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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敦禧却是冷哼一声,颇有正气凛然之风,“。。。。。这些流寇跟着的商人也不是什么好的,运送的货资里都是黑着心肝换来的,你也知道,巴蜀正闹旱,本来就没什么好收成,那些平民迫于生计不得不贬低了手上的货,去换熬冬的储粮,这不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行为?”
苏翟抱着浅笑,“大人说得极是,倒是我狭见了。”声音有些冷冰冰的。
喝醉了的朱敦禧没听出来,犹自说道:“苏东家这话真是太谦虚,若是那些商人有苏东家你一半的头脑,也不至于落到这样地步。”
苏翟抿嘴不语,表面只有浅浅的笑回应。心里却想到之前朱敦禧因为私吞礼部的物资,差点被罢黜的事情。
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流寇在外,一个流寇在内。
朱敦禧和苏翟又唠了会儿嗑,才被同侪的几个又拉去喝酒。
苏翟拿起席面上的酒杯,上面纹路明晰又复杂,随即仰头一口喝了个精光。。。。。。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席筵也差不多将尽,沈荣锦回到正厅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告退。
之前和沈荣锦一起过来的沔夫人也差不多准备回程了,看见沈荣锦,她迎了上来,“沈大小姐。”
沈荣锦颔首示礼:“沔夫人。”
沔夫人的眼睛里闪着同情的光,有些可惜地叹:“。。。。。。下次有机会,我来找你讨讨刺绣的手法。”
沈荣锦装作没看懂她脸上的神情,淡淡笑道:“好。”
沈荣锦说完这话,沔夫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沈荣锦的浅笑之中点头退下了。
沈荣妍看着沔夫人远去的背影,不免呛声道:“长姐的苏绣何时这般好了?我上次还见长姐分线只能几分,如今却能十几分了。”她是在气愤方才送生辰礼的事情。
沈荣锦看都没去看她,原封不动地回道:“我也好奇妹妹你的苏绣何时也这么好了,以前还不喜欢这些,最近却还耐住了性子,日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学绣这些。”
沈荣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她又奇怪地看了一眼沈荣锦,然后冷冷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送刺绣给父亲?”
沈荣锦看向她,皱着眉道:“你要送什么礼我怎么可能知道。”
自己刺绣这件事除了自己和娘亲,知道的就只有文绣娘,这几天文绣娘都没出过自己院门半步,根本不可能让沈荣锦知道这件事。。。。。。
沈荣妍心里转着这些小心思,继续道:“你之前还想让文绣娘替你绣衣服来着,谁知道你掖着什么心思。”
沈荣锦转头去看沈荣妍那乖巧的小脸,正要怼她说,你若是觉得让一个绣娘绣衣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那我也没话说。
只是这话还没滚出来,就看到沈荣妍的小脸换作惊恐,后退了一步。
沈荣锦顺着沈荣妍的视线看过去,心也是猛地跳了一下,蒋兴权?
沈荣锦按捺住惊恐的心,垂下眼帘,行礼道:“蒋大人。”
蒋兴权‘嗯’了一声,沈荣锦才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尴尬。
蒋兴权咳了一声,才道:“之前认错了人,所以还请沈小姐不要记挂在心上。”
沈荣锦有些不明所以,她除了今天就没再和蒋兴权见过面,难道他们之前见过?很快沈荣锦便反应了过来,蒋兴权说的是沈荣妍,不是自己。
沈荣锦疑惑地看向沈荣妍。
沈荣妍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轻声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还请大人不要再提。”
沈荣锦想来想去,都觉得他们说之前,指的是花灯会的那天。她怎么不记得前世沈荣妍和蒋兴权见过面?还是她没去花灯会,所以就没按照前世那样走了?
