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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艾草青团（）
今日是江南知府新上任的日子，王衡之早早地便洗漱完毕，坐在客堂内翻看着闲书。
夫人令秧嘱托下人将一盒子点心带上，让王衡之在路上吃。
“都是你平时爱吃的糕点，我担心你又忘记吃午饭，还有啊，清明快到了，我叫下人做了些青团，你尝尝，肯定好吃。”
令秧的父亲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商人，加之两淮盐运使的头衔在，几乎成了南边无人不知的名人。
如此家境出来的女儿自然是大家闺秀没得说，成亲三年以来，王衡之就从来没因为什么事同夫人红过脸，令秧聪慧，凡事都能打理的的一丝不苟。
如今一儿一女在侧，王衡之已人人羡慕的一家之主了。
那青团被令秧拿着，另一只手的手帕在下头接着，王衡之张嘴咬了一口，未曾细嚼，只是对着夫人笑道：“好吃。”
每个人对于好吃的定义不同。
就好比王衡之，行走在酒宴之间，所有的味道最终都能淹没在酒水里，除了醉，还是醉，压根就体会不出任何其它的味道。
他所谓的好吃，也不过是能够下肚罢了。
“对吧，我叫乡下阿嬷做的，原是她做给家里人吃的，我想这东西，还是原汁原味来的好。”
令秧笑的时候，像是手心里掬起的水，盈盈的，柔柔的。
“等晚上宴席，我叫了顾大嫂过来帮忙，中午应该就会到，你倒时候帮我看着点。”
“顾大嫂也来？”她的话是这么问，可屋里的两个人也都同时想到了另一层意思。
“新上任的知府从京城远道而来，我担心他吃不惯我们这儿的菜，顾大嫂以前是给宫里头做菜的，自然懂得些门道，比起那些名饭馆子的厨子，她也算是家里人。”
“家里人？她算哪门子家里人？”
那口青团入了肚子后王衡之才开始感受到了一股苦味。
“秧儿，淮宋她的确做事呛了点，可她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你别放在心上。”似乎打那件事之后，一旦提及其淮宋，令秧总是没给过王衡之好脸看。
“怎么你说话和我爹一个样儿，都叫我别把她放在心上。”
是，她是没放在心上，可难保说这话的人，没放在心上啊。
“秧儿，答应我，别跟淮宋计较。”
王夫人只是嫣然一笑，拿出这个家女主人的气度来。
她在想，别跟她计较，谁跟她计较，想跟他们令家计较，也得有这个匹配的资本不是么。
前往城里的路上，阳春三月，淮宋坐在板车里毫不客气地冲着对面笑眯眯的王小八打了个喷嚏。
“阿嚏——”
对面那张脸丝毫不受影响照旧冲着淮宋笑眯眯的。
到最后，淮宋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不就是答应你一块去城里看看么，至于这个样子么。”
他在与不在其实压根不受影响，淮宋一开始也无所谓带不带他去城里，主要是这小子一直缠着他，从收拾包袱一直到打扫卫生，将棉被拎出晒，把米饭给淘好，再到最后等着母亲一块出门，这小子全程就跟牛皮糖似的缠在了淮宋身边。
到最后，变成了淮宋好声好气地求他别再跟着了。
“简直怕了你了。”对面淮宋紧紧搂住包裹，一脸嫌弃地看着全程笑眯眯的王小八。
也不知家里是真穷还是家穷，他那裤子都短到了瘦削的脚踝上，淮宋还注意到他的左脚踝处有一大块青紫，看上去挺严重的，不过这人走起路倒看不出什么来。
“喂，你左脚是怎么回事啊。”说着，淮宋朝着那儿努努嘴。
王小八也才注意到左脚的伤势，明明前些日子快要痊愈，没成想这一晚上的奔波，似乎又让伤势加重了。
“没什么，就是走路崴了脚。”他故作轻松道。
“啧啧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呦，要不先进城找个大夫瞧瞧别耽误了以后娶媳妇啊。”
这会儿子梳妆打扮后，挽了两个髻在耳后，看样子倒是挺乖张可爱的，可这说出去的话又是一股子醋溜味儿。
王小八觉得好笑，轻哼了声，将身子凑过去，微微斜脸，也是轻声哄道：
“小娘子嫁个跛脚的夫君不会介意吧。”
依旧把“小”字放了轻音，只是将那后面儿子堂而皇之的当着她的面念出，一脸的笑意。
淮宋也跟着笑，只不过她的笑里，暗藏的可不是王小八的那番轻浮。
她伸手拦住这小子的肩，发现还挺宽阔结实，又为了表示自己的气势，将胸抬的老高，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踹出这板车？”
笑容僵滞在脸上，王小八缩回身子，后半程没敢在吭一个字。
果然，此人还是欠收拾。
淮宋坐在对面，颇是正儿八经地理了理衣裳，悠哉悠哉地坐在车上打起盹来。
临近中午，马车总算到了城里，老远便听得城里头的喧哗，淮宋推醒同样在后半段车程里睡着的王小八，一脚跳下了马车。
“娘，快到吃饭的点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其实到了王家有专人接送根本不愁吃饭的问题，淮宋这是缓兵之计，更何况她以为王小八是想看看这江南繁华才吵着闹着要来的。
“这是银子你拿着，带着他四处逛逛，娘先去王家了，天黑前记得回来。”
母亲毕竟是大人，知道这两个童心未泯的老孩子一进城，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些新奇玩意儿，自然也不会再多加管束。
