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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宜修郑重应诺，快步而去。
也不等李旦发呆，又有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声禀道：“殿下，皇上已经到了门口，百官已经迎了出去……”
李旦冷“哼”了一声，也不及整理衣襟，使劲地一甩袖袍，便大步流星地赶了出去。
夜风微寒，拂动着成片成片红色的灯笼，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般。李旦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刚才这里还鼓乐喧天，人头攒动，如今到静了下来。
四周死寂，只有他的脚步声……
就像是快要挑破那层面纱，情怯、犹豫、担忧……种种情绪都浮上他的心头。但此刻哪里是停顿的时侯？百官显然已经是迎了出去，他这个主宾反到是拖诿不前，必定会落人话柄。身不由己，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如他所料，百官对新皇趋之若鹜，早已毕恭毕敬的伏了一地。
武则天自龙辇走了下来，正含笑着跟武三思等人寒暄，见李旦匆匆地赶至，状似亲密地朝他招手道：“旦儿，你过来！”
和蔼的姿态到叫李旦一滞，他略有些不适，甚至是尴尬……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调整情绪，欢喜地迎了上去，颤声道：“母上——儿臣接驾来迟，还万母上赎罪，母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倒地便拜！
武则天赶紧虚扶起他，温和道：“快快起来，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母上不过是来凑凑热闹，喝杯喜酒！哈哈哈……”
听得李旦却是头皮发麻，他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多谢母上垂爱，多谢母上——”
也不知他麻木地叩了几个头，却早有内侍将他搀起，浑浑噩噩中，他又被人推着进了喜堂……
耳边传来鼓乐声，赞礼声，欢笑声……影影绰绰，不停有人在他眼前晃动。红色的、绿色的、紫色的、棕色的……流光溢彩，在他眼前浮涌。可李旦却无心于此，惴惴地，仿佛头顶悬着一把利剑；而足底则踩在火山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岩浆，被噬得白骨不剩。偏偏脸上还得强颜欢笑，李旦的手心渐渐有了一层冷。
忽然，他注意到武则天身边最为得力的大太监，好像附在她耳边偷偷地说了些什么，武则天则若有深意地会心一笑。
李旦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遍全身。他的身子不由自住的，轻微抖动起来。
果然，不过是一瞬间，一声暴喝响起，“——将他拿下！”
鼓乐止，惊雷在每个人的心中炸开，整个喜堂却陷入死寂……
说话的人是武三思，他直指李旦。武则天依旧噙着笑，端方地站着，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从最初的轻颤，到此时全身的剧烈抖动……李旦嘴巴微微翕动着，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只听武三思继续在他耳边说道：“……反罪刘惟等人，已被悉数拿下，他以全部招认，其勾结叛党余孽长孙氏，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渊歌山血案！且多次行刺圣上，均是受李旦指使……”
越往后听，李旦越觉得站立不稳，刘家与长孙家有旧，他是知道的。当初母上与长孙氏斗得你死我活，长孙一门全部以谋反罪被处死，当然也有一些漏网之鱼……
并且长孙家声名在外，自然也有不少暗中支持者，刘惟便是其中一员。他深为同情长孙一门，还暗中与他们结亲。
当年，就是因为他看不惯武则天的所作所为，李旦才想办法拉拢他，一来，自然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二来，当时的自己，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正想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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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喧闹笑（）
没想到，如今被牵连其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过，话又说回来，母上从深为忌惮他，谁连累谁都不一定。渊歌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母上到现在才发作。可见隐忍筹谋许久……
“母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李旦跪在地上，为自己苍白的辨解着，他不能束手就擒，那样实在让人不甘心。现在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李令月和杜六叶身上，不知道他们来了没有？
他不过大呼了一声，立即有无数的人跳了出来，其中言词最为激烈的，当数来俊臣。只见来臣俊唾沫横飞，“义愤填膺”地责骂着当朝亲王，堂上新郎。
李旦心如死灰，若是没有母上暗中示意，像来俊臣这种出自监狱的走狗，哪敢对他指手画脚？
几百条罪状，条条至命，李旦听振耳裂肺，最令人呕血的还是那几句——“勾结叛贼，意图谋反……”
※※※
半夜的时侯，下了些小雨。李令月在寒凉中冻醒，她卷了被子坐在床上，感觉口干舌燥，正欲唤了岚烟为她倒杯水，可稍一晃动，立刻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这才想起来，今天喝了不少酒。
