心中甚感愧疚,就以琴曲相寄,聊表歉意。李小姐,请!”
英茜抬起略微有些红肿的脸,惊讶地望向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逃避与英茜对琴,才故做受伤极重的模样,没想到一个家丁出面搅和全场之后,她竟然主动提出抚琴一事,怎不叫人奇怪?
诗文面色变了几变,带着盛怒的眼光如利剑般急射而来。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受了伤不去医治,还要逞强?
“景云!”诗礼很不认同地叫她,“御医已经到了,你应该先去处理伤……”
第38章 高山流水()
景云望他一眼,那一眼似是望穿了一切,带着了然的嘲弄。诗礼不再说话。微微转过头去,心口窒闷。
严大人皱眉说道:“景云的伤势?”
殿外光线较暗,景云的手一直捂着伤口,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染尽鲜红的血衣,殿内之人看不出她的伤究竟有多重。
此时她放下手来,那刺眼的猩红即使隔了数丈之余,也能一目了然,众人看得一惊,这才明白,她并非装腔作势。
景云正色道:“严大人放心,景云还能撑得住,不会有问题。”话还没落音,腿脚虚晃了一下。
“别逞强!”诗礼拉住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斥责的语气同她说话。
严大人稍作犹豫,疑惑道:“景云何以伤得如此之重?单单只是撞到走廊犄角,不可能会流这么多的血。
希望起身道:“严大人可记得小王曾言,六日前小王遇刺得一名美貌女子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但那名女子为救小王身受重伤?”
严大人微微思索,“是有这事,莫非?”
相王道,“严大人所料不差,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景云。”
又是一语惊四座相王与碧水城的千金小姐私下见面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别念,而小姐还恰恰救了相王,以命相救,令人不禁浮想联翩,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目前谁不知道相王的实力,是不是景云还有别的想法?
严大人目光深沉锐利,相王笑道:“严大人切勿多心,相王与景云相遇,纯属是偶然。而且,小王,也是方才见面之后,才得知景云的身份。”
严大人面容冷峭,望向景云说道,“一个偶尔相遇的人,也能为其豁出性命,景云心地良善,真乃当世少有。”
景云神色一顿,不慌不忙,道:“大人过奖!景云并非如大人所言的那般伟大,景云之所以舍命相救,乃是因鸳鸯湖的治安属我夫君的管辖范围之内。我虽不知相王身份,但相王气度非凡,一看便知非一般人家的公子,我才倾力相助,并无他意。”
为自己夫君而舍命,这总能说得通了吧!
凡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悲伤,诗礼温和的眸子遽然璨亮,生生要掩去空中星子的光芒。他一把握住景云的手,胸口滚烫。
景云回望他,浅浅一笑,两人看上去当真是情深意浓,让人无法怀疑她所言真假。
景云瞥一眼不远处的诗文。而大殿之中的另一个人此刮的心情正好截然相反,诗文勾起一边嘴角,无比嘲弄。他那般担忧恐惧,心急火燎地赶去救她,却原来她都是为了她的丈夫。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讽刺?更加让人如堕冰窟?
夜风潮气愈重,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就坐在那,垂着眼,看桌角缓慢嘀嗒的水珠,像是藏在人心底深处流不出的那滴泪,最终凝结,成为心头融不化的坚冰。他一动也不动,连手指都是僵硬而冰冷的。
严大人脸色稍微缓和道,“既然如此,景云就先行处理伤口。虽说大家很想听听碧水城女子弹奏的琴音与我葫芦城女子的琴音有何不同,但大家,更重视景云的身体安康。”
景云笑着行礼,“多谢严大人关心!景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哦?说来听听。”
景云拉过一旁的春喜说道,“景云的贴身婢女春喜曾朝夕陪伴我练琴,她的琴艺与我相差无几,若李小姐不介意春喜婢女的身份,那就让春喜代替我与李小姐同奏,以弥补我今日无法操琴之遗憾。不知李小姐,愿否?”如天籁般的声音微微低沉,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且句句隐含深意。
“这,我……”英茜直觉想拒绝,让她跟一个婢女对琴,简直是对她莫大的羞辱。可她又不能拒绝,是她自己不分身份在先,要挑战景云的。
英茜心中百般不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是不能反驳,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赢了一个婢女,脸上也不光彩,若是输了,那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也丢了葫芦城所有人的颜面。
严大人脸色不好看,看着景云的目光犀利,景云坦然回视神色正常,唇边扬起恭敬有亦也微笑。不是说想听碧水城女子的琴音吗?那就听吧!
