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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同进了二楼的贵宾间,伙计拿了几十支毛笔过来,有红木的,有细竹的,还有玉质的。
“季公子,您瞧这和田玉,还有这南阳玉,”二掌柜的极其热情:“可以将名与字,刻在笔杆上,送人也好,收藏也好,都是上上佳品!”
季同心中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他与章小娘子还不算熟稔,送玉质的毛笔,恐怕章小娘子不会接受的。
二掌柜的察颜观色,又道:“季公子,还有檀香木的毛笔,也可以将名与字刻上去。”
季同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
二掌柜以为季同不愿意选贵的,继续道:“季公子,檀香木的毛笔,有羊毫的,还有狼毫的,写坏了,还可以拿回里计来,重新给您续笔尖。”
说着,二掌柜的去抽屉里端出一盘还没有安上笔尖的笔管:“季公子,您瞧,多方便啊!”
季同抓了一把笔管,右手拿起一支青竹的笔管,抬眼看见博古架上的青瓷花瓶,右手不自觉的就摆出了投掷的手势。
二掌柜的吓一跳,那青瓷花瓶可是老贵了,一个花瓶的价钱能买一百支檀香木的毛笔了:“季公子,小店这回新近的货品里,有昌南镇来的瓷瓶,与酒壶式样十分接近,您要不要看看?”
二掌柜的话音刚落,伙计就把瓷瓶抱了两个上来。
昌南镇就是今天的景德镇,瓷器的烧制在当时已经领居一线水准。
那两个瓷瓶烧制得十分精美,瓶身上刻有精美的花纹。
季同随手将手中的笔管插进瓶口,竟然十分合适。
“那就这两个瓷瓶吧,按这个大小,再做十支羽箭,用红木的,”季同很爽快,立即就拍板定了下来:“羽箭上刻上姓就行。”
二掌柜的笑着答应:“好嘞!羽箭三天就能做好。季公子,羽箭上刻‘季’还是?”
季同想了想:“能不能快点?”
二掌柜的作势想了想:“季公子要是着急的话,两天也行。”
季同满意了:“好,那我后天下午来拿。箭杆上刻‘章’字,刻小篆。”
二掌柜的忙不迭的下单。
季同一摸口袋,钱没带够:“毛笔拿六支,给我包好。回头让伙计去我府上拿钱。”
他虽然是京兆尹的公子,东市大大小小的店铺老板伙计几乎都认得他,季同却从不骄奢,也不利用老爹的名头贪人便宜,是东市的优质客户。
伙计将毛笔装好,二掌柜的恭恭敬敬的将季同送出门,目送着季同的马车走远了,这才退回店内,自言自语的道:“刻‘章’字,这京城里好像还没有姓章的,难道是表字?”
。。。。。。。。。。。。
第二天,季府赶了两辆马车去杏林馆。
季大人称病告假,以去杏林苑找章小娘子开药方为由。
季大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打听到了章小娘子医治陈医令的神奇事迹,更打听到了章小娘子被皇上皇太后召见的荣幸。
虽然章小娘子的身份越来越高了,季大人的心思却开始活动了。
似乎,夫人的想法没错。
至少,以季大人的推断,目前还没有人向章小娘子提亲或者交好。
季大人想了一晚上,跟季夫人商量了好几条对策,想要借着午宴的机会,试探试探。
季同不知道亲爹亲妈的想法已经一致,反正,同意他这三天不用回国子监,天天能上杏林馆就行了。
章锦婳既要准备杏林馆的午宴吃食,又要照顾唐夫人,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张婶看着章锦婳比平时还要兴致勃勃的,有些奇怪:“锦儿,唐夫人的病,能治好吗?”
在张婶看来,唐夫人好像没什么变化嘛。
章锦婳笑道:“当然!”
张婶心疼的说:“锦儿,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其他人代替的,你这么忙,医馆开起来,你可怎么办?”
章锦婳摊摊手:“没事,你看,我不是更有劲了吗?”
竹影在厨房门口道:“锦儿,季府的马车进了巷子了。”
章锦婳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对着张婶道:“我去前面招呼客人啦!”
张婶看着章锦婳的背影,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走出去的,疑惑的问竹影:“季府的来人有几位?”
锦儿的神情为何这么欢喜?