外间值夜的岚烟已经听到了动静，拿了宫灯，轻声的走了进来，软语道：“公主可是想要喝水，炉上一直温着呢！”
李令月嗡声嗡气地“嗯”了一声，又糊里糊涂地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感觉岚烟的靠近，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便要躺下，又闻外间响起脚步声，这么晚了，无令外人是不得擅入的，除非出了非常紧要的事。她不由脱而出道：“谁在外面？”
“是奴婢——”门外传来掀帘声，是守拙！李令月又松懈下来，随即一个激灵，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到不是说守拙不能来，而是她身份特殊，明为奴婢，实为近身护卫。晚上她一般不在榻前伺候，而是安排人手，在外院巡值。
除非有大事发生。李令月睁开眼睛，在朦胧的灯光中寻找着她。
“公主，冀王殿下被抓了……”
李令月感觉自己在做梦，她可能睡着了，还没有醒。
旦皇兄怎么可能被抓呢？他不是今天才成亲吗？午后她还在清江酒楼喝多了，杜六叶还劝她不要去冀王府了。
可是他只有这一位皇兄了，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去讨杯酒喝呢？
她不顾劝阻，在众人的搀扶下，蹒跚而至……
她是怎么回来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不重要了！李令月重重的瘫倒在床上，咳嗽了一声，嘶哑道：“你在逗我吧？咳——”
她确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在做梦？
“回禀公主，奴婢不敢，来俊臣和武三思等人罗列了旦皇子谋反的罪名，如今刘惟已被处死；而旦皇子则被押往大理寺……”
刘惟？李令月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仍旧感觉力不从心。刘惟与母亲的过节，她好像听杜六叶提过。以母亲的脾气，早晚会对他动手，而旦皇兄，是李唐唯一的皇子，如今江山改姓……
母上是想将她们一网打尽吗？
哎，自己的几个皇兄都下场凄惨，现在旦皇兄真的被捕了吗？母上到底作如何打算？
上回为了夏侯谨之的事情，她已经触怒了母上，假如她此时又贸贸然进宫，会不会再次适得其反？
哎，要是宫里有说得上话的人就好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听说母上现在很宠冯小宝，对他有求必应。也十分优待那老千金公主……
杜六叶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她已经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示意岚烟为她更衣！
睡是可能睡不着了，只是这么晚了，公主想要去哪里？别又像上次那般，再去找皇上哭诉吧？如今李家宗室人人自危，这……可不行。心里这样思忖着，岚烟就不由得担心地问出了声。
李令月见她絮絮叨叨间，岚雾与惜金等人已经都进了，整个瑶光台灯火通明。她感觉有些头痛，不耐地打断道：“我心里有数。”
又转头向守拙温声道：“师姐那边得了消息吗怎么说？你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守拙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回禀公主，奴婢知罪，实在是整个冀王府早被重兵围守，只进不出。所以等奴婢得知消息的时侯，旦皇子他……已被下狱。”
李令月一面由着岚烟几个为她梳洗；一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母上她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件事只怕她已是策划良久，外人是轻易不得撼变她的。
又听守拙继续说道：“……杜大人那边想必已是得了消息……”
得了消息？那师姐是怎么想的呢？按兵不动吗？她应该当知自己心急如焚。不过细想起来，她与皇兄的关系并不密络，甚至还互有嫌隙。不知道她会不会出手搭救皇兄？
这么一番折腾，天已大亮，趁着宫门已开的间隙，李令月催辇出门，直奔叶芽湾。
头还是有些痛，坐在轿辇里，李令月不时拿手敲头。
晨曦未露，早风沁凉。道路两旁的树枝新绿云叠，繁鸟啼鸣，欢闹清脆。李令月正以手支头，怔怔地盯着外面，迎面只见杜六叶的马车急驰而来。
随行在则的守真显然也认出了她们，赶紧约停轿辇。
李令月和杜六叶均是面有焦色，见面便双双抓住对方的手，杜六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李令月便抢先道：“你都听说了吗？”
杜六叶点头，神情凝重，“听说了。只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经她一提醒，李令月才发现，二人的马车，均停在路口，装饰精致，十分打眼。她是李氏嫡系，如今洛阳街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她们身份特殊，就这样当街议论，确实不妥。
候在一旁的守真，似乎早已看出她们的顾虑，向二人低声道：“公主，大人，前面的槐树下，有间茶肆，还算干净！”
二人会意，点了点头，就随着她往茶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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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解决掉（）
晨时的槐树，初展的叶片上还闪耀露珠，湿冷袭人。树下的胡桌虽然简朴，却也被擦拭得非常干净！
守真守拙禀退一应外人，只留了李令月和杜六叶在坡下说话。
“……那来俊臣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诬陷我皇兄谋反呢？武三思兄弟几个也没安什么好心。师姐，听说我皇兄已经被押往大理寺了，你看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他？毕竟我也只剩下这一位兄长了……”