“主子!”春喜不安的看着她,景云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春喜会弹琴不假,但要跟英茜比较,自是远远不及。
英茜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唇,求救的目光望了她奶娘,又望严大人。
相王眼光一转,爽朗笑道,“当真是两全其美!景云这个法子甚好。春喜姑娘的身份虽是婢女,但她的琴艺乃景云所授,代表的也是景云,与李小姐同奏,倒也不算是辱没了李小姐。看来,小王又有耳福了!”
相王都这么说了,此事已没有转圈的余地。
诗礼叹道,“你现在可以去处理伤口了?”
景云摇头,“我先帮春喜调琴,看看顺不顺手。她呀,跟我一样,对琴,挑的很。”
春喜搀着她来到琴台,景云坐下,勾动琴弦试了几个音,传到观荷殿听起来就是散乱的几个音符,众人以为她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景云淡淡一笑,指尖流动,一串听似随意却能荡人心魂的音符便流转开来。很短很短的一串,在这月光笼罩,宫灯影摇,荷花满池的夜景之中,那听似飘渺、柔中有动的短短一串,仿佛要直接拨到人心底里去,却又在将达未达之时,遽然停住,叫人意犹未尽,好不难受。
这一串音符,她是要告诉别人,她并非是因为自己不会才找人替代。也是在警告那些人,她虽淡然处世,不喜与人争锋,但并不代表别人找上门来她会忍气吞声,任人欺辱。
谁若存心与她为难,必会自取其辱!
对面阁楼的英茜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已知对方非是等闲,但此刻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至少,要赢过那个婢女。
景云道:“这琴有些不合手,麻烦这位管家再取一架过来。这一架就放在这里,我还要再比较。”
另一架琴送到面前,她点头道:“你们都退下吧。身边有人,会影响春喜。”
下人们应声退出,两座阁楼相对的位置都是半敞开式的建筑,坐在对面大殿之中能看见这里帷幕之前的大致情景。
景云象征性的瞧了瞧,低声交代了几句,将其中一方琴情悄拿到琴案之后,顺着地板推到帷幕背后,然后起身离开,到了被雕花屏风遮挡的楼梯。再悄悄转到帷幕背后。
诗礼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盘膝坐地,将琴放在身上,他才明白她的用意。他先前就很纳闷,以春喜的性子不大可能拥有高超的琴艺,原来她只是拿春喜做幌子。他再一次感叹她的聪明,就如同一年前的那场布局,对形势以及各方人的心理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只不过,这一次,她对自己也够狠!
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抚琴,面上的神色很认真,她的手,十指尖尖葱莹如玉,在琴弦上飞舞拨动,丝毫不顾及左肩的伤口。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一人在外,孤身奋战,为夺取胜利,既要躲着敌人的明抢,也要防着自己人的暗箭,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人生便是这样残酷,有时候,为环境所逼,对自己残忍,也是不得已的一种手段。
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染血的左肩,她平静苍凉的眼神,薄凉带笑的嘴角,总能牵动埋在他内心深处的疼惜。
他走过去按住她的手,“你有伤在身,让我来。”
景云愣了愣,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眼底的温柔怜惜,不似平日里永远也看不穿的温和面具。她微微一怔,淡淡笑道,“不行!男子和女子的琴音,有差别。”
帷幕前方,春喜很有礼貌地说道:“李小姐,该您了。”
英茜的琴音,韵律悠扬清悦,如琮涂流水,让人倍觉舒畅。果然是技法纯熟,只可惜少了一份内心的恬静和淡然,听起来虽动人却不足以动心。
而景云的琴音,古朴苍茫,铮然铿锵,令人如临高山之巅,陡然心胸开闹,热血沸腾、心绪澎湃。可每每即将到达巅峰之时,却又逐渐收了势,总给人一种不能完全尽兴之感。
高山流水,流水高山,两人的琴音听上去似是不相伯仲,各有优劣。但真正的个中高手,必能听出其中蹊跷。一个全力施为,一个有所保留。
观荷殿里的众人面色不一,有惊诧,有思疑有赞叹,也有少数不懂琴音的不以为然。
一名琴技不俗的女子道:“想不到景云身边陪她练琴的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有些琴技,那景云的琴技岂不是登峰造极了?”
另一名女子道:“听她刚才弹的那一小段就可想而知了!”
一名对英茜先前抢尽风头很是不满的女子道:“李小姐自以为琴技江南第一,无人能比,什么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今日还想尽办法挑战景云,想不到,却是自取其辱!哼!看她以后还那么嚣张!”