蒋兴权却没好在意的,淡淡应了声,就转头对沈荣锦道:“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喝上一杯沈大小姐泡的茶,今日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沈荣锦皱了皱眉,前世蒋兴权这样做,自己喜欢,也乐意和蒋兴权在人前表现出亲密的样子。但是沈荣锦今世再来看,一个男子若真是爱护你,岂会这样不顾男女之防的在外人面前表现?
说到头,蒋兴权不过是想让别人误会自己和他的关系,让那些想提亲的人家都不敢来找自己提亲。
一是不想得罪一个考功郎中,二也是不想找个和其它男子有不清不楚关系的女子回家。
旁人听到还没来得及反应,沈荣锦立刻就不动声色地回道:“父亲一般都在畔溪楼接待客人,那里风光最是好了,我有时候也会在那儿替父亲泡茶接待。”
言外之意是说她不会私下接见蒋兴权。
蒋兴权看了眼沈荣锦,想起来了这么久都没见着惜茱,眸色不由得一沉,说了句:“若有机会定来叨扰。”然后踅身和沈誊昱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了。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方才还喧阗的正厅此刻寂寥无声,像沸腾的水被抛进冰凉的湖里,翻了个泡,窒息在深底。
周老太太一行人也打算回去,沈荣锦随着沈誊昱送着周老太太到了垂花门。
沈誊尚在上马车的时候,对沈誊昱道了句:“方才我说的事,大哥你且多想想,这门下省审议还需要些时辰,李先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话是这么说,神色却是有些着急。
沈荣锦往沈誊昱那边看了看,发现父亲脸上神情很淡,只说了句:“照顾好母亲。”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答应的意思?若是答应,答应二叔什么?
沈荣锦觉得李先这个人很熟悉,却恁是想不起来。
只是这么一错神的时间,沈誊尚便上了马车,车轮毂榖,扬起尘灰如雾。
林姨娘首先行礼退下了。
累了这么久,莫姨娘也有些力不从心,让沈荣妍扶着回了竹雅榭。
沈荣锦准备留下,想问一问方才沈誊尚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沈誊昱却是叫了王冧准备吩咐些事,沈荣锦只好拜别了沈誊昱,扶着惜宣往町榭阁走去。
沈荣锦走在青石砌成的路面上,踩着头顶深荫漏下的破碎月光缓缓前行,她脚上平绣盘花的绣花鞋若隐若现,像是在水里踏着,盈盈的光,挣脱的声。
冯妈妈走在她右边,沈荣锦突然问道:“冯妈妈,方才我离席可发生了什么事?”
冯妈妈有些犹豫道:“小姐走后,有几个夫人来找莫姨娘,应该是想说亲。”
沈荣锦满不在意的道:“莫姨娘一直都想找个好夫婿,把沈荣妍嫁了,所以今日请来的夫人大都是家里有子未婚配过的。”
在沈荣锦看来,这就是莫姨娘死灰生命里一抹猩红的光,在不能期料的风里颤抖,小心翼翼地涨着火舌。
冯妈妈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她小声地道:“那些夫人是来说小姐你的。。。。。。”
沈荣锦停下脚步,“我的?”
