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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这一去海阔天空，皇帝嘴上说得再潇洒，也不可能真的不防着你。你可千万不要松懈了。”
顾容止微微点头，“我走了，顾瑀便麻烦你照顾一二。”
“哦？只是顾瑀吗？”大神官微笑着问。
顾容止眉角略挑，“琼妃娘娘圣宠正隆，会过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他不再说话，扬起马鞭，“驾！”
轻喝一声，便已一骑绝尘。
凌香山，酬天祭祀。
仪式相当隆重，只有在酬天祭祀这样盛大的典礼上才被点燃的松纹香，特殊的宁静气味充满了整个山顶。
三十六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神侍宫女，左右站成两行竖排，每个人的手中都用金漆的托盘盛着一件祭品。
祭品并非名贵的器物，而是五谷杂粮，蔬菜瓜果，象征着地产万物，祈求丰收。
叶琼姜与莫华并肩同立，金红色的盛装打扮，满头青丝被盘得一丝不苟，装饰着许多凤形金饰，堪比封妃大典时着得凤冠霞帔，不过样式要更加庄重威严，透着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度。
文武百官肃立于台前，看着皇帝拉着妃子的手，神情肃穆的缓缓登上高台。
这是琼妃第一次站在台前，出现在百官面前，这样一个能够替后的妃子，得到大神官支持的妃子，有心人早已暗中记下，私底下打听这位妃子的身份背景，不过这些都不是叶琼姜知道的。
高台之下，群臣朝拜，山呼万岁，呼声震天。
虽然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祭祀大典上的气氛有些低压，她也有些紧张，但心里却没生出丝毫的慌张。
她可是南平将军的女儿，从小也曾随父亲去军营里走过几趟，见惯了数十万大军纵横沙场的演练，那些壮汉们披着铁甲，奋力挥舞着枪矛，大声喊着“杀！杀！杀！”的口号才更加震撼。
那种要将人撕碎的杀气弥漫才真叫人心旌摇曳。
莫华略略转眸，见她表现的从容淡定，甚至连手心都不曾渗出汗珠，不由微微点头。
接受过百官朝拜，皇帝和妃子才转过身，率领的群臣祭天，自此酬天祭祀才正式开始。
整个典礼用时三个时辰，从清晨一直到正午才结束。
三十六个神侍宫女们手中拖着的祭品并没有白白浪费掉，而是在祭祀结束后全送到厨房，做成菜肴，送到祭祀后的“百官宴”上。
皇帝用这些来宴请百官，象征着天地恩赐，与天下臣民共享。
宴会上，叶琼姜与莫华同席而坐，龙椅的旁边，专门为她设了规格略矮一些的椅子，因她的身份是妃子，这次虽然是替后而来，却并不能真的像皇后一样，与皇帝同坐。
但是能够与皇帝同席，以她的身份来说，也算是殊为不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应对了一轮又一轮的群臣敬酒，叶琼姜已经有些微醺。
转头看看神情如常的莫华，没有一刻不在微笑，叶琼姜也不由暗叹一声，皇帝还真是一个辛苦差事。
此时宴会已经过半，由于是祭祀后的同乐活动，所以宴会的气氛并不是十分严肃，此时酒气上来了，便也有一些武将跳出来将那些宫廷舞蹈停下，跟同僚来一场圣驾之前的角斗献技，气氛很是活跃热闹。
也有一些臣子抵不住酒热，行礼后暂时退出去，寻个凉快的去处解解闷热。
叶琼姜左右看了看，也轻轻起身。
“要回去吗？累了？”才起了一半，手就被莫华拉住。
喝过酒的帝王，眼里闪着与平时不同的神采，浑身都散发着难以描述的魅力。
“不，臣妾只是想出去凉快一下。”绷了一天的架势，她确实是有点坚持不住了。与其在群臣面前露出疲态，失了礼数，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先缓缓。
“嗯，让纺春跟着你吧……”莫华转头去看纺春，忽然发现，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也喝了点酒，这会儿子正一脸的酡红，眼眸迷离，若不是半靠着琼妃的座椅，恐怕站都站不稳。
纺春向来是个知礼严谨的宫女，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莫华嘿的笑了一声，又转过头来目光在叶琼姜脸上转了一圈，果然是有什么主人，便有什么仆从吗？
爱屋及乌之下，倒也没有苛责，莫华道：“让庆安跟着你吧。大殿后面，有一处小花园，知道的人不多，你去那里，保管没有人会打扰你。”
“不必了，臣妾一个人就好。”叶琼姜婉拒，再微微躬身向莫华施礼，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莫华缓缓靠在龙椅上，向着站在身旁的庆安使了个眼色，庆安略一点头，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到得大殿之外，紧绷了一整天的叶琼姜，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之后，终于完全的松懈了下来。
凌香山作为举行酬天祭祀这样重大的典礼之处，在建筑上当然占地极大，整个建筑群错落有致，充分利用了山体走势，每一处建筑都彼此相连，却又兼顾景致优美，可见当初建成时，便是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按照莫华说的，叶琼姜在大殿之后，果然找到了那处小花园。
