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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屏山虽然大，但此前的李伯伯巡山时，都有几条琢磨好的固定路线。
所以柳絮按照李伯伯踩出来的几条小路走，就基本上可以最高效率的完成巡山任务。
今天她特别去了一趟，之前大柱等人偷伐鸡翅木的地方。
偌大的鸡翅木主干，已经被王家的小厮抬回山下存放。如今散落在山间的，只剩下一下残枝枯叶，当不得大用，但烧烧饭，补补鸡圈什么的，还挺顺手。
柳絮拖着一路沉默不语的晏归尘，还没走近目的地，就听到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动静还不小。
“又有人偷树？”她满脸懵，现在又不是灾荒年，村民们有这么不怕死的吗？
柳絮一把松开晏归尘的手，抽出腰间的镰刀，气势汹汹地飞跑过去——
晏归尘神情有些恍惚，他按压住眉心处，轻轻揉着，体内倒行逆施的血腥气息，已在悄无声息中被强行抑制住七成，但身体却越发虚匮。
不知何时起，怒急攻心的气血，也会加强毒发的频率。
怕是时日，当真不多。
他缓好一会儿，这才急忙提步，像柳絮的方向追赶过去。
“嘘！”
一只小手从石头后的灌木丛中伸出，拉着晏归尘一个倒栽，隐藏在茂密的矮灌后。
“别过去，省的吓着他们。”柳絮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晏归尘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五、六个粗布衣衫的小孩，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最小的约莫六七岁模样，每人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背篓，正在偷偷摸摸地捡拾着地上的细树枝。
他们的动作很熟练，为了能让背篓装的更多，剔除掉枝丫上的枯叶，只留下干枯树枝，折断后整整齐齐码放在背篓里。
遇到比较粗的，力气又小，手折不断，脚踩不断，就将其用葛藤捆绑在背篓上面。
每个人都几乎是大丰收，小小的背篓冒起一个巨长的尖，看起来就沉甸甸。
这些孩子的衣服上满是补丁，头发虽不如柳絮的黄，但也是干枯如草，松垮垮地扎在脑后。一个个面黄肌瘦，但是力气却不小，蹲下身子，彼此帮助，一抬一撑间，竟然都能将那沉重的背篓给背起来。
“不管吗？”晏归尘问，这帮小孩明显是“惯犯”。
柳絮摇摇头，“距离隔得不算远，但依旧听不清这些小孩在讲什么，他们声调放的极低，并不敢张扬。说明他们心里知道来翠屏山偷柴火，是不对的行为。但是你看，他们没有带刀具，捡拾的也都是干枯的树枝，不曾破坏山中一草一木，所以，由着他们去吧。”
柳絮并不觉得做错事的熊孩子，值得被轻易原谅。但倘若是有良知底线的孩子，为生活所迫做出一点不足为患的小冒险，她可以合情合理地原谅。
晏归尘看向柳絮的目光，若有所思，但也未曾出言阻止。
“走吧，鸡翅木的柴火都被捡完了。咱们就改道去摘橡子。”柳絮见那群背着柴火的小孩，已经颤颤巍巍地走远了，这才从灌木丛中站起来，蹲的脚都快麻了。
第46章 046：橡子凉粉（）
翠屏山里的橡子树，并不是成片成片生长的规模。
反而是稀稀拉拉，北边一棵，南边一棵，还都隐藏在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木之间。零零星星的就跟灌丛杂木一样，稍不注意就能看走眼。
柳絮贫血的症状还未改善，抬头时间过长，便是一阵头重脚轻，差点晕眩过去。
“小心！”晏归尘一把扶住她，往一旁的石头引去，“你坐下，我进去看看，若是有橡树，便出声通知你。”
“别。”柳絮挥手，唇色有些泛白，“你可千万别单独行动，我没那么长的裤腰带。”
