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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落,几个小丫头高兴得不可抑制,一个总角上用青缎扎的小丫头道:“大小姐,奴婢已经拿了竹竿,等会儿就用这竹竿挑着炮竹,远远地就能拿着这炮竹,也不怕伤着。”
这么说着,也就依着这么做了下去。
沈荣锦站在廊下,转眼朝沈筳清看过去的时刻,似乎看见沈筳清轻轻的笑容。
惜宣在旁边挑着竹竿,一个小丫头去点炮竹,只见火光一闪,噼里啪啦的声音带着浓稠硝烟弥漫在院子里。
沈荣锦捂着双耳,透过浓烟望向赤红的天空,振聋发聩的响声连绵起伏,让她清楚的意识到,新年到了。
惜宣捂着耳朵转过头来大声道:“小姐,小少爷,这里烟子大,等下熏着您们了,要不您们去厢房坐坐罢。”
沈荣锦望了一眼沈筳清。
沈筳清也道:“长姊,这里烟大,况且这炮仗噼里啪啦地乱窜,指不定窜到长姊的身上,还是进屋子里去罢。”
沈荣锦听言点点头,惜宣赶忙就扶着沈荣锦抱头鼠窜进了屋内。
隔着一道槅扇,那些声音才渐小了下去。
惜宣一边帮着沈荣锦谈了谈方才沾上的炮竹灰,一边笑嘻嘻地道:“过年就是热闹,往常冬天的冷到了今晚都不怎么冷了。”
沈荣锦笑她道:“你这么跑过去跑过来的,怎么能冷,热还差不多。”
惜宣嗔了她一眼,扶着她坐在了厚厚的团花软垫上,“小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过年嘛,大家都高兴,人一高兴便也忘了那些寒冷愁苦,所以便不觉得冷。”
这话说的新异,不过想想也是这个理。。。。。。
沈荣锦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我渴了,你去茶房给我沏一杯茶过来。”
惜宣欢快地道好,提溜着裙摆小碎步地出去了。
屋外依旧喧闹,方才荣锦只顾着炮竹的事情,倒忘了许愿,现下屋子里就剩她一人,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平静。
荣锦看着高丽纸上映透进来的红光,祈祷着明年父亲和冯妈妈的万事顺遂,身体康健。自己和叶轻的楼馆也能顺利开办。。。。。。。。
沈筳清这时候开口道:“长姊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沈荣锦睁眼去看他。
沈筳清耳朵陡然一红道:“长姊的事还是听母亲说的,那时便有些好奇长姊了。”
好奇,怕是沈筳清说得轻巧了罢。
以樊氏的性子,还有周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怕是巴不得她们疼爱的沈筳清离自己远远地,所以在她们嘴里能有自己什么的好话。
但沈荣锦并不戳穿沈筳清的善意,她笑着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怕就是这个道理罢。”
这么说着,下去没一会儿的惜宣就端着茶还有一碟冷食上来,“等会儿子小姐和小少爷还要守岁,半夜怕是会饿,奴婢便先端些吃的来给小姐和小少爷填填胃。”
沈荣锦忍不住一笑,说:“方方才在正厅用完了膳,此刻哪里还吃得下?”
