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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病死了。还差点被东厂抓了。财产也没了这么说你真的变成荷包比脸还干净的穷光蛋了?”
突然转折了话题,一双小绿豆眼盯着林一川不错眼地看。
“丁大人不信?”林一川笑了。
丁铃点头:“确实难以让人置信。素来用银子砸人玩的林家大公子穷得连换洗衣裳都没有。”
林一川反问道:“那怎样才能让人相信?”
丁铃眼珠转了转:“不如我把你赶出去。你在街头卖个艺,码头扛扛包什么的挣饭钱,看见的人多了,自然就信了。”
“我能做的事很多。”林一川目无表情地反驳道,“我可以投个豪门当掌柜帮忙打理生意。可以自荐做个账房先生。投镖行当武师。进高门做护院。哪怕在当铺当个朝奉,在下赏过的好东西多,眼力也不差。用不着街头秀肌肉耍飞剑。码头卖力气叫燕声去做就行了。”
窗外传来燕声兴奋地声音:“少爷,我去码头卖力气肯定比别人扛的包多两倍!”
“有你插嘴的份吗?药熬好就端进来。”林一川骂道。
“呵呵。”丁铃一阵干笑,撇嘴道,“既然你这么能干,病好了就自个儿走吧。我可养不起你。”
“真要赶我走?”
“嗯。”
林一川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丁铃似乎也觉得不太地道,小声说道:“我家大人觉得为了你和东厂对着干划不来。下了死令,不让我帮你。连你的暗卫牌子都要收回来。”
被窝里扔出一面锦衣卫腰牌,林一川撇嘴道:“我不是林家的大公子,锦衣卫也拿不到一成干股的红利了。不想帮我,我留在锦衣卫也没意思。拿去吧。不过,咱俩还有私交吧?丁大人就这样把我赶走,心里过意不去吧?”
丁铃想到那一成干股就来气,“你还想用那一成干股吊着锦衣卫?实话告诉你吧,林家已经折算成三倍现银送到锦衣卫了。拿钱办事,锦衣卫不会插手林家的事。林一川,你现在不急着跑茅厕,澡也洗了衣裳也换了,还吃了顿饱饭,你可以走了。”
端着药碗进屋的燕声听到这句话气道:“丁大人,你当初来扬州我家少爷好吃好喝待你。我家少爷还虚着呢,你就赶人?你也太不讲情面了!”
丁铃翻了个白眼。
林一川利索地掀被下床,从燕声手里拿过药碗一饮而尽:“燕声,我们走。”
丁铃追到门口,大骂道:“打秋风打到本官头上了!什么玩意儿!滚蛋!”
丁家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少爷。咱们就不该来这儿。丁大人薄情寡义。”燕声后悔了。
丁铃的话是说给外头的眼线听的。林一川睃了眼四周叹道:“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不外如斯。”
或者,他应该走遍所有可能投奔的地方,登门求一求他能够求的人。东厂一直监视着他,不就想看这些吗?