她从背篓里拿出水壶，里面有准备好的糖水，只微微抿上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便滑入心头。
不过靖安县的糖，都是粗糖，颜色呈灰黄色，卖相不好，但价格昂贵。因而她也没舍得多买，琢磨着回头能在翠屏山找到蜂蜜就好了。
“你也喝一点，我看你气色还不如我呢。”柳絮将水壶递给晏归尘。
“不必。”晏归尘摇头，替她拧好水壶的盖子，起身，往前走两步，“我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找找。”
“嗯。”柳絮点头，倒也没有逞能，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休憩蓄力。
她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万不能垮。
“这里倒是有一棵，但是果量不如前两棵，不过成熟度更高。”晏归尘个子高，视线眺望更远，他指着东南方向的位置。
柳絮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枯叶，拎着背篓走过去，果然看见一棵冬瓜粗细的橡子树，因为生长在半坡上的原因，沐浴阳光的时间比较长，不少橡子果都挂了黄。
“这一棵不错，就这一棵了。果量少没关系，我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做成功，一次性采摘太多，最后浪费了反而不好。”柳絮把背篓挂在一旁的小树上，裤脚扎进鞋子里，又挽挽衣袖，就准备往下滑——
“这样危险。”晏归尘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下面腐叶湿滑，你这么下去，刹不住脚。”
“那找一根葛藤，在我腰上系一圈？”柳絮脚底已经碰到松软的腐叶，的确不像肉眼所见的那般干燥，松松软软，一脚踩不到底，很难着力。
“我去。”晏归尘说道。
“你去？”柳絮直接摇头，“不行！你还不如我呢，待会儿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我们所在的地势较高，这棵橡树虽生长在斜坡上，但树伞位置，水平过来，只高出路肩一丈的距离。我身高占优势，两步可抵达橡树根部，将枝丫倾压至斜上方，正好位于路肩上，你举手之间，便可轻易采摘。”
“那我下去一样”
“你个子不够。”晏归尘一句话，呛得她哑口无言。
“那你小心。”柳絮话音刚落，就看见晏归尘找好落脚点，果然只用了两步，就滑下坡，刚好抵踩在橡树呈锐角的根部处。
他够住一条枝干，斜着一压，整条枝干便倾倒垂下，正好是柳絮伸手就能采摘的高度。
“碰到了。”柳絮将背篓改挂在胸前，两只小手上下齐动，速度飞快。
喵喵从大衣兜中钻出来，一步跃到她的肩膀上，好整以暇地瞥一眼坡下的晏归尘，眨眨眼，蜷缩成一小团儿，继续酣睡。
柳絮和晏归尘搭档默契，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橡树上挂黄的橡子果摘得七七八八。
“够用了。”她心满意足。
晏归尘松开枝干，这才发现虎口位置发麻，肩膀酸痛乏力。
柳絮俯身，看见他揉着手臂，好半天没有动静，就知道情况不太好，急忙问道：“还有力气爬上来吗？”
“无妨。”他稍作调整，便踩着原有轨迹，三步两跃间，上到路面。
柳絮松一口气，踮起脚，捏捏他的肩胛骨位置，柔声道：“我们回家吧，待会儿用热水敷一敷，省的晚上会酸痛得睡不着。”
晏归尘点头，接过柳絮沉甸甸的背篓，背在身上。
“我来背就好了，我背得动。”柳絮伸手去脱，却被他一侧身躲开，“回家，饿。”
柳絮无奈，只得由着他去，横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喵喵重新钻进她胸口处的大衣兜中，刚合上眼，又突然睁开，小耳朵抖动两下，从大衣兜内伸出一个小脑袋出来，目光警惕地看向柳絮身后，喉间发出沙哑低沉，又极具威胁感的呜吼声。
