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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月听着他总算答话了，一颗心，才稍稍地放了下来，喜极道：“哥哥，你说得什么话？你是嫡长子，若实在不想当了，进宫跟父皇母后说就行了，你先开门，我们大家来帮你一起想想办法。行吗？哥哥——”
又是一阵沉默，半响，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李显双目黯然，全身的力气发好像被抽去一般，筋骨全垮地耷拉着脑袋。
你见过几个人，为了不要当太子，烦恼成这样？注意是不要啊！！杜六叶在心里暗暗纳罕，说不上是惊异，还是意外，或者是什么更加复杂的情绪。
李令月上前一把扶住他，使了眼色，命那些双环婢女，赶紧将膳食摆上来。也好由她劝着，多吃几口。
“十一弟呢？”李显呆呆的坐在锦榻上面，木木地看着李令月问道。随即又像喃喃自语般地说着，“本王早就跟他说了，本王不想当太子，不想当太子……也当不了太子！让他去当，但他非是不听……你去找十一弟来，告诉他，这不是本王的主意，让他要相信本王。”
说到最后，他紧紧地打住李令月的手，眼睛里尽是张慌，恐惧和不安。
李令月却沉默起来，她接过婢女手中的饭食，递到他的面前。柔声地开口道：“十皇兄，你应该知道的，十一皇兄，他不是这么心胸狭隘，毫无远见的人，他肯定是了解你的。你何必把自己急成这样？”
李令月心里其实很明白，当初大家拥立长兄李弘为太子时，他还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到如今呢？他与李贤都变成了一捧枯骨。
所以此刻，十皇兄怎么有可能不怕？就算是她，也担心得睡不着。可是，十一皇子曾经答应过她。父母兄妹之间，再也不会相斗相杀，骨血相踏。而且，十皇兄与十一皇兄，他们之间感情非常好，这件事情，基本上人尽皆知。
就像自己非常依赖李旦，十皇兄也非常的信赖这位皇弟。所以，她仅剩的这两位皇兄，哪怕是吃一堑长一智，也不会再重蹈长兄们的覆辙了。
“十一皇兄府中有事，他不在府邸，否则他应该早就来了。”李令月温和地安抚着他，还不停地往他碗中布菜。乞求他赶紧趁热多吃一点。
李显却无动于衷，只是拉着李令月的手说道：“皇妹，我吃不下，等一下，你就陪着本王入宫好不好？就说本王不想当什么太子，我生性闲淡，不适合当太子。就让十一弟来当吧？啊？好不好？”
姚元崇听着，却连连摇头，就是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哪怕是非要将他推上储位，他真的能够统治天下，造福黎明百姓吗？
杜六叶却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是知道武曌的野心的，所以武曌一直在立储之事想办法推诿。但为何李显会怕成这样？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吗？或者他已经暗中觉察到了什么？还是他真的胆小如鼠？无心于权利？这还真是很难说，杜六叶思忖着。
只听李令月又说道：“好……你先吃饭，等用过膳食之后，我再陪你进宫，去就母后说，好不好？”李令月只得像个长姐一般，安抚着这个惊弓之鸟。
假如十皇兄真的不想当太子，或者说还没有准备好，不如叫母后先缓一缓，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她也应该找十一皇兄先好好商量一下……
看着兄妹二人边说笑着，边用着晚膳食。杜六叶有些惶神，后来她自然没有陪着他们进宫，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么说，但无论结果如何。杜六叶都应该可以猜到武曌的态度。所以与他们告辞之后，杜六叶就困倦地回到了叶芽湾，她真是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
守真知道她已经深更半夜了，还没有用膳，心疼得了不得。赶紧命人为她做了几道暖胃的小菜，就着米饭，陪着她吃了几碗。
洗漱过后，杜六叶又依着床头看了会儿书，她想着，明天就要随侍在武曌的左右了。这下到真的不用去毓文馆了，那牧修林会不会以为自己怕了他？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为何跟他过不去呢？纵然她派人暗中去查，但那些人都狡猾非常，没有露出丝毫马脚。或者，是叶芽湾的人，太过显眼容易暴露？还是她叶芽湾的女卫太过于平庸了？不行，得采取非常手段了。
“守真——”她朝歇在外榻上的人喊道，守真见寻，立即披衣而起。两人坐在床榻之上，把明日要做的事，仔细筹划了一番。至天将明时，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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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风不止（）
武曌端庄肃穆地坐在龙椅上，不同与往日的慵懒与随意。她此时双手交叠于腹部，看上去既温婉知礼，又内敛威严。她身后掌黄金羽扇的两名宫婢，却是兢兢业业，目不斜视，粗气也不敢喘。
透过珠帘朝外望去，杜六叶看到銮台之下，满是朝臣。她不由得心生感慨，昨天她还在珠帘外面，今天却在珠帘里面。
不同于这些手执拂尘，躬身而立的大监，和安静温祥宫婢，穿着隆重礼衣的杜六叶，感觉自己昏昏欲睡。