第248章 卖艺()
投奔丁铃喝了碗药止了泄,吃了顿饱饭就被赶出了门。林一川下午赶去了国子监。结果被官员搬出孝道来训斥了一通,让他守一年孝再回来。于是,管吃管住的监生之路也走不通了。
离开国子监,天色已经暗了。京城宵禁,坊门关闭。主仆二人只得和一群乞丐挤睡在了大桥下面。
燕生坚持将外袍铺在林一川身下,心里仍难过得要死。老爷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会有多伤心啊。他恨自己没用,都快愁死了。
林家在京城的掌柜,少爷是绝不会去找的。老爷那些故交好友,少爷更抹不下脸。能帮少爷的人还有谁呢?燕生只想起雁行那身镶毛皮的锦衣和他送来的芝麻肉烧饼。雁行一定后悔死了,一定是来向少爷赔罪的。他干嘛要把雁行赶走呢?凭雁行的聪明,他一定能想得出办法来的。燕声吞吞吐吐地告诉了林一川:“那天雁行来了。他送了肉烧饼来,小的扔掉没有吃,还骂了他一顿。少爷,我总觉得他不会不管咱们的。”
林一川黑了脸:“你忘了他把咱俩扔在码头上的事了?以后别提他。”
燕生叹了口气。雁行在码头扔下他们时,他也好恨他。他小声说道:“少爷,要不明天我去码头找活干吧。我肯定能养活你。”
码头是个宽敞亮堂的好地方啊。真去码头扛活,能见到哪些熟人?捏着从穆澜那儿偷来的二两银子,林一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少爷和你一起去。”
“那怎么可以!”燕声叫了起来。
“我是少爷。连一碗饭都管不起,我还是少爷吗?就这么定了。”
他的少爷,竟然要去码头找活干。燕生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京城外的码头依然热闹。站在这块空地上,林一川想起了初到京城时,穆家班卖艺的场景。他朝旁边的酒楼望去。层层竹帘后头不知道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穆澜一定在京城。穆家班早不卖艺了。她还会来码头吗?林一川收回搜索的目光,对燕声说:“还记得穆家班卖艺时怎么呦喝的吗?”
“少爷。真,真要卖艺啊?”燕生心虚地左瞄右看。他宁肯去当苦力。
“穆澜从小走江湖卖艺。少爷我想知道卖艺是什么感觉。给少爷喊场子助威!”林一川紧了紧腰带,突然翻起了筋斗。
天空与大地在眼前交替转动,往事走马灯似的涌上心头。
许多没有留心的小事,分外清晰地出现在脑中。
燕生呆呆地看着,难过地红了眼睛。他以手圈口,嘶哑着嗓子喊了起来:“初登宝地,微末技艺求大伙赏碗饭吃。一口气能翻三百个筋斗,绝无虚言!各位老少爷们,叔伯兄弟,看得好,赏两大子。看着无趣,捧个人场。小人在此谢过了!”
没有行头,也无锣声。初初只有人好奇地看上两眼,渐渐的有人停住了脚步。直到有人叫了声:“哎哟喂,都翻了二百个了!”
“真的?”
“我无事数着玩,不知不觉就数到二百了。”
“看看去!”
不知不觉,四周已围满了人。
燕声大声数着数:“二百二十三,二百二十四”
好奇的看客跟着数数。数到三百时,叫好声轰然响起。第一枚铜钱扔到了地上。叮当的声响敲在了燕声心里,喜悦中带着丝丝酸楚。他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叫好声渐渐响成了一片,铜钱落地的声音时而如急雨。燕生的声音却弱了。他喃喃说着:“少爷,可以了,不要再翻了。”
林一川没有停。他像是不会疲倦的木头人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继续翻着筋斗。
“谢谢各位父老乡亲!明儿我们再接着”
一个声音打断了燕声:“哟,从前扬州首富林家的大公子翻筋斗卖艺挣饭钱,这可新鲜啊!快五百个了啊?继续,不要停,翻到八百个,爷赏你十两银子!”
燕声怒而抬头。
林一鸣和谭弈挤进了人群。林一鸣手里托着十两的大银锭,随着林一川的筋斗上下抛着玩:“五百九十三,五百九十四,不错嘛!”
“少爷!”燕生冲林一川喊了声。
“好生计着数!”林一川突然开了口,“十两银子的赏钱不少呢。”
“哈哈!”林一鸣大笑,“本公子说话算话,翻到八百,这十两银子就赏你了。”
“少爷!燕生求您别做了。”燕生跪了下去,眼泪滴在了地上。怎么能要林一鸣的赏钱呢?那是把你赶出家门的仇人!
