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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上药,其间两个人一句话也无,对我显然也是一腔怒火了。我也只好当没看见。
第二天,孙策来了以后,也不提昨天的事情,守着我把药喝了,转身就走。我喊住了他:“伯符,你这样做,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能关我一辈子吗?”
孙策没有回头:“我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外面怎么说,是我的事情。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所以你也不要恨我。”
我?恨你?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苦笑了。孙策真的不让我出房间半步了,不仅仅是锁了门,还增加了看守人员,我只好无聊地躺在榻上,等着孙策他们下一步的处置。所以,当孙策再来的时候,我正看着被军士用镣铐锁住的手脚发呆。粗重的铁链牢牢地锁在我的脚上,长度仅仅够我迈步,想走大点步伐都不可能,严格地限制了我的行动。手镣倒是不粗,可却很长,异常沉重地铐在我手腕上。这个样子,别说逃跑,想做点一般的什么事情也难。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在送我去监狱前就开始防备我了,怕我半路逃走不成,可他们真是高估我了,我身体状况并不好,大病未愈的情况下,强行聚功逃跑的后果是严重透支,身体的机能差到了极点,怕是一旬日里,我连稍微作点剧烈的活动都不可能,给我带这样的镣铐,看来,我这个所谓的战神称号,让孙策和周瑜心有余悸了。早在准备逃跑的时候,我就知道跑不了会有额外的待遇,也做好了去监狱的准备,甚至我想到了许群呆过得那处小院。可面对这样的待遇,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发呆。
听到孙策进屋的脚步声,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孙策走近的身影,努力用很平淡的声音说话:“你何必亲自带我去,我已经准备好了,也不需要什么,就带了姐姐给我做的几套衣服。伯符,你不用操心了,我逃不掉了。”
孙策没有理睬我喃喃自语般的话语,而是俯身拉过我的手看了看:“难受吗?”
我摇摇头:“还好,已经习惯了。现在就走吗?”
孙策摇头,轻声但很坚定地说:“你身体还不行,要多出去晒晒太阳。门不锁了,可我也不会再让你有逃跑的机会。所以你不要怨我。”
这下,我真的呆了,这里可是吴侯府,不是监狱,他竟然让我带着这样的东西住在这里?望着手腕上的铁链,我想哭,也不是第一次戴这玩意了,可身上是顺滑无比的绸缎衣服,坐在蜀锦铺就的软榻上,闻着淡淡的香料味,眼睛所到之处的用具摆设无不精美豪华,门外则是开着鲜花,透着青绿的园子。这样的环境中,手腕上的铁铐怎么看怎么别扭。
甩了甩手上的铁链,想了想,我很认真地对他说:“伯符,我明白自己是个囚犯,你这样做没有错,我怎么会怨你?可是,这里是吴侯府,不是监狱,你关个犯人在这里算什么?不好看。”
孙策听我这样说,猛抓紧了我的肩膀:“你一定要这样做,一定要说这些话来维持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来刺激我,打击我,以达到你找死的目的,是不是?”
我不看他,只是叹口气:“我说的是实话,不是气话。你本来就该杀了我,我是你的敌人,我也不会跟了你,你何苦留着我,让我们都难受。”
孙策冷哼一声,放开我转身就走:“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强迫你做我的女人,也愿意当你是我的兄弟,可我不能放你离开。你听好了,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放你,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别想其他的事情。”说完一摔门,走了。
就在我还在发呆的时候,周瑜也来了。望着我发傻的样子,他轻叹:“自找苦吃。逃不了的后果,你不知道?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活该。”
我抬头看看他,撇嘴:“我没有。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囚犯,这个样子住在堂堂吴侯府算什么?你也不劝劝伯符。”
周瑜一笑:“我不会劝,伯符的脾气你也知道。子云,你用这种法子通知曹操,就不怕适得其反?我已经下令沿江盘查来往的商队、客船,绝对不允许你的人出现在这里,你就死了获救的心吧!还有,伯符不会下手,不代表别人不会下手,你不要把我们都推到绝路上去。要知道,曹操要发兵来索要你,只能促使我们下手……”
我苦笑:“和聪明人打交道已经很难了,和了解我的聪明人玩心思就更难。公瑾,我是有借机让主公他们知道我在建业的想法,却没有想过主公他们会来索要我。主公和我的兄长们也没有那么傻,不会让我有性命危险的。只是,我这个样子住在这里真的很难看,这算什么?让我回曲阿就那么难吗?”