果然是小花园，里面并没有培植珍稀花木，仅仅有一个人工小水池，里面养了一些莲花和金鱼。旁边切工整齐的落成两凳石阶，可供人坐下休息。
叶琼姜在石台上坐下，看着那池水里开得火红的莲花，还有在莲叶下不停游来游去的金鱼，吹着山风，一时倒也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可是琼妃娘娘？”
叶琼姜吹着山风，正感清凉时，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站在小花园外，远远的向她看着。
银霜般的铠甲，护胸上刻着虎纹，腰间虽然没有戴着兵刃，可那种粗犷豪放，杀伐之气却扑面而来。
这人年纪已经不小了，头盔边上露出的头发已经成了灰白，胡须也都是黑白混杂，可这通身气派，竟是叫人不敢小觑。
叶超然连忙起身，点头道：“我是琼妃，您是……”
她是将军之女，从小便随父亲混迹在军中，对这些常常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军中将领素来尊重。虽然辛国与大夏两国的军服铠甲制式不同，可这人的护胸上竟然刻着虎纹，显然官职不低。
“既然是琼妃娘娘，老夫便没有找错人。”来人哈哈一笑，声音洪亮。虽然他身为臣子，这样来找后妃，多少有些私会的意思，但他却没有丝毫要避讳其他人的意思，行事风格，非常坦荡。
“老夫蒋重。”
蒋重？这名字，听起来倒有些耳熟。叶琼姜仔细打量着他，虽然名字耳熟，可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过。
“娘娘怕是想不起来老夫，不过老夫却记得娘娘。”蒋重将头盔摘下，夹在腋下，灰白的头发染着风霜，“这也不怪娘娘，毕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娘娘那时候年龄还小。”
五六年前？
那时候，正是辛国与大夏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刻……
再看着老人护胸上刻着的虎纹，叶琼姜猛然一震，“您……您是‘虎师’蒋重！”
那时候，父亲率兵出征，时常也会有书信寄回，虽然很少提及战事，但是身为将军之女，叶琼姜对于战事状况，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在她尽力打听之下，知道当时与父亲交战的，是大夏的骠骑将军蒋重。
麾下率领可以说是大夏最精锐的军队，因蒋重胸口的虎纹而得名“虎师”。
“原来娘娘还记得老夫，我与乃父虽为敌对，但也着实敬佩。”蒋重轻轻点头，语带感慨，“他临死之前还曾嘱托老夫，辛若亡国，要老夫替他照顾女儿。唉，这些年，老夫也一直派人寻找你的下落，却没想到，娘娘已经入宫为妃……”
听到父亲之死，叶琼姜激动得向前走了几步，急切问道：“我父亲死时，您……您在他身边？”
蒋重点头，“你父死于我手，娘娘要为父报仇吗？”
第35章 礼物（）
叶琼姜脸色一白，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却被她硬生生憋在眼眶里，不肯落下来，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兵将之间又何来仇怨？老将军能让我父临终托付，可见也是我父钦佩之人，他能死在老将军之手，死于战场之上，也是……死得其所。”
眼泪还是缓缓的流了下来。
将军百战死。
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病缠于卧榻前，应是每个将士的夙愿。
蒋重听她如此说，神情终于一变，认真的重新打量了琼妃一眼，似乎终于正视，双手抱拳，“娘娘大义，令人钦佩。不愧是……将军之女。”
躲在石柱后面的庆安远远的看着叶琼姜还了半礼，便转身回到宫殿内。
大殿内酒宴正酣，庆安在皇帝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便安静的站在一旁。
莫华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将军之女？她默认了？”
庆安微微点头。
“当年与蒋老将军交战之人，叶姓的辛国将军……”莫华沉吟，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南平将军叶圣丰！原来，她是叶圣丰的女儿，难怪武功招式大开大阖，光明磊落，全无半点卑鄙诡秘。”
从那一夜激烈交战之后，莫华心里一直对她存了疑问，如今让蒋重略微试探，便试探了出来。难怪那一夜她身上所显露出来的气质，如同千军万马，勇往直前，杀气逼人。
“皇上……”庆安欲言又止。
辛宿送进宫中的死士，如果是个平民，那倒也罢了。可如今已得知琼妃竟然是敌国将军之女，这背后，恐怕不得不考虑隐藏着其他目的了。
辛宿送了一位将军之女入宫，偏偏这大夏的皇宫之内还住着一位辛国的皇子。
这件事……不得不防。
庆安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是莫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冷笑一声，道：“你怕什么？如今他们一个在宫中，一个在西北，能翻出什么花样？”
望着安之若素、自信满满的皇帝，庆安依然担忧，“正是因为如此，才更需提防。”