第149章 知己()
季府人口少,在杏林馆的午宴,就像是换了个地方吃年节大餐。
这都是季夫人的功劳。
为了跟章锦婳拉好关系,季夫人也是拼了,她成功的说服了季大人,这三天的午宴,一个客人也不请。
甚至还推出儿子,让他想办法打开章锦婳的话题。
季夫人想要哄一个人高兴的时候,最是和蔼可亲,不动声色的就能把章锦婳给夸得心里暖暖的。
因此,每天章锦婳都在一旁作陪,就差没坐下来拿筷子一起吃了。
季大人吃得舒坦,喝得开心,也就乐得听夫人与儿子跟章锦婳说话,问每天的菜式与茶汤,吃了能有什么好处,制作有什么讲究。
章锦婳与季府一家言谈甚欢。
尤其是季同,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四书五经》自不必说,《黄帝内经》也是读过的,听章锦婳用易理和医理结合起来配方配数做膳食,大感兴趣,问的特别多。
再加上季同还想着要送礼物给章锦婳,接连三天,每天的宴席后,他都会找借口留下来。季同发现,章锦婳对于读书,有着异乎寻常的喜好,也有着异乎寻常的惊人记忆。
等季大人和季夫人离开之后,季同就跟章锦婳在书房里,或是教她投壶,或是跟她讲在国子监读书的情况。
按照季同的看法,如果章锦婳是个男子,在国子监必定能出类拔萃,在仕途上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章小娘子,若你是个男子,季某一定要与你义结金兰,再想法子举荐你进国子监读书。”
章锦婳没有回头,认真的在投壶,随口答道:“我要是进了国子监,说不定就学不到医术了。”
季同定制的木质投壶做得十分精致漂亮,檀香木制作的羽箭刻了“章”字,又有特殊的檀香味,章锦婳一看就喜欢上了,爱不释手,舍不得拿来玩。还是季同向她保证说,再去定制二十支羽箭送给她,章锦婳才高高兴兴的开始练习。
唐夫人的病情也要耗费章锦婳不少时间,玩投壶就是她用来放松的时刻。
只是,章锦婳学医术的天分,在投壶和玩九连环百巧板上,一点也没显示出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玩投壶了,她还是十投十不中。
季同又道:“章小娘子,假设你真的在国子监读书,但是又遇到了你喜欢的医术,你会不会放弃仕途去学医术?”
章锦婳扔出一支羽箭,又没中,扭头看着季同,认真的答:“我会学习医术!”
季同一怔,追问道:“为何?学医术,只能行医,名利远不及入仕。”
章锦婳反问道:“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又何来名利?”
“难道,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能得到名利?”
“做自己喜欢的事,读自己喜欢的书,能不能得到名利,我不清楚。”章锦婳回答得格外认真:“但是,读自己喜欢的书,若是得不到名利,至少还能从读书中得到快乐。知己难遇。可是,一本好书就是一个好知己,何乐而不为?”
这些都是孙圣手最喜欢说的话,章锦婳一直就接受了这样的教导。
孙圣手熟读《道德经》,最崇尚无为而治,在医术上也是如此实践,故而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做到别人做不到的。
这也是孙圣手的奇异之处,即使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疾病,只要他看过前人或者他人所写的医书医案,就能推断出正确的医治方法。
章锦婳尽得孙圣手的衣钵,有些高深的道理,说起来也是像模像样,极具说服力。
季同就被深深打动了,站起身来,对着章锦婳又是一揖到地:“章小娘子所言极是,请受我一拜!”
他以为他们国子监七侠客就是生死至交,人生知己,没想到,章小娘子的话却让他感到自己之前的生活都像是少不经事的顽劣少年。顿时,就将章锦婳视为知己。
章锦婳赶紧往侧边一让,就势坐在地上,躲过了季同的膜拜:“季公子,你再这么行大礼,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季同蹲下,也坐在地上,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章小娘子,你的话,解开了我心头疑惑。”
章锦婳好奇:“我只不过随口一说,哪里又解了什么疑惑?”
季同兴致勃勃的道:“章小娘子,你知道吗,在国子监,有‘算学馆’,现在的算学博士王孝通王博士,就是我最崇拜的能人。若不是父亲坚持要我读国学,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就会去读算学了。”
“算学是什么?能进国子监读书都好厉害了,难道国学太学比算学要高明吗?”
“算学,讲的就是《算经》。”
用现在的话来说,算学馆所教授的知识,就是今天的工农建必须具备的才识,换句话说,就是学完了之后,要做与工业农业建筑业具体相关的工作。
章锦婳听季同解释了一通,总算明白了,这些知识,都很符合师祖所讲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实践箴言。
就劝道:“季公子若是真心喜欢,可以向季大人请求呀!我看季大人也是通情达理的,十分让人佩服。”
季同提到父亲,就有点泄气:“唉,说过了,我还求了母亲帮我去说,都没有说得通。”
章锦婳:“像季公子所说,我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算经,季大人忌讳什么呢?”
季同:“父亲说,学算学,出来只能进工部吏部,辛苦费力又不讨好。”
章锦婳:“你可以说你就喜欢做这些事呀!”
季同:“父亲说,国学太学都是学做人的道理,做人都做不好,又怎么能把事做好。”
章锦婳也无话可说了,她对仕途一点也不懂,只能同情的看着季同闷闷不乐。
季同叹气:“章小娘子,若我可以像你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了。你想做膳食就开杏林馆,想做女医就开医馆。”
“为他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不枉我从医书中得到的乐趣啊!”章锦婳笑一笑,起身半跪着:“来吧,教我投壶,季公子,你看我哪里做得不对。”
季同也暂时将烦闷抛诸脑后,翻身半跪着,拿起一直羽箭示范:“注意手腕的力量,你看,这样甩出去。”
章锦婳是个好学生,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当她投到第二十几次的时候,终于投中了一支,把她兴奋得哇哇大叫,声音几乎震破书房的窗棂。
乘着这个感觉,章锦婳又连连投掷,居然十有五中。
这下子连季同也兴奋起来:“章小娘子,你再练练,下次跟我们七侠客一起去玩,你肯定不会输给他们的。”
章锦婳更兴奋:“真的吗?”