周瑜摇头:“你最好什么也别想了,想也没有用。伯符被你气的心情很不好,我找他谈谈去。”他也走了,剩下我自己看着半开的房门继续发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穷水尽(4)
第二天一整天,孙策都没有再来,不知道是被我气的,还是心情也不好,我也没有走出房门,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走得出去。下午的时候,我拖着镣铐在屋子里走了走,想适应一下这样的生活,可这种感觉好难受,也很尴尬。突然想起我把云哥哥也这样锁在家里大半年,他肯定也这样难受,真是坏事不能做,现世报应在眼前。我真对不起哥哥,一直就让他担心,包括现在。
晚上,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清凉柔美,而我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这么多年恩如兄弟的情谊,让我给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离开窗口,回身看见下午孙策让人拿来的琴,我苦笑了,他考虑的太周到了,怪不得手上的铁链这么长。慢慢抚上琴弦,随着琴声,我回想起和孙策交往的点点滴滴:泾县城外军营里第一次相见,我以死相逼,孙策皱紧眉头的样子好可笑;在城里,月光下的他和公瑾第一次让我有和他们成为朋友的冲动;得不到五哥,气愤异常的孙策开始给我一个霸主的英气感觉;和大乔姐姐结婚时,潇洒飘逸的孙策;成德外小村庄里,昏迷中的孙策;逃跑路上不时逗我说笑的孙策;曲阿城里,不想我离开时,满眼祈求的孙策;建业城中微笑着听我叙说一切的孙策;长江上,用我的笛声,周瑜的琴声下酒的孙策;新都城里把我拥在怀里,求我不要离开的孙策……,这些一一浮现在我眼前。
我这是怎么啦?为什么我总是忘不了这些,放不下和他们的感情,哪怕我明明知道我们终究都是敌人,可我还是放不下这些,就是这样的囚徒生活,我应该是心甘情愿承受的。那我对他们到底是兄弟感情,还是真如孙策所说,我对他是有特殊感情?可是,在我的感觉中,我觉得自己对孙策他们一直是兄弟感情。是我错了吗?这种感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徐母的叹气好像就响在耳边,我真的不懂自己吗?
“多年情感,何去何从?爱恨抉择,太难相融;我的心啊,归向何方?是与非的模糊,我真的不懂,宁愿做一场梦,恩与怨全部抛空;梦中人生,可将生死当成空。人间怎么过,长叹一声,问苍天,怎这般捉弄?何不让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飘散随风。”
随着歌声终止的是琴弦断裂的声音,我呆呆地看向被琴弦划破的手指,多久没有弹琴了,竟然会把自己弄伤。就在此时,房门猛地被打开,孙策和周瑜一下子就冲了进来。未等我说话,孙策走过来,看了看流血的手指:“你这是何苦,总要把自己弄伤。”
我也不想这样,可每次到江东,我好像都会受伤。看看手指,我苦笑:“我也不想。只是还不习惯……这样弹琴,一个没留神,就……”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孙策撕下一块衣襟来包手指。看着孙策小心地包裹住受伤的手指,我想笑:“你们何必这般大惊小怪,我也不是第一次受伤,哪次伤的不比这重?再说,如果是我头颅出的血,你们也会这样心疼吗?”
听到这话,两人都皱起了眉头,周瑜便说:“你这是干什么?你一定要说这些话来伤我们的心?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们也难受,可是,你要这样做,就不能怨恨我们。”
我抬头看了看他:“没有,我怎会怨恨你们?你们没错,错在我身上。我当初就不该来骗你们,既然骗了你们,就不该对你们产生感情,要是我对你们,就像是对待袁绍他们一样,我们之间也不会是这样子了。可是,我真的无法控制我自己。这些年我一直好矛盾,于公,我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在私,我放不下对你们的情谊,我很想作到忠义两全,可我失败了,我真的很失败。”泪水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滑过我的脸庞。这些日子掩盖在平淡外表下的痛苦还是被我拿了出来。两人默默地注视着我,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伸手拭去泪水:“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伯符,就让我回曲阿吧,住在监牢里,我还好过些。你们放心,这瘟疫只要得过一次,就不会再被传染了,我不会有事情了。”
孙策扳过我的肩膀,逼我抬头看他:“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留在这里?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们?还是,你根本就不想住在这里?你想干什么?你还是想着怎么回去,回到曹操身边去,对不对?你别想,我不会让你回去,绝对不会再放弃你。”
我摇头了:“伯符,你不明白。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是想回去,可你们不会放了我,这样的东西戴在我身上,我还有什么能耐跑?我怎么会不想见你们?我过江的目的就是来见见你们,和你们说说话,尽朋友情谊。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可以了了。你把我放在这里,我真的很难受。你们对我越好,我心里越愧疚,宁愿你们杀了我,我才好过些。”
“愧疚?你老是想这些。我们是怪你的欺骗,可是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假呀,我们能杀了你吗?再说,就算我能忍下心来成全你的死智,你真能放下所有的一切,走的心安理得?你一心求死,到底是为了你自己心安,还是为了让我和公瑾内疚一生?”
