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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点点头。
多宝一笑,跟着闭眼,以神识默诵。与此同时,小石头脑海里,陡然多了一段经文。黝黑的空间内,数百个金光璀璨的古拙文字,赫然在眼前流过。这些字均是鸿钧道祖千锤百炼而来,其后又经灵宝天尊不断删补,是故蕴有莫大神通在内。
当谓大梵隐语,无量之音。
堪一得见,他心境顿宁,不觉便跟着经文所记载的心诀练习起来。《太素心境典》经几番领悟,他已解之甚多,此刻再闻这关键要诀,实如积洪决堤,体内的太素气劲顿时澎湃汹涌,冲击诸大脉穴。
潜意识里,天道朗朗,鬼道蒙蒙,人道杳杳,通玄究微一一经历。
茫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睁眼,耳里传来多宝之音:“不无而无,视之无象,听之无声;不有而有,非色非空,不终不始;不无不有,息则为形,永存绵绵;于妙有妙无之间,大道存焉。”
此番话,倘在先前说,包准他愕然瞠目。这会儿听来,却如云霞未沌,瞬时天郎气清;又如天光冥远里赫现玄云紫盖。以往懵懂不解的所有疑难,悉数明明白白,再无遗漏费解之处。
一时只觉心胸开阔,气朗神清,其间玄妙之感当真教他又惊又喜。
多宝道:“看教主神色,已有所悟,当真可喜可贺。”小石头忙自谦逊。多宝再道:“此诀既授,我已无多大牵挂,此去寻那金镶玉玺也当可轻松裕如。”
小石头怔愕,听他言来,语带不祥。失声道:“宝长老,你……”
多宝一笑,道:“教主放心,依我的太素法则,当世惟惧二三人也。除那几人外,还有谁奈何得了我?”
小石头想想此言倒是无错,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宝长老还是谨慎些为好。本教未来大业还有赖长老你的大力。”
多宝肃容,应了一声。
跟着,二人相视而笑。
一晚过去。
多宝连夜去了西秦,众女依旧没来。
小石头由床榻起身,伸手、展腰、扭臀,做了一串寻常人都会做的起床动作后。推开窗户,听着外面鸟雀唧唧喳喳,一时颇感心烦。暗道,一晚过去,都没一人来寻自己。看来昨日之言确实吓着她们了,稍倾到了船上,再与她们好生说说。思及此,推门而出。只见远处一玲珑身影正急匆匆地跑来。定睛再看,竟是雷倩。寻思,莫不成她思考一夜,终于不忍放弃自己,故而大清早便来寻我?
正想得愉悦,只听雷倩老远就唤:“石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小石头一惊,急忙抢出,问道:“倩儿,何事惊慌?”
雷倩手上拿着一张素筏,气喘喘道:“蓉姐姐走了。”
“啊!?”小石头失声。虽然昨儿与众女说,选择与否任她们自便,愿意跟自己的便不走,不愿意的大可自行离去。不料想,俟亲耳闻得邓蓉离去,那心头一下揪了起来,只觉莫名的疼楚,一阵阵地袭来,周身冰凉冰凉的。
雷倩又道:“蓉姐姐还留了封信给你。”
小石头取过,摊开一看。页首六字,“石弟弟,我走了……”心头一紧,再望下看:“这些时日,多亏弟弟你的帮助,姐姐很感激。老实说,姐姐确实有些喜欢你,但我自个儿晓得,姐姐配不上你。你是天底下的大英雄,更是未来天上人间的主宰者,姐姐一个残花败柳又怎生配得起你?你将来做得是大事,管得更是大人物,若被旁人知晓,有我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肯定很失颜面。为了弟弟你的将来,姐姐不愿拖累你。所以,姐姐走了……”
小石头看得惊心,双手禁不住轻轻发颤,那薄薄的纸筏,沙沙做响。
“姐姐前时为你做了件衣裳,是绛紫色的,也不知合不合你身?假若不合,你也莫要怪姐姐。因为这是姐姐第一次为男的做衣裳,不免有些笨拙。还有,其实姐姐很感激你。每次总是你帮姐姐的忙,而姐姐每次又拖累你,这一次,姐姐下定决心,再不想连累你了。……”在这里,纸面上明显留着一滴泪迹。
那一圈皱巴巴的痕迹,虽让整张纸失了美感,却让小石头不自禁地想起这样一幕:一个柔弱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灯下,双目噙泪,奋笔疾书。瞧她双肩一耸一耸,分明仍在抽泣,哽咽的声音,似在屋内回响。
“姐姐现在去的地方,你决计想不到。是以,你千万别想找到我。如果你真想找我,而姐姐又知道的话,一定会立即自刎。为了能让姐姐我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你就饶过姐姐吧……”
“不……不……”想到她一孤身女子,为不让自己寻到,回华山决计不可能,又想到她日后四下飘零,熬清受淡。小石头情难自禁,失声喊出。
雷倩在旁瞧得惊愕,忙道:“石大哥,你别这样,吓死我了!”