掂着手里的银子，淮宋拉了拉王小八的袖子，道：“走着，加上我带来的银子，够咱们去醉仙楼吃顿饱饭了。”
王小八赶忙赖着屁股皱眉道：“去什么醉仙楼啊。”
以往为了照顾自家厨子的尊严，他是顿顿都老老实实待在饭馆里头吃，是个人，吃上半年也会嫌腻味的。
“你这不废话么，京城第一饭馆子来咱们江南，自然是要去尝尝看的，走，我带路。”
说着淮宋毫不顾忌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不过还是没能牵得动这具身子。
“我不去，我在京城经常在他家吃，吃腻了。”
他不管，反正他不去。
“吃腻了？你是住那儿了吗天天吃。你若是都吃腻了，那醉仙楼的老板，更不是腻了想吐么。”
被这股蛮力死死拖着，王小八赶忙把屁股往后赖，一面赖，一面还小声嘟囔着：
“他是真吃腻了不骗你啊。”
没错，那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八王爷王璟，他是真吃腻了自家醉仙楼的菜了。
第13章 013艾草青团（）
淮宋的力气自然抵不过王小八，这小子只要手臂稍微使点力气，就能跟拎小鸡似的将淮宋整个拎起然后任由其张牙舞爪。
“哎那是什么啊。”完全忽视身旁淮宋的抗议，王小八拎着她来到街头的小商贩面前。
老爷爷正用一把剪刀剪纸，小桌子上还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剪纸图形。
王小八发现这些都十分好辨认，不是鸡，兔子之类的动物图案，便是栩栩如生的人物。
“剪纸，没见过啊。”淮宋也跟着他弯腰看着小桌上的图案，随手将一张捡起，摊在了手心。
“哎，王八，你看，这就是你。”
那是只乌龟，极其简单的造型，相比其它高难度的剪纸，这只小乌龟显得十分粗糙和突兀。
“哈哈，那是我孙子剪的，我看着喜欢也放上来了，”老爷爷放下剪刀，抬头看着淮宋手里的小乌龟。
王小八挑眉，自动将身子远离淮宋。
“小爷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区区一只乌龟，恐怕不能形容我的英姿吧。”
话毕，淮宋就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你梦没做醒呢吧。”
将小乌龟放回原位，淮宋连一眼都没舍得给身后人，自顾踏着步伐走在了热闹的街市上。
王小八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银子塞给了老爷爷，将那张极其简单的小乌龟给装进了口袋，跟着淮宋后头也走了过去。
路边上卖甘蔗的小贩，正跟着收税人吵着价格的酒商，步履匆匆的行脚僧，玩耍嬉闹的孩童，淮宋就这么负手走在前头，而他，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段距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
身侧的喧嚣，眼前的云烟，他心里头清楚，都不是他的。
而他唯一想要的，是淮宋一个转身，站在人群里，将头歪向一边，微微嘟起嘴，满是不在乎地看向他。
“发什么愣啊，赶快跟上来啊。”
“都走这么半天路了，肚子好饿。”
淮宋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不愿意走远路，市井里的美食不在少数，但很多时候需要一双慧眼去发掘，也就要多费些功夫，淮宋想了想，决定去带王小八吃一种食物，蒲包肉。
江南地区炎热，加之水乡，当地人便十分爱去浴堂，然而泡完澡出来饥肠辘辘，往往会坐在摊子前吃上一碗小吃填饱肚子。
馄饨面条不在话下，而这用蒲叶包制成的蒲包肉，一层薄薄的豆腐皮里头包着的剁碎的猪肉馅，有点类似灌香肠的做法，不过蒲包肉的体积相较之更大，用刀切成片后，口感也会更家温润爽口些。
将蒲包肉和豆腐干子一块倒进锅里煮，片刻过后用勺子舀在事先盛好汤汁的碗里，最后撒上晒干的小虾米和葱花，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蒲包肉便完成了。
淮宋示意王小八先吃。
汤勺舀了口汁水，冒着热腾腾白气的碗里，蒲包肉的肉香弥足，搭配少许辣酱，那是越嚼越香。
咬一口豆腐干，里头的汤汁挤出来险些烫嘴，王小八又在碗里舀出田蚌肉，不光提鲜，嚼在嘴里还有种类似于蟹肉的味道，着实为这碗蒲包肉增色不少。
“想不到这等制作简单的食物，入口尽是如此美味。回头一定让范师傅”到嘴的话拐了个弯，王小八还是老老实实地吃东西去了。
“哪位范师傅？”先前一直看着王小八吃的淮宋来了兴趣。
这不过就是一碗普通的蒲包肉，却被小子吃的像是七天七夜没吃上饭的乞丐，就差连碗底也给舔干净。
“我家以前雇的厨子。”王小八想糊弄过去。
“你知道醉仙楼的厨子也姓范么，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上回他老人家还缠着问我那小葱拌豆腐怎么做的呢。”说着，淮宋那张脸上熠熠生辉。
王小八没吭声，心里想的是，明明就是他派范师傅去找她的。
“你说，范师傅是不是特别慧眼识英才啊，我那豆腐他居然就真给尝出来了，果真是京城第一名厨，就是不一样。”
