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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有回音一般在她脑海中不停的盘旋。
民不与官斗，裴澄欣的爹好歹也是个左金吾将军。她若存心想给玄青观和清江酒楼制造麻烦，也是易如反掌。
“殿下可相信缘份？”坐在马背上，杜六叶随手在绿萝间，采下一串红豆。艳艳欲滴，可爱至极。
“缘份……？”李弘不解，回头看着她。
“是的，殿下可曾听说过，我们玄青观有株千年古杏？”
“见过，上次……”
“嗯，这就对了。相传那是月老种在人间的姻缘树。
‘苍女不知何处去’？问感情，六叶不懂。
但或许上天早有安排呢？太子不妨去试试……”
南北朝以来，江山局势动荡。民间道教当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老君当治，李弘当出。
就是说，太上老君应当转世投胎，化名李弘。平天下，治乱世。
道教的号召能力在此时，可想而知……
而武曌恰恰了解这其中的关节，为了笼络人心，直接将自己亲生的长子，投机取名为：李弘。
所以说，他是应谶而生。
李弘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太上老君转世。
但玄青观在他的心目中，也有着不一样的情结和地位。
“苍女不知何处去”？他打算去问问…
※※※
西山上弦月，黄昏后还能看见月畔辍着一颗明亮的星子。皎皎生辉……
此时却全部笼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
只怕明天要下雨了，杜六叶临窗坐着，正在执笔写一张纸条。
空灵边铺床边碎碎念：“……这个裴小姐真是心眼又多又坏……执事绝对不能让她嫁给太子，她要是当上太子妃，我们玄青观可就真是永无宁日了……”
空灵回头，见她只顾专心写字，跺脚，跑到对面气冲冲地坐下。“执事，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无论让谁嫁给太子，也不能让裴澄欣嫁给太子……否则我们死定了……”
“……嫁给他。”杜六叶玫唇轻翕。
“什么？”空灵以为自己的没有听清楚，又把头凑得近了些。
“嫁给他。”杜六叶淡定道。
“嫁给他？让裴澄欣嫁给太子吗？她还以为我们怕了她……”空灵越发不满，双手叉腰，气鼓鼓转身再不理她。
“把这张字条派人递给她。”杜六叶淡淡地放下笔。
“哼——”空灵厥着嘴，万般不愿地接了。
杜六叶噙着笑，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月色。“我们是怕她……”
“执事，你也……”太没有出息了，空灵咽回下半句。她停顿了下来，这场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六岁的杜六叶，好像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她还只有五岁，那个时候她们都很怕个头高出她们一轮的守伶，守真……
后来守伶死了……
空灵傻傻地呆住，像是被施了某种定身术。耳边杜六叶的声音还在若有若无地飘来……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怕她呢？她爹可是左金吾将军。我们有什么呢？”
是啊，我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确实应该怕……怕……空灵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握着字条，一声不吭的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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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姻缘树（）
细雨伶仃，赫赫如丝。打在窗台的曼陀花苞上，晶莹滚落……扣人心弦。
杜六叶从师傅的草堂里，翻出些传世孤谱。其中就有闻名天下的《烂柯棋谱》。
要说这《烂柯棋谱》的来历还有些好笑。
相传，晋人王质偶然到山中砍柴，看到几位童子下棋，就凑过去围观。
其中有一名童子给了一颗像枣核样的东西，让他吃。
他依言吞下后，竟然就再也不觉得饿了。过了一会儿，有个童子说：“你看了半天，该回家了吧？”
王质这才回过神，却发现自己那木头的斧柄已经腐烂了，斧头掉在地上。
他惊诧不已。
等他再走回人间，孙子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翁了。
王质凭着记忆，写下那几位童子下棋的路数，成就了传说中的绝世棋谱《烂柯谱》。
杜六叶一直觉得，这王质是不是跟她一样，遇到了时光黑洞？
……
空澈见她边摆弄着棋子，边弯着嘴角笑。雨丝飘到她身上，也未觉察。怕她着凉，忙放下手中的红色的绳线。走了过来，掩上窗户。问道：
“执事，我们买那么多小葫芦做什么？还要打这么多的红色的络子，不过缠在这小小葫芦上，可真好看。”
空澈拿起一个，举在眼前端详。每个小葫芦上刻着“良栖比翼，福泽隆禄”几个字。
“自有妙用。”杜六叶对着残棋，细细琢磨。
“是，我们都听执事的。守仁师姐带着小弟子们，已经连夜赶制了许多。全部搬去归杏林那边了。
归杏林已经依执事所言，全都布置得妥妥当当。执事可要过去看看？”
“不用……如果有人进了归杏林，来禀报一声我就行。”杜六叶歪着头，慢慢落下白子。