“六百零二,六百零三”林一川自己喊起了数。
喘息声让燕生泪如泉涌,他跳起来冲过去抱住了林一川,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燕生!”林一川大怒。
燕生仰起脸哽咽着:“少爷,燕生有力气有武艺,能干活!咱不卖艺。”
卖艺的感觉就是这样么?穆澜卖艺时,也会有人在旁边嘲笑她吗?怪不得一开始她对自己就有着淡淡的敌意。他现在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她可知道?林一川疲倦地闭上眼睛,天空与大地不再旋转。他轻声说道:“少爷也累了,不翻筋斗了。”
“我以为离开林家你有多能呢?还是只能跑到码头来混下九流!林一川,我大伯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失望。”望着躺地上喘息的林一川,林一鸣奇怪地涌出股愤怒来。就像林一川丢了他的脸似的。
谭弈从他手里拿过银锭扔到了林一川脚下:“磕个头谢赏,这银子还是你的。”
燕生紧张地望着林一川,生怕他为了十两银子向谭弈和林一鸣下跪。
林一川喘息停当,从地上站了起来。弯腰捡拾起地上的铜板,当两人不存在。
一只脚踢了过来,将林一川面前的铜板扫开了。
见林一川站直腰,林一鸣吓了一跳,飞快地躲到了谭弈身后,讨嫌地探出脸来:“你来打我呀!”
林一川直视着谭弈的脸:“指着个小丑跳来跳去,有意思么?”
谭弈的眼神无比认真:“有意思。你可以愤怒可以发火可以揍我们呀!”
不是扬州首富继承人的林一川敢吗?敢在京城打东厂督主的义子吗?
话音刚落,林一川的拳头已经出现在谭弈眼前,他下意识地后退躲闪,谁知身后还站着个林一鸣。谭弈只来得及偏开头,林一川的拳头揍在了他的腮帮上。一拳将谭弈连同身后的林一鸣打翻在地。
谭弈捂着脸,往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林一川揍了。
“犯贱。找打。”林一川眼神微凌,轻蔑地望着地上的两人,“燕生,走了!”
燕生心里痛快起来,飞快地收拢地上的铜板,昂着头跟在林一川身后。
“谭兄,这就让他们走了?”林一鸣不甘心,自己又不敢追上去。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他会非常后悔打了我一拳。”谭弈冷笑。
揍了谭弈,他们在京城还能呆下去吗?
第249章 等侯()
倒春寒终于来了。天空飘着雨雪,落在地上化为了泥泞的水渍。山里的天更为阴寒,山风呼啸,像小刀子似的扎透了单薄的夹衫,把寒冷直钉进人的骨头里。
林一川清楚的记得,去年此时,灵光寺风和日丽,春光明媚。踏春的游客络绎不绝。今天的灵光寺几乎没有游客,五百罗汉壁只有他与燕生二人。他伸手抚摸着面前的罗汉,飘落的雨雪沾满了掌心,沁凉湿润。
他把额头抵在了罗汉上,眼泪涌了出来。
在祠堂里听到林大亲口说自己是父亲抱养的,他没有惊惧。父亲亲口承认他不是亲儿子,他没有伤心。就连父亲再没有醒来,他也没有哭过。抱着灵牌送葬,他不过红了眼睛。
谁叫他躲着自己,都不肯醒来呢?林一川觉得自己该恨父亲的。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撒手走了,凭什么他以为自己就能接受他的安排?可是他仍然想念着他。想念着过去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每一天。
感觉到冰冷的泪水从脸上奔泄而下,林一川甚至生出种惊奇的感觉来。他想不起来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侯。大概那时他还是不醒事的孩童。
燕生整个人都傻了。他的少爷是在哭吗?
林一川摆了摆手。
燕生懂了。
他退到了一侧的小门外。听着山风吹来一阵压抑的哭声,燕生心都要碎了。他趴在墙上也哭了起来:“少爷您哭吧。谁没有哭过啊?你为什么不能哭?哭过就好了燕生一辈子都会陪着你的。”
他狠狠地擦去脸上的眼泪,握紧了手里的剑。燕生盯着后院的院门想,他家少爷想哭的时侯,谁敢进五百罗汉壁打扰他家少爷,就得先从他身上踏过去。
五百罗汉沉默地从绝壁上注视着林一川。
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了。林一川终于放开心防,额头抵着罗汉把所有的委屈哭了出来。
他不是爹的亲骨肉。他又是谁?