正此刻,沈筳清却道:“时刻也不早,筳清也要去准备守岁的东西,便先告辞了。”
沈荣锦也不作多留,点头让沈筳清退了下去。
沈筳清走之后,荣锦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才接着方才惜宣的话道:“你方才提醒了我。。。。。。。等下要守岁,虽然莫姨娘会准备好吃食这些,但我们也要准备一下父亲爱吃的吃食。”
荣锦记得父亲最爱吃的阳春白雪糕。。。。。。。
惜宣笑道:“小姐真是有心了,那奴婢现在就吩咐下去让下人做些老爷和小姐爱吃的点心。”
沈荣锦笑着道:“顺便也做些莫姨娘和沈荣妍爱吃的,不然又要被她们逮着说些什么劳什子的话,我虽不在意,却也怕麻烦。”
惜宣笑着道是,领命的退下了。
炮竹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小声下来,沈荣锦从厢房出来时,院子空地狼藉得厉害,北风刺骨地翻滚着用过的炮竹,发出纸张一般脆生生的声响。
沈荣锦静静地看着,想,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热闹之后的繁芜罢。
惜宣在沈荣锦旁边小声道:“小姐,周老太太去了东厢房,二老爷三老爷也都跟着去了,我们是在冷香小筑守岁。”
这是一贯的安排,三老爷是周老太太从小养大的,自然是要跟着周老太太守岁,父亲是弱冠之后才过继给的周老太太,所以与周老太太只不过名分上的关系罢了,而冷香小筑是父亲从前住的地方,所以每年回来,守岁都是分开守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沈荣锦点点头,看到惜宣提着的那个食攒盒,道:“快些走罢,等会儿子这糕点怕是要凉了。”
等沈荣锦和惜宣到冷香小筑的时候,莫姨娘和沈荣妍已经到了。
沈荣妍行礼叫了一声,“长姊。”
沈荣锦点点头,对莫姨娘道了一声‘姨娘’。
几人行完礼,换了一身常服的沈誊昱这时便走了进来,几人连忙行礼道,“父亲”,“老爷”。
沈誊昱笑了笑,说:“今天过年,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沈荣锦抬眸去看沈誊昱,却见他脸上堆满的只有笑容,看不出一丝的不高兴。
第五十九章念头()
沈荣锦却想起了之前筵席上发生的事。
父亲肯定和二叔父发生了什么,很大的可能便是和那衡州的事情有关。
沈荣锦想问一问沈誊昱。
到底是不是拒绝了帮助二叔父,所以才闹了之前那样的情形。。。。。。。
但沈荣锦了解父亲,只要父亲不想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荣锦敛起眸,一边将攒盒端到了桌前,一边笑着道:“荣锦知道莫姨娘必是准备了守岁要用的吃食,但多一份也不多,荣锦便又准备了些父亲和姨娘爱吃的点心,”荣锦顿了顿,转头对沈荣妍笑着又道,“妍姐儿也有你的。”
谁稀罕吃你做的东西,便就是求着让自己吃,自己也是不会吃。
。。。。。。。她的舌头现在都还疼着呢。
沈荣妍厌恶地想,不过随着沈荣锦打开攒盒盖子,她却是掩住那些心思,满脸笑意地惊声道:“长姐拿来的吃食就是不一样,光看着都让人垂涎三尺了。”
估计是年下,那些不愉快的暂且搁置在了身后,所以莫姨娘对沈荣锦还算和蔼,夸赞道:“锦姐儿的确好手艺。”
沈誊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锦姐儿和妍姐儿其实私下里感情是好的吧,那日也是妍姐儿太过惧骇了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并不是发自妍姐儿的内心罢。。。。。。。其实谁生气不说一些扎人心的话呢,便是自己也说过。
这样想着,沈誊昱心情稍微轻松了些,面上看着也添了些光彩。
香味很快袭上沈誊昱的鼻尖,沈誊昱皱了皱鼻,道:“真是好香的味道。”
莫姨娘这时候抬起头笑道:“那老爷,妾身便让下人把准备的那些吃食都端上来罢。”
沈誊昱点点头,说了个“也好”,莫姨娘便依礼叫了徐妈妈下去。
沈誊昱转头看向沈荣锦和沈荣妍,递出两个荷包,说道:“这是给你们的。”
沈荣锦笑着接过,说了一大堆奉承的话后,热碟冷碟就被莫姨娘端了上来。
炒豆,花生,松仁。。。。。。放满了一桌,徐妈妈还拿来了苹果,年糕,柿饼,都有各自的意思,或寓意平平安安,或寓意长生不老。
毕竟要熬年,少不了要准备厚厚的坐垫和被褥。
拾整好了这一切,沈荣锦他们窸窸窣窣便围在灯下坐了起来,中间放着用大米小米混合煮成的米饭,沈荣锦有些讶异,这行话叫做“二子米饭”,是北方守岁时常会准备的,沈荣锦后面嫁到蒋家去了北直隶才知道的这些。。。。。。
莫姨娘是南方的人,幽州也不算是北方,从前也没见过莫姨娘准备这二子米饭,怎么今年却是准备了?