冯妈妈点点头,咬着牙道:“其中有几个夫人都是顶不错的,莫姨娘却是借着给你说亲的由头,竟然介绍起了二小姐。。。。。。这婚娶嫁配都是从长到幼,哪像莫姨娘这样主次颠倒。。。。。。当真让人看了生气。”
“莫姨娘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荣锦说完这句,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前行,她还巴不得莫姨娘这样,若自己就这么嫁了出去,又和前世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护不了父亲。。。。。。
沈荣锦这么想着,冯妈妈却不这样想,自古女子不管有多么惊才绝艳,身份多么高贵,其最终的归宿还是嫁给个好人家,然后抚育生子。
沈荣锦现在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沈荣妍比她先论好了婚配,传出去且不说笑不笑人。若是沈荣妍再嫁个好的,这让那些想来找沈荣锦提亲的人家,只会更不敢来。
冯妈妈心里切忧着这个,转眼间就回到了町榭阁。
沈荣锦这时候明显也疲了,冯妈妈也不好再拿这些话来烦扰她,便让惜宣叫了白薇和白瑛各自端了温水,或捧着巾栉进来,伺候沈荣锦洗漱。
沈荣锦净了脸,就裹进被衾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第三十八章小茱()
沈誊昱生辰一过,便忙得脚不沾地,相反沈荣锦待在町榭阁里,却是偶尔抄佛经,偶尔又是浇花,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不过之前的几天,连着落了几日的雨,花架都被雨冲得刷拉拉稀散了一地。
沈荣锦看到了,便吩咐下人把这些盆栽的花移到了游廊里,所以对比光秃秃的院子,廊道却是馥郁馨香,似乎只要走过,裙角都能染上花香。
沈荣锦临窗刺着绣,窗外还淅沥沥地下着雨。
冯妈妈撩了帘子,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水,然后才走了进来。
沈荣锦将小绷拿到冯妈妈的面前,问道:“妈妈觉得这木槿绣得如何?还有什么不好的?”
冯妈妈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小姐的绣工每次看,每次都有精益。妈妈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好的来。”
沈荣锦抿嘴笑了,又接着绣了起来。
音芜这时候挑了帘子,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小姐,小茱嚷着要见小姐。”
沈荣锦皱了皱眉,问了一句:“她要见我?发生了什么事了?”
音芜便事无巨细地道来,小茱曾经是惜字辈的时候,因为仗着沈荣锦的宠爱,在后院一直都是横着走的,颇有几分管事的做派,所以向来是苛待这些下人的,那些下人碍于小茱的身份,不得不只好忍住,但心中都是有怒气的。
这下好,一向鼻孔仰天的小茱被贬到了庖屋干事,那些下人见状自然是要落尽下石的,再者冯妈妈也叮嘱过,要好生招待,所以给小茱派去的都是极重极苦的活,饭菜也通常是不给留的。。。。。。
“。。。。。。这小茱跟着小姐向来是锦衣玉食惯了,所以有些受不了,才吵着嚷着要见小姐。”音芜说完,看了一眼冯妈妈。
冯妈妈小声地在沈荣锦耳边问道:“小姐要见见吗?”
沈荣锦本来不想见的,但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蒋兴权清秀的脸庞。她道:“见见吧。”惜宣是他的人,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
音芜应诺地退下。
冯妈妈这时候才说道:“小姐,这小茱最是喜欢捏着人软处下手,她从前又是近侍小姐的。。。。。。”
冯妈妈这是害怕自己心软。
沈荣锦笑着回道:“妈妈放心,我自有分寸。”
虽然听到沈荣锦这么说,冯妈妈却还是有点不安心,其实在他们看来,沈荣锦只要肯接见小茱,那就表明沈荣锦对小茱还顾念了些旧情的。毕竟很多事情,你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很多事情都不会如你所期料的那个方向发展的。
冯妈妈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等会儿子小姐心软了,自己只好在身边提点一下,稳住沈荣锦。。。。。。
很快音芜便领着小茱进了里屋。
因为是末等丫鬟,所以别说是花簪,就连是衣服都只能穿粗麻的。
小茱又是在庖屋那个地方,起早贪黑,又吃不了什么,所以本来很水嫩莹白的脸,此刻已经很是枯槁黄瘦了。
乍一见时,沈荣锦都快没认出来她。
小茱被音芜领着进了里屋,三下五除二就扑通跪在沈荣锦面前,抓着沈荣锦的裙摆哭嚎起来,“小姐!”
冯妈妈上前就把小茱抓在沈荣锦裙摆上的手扯了下来,啐了一口,“下贱的东西,小姐的衣服是你那双污秽的手能抓的吗?”