小石头不予理会,继续看下去。
“姐姐只恨与你逢得晚了,也恨这苍天着实不公,为何总这样折磨我们?姐姐走时,原想把身子给你,但又想,姐姐这般不洁,没得污了你。而且,姐姐这颗心也早属于你,至于什么身子不身子,也不大紧要了。最后,姐姐祝福你和冰清妹妹,璺儿妹妹还有倩儿妹妹。她们都是好姑娘,若你还愿听姐姐的话,那姐姐便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们,呵护她们,切不能做出对不起她们的事……”
整片纸筏,没甚华丽字眼,更不像文人那样咬文嚼字,但字里行间,无一不透着情真意切,万千柔情。那种真,那种纯,竟让小石头觉得无比羞愧。
突然想起,纸筏上说,蓉姐为自己做了件衣裳。立时快步跑去,冲进邓蓉原先所居的屋子。打量间,锦被绣榻齐齐整整,显然她昨晚就已走了。然鼻子里依旧传来熟悉的芬芳。想起在虎丘山,自己背着蓉姐,她那时好生凶恶,可后来在星光下聊天,又自俏笑倩兮,温柔无限。思着思着,不觉出神。
这当口,雷倩气喘吁吁地跟来,唤道:“石大哥,你没什么吧?”
一言惊醒小石头,回头道:“哦!没什么!”说罢,寻起那件衣裳来。心想,这是蓉姐姐为我做的,可一定要寻到。一边找,一边道:“倩儿,除了这张纸筏,可见到一件衣裳?”雷倩道:“有啊,喏,不在那么?”循她手指望去,果然,在桌边的凳上置着一件折得齐整的衣裳。
小石头拿起,直觉衣料柔滑舒爽,随即轻轻抖开。这是一件儒衫,做工很是考究,无论袖边,衣裾或衣襟口均用江南的刺绣手法,缀上了细小的镶边。针脚细密,线条简约,但里面偏生包含了无数或方或圆,或波或磔的虚实花纹,明暗浓淡,无限抽象,教人惊叹。
看着这些蕴涵蓉姐心血在内的针脚,再抚摩着这件包含无限深情的衣裳,小石头暗道,日后不管是冬是夏,我每日均要穿着它,就像蓉姐没有离开我一样。念及此,脱下原先衣裳,换上儒衫。回过身,问道:“倩儿,怎么样?”
雷倩一愣,跟着笑道:“石大哥,你总算恢复常态了,刚才当真吓死我了。”
小石头道:“真不好意思,又吓着你了。不过以后不会了。你先看看,这件蓉姐为我做的衣裳怎样?”想他修炼得毕竟是截门正宗,守心功夫何等了得。故而,心情仅是激荡片刻,便渐渐平稳。
雷倩看了须臾,道:“不错,嘿……没想蓉姐的手艺这么好?前时,就听她说,在跟金陵城的几个绣娘学本事,没想,已经这么厉害了?”
小石头愕问:“蓉姐是刚学的?”