这两个人，如果真是有心，里应外合之下，难保不会……
“放肆！”
白玉的酒杯啪的一声摔了出去，下面群臣大惊，热闹的大殿上忽然静得落针可闻，一个个抬头望去，只见皇帝龙颜大怒，庆安公公颤抖着跪倒在皇帝脚边，“老奴多嘴。”
“朕累了。”莫华眉目冷漠，扫过殿内群臣，大袖一挥，已经走了出去。
“臣等恭送皇上。”群臣连忙起身行礼，低头恭送。
莫华走到一半，脚下一顿，冷声道：“庆安，还不跟上！”
“啊，是是。”跪在地上的庆安如梦方醒，连忙跟了上去。
叶琼姜认认真真的还了半礼，只有她紧紧绞在一起泛白的指节才能显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如面上这样平静。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她不仅不能为父报仇，还要以礼相待，为人子女，这种痛苦，撕心裂肺。只因她的父亲，不是普通人，是辛国的将军！
两军交战，生死各安天命，怎可怨天尤人？
蒋重当然理解她的感受，看着她强制按捺情绪，双肩微微颤抖，不由轻叹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琼妃娘娘，有位故人已赴西北，唯托老夫给娘娘送来一件礼物，还请娘娘收下吧。”
绞在一起的手指被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拉起，掌心一沉，一个小小的琉璃瓶落入手中。
叶琼姜惊讶抬头，只见蒋重对她微微一笑，“故人之物已经送到，老夫告退。”
三寸高的琉璃瓶中盛着淡淡的红脂，温润细腻，散着甜甜香气，瓶颈上更是刻着四个蝇头小字：平安珍重。
合拢掌心，连同掌心的小瓶按在胸口。
容止……
不必去闻，这种独特的香气就让叶琼姜知道，这瓶红脂，就是当初辛宿在宫中的接头人给她的，后来被顾容止收走的美人脸花汁沁色的唇脂。
抚摸着瓶颈上刻下的四个小字，她心里非常清楚，顾容止特地把这个送还给她，用意并非要她守节寻死，反而恰恰是用此提醒她，要好好活下去。
要她平安，要她珍重。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叶琼姜抬头，蒋重的身影已经走远，小花园里空旷静谧，夕阳下的凌香山看起来是那么的恬静美好。
骠骑将军，帝王的勾股重臣，原来也已经被拉拢过来了吗？
容止，此番分别，你我一同珍重吧……
酬天祭祀结束之后，莫华并没有在凌香山耽搁时间，又是连夜启程，皇室的车马队伍，浩浩荡荡返回皇宫。
凌香山距离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中途还是先回到星汤池小憩休整，第二天中午才回到皇宫之中。
“祭祀大典之后，想来皇上一定会更加看重娘娘，说不定过两天皇上就会下旨，晋封娘娘的妃位呢！”从凌香山回来，纺春就非常开心，指挥着宫女们将琼露殿里里外外打扫一番，说什么要做一番新气象，这样才能和琼妃这宠妃的身份相称。
叶琼姜却意兴阑珊，只觉得若是真想在这宫里享受宠妃的待遇，像纺春这般高调行事，只怕会招惹嫉恨，不能长久。
不过她这个“宠妃”是怎么回事，外人又怎么知道？所以索性也就不去管了，由着纺春折腾。
不过有一点，纺春倒是说对了，皇帝回宫之后，还没有过一天，晚饭的时候，圣旨就下到了后妃各宫。
旨意非常简单，皇后重病，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否则严惩不贷。皇后的凤印则由兰妃暂时代管，主持后宫。
“这……这怎么可能？”纺春捧着圣旨，翻来覆去的认真读着，拼命的找寻宣旨的太监是不是漏掉了一些重要内容。“为什么，会是兰妃掌管凤印！皇上怎么连半句都没提到琼妃娘娘啊！”
叶琼姜轻叹一声，拍拍纺春的肩膀，“别看了。”
虽然她不善于后妃争斗，但却很有战略眼光，这不过是皇帝常用的制衡手段。以莫华的心智，肯定不会让某一个妃子一家独大。
雨露均沾，才能稳定后宫。
叶琼姜忽然脸上一红，轻啐了一口，什么雨露均沾啊，她才不要沾什么“雨露”呢。
“可是……可是娘娘，您还是亲自去问问皇上吧！怎么说，也得有些封赏才是啊，不然岂不要被各宫嘲笑？”能够被封选替后的琼妃，却在事后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这以后，让琼露殿如何在后宫立足？
看着一脸忧伤的纺春，叶琼姜真是有些不知如何应付，沉默半晌，才语重心长，高深莫测的道：“纺春，你不明白，在这宫中，不争为争，才是最高明的争宠手法。”
看着纺春那似懂非懂的神情，叶琼姜总算暗暗出了口气，看起来，暂时忽悠个小宫女，还算没太大问题。
“哼，这下子，总算把琼妃的嚣张气焰给压下去了！”夕颜捧着圣旨如获至宝，“多亏了皇上英明，不然琼妃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从接到圣旨之后，青岚殿一扫压抑阴霾，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气象。
夕颜更是站在青岚殿门口，眼露轻蔑的高声道：“以为替后酬天就了不起呀，只不过是一时得宠罢了。”
宫殿门口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言语，匆匆而过。
这后宫争斗，有些话，听听就好，最好左耳进右耳出。
青岚殿内，海棠捧着凤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