“喵喵，你奶声奶气的叫什么呀？”柳絮回头，看向身后，除了一阵林风刮动着树叶哗哗直响，并无其他异常。
晏归尘突然将柳絮拉到身前，高大的身影阻挡住身后的视线，从容不迫道：“看脚下的路，东张西望做什么？”
“不是我，是喵喵”柳絮被他推着往前走，大衣兜内的喵喵显得更加狂躁不安，四条小腿在里面胡乱瞪着，黑黑的小嘴一裂开，龇出两排白花花的小尖牙来。
“喵，闭嘴！”晏归尘垂眸一瞪，小奶豹瞬间安静下来，但满是挑衅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在他的背后。
柳絮见喵喵安静下来，以为它只是在大衣兜内待太久，有些不耐烦罢了，便一边轻轻摸着它的脑袋，轻声细语安慰着，一边加快脚步往家里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什么异常。
晏归尘在小路的转角处停下，与自顾自往前走的柳絮拉开五步之距后，这才对着身后轻一扬手。
“家主。”一声压抑着狂喜的沉闷男音。
“滚。”晏归尘并未回头，稍作顿足后，立即抬步，跟上柳絮的身影。
除一地穿林而过的狂风，卷起的残缺树叶，再未留下其他气息。
翠屏山内，一如既往的万籁俱静。
柳絮回到家里，在洞口附近选一块青石板地面，用笤帚清扫干净灰尘。
“夫君，这边。”她招呼着晏归尘放下背篓，又一起将里面的橡子果倒在青石板，铺陈均匀，解释道，“这里日照时间最长。制作橡子凉粉的第一步，需要将橡子放在太阳下面晒至外壳开裂，这样才方便我们手动脱壳。”
第47章 047：不请自来（）
夏至一过，日照时间越来越长，气温明显升高。
柳絮采摘回来的橡子果，晾晒不到五日，就尽数开裂，露出里面浅棕色的果仁。
她搬来小板凳，坐在阳光下，慢悠悠地剥开橡子的外壳，将里面的果仁放进一个干净的瓦罐中。
半个时辰不到，就剥满大半瓦罐的橡子仁。
“夫君，我去一趟小溪边。”柳絮见晏归尘正在熬药，就准备一个人抱着瓦罐去溪边清洗。
“别玩水。”晏归尘悄悄踢了一脚正缩在柴火堆中打盹的小奶豹。
“我又不是小孩子。”柳絮娇哼一声，扭头就往溪边走。
小奶豹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抖抖浑身乌黑发亮的绒毛，在晏归尘再次蓄力一踹前，屁颠屁颠地朝着柳絮的身影追过去。
小溪距离山洞的位置不远，百来步的碎石小径，转个弯就能听见水声。
柳絮将瓦罐放在满是鹅卵石的浅滩上，抽出腰间的葫芦瓢，舀几瓢水进瓦罐中，轻轻晃一晃，再滤掉水。
反反复复几次后，涤净杂质和灰尘。
这才又舀几瓢溪水，完全浸泡住果仁。
“完工，可以回家了。”她抱着瓦罐，乐滋滋地往回走。
这样一瓦罐的橡子果，至少要浸泡三日左右，期间需要多次换水，直至溪水清澈后，果仁方才发胀绵软。
届时，便可再继续下一步的处理。
橡子凉粉的手工制作原本不算复杂，但因为是从原生态的采摘开始，加之缺乏料理机等现代工具，就显得有些费时费力。
不过越是看起来复杂的工序，被同行复制的可能性就越低。
这是一道保险栓，她巴不得展现的越神乎其神越好，让人难辨奥秘。
“夫君？”柳絮回到山洞，灶台前空无一人，只有熬好的汤药，温在罐釜中。
“人去哪儿了？喵喵，你去找找。”柳絮嗅嗅鼻子，刚熬好的汤药味道太重，反而掩盖住了晏归尘身上清淡的药草气息。
小奶豹巴不得那个阴沉伪善的男人消失，只眼皮子抬抬，就缩回柴火堆内的干枯松针上继续小憩，压根就没有出去找的打算。
柳絮看它那副慵懒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太为难你了。差点把你这小喵喵当成警犬用了。”
她找来一块白色纱布，蒙在瓦罐的口子上，用细草绳，打一个蝴蝶结固定好。这才拍拍手，往洞外走去，嘴里嘀嘀咕咕着：“只听过有警犬带搜索功能的，没见有人训练过猫来识味寻踪的”