小茱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如今才是深秋,却已经生满了疮,她悔,她不甘,她更是恨,却还是抱着希冀,毕竟沈荣锦肯见自己了。
小茱抹了一把泪,哭道:“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沈荣锦看着小茱额前散下来的鬓发,她问道:“下次?”
小茱连忙摇头,说道:“没有下次,没有下次,小姐你原谅奴婢罢,那庖屋真的不是人待的。。。。。。”
沈荣锦继续道:“你觉得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有很多人都待在那里,她们都没什么抱怨的,你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不是人?”
听到沈荣锦这么说,小茱骇怕地打了一个哆嗦,沈荣锦说对了,她们真的不是人。
前几天自己正刷着碗,因为很久没睡好觉了,便坐在小杌子打起了盹儿,刚打了个盹,便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深秋又是多风,她们就这么让自己湿漉漉地刷碗,自己后来生病,她们害怕出事,便熬着滚滚的姜汤,给自己灌好大一碗。
小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舌头是麻的。
“那是她们都欺侮奴婢,”小茱咬着牙,忿忿然中掺杂着凄怨,“就连之前小姐赏给奴婢,要奴婢贴身戴着的那个玉佩,她们都抢了过去。”
玉佩是沈荣锦赏的,照着沈荣锦那个脾性,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人,自己这么说,沈荣锦肯定会迁怒那些人。小茱这样打着算盘。
冯妈妈听着简直快骂出口了,不管是惜字辈还是小字辈,小茱永远都是这样,知道沈荣锦容易被煽动情绪,所以总是拐着弯说这些,想让沈荣锦替自己收拾这些人。以前好多个丫鬟都是这样被罚了的,总是这样下去,难免会惹得人心不齐。
沈荣锦皱皱眉,想起前世小茱成为姨娘时,在自己面前矫揉造作的样子,是她把自己一步一步推向那深渊一样不堪的人生。一时间厌恶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我赏给你的玉佩,你没保管好,还能怪谁?你说她们待你不好,你从前就待她们好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这么个意思。
小茱看见沈荣锦这样,一时愣住,随后怨恨地道:“小姐,奴婢伺候你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对待奴婢,岂不会让旁人看了寒心?”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离开那里的,老爷生辰已经过了,那日她被吩咐刷碗还有劈柴,根本没时间去前院,之后还是听府里的人说,大小姐根本就没有送那个茶盅,一想到根本没有如自己所想的发展,小茱背脊就一阵寒凉,生怕沈荣锦又像上次那桂花头油的事情一般,又知道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只有来个鱼死网破了。
冯妈妈看见小茱这样怒火中烧,忍不住骂道:“下贱的东西,竟然威胁小姐!”
沈荣锦却是无动于衷地坐在炕椅上,冷冷地看着小茱,看得小茱莫名发怵。
沈荣锦视线落在紫檀暗八仙的立柜上了一会儿,才又把视线放在小茱身上,看见小茱眼睛里闪着坚决的光,随后说道:“让旁人看了寒心的事情,从前我也没少做过,也不缺你这么一件,你也不用想着拿这个来要挟我。我会吩咐人下去,让他们不必苛待你,你就当好你的末等丫鬟罢。”
小茱听了一时又气又怒,沈荣锦现在是软硬都不吃了,她想起蒋兴权的那些话,还是放软了语气说:“小姐,奴婢真的知错了。”
沈荣锦摇头道:“我看不出你哪点知错了,你若是能像她们那样踏实的干,我可能还会觉得你知错了。”
这是说自己还有希望成为惜字辈?只要自己好好干?
小茱欣喜地想,连忙说道:“小姐,奴婢一定会好好干的。”
“别尽耗在这里,没用。”沈荣锦挥了挥手,让音芜带着小茱退了下去。
冯妈妈急急忙忙地就走了上来,“小姐真打算原谅小茱?”
沈荣锦从窗棂透过视线,往外望去,悠悠地道:“她若真想改,早就改了。她不过是被逼到困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