“嗯，也是。不过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公主还约了执事今天晚上进宫赏灯呢，不知道……”空澈说着，就将一只手从窗口伸了出去，雨点打在掌心，哇凉哇凉的，她赶紧缩了回来。感叹：“好冷啊……”
“呵，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杜六叶头也不抬，翻着棋谱。
“执事，执事……太子殿下果然上山了。”空灵欢天喜地的蹦了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雨滴。
“裴澄欣去了吗？”
“我已经把执事的信送到她府上了，应该快到了吧……”
“嗯。”
※※※
傍晚时，山中起了雾。雨势渐弱，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杜六叶沐浴后，空灵正拿了新的锦袍帮她换上。自从年前贺岁回观后，皇后娘娘就赏了许多缎面织帛下来。
加上清江酒楼，也为玄青观众人量身定做了不少衣服。
杜六叶的几套，更是丝绸绫罗，绢花刺绣，样样精细。
但她全都分给了身边的几人，只留了她最喜欢的几件素色。
穿上水蓝色的澜边道袍，她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空澈正在帮她馆头发……
空灵在旁边递着白玉簪子，八卦道：“……度琴几个远远的看着，太子和裴澄欣肩并着肩，撑着伞在雨中漫步呢……那画面美得了不得呢……”
“他们真能在一起吗？”空澈接口道。
“谁知道呢？据说诗词歌赋的谈了许久呢……”空灵轻轻地帮杜六叶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成与不成，端看裴澄欣的本事。找点事给她做，免得她闲下来，无事生非。”杜六叶轻笑，披上纯白色的兔毛斗篷。淡然道：
“我们走吧，不然宫里的人要等急了。”
“嗯。”空灵、空澈纷纷应和。
宫里照例派了马车在山下等，岚雾则亲自上山，候在浮曲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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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一失足（）
因为下着细雨，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打着伞，低声细语着。沿途的屋檐下，疏疏落落的挂着几盏红色的灯笼。
倒映在冰凉的水洼里，发出孤寥的光。显得分外冷清。
黝黑的城墙，隐没在烟雨的苍穹里……
进入清晖阁，热浪扑面而来，阵阵欢声笑语。当真宫里门外两重天。
最让杜六叶觉得震撼的，却是楼内正中央悬挂着的那艘巨大的龙形船灯。自天花顶部而下，长约几十尺；宽约两丈，最为巧妙的是这龙形灯船身又盖有琼楼庙宇，美轮美奂，光芒四射。
旁边点缀着笑眯眯的寿星公灯、威严的财神灯、飞扬而起的马灯……
杜六叶一时看呆了……
李令月在一群贵女的簇拥中，走了过来。大家多半已是混熟了的，相互见过礼，就丢开各玩各的。李令月命人给杜六叶盛了碗宫中特制紫玉汤圆。就被人拖着去猜灯谜了……
杜六叶吃完满满一碗汤圆，觉得腹中饱胀。就想四处走动走动，以便能够消消食。
要说这清晖阁，正在后宫中轴线上，位于太液池边。亭台环绕，游廊曲折，假山堆叠，惟妙惟肖。草木四季常绿，繁花似锦，长盛不衰。
看着阁内四处都挂满了各形各状的灯，杜六叶有些眼花缭乱。她折了根树枝，趴在一处拱门上，拨弄着水池的锦鲤。
“六叶，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是李弘，他穿着降黄色的圆领儒袍，提着一盏莲花灯，面若冠玉。
杜六叶正在兴头上，闻言意味阑珊的施了礼。淡淡的答道：“我在逗鲤鱼……”
“你今天这身浅蓝色的袍子真好。喏，这宫灯送给你——”李弘明晃晃的一笑，诚恳的把灯递了过来。
见杜六叶犹豫，他又补充道：“是为了感谢你，帮我寻找‘苍女’……”
“找到了吗？”杜六叶见推辞不脱，只好艾艾末末的接了。
“还没有……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那天我在归杏林，正好遇到了左金吾将军府的裴小姐。你记得吗？之前火灾，她还救过我的性命……
我发现我们非常谈得来，这应该就是缘份吧！？”
当然有缘，她可是一心巴望着嫁给你呢。对你的兴趣爱好，肯定要打听得清清楚楚。
感情？你们——真的有吗？莫不是又偷偷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杜六叶掩眸，心里诘笑。
“那就好……你们也可以再相处试试！”
“嗯，六叶。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去洛阳了，本来我也想带你去的。但我想，妹妹还小，要在玄青观守孝一年。身边离不了你。所以……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希望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嗯？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杜六叶抬头，上次为了除掉武敏之，我记得你还不惜毁掉李令月的名声呢……
变得还挺快。