抓起一支羽箭用力一掷,周子瑜推开书房门,章锦婳一惊,手上一动,羽箭直接就朝周子瑜身上飞过去。
第150章 周子瑜返京()
周子瑜一伸手,将羽箭抓在了手里。
羽箭投掷的力度并不大,接箭这个动作却牵动了他胳膊上的伤,让他眉头微微一蹙。
章锦婳看清是周子瑜,立即站起身,朝他跑过去:“瑜兄,你回来啦!”
周子瑜低头看着章锦婳,小脸因为兴奋而涨红,额头也微微有些细汗,额角耳边的碎发贴在脸上,看起来活力满满。
章锦婳满心欢喜,若不是季同在旁边,她就要扑到周子瑜的怀里了:“瑜兄,我怎么没听到你过来的声音?”
周子瑜刚才在杏林馆外就听到了章锦婳的大笑声,心情也跟着飞扬,没让竹青禀报,直接就去推书房门。他看看手上的羽箭,泛着微光的檀木箭杆,还有地上的投壶和散落在地的羽箭,又顺着看向季同。
“你们玩的这么高兴,哪里会注意外面的动静?”
季同一骨碌爬起来,向周子瑜作揖:“周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他们七侠客的兄弟姐妹,就是大家的兄弟姐妹,季同认得周子瑜,见面就以兄弟相称。
“小季,你怎么在这里?”
季同见周子瑜不像平时那么和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陪着小心,笑道:“我与父亲母亲在杏林馆吃饭,特意来感谢章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周子瑜转动手中的羽箭,手指摩挲到箭杆上的刻痕,低眼一瞧,是个篆书‘章’字。
季同解释道:“这是我在‘里计’定制的,特意送给章小娘子做为谢礼。”
章锦婳也笑道:“瑜兄,这个投壶很好玩,我已经能投中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定制?我们?
周子瑜不动声色,看着章锦婳的眼睛:“锦儿,你喜欢玩这个?”
章锦婳正玩在兴头上,巴不得与人分享快乐,加上周子瑜的突然出现,也让她十分惊喜,也就没想那么多,点点头:“嗯,喜欢。而且,这个是檀香木制作的,檀香木可以镇咳祛痰,驱瘟避邪,不玩的时候,摆在书房内也有益身心。”
周子瑜笑笑:“原来还有这个好处。”
章锦婳拉拉周子瑜的衣袖:“瑜兄,一起来玩?”
周子瑜摊开手臂,示意自己身上的朝服:“这个不方便呢。”
季同看着周子瑁的大哥和章小娘子旁若无人的说话,相互的称呼十分亲昵,态度举止之间又极其亲密,心里莫名有些涩涩的,轻咳一声:“章小娘子,投壶是饮酒作乐的,周大哥怎会放下公事来玩耍?”
章锦婳张大眼睛看着周子瑜,笑着道:“哎呀,瑜兄,我都忘了问你正事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没回家就直接过来看我了吗?”
周子瑜盯着章锦婳的眼睛,笑道:“是啊,你一忙起来就不记得休息,我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啊。”
季同的神色越发的有些不自然,又咳了一声:“章小娘子,周大哥,季某还要回国子监,先走一步。改日再谈。”
章锦婳哦了一声,叮嘱道:“季公子,你读书辛苦,肺部有虚火,戴一串檀香的手串佛珠,或者隔火熏檀香饼,都能平喘。”
季同连连点头答应,又向周子瑜作揖告辞。
周子瑜等季同退出书房,反手将书房门紧闭,这才看着章锦婳微微一笑:“锦儿,想我了没有?”
章锦婳扑进周子瑜的怀里,用力揽着他的腰:“想!”
周子瑜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抱紧章锦婳,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我也是,天天想你。”
初夏时节,两个人的衣衫都穿得单薄,周子瑜身上的体温传过来,章锦婳能听到他清晰的心跳声,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章锦婳仰起头,在周子瑜的下巴上亲了亲,觉得不够,踮起脚尖,一手抓着周子瑜的胳膊,也想去亲周子瑜的脸。
手下似乎抓到包扎伤口的布条,把头往后仰,看到周子瑜蹙眉嘶了一声,急忙问道:“瑜兄,你受伤了?”
周子瑜苦笑着点点头。
章锦婳推开周子瑜的胳膊,从他怀里站出来:“我看看。”
周子瑜制止她:“没事,已经上了药,快好了。”
章锦婳坚持:“快好了我也要看看才放心。”
周子瑜就喜欢看到章锦婳为他而紧张兮兮的小模样,心一软,就同意了:“去太乙馆吧,让竹风替我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