杜六叶却是捧着茶，神情木木的，眼神复杂的看着李令月，有同情、有无奈、还有几分惋惜……
“师姐？”李令月见她久久不动，像是有些冷一般，脸色僵硬。她不由得摇了摇杜六叶，询问地望着她。
“咳……冀王他……已经死了，听说是畏罪自杀……”短短几个字，杜六叶却吐得非常艰难。她知道李令月，心思纯真善良，宁可人负她，却绝不负人。历数她一路走来，坎坷不断，先后经历丧父丧兄之痛。如今李旦的死，她又该作何感想？再者如何应对？
死寂……
风呜咽着，拂动着树叶，像在诉说着什么离奇的心事。
李令月如同泥塑般，定定的坐了许久。
皇兄怎么可能死了？畏罪自杀？怎么可能？
谋反？皇兄真的会谋反吗？
母亲，是真的要将她们赶尽杀绝啊！
天下早已姓武不姓李……
自己的几位兄长，哪一个有什么好下场？大多死得不明不白，却无一例外……不是为了权利之争。
李令月突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四面漏风，那种肆虐和料峭刺痛，冻得她直不起腰，她很冷……却无助迷茫，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曾经是个有父亲的人，还有很多的兄长，但如今全部都没了，没了……
她又想起了长姐，仿佛她的啼哭还在耳畔，那些像怪物一样的人彘，那些由来已久，被压抑的恐惧……统统像漆黑的污水，自地底下冐了出来，蔓延……蔓延……仿佛快要将她淹没。
“不——不——”李令月使劲的揪着自己的头发，跌坐在地上。
蓦然过激的尖叫，吓得槐树上早起觅食的鸟雀四散窜飞，候在外围的守拙等人，也是一惊。杜六叶更是愣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半抱着李令月，抚着她的头，轻声唤道：“月儿……小月……”
她明白，李令月或有一时难以接受；却没有料到她会情绪失控。只得小心翼翼的安慰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令月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半依着杜六叶，咬牙切齿地说道：“师姐，我要去卓障……”
“啊？”杜六叶如坠雾里，一时懵怔。虽然她不明白李令月在说什么，可是她却感觉到了空气里的澄澈，净冽，以及她声音里无人能憾的坚定！
卓障是个什么地方？她怎么不曾听说过？“前世”她也曾番阅过唐朝的地图，但也只记得大致的方位，或许是因为卓障太小，她没有听说过？
见她不解，李令月又沉静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自夏候瑾之被流放以后，李令月便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向，更是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他。从最初被赶出洛阳，长途跋涉到岭南……几载过去，如今已经在一个名为卓障的村子里沦为苦力，替人修堤筑坝，日子过得也是苦不堪言……
越听着，杜六叶越觉得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李令月会对夏候用情至此！当年由于受程务挺牵连，整个夏候家都获罪；而作为武科状元的夏候瑾之也未能幸免，武则天将其流放外地。那段时日，李令月每每殿前哭泣，最后还触怒凤颜……
杜六叶一直觉得，她不过是小女儿情怀，三分热度罢了！过一些时日，便会将此事抛之脑后，却没有想到，她执着如斯。
现在这个情况下去卓障？开什么玩笑？且不说此去几千里，车马不通；再者，如今洛阳血雨腥风，几个皇子全部已死。只要涉及到李家的人，大多以谋反罪名，或囚或诛。
那来俊臣等人揣摩着上意，一味为了讨好新皇，凡与李家相近的，都能挑丝俘茧，捏造出罪状。更不要说李令月如今是李家唯一现存的嫡系血脉，假如李令月这一走，简直是“自掘坟墓”。
“不行……”也不等她说完，杜六叶赶紧打断她，“你不能这么做！”
杜六叶说完，扳正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
似乎早有所料一般，李令月猛然地甩开她的手臂，拔高声音大喊道：“怎么不行？我李令月这一生，从出生起，就一直在惴惴不安地讨好别人，迁就别人。父皇也好，母上也上，各位兄长也好，我总是要顾忌他们的想法，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师姐，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想如同一只鸟一般，一生都被关在囚笼里，等待着别人赏衣赏食，也不想一辈子任人宰割！”
说完这些李令月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为了捅破这层束缚，她耗费了不少的心力与勇气。
见杜六叶愣在当场，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般望着她，李令月又声俱泪下的补充道：“师姐，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以前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父皇母上就够了。可是现在你看看，兄长们一个接一个的，全部都死了。
天下已经姓武了，母亲连儿子都容不下，迟早都会受奸人挑唆，也容不下我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畏手畏脚？像几个哥哥那样，缩在囚笼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也不过一死？
哼……呵呵呵呵……假如都是个死，那我还不如痛痛快快，大大方方的洒脱而死！”
杜六叶定定地后退了几步，怔忡地坐了下来，举起茶杯，才发现水已凉……
她从来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