“呵呵……”一群女子捂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
英茜咬着唇,回到座位,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场琴技之争,谁胜谁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那晚第一次见到诗礼的竹林开始,诗礼便知道她定有着非凡的琴艺,却不料她这样的女子竟能弹出这般大气磅礴的气势来,尽管她刻意控制在某一个高度,并未全力发挥,也足够令他震撼。
也许她也曾对未来充满希望,有过宏远的志向,只是被世事磨尽,历尽沧桑沉淀,只余下平静淡然。
一场波涛暗涌的晚宴终于在琴声中落下帷幕,但相王都还未能定下妃子的人选,一切还得继续。
诗礼和景云来到为他们安排的寝居,叫了御医来看诊,开了个方子,诗礼坚持亲自为她包扎伤口。景云疲惫的靠在床头,轻轻瞌上眼,心神一放松,痛感愈加的清晰透彻。
春喜很不解的问道:“主子,我不明白,您明明可以胜过李小姐的,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故意控制在和她同一水平?”景云缓缓睁开眼,接了一句,却没有下文。
她可以赢过英茜的,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输得很难看,但她却不能让严大人下不了台。只要保持在伯仲之间,那便是胜了李英茜,又不至于让严大人在相王面前颜面无存。
这之间分寸的把握,确实不易,甚至比全力施为还要难上许多。更何况,一个婢女的修为本就摆在那里,若是太过了,就等于昭示其中有异。
诗礼目光幽深,落到她身上,既是赞赏,也是温柔至极。他为她搭上薄被,道不胜,已是胜了!
不胜而胜,明眼人,谁会不晓?
春喜似懂非懂,诗礼扶了景云躺下,又道:“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景云轻轻点头,刚闭上眼不到片刻,一个丫环进来禀报:“少奶奶,相王来访。”
景云双眉微蹙,淡淡道:“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是。”
春喜道:“他一定是担心主子的伤势,所以过来瞧瞧。主子为什么不见他呢?”
景云叹道,“这么晚了,公子又不在,以我和他这样敏感的身份,私下见面,无端授人话柄。”
说罢重又闭了眼,春喜知趣的不再言声。
又过了不到半刻,门外响起那丫环急急的阻拦声:“我家夫人歇下了,您不能进去的。”不知道是谁正要往里进。
春喜听到脚步声,连忙去门口拦,景云叹了口气,“想好好清静下都不行。”她摆手道:“算了,进来吧,你拦也拦不住。”
没想到景文笑咧咧地大步踏进来,“就是嘛!还是景云了解我。”
景云坐起身,靠在窗栏,“景文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给你送灵丹妙药。”他扬了扬手中的白玉瓶子,递到她跟前。
景云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已经敷过药了。”
景文道,“那些个庸医的药哪能跟我这药相提并论!你拿着,我可是受人之托来的,你就算不用也得收着。”
景云微怔之际,景云已经把药瓶子塞进她手里,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诗文哥那个人,他要是两眼一瞪,我就算半夜睡着了,也会被他吓醒。”
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引得景云忍住笑起来,心中却又漫出丝丝苦涩。她垂眼望着躺在她手心里的精致正瓶,怔怔发呆。
第39章 选妻失败()
景文搬了个凳子坐到她床前,收起平常的玩笑神态,探头,轻声同道:“景云,你真的不在意诗文哥选妻吗?”他的眼神,几分试探,几分诚挚,几分期待。
纤细莹白的手微微一颤,她唇边的浅淡笑容簿凉而苦涩,低头淡淡道:“男婚女嫁乃平常之事,我该祝贺他。”
景文皱眉,摇头做怨妇状,“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景云,你没当我是朋友。”
景云抬眼望他,望了好一会儿,一直望到景文心里发虚,方道:“景文公子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景文的笑容微微一动,景云又道:“公子不觉得问这种问题不合时宜吗?也没有任何意义,你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在很久前就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的我,是诗礼的妻子。他娶不娶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景文愣住,她的话说得这般平静淡漠,但他却依目记得不久前她转身时落下的那滴泪,那时候他就在想,她这样骄傲的女子竟会在还来不及离开他们的视线便控制不住的流了泪,那该是怎样的伤心彻骨。
他以为她的人她的心这一辈子逃不开诗文哥,却怎么也料不到,她会选择嫁给诗礼,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斩断了她和诗文的缠绕。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嫁给诗礼,难道不是为了让诗文后悔吗?倘若不是,那诗文哥的幸福,真的是遥不可及了。
景文心里忽然就变得沉重起来,却仍然笑道:“谁说没关系?关系大着呢,只要你一句话,诗文哥一定不会娶别的女人。景云,我可不想让李英茜那个女人做我的嫂子,你也看出来了吧,严大人中意她。”
景云掐了掌心,“你太抬举我了!不想让他妻李小姐,你应该找诗文说去,娶妻的人是他,以他的性格,他若不愿,谁能奈他何?我是有夫之妇,我所在意的人,应该只有我的夫君。”
景文抓住了她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