正当沈荣锦疑惑不解时,沈誊昱笑着说:“这是我认识的一位好友昨日带来给我的,说是二子米饭,不过这物有黄有白,又叫作‘有金有银,金银满盆’的‘金银饭’。。。。。。。这饭吃也有些讲究,年前烧过,放到翻年再吃,便是隔年饭,讨一个年年有食的彩头。”
沈荣妍听罢问:“父亲的这个好友是哪里的人?怎么吃的和我们有些不一样。”
沈誊昱回她:“他是北直隶来的,是北方的人,和我们大抵有些不一样的。”
北直隶。。。。。。是京城的人,沈荣妍眸子亮了亮,“昨日来的?还是方才来的?怎么我们俱是没见着父亲这位好友。”
估计觉得自己问得有些突兀,所以沈荣妍又解释道:“。。。。。。。荣妍只是觉得毕竟是父亲的好友,这么默默的来,又默默的回,害怕会有些怠慢了父亲的好友。”
沈誊昱呵呵笑道:“他并不拘束这些,并且他也不喜这样麻烦。”
沈荣锦看着沈誊昱的笑脸心里更是疑惑了。。。。。。。父亲的确有许多北方的朋友,但能在年前到沈家拜访的能有几个?
荣锦想起了前几日沈誊书带来的那个公子,听惜宣说,父亲还招他去了书房叙了一叙,那公子走的时候父亲还送到了门口。
能让父亲这么对待的,要么是因为身份,要么便是因为志趣相投。。。。。。
沈荣锦猜测是后者,毕竟如果是因身份,沈誊尚好歹也是为官的,再怎么都会出来招待接见的,并且有身份的人大都是有些年岁的人,一般都是称爷的,但惜宣称的是公子,可见岁数比较年轻。
年轻?
电光火石间,沈荣锦莫名又想起了那个程尚书。。。。。。。
她记得这个公子好像被惜宣叫做程公子。。。。。。。
莫不是。。。。。。。!
沈荣锦脸色变了变。
而沈誊昱这边却絮絮叨叨早已不谈这个口中所谓的‘好友’了,和莫姨娘沈荣妍谈笑畅叙,说起了从前的一些琐事。
沈荣锦的心绪却一直不得安宁,到了子时,剧烈跳动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这方一平静,沈荣锦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也开始打起了架。
沈荣锦强撑了半许,终究是抵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时,蜡炬传红向碧纱,沈荣锦抬眼看更漏,自己也不过方方睡过去了一炷香的时辰。
环顾四周,莫姨娘和沈荣妍也疲倦的睡去,并没见沈誊昱的人影。
沈荣锦小声唤来了惜宣,让她扶着脚有些发麻的自己去外面院子走走。
天上一轮弯月,投在覆了白雪的地上有浅浅的影子,细碎的风把沈荣锦的袍子吹得乱颤,也把她的心思也吹得同样的乱糟糟。
她心里还在猜测来拜访父亲的那个年轻公子。
应该不是未来的程尚书罢。
毕竟前世自己到死都不知道程尚书与父亲有过交情。
所以只是误打误撞,父亲只是认识了一个有才学,相貌比较好的年轻公子罢。
沈荣锦茫然的望着四周,突然想起方才起身时并未看到沈誊昱,便问道惜宣:“你可是看见父亲去了哪儿?”
惜宣回道:“小姐打盹儿的时候,二房派了人来找老爷,老爷便去了,这么估摸着也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现下是守岁的时辰,好好的叫父亲去干嘛。
沈荣锦可不认为是赌梭哈,推牌九少了人让沈誊昱去凑角。
二房那么多人,单是二叔的姨娘通房都能凑一个做大马吊了,还不说有沈誊书他们在。。。。。。。
她吩咐道:“父亲去了回来,应该会累了,你让下人准备好热水,到时候可以直接伺候父亲洗漱。”
这么说着,耳边传来了脚踩破雪的声音。
沈荣锦转头去望,是沈誊昱披着佛头青鹤氅的袍子走过来。
沈荣锦迎上去行礼道:“父亲。”
沈誊昱面上有浓浓的倦容疲惫,他牵强一笑,问道:“外面风大,锦姐儿怎么出来了。”
沈荣锦握着汤婆子,温度灼热,一如沈誊昱那张疲累却强撑的笑脸烫得沈荣锦心中蓦然一紧,“父亲好像很累的样子。。。。。。。荣锦听说方才二房的人找父亲过去,可是发生了什么?”