他心里一直在对自己说不要去在意,不要去想。可谁又能不想呢?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大老爷不是亲爹。然而林大的证词坐实了东厂的证言,由不得林一川不去深想。
那是林大。选择撞壁自尽到黄泉去侍侯爹的忠心老仆。
林一川清楚地记得大年二十四,林大拎着两条自家做的酱肉来过老宅。走的时侯没有像平时那样笑咪咪地看自己。林大哭过。当时他以为林大是因为父亲活不了几天才哭。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回想,林大一辈子无儿无女,东厂拿什么去威胁他?他开口作证,只能是受父亲指使。
父亲早知道了二叔与东厂勾结。知道自己死后也保不住他。干脆揭了底,让他脱离林家。脱离东厂的控制。
他是那样疼他。让林家败了也不足惜。
父亲的安排让林一川心都碎了。
哭声渐弱时,绝壁之顶跳下来一个人。雪白的披风在风里飘荡,像空中落下的一片雪,轻盈无声。
“有人告诉我。去年你在绝壁顶上不眠不休冻了两晚,只为了还一枚残缺的云子给我。”穆澜走到了他身边:“所以,我也在这里等了你两天。”
林一川浑身一震,没有转过身来。
高大的身躯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背对着自己,是害怕让自己看到他满面泪痕狼狈不堪?穆澜偏偏要揭他的短,揶揄道:“呀,刚才我没听错吧?林一川你是在哭吗?”
不戳穿自己要死啊?林一川怒不可遏地转身瞪视着她。
“瞪着我做什么?去年咱俩在灵光寺打了一架。今天是不是也想和我再打一架?不过好像每次咱俩打架,你都被我收拾了。”
在脑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如画容颜让林一川瞬间失神。而那竹叶似的眉微微上挑起一个挑衅的神情真是可恶!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穆澜会是在自己最软弱最狼狈最不想见到她的时侯。她可恶地让他连转过身都没有勇气。所有的思念与柔情被她的言语打击得消散于无形。
他真的很想揍她。真以为他打不过她?林一川握紧了拳头。
“我请你喝酒。敢不敢来?”穆澜在他犹豫是否出手时先开了口,脚尖一点朝着绝壁上方攀沿而上。
林一川悻悻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拳头渐渐松开。他喃喃说道:“谁说我不敢?”手掌在罗汉头顶一拍,跃向了高处。
转眼间,两人已登上了绝壁。
岩顶上用竹竿和牛皮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窝棚。做得精巧,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块山岩。
穆澜弯腰坐了进去,拿出个酒葫芦来。
为了等自己,她在这里呆了两天?回想去年和雁声睡在岩顶等穆澜时的情形,林一川嘀咕了句:“算你还有良心。”心里生出了一片暖意,一点期待。
葫芦里的酒太烈。林一川猝不提防辣得捂着嘴咳嗽。火辣的酒从胃里开始烧,不消片刻,浑身都暖和了。
许久没有喝过酒了。他还真有点想喝。林一川大口喝着酒,穆澜也不劝。拎出个包袱打开,拿了一包油炸花生米,一包卤肉给他佐酒。
小小的窝棚,安静的绝壁之巅,心里爱慕的女人陪着他饮酒,林一川闷在心里的话极自然地说了出来:“今天是我生辰。”
真巧。穆澜扬了扬眉,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贺他:“否极泰来!”
林一川饮尽:“在扬州,每年今天,我爹会悄悄陪我吃碗寿面。三天后才会大宴宾客遍邀亲朋为我庆生。我爹说,生辰八字不能让人知晓,免得被人算命改变。其实呢,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