“吼呜——”
一声自小奶豹喉间溢出的低沉嚎叫响起，只见它闪身一跃，就跳到洞口处，弓着背，一副全副武装的警惕状态，绀青色双眸死死锁定前方，龇着牙，发出阵阵极具威胁感的碎音。
“喵喵？”柳絮一头雾水，顺着喵喵的视线望过去，碎石铺就的小路，蜿蜿蜒蜒，直通密林深处。除了两侧星星点点的白色野花，再无其他。
“是不是我刚才在心里嘀咕你没有狗狗厉害，所以你才故意嚎一嗓子，震慑震慑我呀。”柳絮弯腰，一把抱起地上巴掌大的小东西，塞进怀里，一番宠溺的顺毛撸，“果然动物都是敏感的，一个你，一个小野，都仿佛能听见我的心声一样。以后我可不敢背后吐槽你们了。”
喵喵在她的怀里，逐渐安静下来，僵硬成弯弓的身子现在软得像是一团泥，呲牙咧嘴的凶相也收敛回去。
“走，咱们找晏爹爹去。”柳絮抱着小东西，往小路的方向走去，正巧碰见晏归尘从路的另外一端走过来，裤脚上还沾着不少新鲜的刺球。
“你去看李伯伯了？”柳絮停下步伐，整个山洞附近，只有李伯伯的墓地旁长着几丛苍耳。
晏归尘点头，眉间阴云密布的愁绪，十分明显。
柳絮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竟会一大早，单独去墓地瞻仰李伯伯，只是见他情绪不高，便转移话题道：“这傲娇的小喵喵，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冲着路这边叫嚣，我还以为这边有什么不速之客呢。”
“的确是不速之客。”晏归尘语气清浅，毫不在意，但神情颇为凝重。
“什么意思？”柳絮有些懵，却见他沉默不语，只大步流星地擦身而过，衣袖间挥动的清风，卷起她耳边一侧微卷碎发，刺得脸颊微痒。
“晏归尘，你站住！”柳絮反手一抓，揪住他的衣袖，“有什么话，是你不能说，还是我不能听？”
她仰着头，满眼期许地望着晏归尘，微微上扬的嘴角很紧张地僵着，一颦一笑都小心翼翼，十分忐忑不安。
晏归尘眸色微凉，无奈，长臂一圈，将人揽入怀中，“你在我心里下了什么蛊？才会这般敏锐，感知着我的喜怒哀乐。”
“晏归尘”柳絮回拥着他的腰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咳咳！”
一阵尴尬又刻意的咳嗽声传来。
柳絮从晏归尘怀中抬起头，偏着身子一瞧，看见三个熟人：槐柳村的村长柳树、靖安县衙门的捕快胡威、以及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县令爷禹隽逸。
“果然是不速之客。”她嘟嘟囔囔着，转瞬就挂上一脸娇羞的笑容，从晏归尘怀里挣扎出来，“絮儿见过禹大人。”
“柳姑娘，这蜜里调情的小日子，可还顺遂。”禹隽逸站在三人中间，即使一身锦白玉袍的便衣，也难掩一身官威，言谈间语气轻。浮，举止却又光明大气。
柳絮咧咧嘴，羞答答道：“让大人见笑了。”
她缩缩身子，抱着喵喵躲在晏归尘身后，俨然一副小女儿姿态。
禹隽逸嘴角轻佻，只冲晏归尘笑吟吟点头示礼，“晏公子，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欠安。”晏归尘没有正眼搭理嬉皮笑脸的禹隽逸，反而是冲他身后，恨不得躲在边边角角的村长，拱手行一礼，“村长。”
村长吓得双腿一软，打了个颤颤。这位向来性情淡泊的晏公子，见到堂堂县令大人都没有行礼问安，反倒是对他一个小小村长恭敬有加，实在实在让人如芒在背。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只抬头对晏归尘和柳絮尴尬一笑，没敢正面回复什么。
“哟，还真是一个山洞啊。”禹隽逸远远一望，便瞧见洞口处撩起的油毛毡门帘，举步走近，又瞧见柳絮怀中冒出一个脑袋的喵喵，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