因为台下，那些她看不真切面容的大臣们，还在侃侃而谈。从边疆不稳，各部之间蠢蠢欲动；到秋来天气干燥，北方几座苍山连发大火……还有什么南方多有降雨，已是多处发生洪涝灾害。四处需要财力、物力、人力前往平乱赈灾。
武曌偶尔应声，吩咐兵部将领，迅速赶往边疆。又就派哪些人手，反复讨论了半天。然后又让户部拨钱，命善治水利工程的大臣，前往南方，修坝铸堤。
户部尚书哭说，国库空虚，并无余钱……杜六叶虽然还认不清他们的面容，对百官也不太了解。但她听着听着，就头大如斗。难为武曌还不动如松的坐着。
最后，武曌只得凛冽地出言道，不管用什么样办法，户部必须紧快凑齐银两，否则罢官严惩不殆。
然后又就谁去南方治理水患更为合适，一帮老头子又推诿扯皮，商讨了半天。
直到忽然听到，有人弹劾冀王，说是他包庇纵容属官，败坏风化，杀人行凶，贪污受贿……杜六叶才目光一聚，支起耳朵，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旦最近应该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常常不见踪影吧？想不到这些事情，还闹上朝堂。
杜六叶想看清楚，到底是谁人在弹劾冀王，但因为站得远，又隔着帘子，便有些看不真切。单从衣着来推断，应该是门下省左谏议大夫，一名言官，专司监察皇家之事。由他说出来也在理，只是像他们这类言官，并无实权。不知道是不是在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姚元崇也应该跟他们在一起才对啊，他是中书省的右谏议大夫，他对于其中的真相，可有了解呢？
武曌听到这话，眼中有些悲喜不明，想了许久，才蓦然出声，让狄仁杰来调查此事。
自从上次和李令月一起，向武曌举荐狄仁杰之后，在调查黄国师一案中，他立下了功劳。加上他为人清廉，又深明睿智，颇得武曌喜爱。武曌就下旨把他调到了洛阳。杜六叶只是听说了此事，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狄仁杰。她也希望有机会可以会一会这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等快要散朝的时候，牧修林赫然站了出来，杜六叶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子必定是冲着自己来的，果然，只见他拿着朝笏，义正严词地说道：“启禀天后娘娘，微臣有一事不明，为什么要将还未及笄的女童纳入朝中？需知她并无才德，不过是在宫中虚度光阴，混吃等死而已！”
听到这话，杜六叶心里不免得冷笑起来，仗着他与户部尚书家结了亲。几名族兄，又任边关重将，他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当真狂妄。
“牧学士此言差矣，才学深浅，不应以年龄来计。你可知甘罗十二岁便拜相？且莫要瞧不起女童，你可知她善于医病炼药？天皇能够将养到今日，全凭她玄青观的妙方。此一点她就于社稷有功。
再者，推行科举制度选拔人才，也正是这个小小女童的主意。我看到比你们这些自称饱读诗书的堂堂须眉要强得多！”
“但是天后娘娘，她……”牧修林准备将她在毓文馆毫无建树一事，再提一遍。不想，武曌却凌厉地打断他道：“不必再说了，你是在置疑本宫不善用人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严势，牧修林只好打住话头，不满地朝着杜六叶看去。狠狠地甩了甩衣袖，退回班位。
“好了，若无事再议，便退朝吧！”直到这时，武曌的神情，才慢慢松懈下来，她以手揉了揉了额头。杜六叶赶紧上前扶住她。
众大臣行过礼，方依次退出不提。
等散了早朝，时辰已经接近了午后。武曌命人摆了午膳，又派人去接了下学的公主过来，让两个孩子陪着自己一起用膳。
边吃着饭，武曌边漫不经心地问李令月她道：“听说你们昨天晚上，去了你十皇兄的府上？”
李令月见问，连忙放下碗，红着眼眶说道：“母后，当太子原不是十皇兄的主意，他也不想当这个太子，昨天晚上皇兄就随我一起进宫来了。只是听说母后已经歇下，便不敢前去打搅。十皇兄随后又出宫，听说是去了十一皇兄那里。”
杜六叶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边仔细地听着他们说话。原来李显昨晚进宫，竟然没有见到天后娘娘，还是天后娘娘对他避而不见？这李显是真的很着急啊？生怕别人误会他有异心，但他本身就是长子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孩子……”武曌叹气，缓缓地喝了口汤。才说道：“终究胆子还是太小了些……六叶，这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见武曌问到自己，杜六叶只得停下手中的动作，收到了李令月的求救的目光，她只能轻说道：“在六叶看来，十皇子未必是胆小，只是害怕手足相残的事情再次上演，说起来，也是因为十皇子纯善，怕天皇和天后担心，真真一遍忠孝！”
李令月听到她这么说，首先就放下心来，暗暗地朝杜六叶点了点头。十皇兄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人。她又开口劝道：“母后，不仅是十皇兄，还有我们，都没有从长兄离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你不如就让大家缓一缓？”