望着孙策咄咄逼人的目光,我叹气:“你们有什么可内疚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欺骗你们,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们是敌人,既然你们不愿意放弃挣天下这个游戏,就不应该有这个仁慈之心。再说,我给过老将军一个供状,凭那个,你们杀我十次都应该,天下绝对不会有人说你们,这样,你们也去了一个大敌,还成全了我的忠心,大家都有好处。”
我不提这个供状还好些,这一说,孙策的脸色都变了,捏着我肩膀使劲摇晃起来:“供状,你还提那个供状?你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你当我江东将士都是傻子吗?你当我和公瑾是忘恩负义之徒吗?还是你要天下人都笑话我们?还是你要用这种法子来帮助曹操?对,我终于明白了,你就是要用这个法子来帮助曹操,你宁愿用生命来成全曹操,来伤害我,这就是你说的忠心?你的兄弟义气?你求的忠义两全?你的心到底在哪里?还是在曹操那里,对不对?既然你要这样做,既然你这么狠心,当初干吗救我们的性命?你几次来救我们,就是为了今天再来伤害我们?你回答我!”
我想说呀,可是他晃的我头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还是周瑜看不下去了,赶紧把他拉开拽了出去:“伯符,你冷静点。子云,你真的过分了。老将军拿着那个供状,都不知道怎么办,你居然还要提。你何苦这样为难我们?就是找死,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吧?你好好想想。至于以后,你也别想那么多,我们会妥善安排好的,这些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穷水尽(5)
第二天,当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孙策就走了进来,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一夜无眠。望着他,我抱歉地说:“对不起,昨天是我太过分了,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
孙策过来扶我:“我也过分了,我们都不说这些了,可好?”
我点点头:“好,我想了一夜,也明白了,你们是对的,我又何必在乎自己在哪里?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们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我听了你们的就是。”我真的死了离开这里的心了。
孙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扶着我起来:“外面太阳很舒服,我们出去走走。”
我苦笑一声:“我不想出去,这个样子,万一……”
孙策笑了笑:“不见你出门,就知道你有这样的顾虑,我下了严令,没人来这里打搅你,放心好了。走,我陪着你。”
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淡淡花香的味道传来,很舒服,真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如果能上山走走就好了。这要在以前,我会拉着孙策他们往山上跑的,可现在……,看了看身上的镣铐,我叹了口气。
孙策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他才说话:“子云,你昨天说你什么也不想做了,是真的?”
我点点头:“是真的,我现在就是想干什么也干不成了,干脆什么也不想了,日子过的可能好些。”
孙策盯着我半晌:“你什么也不想做了,是不是?既然这样,你发誓,不要参与我和曹操之间的事情,不要再去做你不应该做的事情。只要你放弃这些,肯留在这里,我就除了你的刑具,还你自由,好不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办不到。轻轻摆弄着手上的镣铐,我问他:“什么是我不应该做的事情?伯符,我已经做了近二十年了。如果我们之间换一下,如果是公瑾被我拘押在洛阳,我这样说,他会同意吗?你会同意吗?”
孙策皱紧了眉头:“你和我们不一样。”
我苦笑着看他:“有什么不一样?你们要争霸天下,我和主公也要这样做;公瑾是你的谋士,你的大将,你的兄弟;我也是主公的谋士,他的大将,是哥哥们的兄弟。有什么不一样?你要我放弃这些,我怎么去放弃?二十年付出的一切,你让我怎样放弃?”
望着不说话的他,我继续说:“还有,我始终不知道,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还会不会留我性命?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不是那种生死之交的兄弟感情,可是,你不要再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我承受不起,如果你始终是那种想法,我倒宁愿一死。”
孙策浑身一颤:“你在说什么?在你心目中,我们真的只是你的朋友吗?是我的想法不切合实际,还是你自己始终放不下你的自尊?始终不愿意放开你的胸怀?这么多年了,我有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可以?公瑾不知道你的秘密,可他又能杀你吗?还不是一样不能下手。你想的太多了。”
我摇头了:“不是我想的太多,是你们想的太多了。我过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要说感情,我承认,我对你们是有割舍不下的感情,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来这里,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囚徒。可真正的现实是,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我的情感归属在哪里,都改变不了我们始终是敌人的事实。你们不会放弃,我也绝对不可能放弃。你想,我能放弃我的兄长们吗?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和我的兄长们斗的你死我活而撒手不管吗?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不杀我,等我离开了这里,我们在战场相见的时候,我不会心慈手软,公是公,私是私,我一直分的很清楚。你不杀我,会后悔的。”
孙策摇头了:“你呀,还是这样嘴硬。你不心软,跑过来干什么?你的心肠硬,又怎么会上了公瑾的当,把自己陷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