雷倩道:“是啊,蓉姐以前可什么都不会的。她是华山掌门,舞刀弄枪那是正常,倘若像我二姐一样,拿着绣花针,在那刺啊刺的,铁定给人笑话。”
小石头颔首,心想,不错。蓉姐那会身为一派掌门,每日修炼武学均辛苦万分,那有空闲学这女红。看来这件衣裳,还当真是她到了金陵这段时日里学做的。念及此,越发珍惜身上衣裳。暗道,蓉姐在恁短的时日里便能学得这般精熟的绣针,可见她对我情深无比。
思忖里,又和雷倩出了屋门,到了花园。心想,蓉姐昨夜已走,此刻要追那是万万及不上了。惟有回到大周,另行遣人暗访才是。当下暂抛愁绪。这当口,闻得动静,冰清与璺儿也自赶来。待闻得邓蓉不告而别,二人颇感伤楚。冰清道:“石大哥,你一定要寻回蓉姐,她已经够可怜得了。”
小石头颔首,坚定地道:“会得,我会找到她的。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舍得。也决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离开我。若有违此言,我石康人神共诛,天地不容。”
诸女闻言,大是欣慰。须知,昨儿小石头一番话诚然毫无虚言,但毕竟硬邦邦的教人听来着实不舒。古时女子均颇羞赧,要她们大声宣爱,几乎不可能。何况,女孩子需要柔语密言,轻轻地哄。像他那样迫人认可,简直与抢婚无疑,任诸女纵然非他不嫁,但处此情形,也难言语。这也是他不懂女孩心思的苦楚。
接着,小石头吩咐诸女快快收拾行李,好早些赶回汴梁。另派石虎传信镇南王,多派人手在江边巡视,一旦寻到蓉姐,速速来报。待装束停当,一行人通告了下国宾馆的唐臣,随即女眷乘轿,男子骑马,迳自离馆而去。不过雷倩和龙儿却是闲不下的人,吵着非要乘马不可。小石头无奈地应了。又自诧异,自己也算是一国显要,眼下要走了,南唐方面竟无一人前来。那国宾馆的唐臣虽竭力挽留了片刻,但见自己去意甚坚,居然也应了。
狐疑之中,平平静静地到了城门口。守卫兵丁瞧及是东周震北王驾,愕然里,不知该拦该放。小石头见他们踯躅不决,又不让道,大声道:“怎么?本王要走,你们还不许?”
兵丁头目赔笑道:“不,不……照例王爷要走,咱们是不该拦的。但王爷是敝国的贵宾,身份尊荣,无人可及。倘若没个通报,万一出了茬子,咱们担待不起啊!”
小石头笑道:“本王一人一刀,百万军中来去无事。难道在你这南唐国都倒会有事了?当真笑话!快快闪开!”说着,推开那头目,又对身后的轿夫道:“咱们走!”兵丁们互相看看,不敢再阻。只另行派人告知城卫提督。
小石头一行出了城门,缓缓朝码头行去。前次上岸,走的是燕子矶,此番由于震北护卫军驻扎石头城军营,便改道清凉山码头。由于城门口一闹,途中百姓知道他们是东周使者,均没好脸色,虽不是人人唾弃,却也避之不及。仿佛小石头一行皆带着致命的瘟疫。要知道,当日一把火,在无情谷烧了十万唐兵,消息传回金陵,南唐军民无不愤慨。只是他们还不晓得眼前的这位东周贵介便是那日的罪魁祸首,否则,苦大仇深之余,难保不会一拥而上。
察觉到南唐百姓的不善神色,小石头苦笑心头。暗道,自己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想,在这里倒是充当起了侵略军的角色。由这些淳朴百姓的举止看来,自己在他们心里,必是人厌鬼憎,恨之入骨。由于尝受到这种过街老鼠的滋味。小石头扪心反思,自出了七里塘以来的全部所作所为,不解究竟是对抑是错?
他边走边想,又自寻思,也不知李世昌会否追来?昨日与他说过,我今早要走,他也说要到码头相送。但见今日阵仗,南唐方面似另有打算。难道,他们想羁留我?又或是想趁我落单际,索性剪除了我不成?