“本宫何尝不是这样想？”武曌接过席风递过来的帕子，按了按嘴角，又净过手，拿过一杯温水喝了几口。接着才目光飘渺的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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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严调查（）
李令月撑着脑袋，也开始静静地想这些问题，提出要早立太子是李氏那些宗族的主意。难道他们是看父皇病着，母后执政，心生不满才急于想确立李氏江山，不大权旁落？其实对于她来讲，无论是父皇当政，还是母后把权，这都无所谓。反正他们都是自己的至亲。
但旁人却不会这么认为……她叹息着。又听母后问杜六叶道：“让你查出谁想刺杀姑苏，这件事可有什么进展？须知上次，本宫遇刺时，听了你的建意，把抓到的刺客交给了大理寺的周兴来审，他已经问出了些眉目。据称是受雇于黑鸦子？
但这黑鸦子是谁？藏头露尾，为何三番两次派人来行刺本宫？
你们不知道，昨日晚上，当我为什么没有见显儿？因为，恰巧那时又有人前来行刺本宫！幸亏本宫的室内，多设琉璃镜，才免遭一难。怕吓着你们，本宫才推说歇下了。”
最后几句话，却是对着李令月说的。
李令月心下骇然，见母后额角青筋乱跳，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这份坚毅刚强定力，当真叫人叹服！
“母后——”她不无担心地握住武曌的双手，眼中尽是孺慕之情。然后又满是希冀地望向杜六叶。
“回禀天后娘娘。”杜六叶只得低下头，敛起思索、纠结和不解，一五一十地说道：“娘娘怀疑此事与刘家有些牵联，但是六叶派了人暗中去盯着他们。基本上毫无所获。刘府看起来中规中矩，没有任何破绽可言。不知……”
杜六叶有些不太确定，不知是刘府真的清白正洁，还是手段高明，不显山露水？但杜六叶却不好说出来。
“本宫明白……”武曌点头，缓缓地站了起来，边轻轻地踱步，边容静地说道：“在这之前，本宫也曾派人暗中调查过刘惟，也是毫无破绽，可越是这样滴水漏，反而越让人起疑。所以你要换种思路，他能够做到尚书，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已连拨了几名威武将军、平章知事之类的重臣，而这些人，都是裴炎推置上去的。若说他没有问题，只怕……很难说。”
裴炎因跟英国公府上联姻，一直颇受武曌重用。加上在政见上，他也觉得天后比天皇更有远见。所以二人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遵旨，六叶明白了。一定会加紧步伐调查此事。还请天后娘娘放心！至于姑苏先生那里，六叶打算亲自走一趟，去跟姑苏先生了解一些情况。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武曌沉默了几息，见席风已经命人撤下膳宴，备上茶来。她捧上手中，抿了一口，才说道：“嗯！毓文馆的那帮人，不喜欢你留在那边。如此一来，也正好，你专心把此事调查清楚。否则，他们不断派人来行刺本宫，防不胜防，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滋由体大，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杜六叶低头，抱拳顿首，肃穆答道。
出了集仙殿，李令月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对于这样的事情，她比谁都担心。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哥哥，却不能再失去母亲和任何亲人了。所以她幽哽地说道：“六叶，我要跟你一起去渊歌山。”
正在低头沉思地杜六叶闻言，不解地回头，“你不去学堂了吗？只怕夫子会不允许吧？”
“没事。”李令月昂了昂头，吸了吸鼻子，坦然道：“女先生正愁我六弦弹得不好，我也可以借此机会，说是上渊歌山向姑苏先生讨教一番，她必是同意的。”
“哦，那好！”杜六叶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二人约定明日一早，城外汇合，一同前往渊歌山。
※※※
秋雨霏霏，带着针刺般的冷冽，丝丝密密地扎向香樟树叶。几棵残菊伏在地上，花瓣凋零，和着泥土瑟瑟发抖。枯草被梳洗地软软绵绵，失去往日青葱的荣光。
杜六叶披着衣服，立在堂前，谁知道今天会下雨呢？这样要是上山，那可就难走了。
耳边守真还在把昨晚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她汇报着。杜六叶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刘尚书到是没什么特别，每日不过是上朝下朝，极少出门会友……到是那刘绵铃，带着她那位表姐，四处游玩，听说还去了十一皇子的府上。大人，有一点，你肯定没有想到，你知道她那表姐姓什么吗？居然姓长孙，叫做长孙琪。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什么？”杜六叶蓦然听到长孙二字，才弹跳般地反应过来。问着守真道：“可打听清楚了？当真复姓长孙？”
其实对于长孙一族的陨灭，杜六叶大概是知道一二的。当年，由姑苏策划的，说是长孙家族谋反，所以哪怕长孙无忌是皇亲国戚，因为支持王皇后一党。也被武曌借机悉数铲除。长孙旁支子孙，都被流放外地。
长孙家族有没有谋反呢？最后还是得以平反，并没有谋反。但在当时，长孙氏不同意废除王皇后，武曌夺宫失败，就有可能丧命。
说到底，还是一场残酷的适者生存游戏。
至于长孙家族与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