算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是李令月的亲生哥哥，李令月希望你好好活着，我就就不希望你死。
杜六叶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你最好不要去洛阳……”
“不要去洛阳？”李弘不解。
“嗯，因为那里太危险。”杜六叶神色如水，冽凉无比。
李弘听完却会心的笑了起来……和裴澄欣一样。
“我知道，谢谢你！只是父皇、母后命我监国，机会难得，我不能错过。”
杜六叶见劝解无效，也只能无奈作罢。
“太子殿下，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们好找……”武三思、武承嗣、李显、李旦并英国公世子，一大群人熙熙攘攘朝这边涌了过来。
拉着李弘的衣袖，不由分说就要他去猜灯谜。
杜六叶与他们见过礼，就知趣身转往回走，决定找到李令月。
只是园内处处人声鼎沸，红灯渐欲迷乱眼。杜六叶也看不真切，公主究竟在哪个方位？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女声集中的位置走……
待近了，才发现不过是几处国公府的小姐们在说话。杜六叶觉得无甚趣致，只得顺着游廊闲逛。看着波光粼粼水中，似乎有白色的鲤鱼游动……
“六叶好像又迷路了？”她吓了一跳，发现镂空的花墙外，有人在说话。衣香斜影，玄色长袍自“中”形青门外转了出来。
原来是李贤。
“话说，玄青观的道童，是不是都爱迷路？上次在我府中也是这般……”李贤似笑非笑，阴恻恻的目光打量着她。
杜六叶听着廊外潺潺的水声，不知怎么就想起李贤的威胁……
“府中宅大河深……万一失足，跌落水中……”
她内心虽然百转千回的动荡着，面上却依然不显，泰然施礼道：“见过府牧大人。”
“嗯。不知那位小道童是否还好？听说她这次随着六叶进宫，此刻应该正候在左银台门外吧？”
李令月请她进大明宫，赴的是后宅之宴，为了抄近路，她们是走的侧门。
正是——左银台门。
李贤几句话，轻飘飘地，说得恬淡无比。杜六叶却如同被利箭击中心脏，动弹不得。
这么说来，他肯定派人暗中监视自己了。他会对空灵动手吗？
李贤这个人跟贺兰敏之的鲁莽、简单、粗暴不同。他心细如发，又狡猾隐忍。
光凭他之前，只负责给贺兰敏之递刀子，就叫贺兰敏之甘愿为他赴死……
手段之高明，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对手。
杜六叶定了定心神，干咳一声道：“……她还小，不懂事，如果得罪了府牧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她没有跟你说点什么吗？”李贤背对着她，悠然地摸了摸手上的墨玉扳指。
说了什么？说你有断袖之癖吗？杜六叶摇头道：“并不曾说了什么……”
“是吗？万一她哪天不小心想起点什么呢？”李贤回头，嘴角上挑，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劝大人冷静一些，这可是在大明宫。如果玄青观的小童出了什么事，我保证拼得一身剐……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帝后以及太子的行程？”杜六叶双手作揖，长身恭立，久久不肯抬头。
“哦……我到是忘了，父皇母后还在长安。是我造次了。
太子啊……听说前几天你还与他一起郊外同游？你们果真好雅致啊！”李贤声调怪异地俯在她耳边，笑了起来。
杜六叶听得头皮一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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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入我掌（）
“不知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李贤闲庭信步，悠然转身。
杜六叶：“……”
“怎么了？很难回答吗？我还听说，太子随后就去了你玄青观，你们真是交情匪浅啊……”李贤说到此处，见杜六叶头都不敢抬，他得意而张扬地大笑起来。
随后他眼神一凛，黑得仿佛见不到底，盯着杜六叶的头顶，一字一句道：“明天，帝后，还有你那太子，就都要去洛阳了……六叶啊，你打算如何独善其身呢？”
如何独善其身？到时候，整个长安都落入李贤的手中。他占尽天时，地利，人脉……简直可以一手遮天。
是啊，她要如何独善其身呢？
杜六叶全身一片冰凉，如同掉入刺骨的水窟里。感觉四周围满了李贤的人，她透不过气，阵阵窒息传来。
“你说，如果此时，你一不小心跌入这河中，结果又当如何？”李弘低下头，贴在她脸庞边。杜六叶甚至能感受到，他呵出的气息……
有那么几瞬，杜六叶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看到了养母的脸，想到自己小时候，躺在茫茫的田野上，身上只有几片树叶……
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她曾经与死神那么接近……
杜六叶思罢，凝神屏气，依然恭谦地说道：“还望大人三思。
大人应该听说过，黄国师的武功盖世无双。六叶虽然不材，只学到皮毛，却也绝非泛泛。大人到可以试试，几招之内，能不能将我撂倒？
如若不能，大人也该注意到了，我们头顶，四周……皆是灯海。听说皇后娘娘为防佳节失火，派了不少禁卫军严防死守。
假使不巧，六叶失手让这些灯燃了起来。六叶虽死不足挂齿，但，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