念及此,他面浮晒笑,心想,倘若真是这样,倒也不必客气。反正我堪堪恢复神通,还有那神霄天雷的威力,
至如今,好像还没真正的测试过一次。
一时,他豪情万丈。直觉,纵然邓蓉离去,那又如何?有一日,自己终会寻到她。就算她到了地府,自己也要效那泼候,大闹一下。
思忖间,不觉已到清凉山。此山紧邻长江,另有一名,唤作石头山。因江水常年冲击拍打,形成麓北悬崖峭壁,便成了唐军阻敌南侵的天然屏障。而李世昌更在此处设一江防要塞,老远望去,旌旗蔽日,刀戈生辉,气势甚是不凡。至于清凉码头其实就是南唐水军的军用码头,寻常商旅船只休想停泊一刻。
眼望山势陡峭,绝峰上耸一险城要塞。小石头乘马上,笑道:“此要塞叫什么石头城,就像是为我营造的。”
雷倩在他边上,咯咯笑道:“石大哥,你讲话越来越逗了。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呵呵……是么?”小石头打着哈哈。马鞭遥指,道:“前面就到了,咱们再赶紧些。”
走不多时,前方驰来一彪军队。前头一骑绝尘,当先而来。小石头定睛细观,原是震北护卫军的刘副将。当下止马伫足。刘副将马矫速捷,眨眼便到近前。只见他手勒马缰,马儿啾啾长嘶里,前蹄高高扬起,跟着,即人马合一的稳身不动。
小石头长笑道:“好骑术!”
刘副将由马背跃落,跪身在地,大声道:“震北军副将刘宣见过王爷。”话音甫落,后头跟上的百余骑士也翻身下马,伏在道旁。
小石头微笑道:“诸将士过得可好?”
几日来,南唐高层是战是和,委决不下,因此对这千余名震北军倒不敢怠慢。但凡吃住均比唐军要好。然这些震北军都是沙场浴血的铁峥汉子,苦一些倒不怕,吃好睡好的闲逸日子偏生让他们大大不适。有些军士已私下里把此番出行比作为圈猪岁月。
军士们私下的窃语抱怨,刘副将自不敢说,闻得王爷问话,忙道:“多谢王爷关心,末将等人吃得好,睡得着。只是闻得王爷染病,全营将士无不心忧。幸喜王爷吉人天相,病去身愈。末将等闻了,又是高兴,又觉欣慰。”
小石头抱拳笑道:“呵呵,那本王先谢过将士们了。你们也起来吧!”
“是!”刘副将起身,又道:“王爷,船已备好,是此刻走呢?还是……”
没等他说完,小石头道:“马上走吧!本王归心似箭!相信你们也是一样!”
刘副将等军士均自笑笑,随后上马开道,又分一半人护在队后。
不须臾,一行人到了江边。这会,余下的震北军皆在此处。眼看王爷到了,千余人翻身下马,叩首恭迎。任他们重甲着身,动作依然矫捷,而且齐整划一。
这里的不远处便是唐军的江防要塞。
眼见震北军铁甲烁亮,军容威武,唐军在上见了,着实震骇。窃窃私语里,均道:“幸亏咱们有条大江天堑,周军铁骑过不了江,否则,照此剽悍雄师,南唐纵有百万大军,也必一溃千里。”
小石头抚慰一番军士,命他们起来。
抬眼看那江防要塞,适才在远处,尚不觉如何;这会离得近了,果然雄伟已极。城墙沿江而筑,绵延数里,数丈大的青石均以糯米脂粘就,紧缝切合,造工坚实,经风雨江水的冲袭,竟不蚀不坏。朝北的砖墙上,密布幽森的箭孔,城垛的凹凸处,更辅以无数的巨型投石机。那绷紧的粗弦,和巨大的椭圆石块。别说是木制军舰,固是钢铁铸造的多半也没甚好果子吃。
小石头见之心寒,不禁寻思,倘若大周水军要过江,即便击溃了唐舰,但想在这石头要塞边停泊上岸,却也属妄想。瞧此防御,严密又朴实,一切均以实际出发,没半点奢华之处。无庸置疑,此要塞显出自李世昌之手。心道,广智和奚先生皆说他是当世名将,虽没和他直接交战,但见此防御,可见此人确有一套。不过南唐积弱已久,掌权者又醉生梦死,不然李世昌当有一番大作为。
念及此,不禁为李世昌大叹可惜。
再顾视江岸,只见滔滔万里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