筷子被王小八戳在碗底，看着身旁淮宋端着碗，一脸崇拜的模样，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慧眼识英才的什么时候轮到范师傅了？
“一口一个范师傅的，怕别是喜欢他老人家吧。”不过是句酸话，没料引得她更是激动。
“对啊，我真的好崇拜他的，也听说过他的不少事迹，据说他以前是在京城军队烧菜的，后来皇上登基，他居然主动请辞，放着尚食局总管的位子不做，偏偏来到了民间，你想想看，这等不为名不为利的大人物，该是多潇洒豪迈啊。”
除却一身厨艺傍身，能名扬天下的人物不都有那么几个千古流芳的故事么。
尚食局总管不肯做那是另有隐情，再说了，范师傅那一身厨艺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若不是日后在京城遇见了他王璟，现在哪儿还有范师傅的名号。
王小八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将左手的筷子放下。
“等我回头就把他给开了，看你还崇拜谁去。”
整理衣襟，给了淮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从牙里挤出来的话，听得淮宋也不大真，只是狐疑地将这个说变脸就变脸的人看着。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
淮宋付了钱，跟上了王小八的脚步，依旧不依不饶道：
“醉仙楼就在前头，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她双手微微拎起裙子，那颗脑袋就这么从后头探了出来，红扑扑的脸蛋上写满了兴奋。
头一回，王璟对自家酒楼产生了无比的厌恶。
从淮宋那扑闪的眼眸里，那里头的自己仿佛也变得同她一样活泼朝气。
他伸手，拉住了淮宋的手腕，然后一个轻扯，带着她移步到了虹桥边，躲过了一辆马车的疾驰。
淮宋也讶异，在短暂地贴近他的胸膛时，他搂住她腰际的手不觉加重，紧得让淮宋不知所措起来。
很显然，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想出去学厨艺？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有哪个女儿家像你这般放纵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她不可能没听过吧。
第14章 014艾草青团（）
轿子行至虹桥这一带，王衡之知道肯定是此处繁华，声音都比平常地儿高上许多。
熟悉的拨浪鼓声在帘外响起，他想起小女儿今日那只小鼓丢失，惹得小家伙哭闹了好半会儿，这么想着，将轿帘掀开，他亲自下来打算为小女儿选一只拨浪鼓。
“想出去学厨艺？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有哪个女儿家像你这般放纵的？”
人声鼎沸里唯独这句话异常响亮，虹桥之上，淮宋嫌弃地看着身后的王小八，一脚踹了过去。
“我呸，谁说女儿家不能放纵的，凭什么就允你们男子读书做官，我们女子就非得在家弄针线活。”
那声音清脆爽朗的如同飞上高空的纸鸢，自在，快活。
淮宋那一脚被王小八贱兮兮地躲过，边躲还朝着淮宋扮鬼脸。
“踹不着，踹不着。”
淮宋不甘心，忙又补上几脚，终于最后一脚踹空，微微将停在桥上的轿子蹭了下。
“走路不长眼睛啊，知道这谁的轿子啊，也敢往上面靠。”
在家仆严厉的呵斥声中，王小八下意识拉住淮宋的手将其挡在身后。
“不好意思啊，我跟我家娘子闹着玩的。”紧紧抓牢她的手，大半身子将她给挡住，恁的后头淮宋如何想出头，反正就是不给她机会。
“谁是你娘子啊。”他听得后头的一声责怪，倒是将嘴角扬起，一副占尽便宜的模样。
轿子后的王衡之拿着一只红色拨浪鼓出现在了他俩面前。
王小八的笑容也瞬间消失，略带些警惕地看着他。
手里的拨浪鼓握得紧紧，王衡之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寒凉。
没想到两代人拼命掩藏的秘密，还是被他给找到了。
淮宋也趁机从王小八后头探出脑袋来，见着王衡之一脸的不悦，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不知为何，淮宋总觉得王小八和王衡之似乎认识的样子。
“淮宋，过来。”
王衡之对后头的淮宋命令道。
淮宋当然没过去。
与此同时，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小八僵着的身体，相比前者，后者的怒气似乎更加令淮宋感到窒息。
“淮宋，你娘现在也该到我家府上了，和我一块回去吧。”
王衡之说着，伸手想要去碰淮宋，被王小八又一步给挡住。
“这位青天大老爷所说的回去，是去何处？”
王衡之很快便将眼神给剜了过去，将朝他靠过去：
“你别忘了，这儿是我的地盘，淮宋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的什么人？”
他依旧笑，也学着王衡之将目光狠过去，顺带将淮宋的脑袋给转了过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