沈誊昱长长叹息,摇头道:“没有,就是熬了一晚,有些累了。”
沈荣锦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直说道:“可是父亲从前也守岁过,即便熬到翌日晨省都精神抖擞的。”
沈誊昱眸子有些深,回她说:“锦姐儿,那是从前。。。。。。。从前的我齿少气锐,如今我是老了,这样的熬岁自然是。。。。。。。”
“胡说,”沈荣锦着急地打断,“父亲如今才不过刚刚不惑之年罢了,怎么就老了,父亲哪里老了!”
沈誊昱一怔,眼里瞬间有光波动,他喃喃道:“。。。。。。。锦姐儿。。。。。。。”
沈荣锦又想起前世父亲的那些道歉,她心中愧怍如潮涌上喉咙,堵得透不过气,“父亲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荣锦听着难受。。。。。。。”
看到沈荣锦这种样子,沈誊昱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连忙答应:“好好,我不说便是。”
沈荣锦哽咽地点点头。
沈誊昱看到沈荣锦拿出锦帕悄悄抹着泪,心里突然有些抽疼。。。。。。。锦姐儿如今这样的名声,嫁到别人家里怎么都会受婆家白眼的,如果嫁的丈夫不疼爱锦姐儿,那锦姐儿真的会很难过的。
从前那些什么簪缨世家,达官贵人,自己设的那些门槛,今个儿想来真是有些后悔不已,其实只要锦姐儿嫁个好良配,过得幸福便已然足够了。。。。。。。
沈誊昱悲怔之间闪过一道念头,锦姐儿这么好,便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的锦姐儿。。。。。。。他强打起精神道:“锦姐儿,现下这么晚了,你快回屋歇息罢,再有几个时辰便要去老夫人那儿定省了,怕你提不起精神头。”
沈荣锦不明白沈誊昱突然来的坚定,就是方才还涣然的目光也一并变得十分坚定起来,她愣愣地道:“那荣锦便先退下了。”
沈誊昱点点头,然后沈荣锦便带着疑惑的目光回去了屋子。
等到了屋子,沈荣锦才恍然想起方才一来二去忘记了问父亲被叫去二房是为了什么事。。。。。。
不过,什么只要有了迹象,随着时间推移,就像风吹沙一样,那些埋在上面的泥沙也会被吹散消逝,露出事情的本身。
更何况父亲不说,别人怕是逮着机会就想说的罢。
所以沈荣锦安稳睡了一个回笼觉,挑了一件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穿在身上,浅橘红绢花和银箔珠花作头饰,披着一件茜红色棉纱小袄出了门到周老太太房里请安去了。。。。。。
第六十章请求()
正月的天,虽然阳光如沐,却也透着刺骨的寒冷,只有烧着炭火的屋子才让人身子和暖些。
许是昨日守岁的缘故,周老太太今日脸色看起有些不大好,看到沈荣锦晨省完之后她的脸上的眼睛精明外露显得咄咄逼人。
沈荣锦以为她会说什么,但只听她淡淡地开口道:“昨日守岁你也累着了,赶快下去歇着吧。”
沈荣锦其实还想待一会儿的,但是看周老太太一副不愿接见的模样,沈荣锦也只有把想好的说辞吞进了肚子里,只道:“多谢老夫人体恤。”
然后便退出了槅扇。
冬日的阳光打在沈荣锦的脸上,使她眯了眼,耳边传来屋子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惜宣在旁边问她:“小姐,要回去还是出去?”
“新年来了还是别待在屋里了,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