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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嘿嘿笑道:“你想听好话,我可不会说。不过,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人。你若和他处得长了,保你每日里眉开眼笑,乐哉快哉。”
“谁啊?说来听听!”龙儿疑惑,心道,这家伙不错么,跟着少爷不多久,朋友倒多起来了。
石虎神秘兮兮地道:“这人你居然不知道?”见龙儿摇首,又磔磔怪笑着:“不就是咱们少爷么?”
龙儿一愣,道:“又胡说,少爷一脸敦厚,那像油腔滑调之人?”
石虎道:“少爷若不会说话,那有恁许多的女孩子跟着他。依我看,少爷除了生得俊外,多半那张嘴也是涂了蜜的。”
龙儿沉思须臾,道:“是啊,你不说,我倒险些给少爷蒙了过去。照理说,倘若一人呆呆蠢蠢,任他生得再俊,却也索然无味。”
石虎应是。
二人边说边笑,迳往国宾馆而去。途中言语泰半倒是编排小石头。倘若给小石头得知,铁定能教他气晕了过去。不多会到了国宾馆。依二人的法术神通,馆外的侍卫等如摆设。进了馆内,来到花园,适见冰清和邓蓉正在弈棋。
石虎上前,把长安之行的来去经过,一五一十的禀予二女知晓。其间瞧着璺儿之事,自然省略了去。
其时,雷倩在旁观棋,听他唠叨半晌。闻得小石头与家人均已脱险,当真欢欣不已。但也奇怪石虎怎地说来说去,均未提到二姐。问道:“石虎,我二姐如何?怎未听你说起?”她当日被石虎救出,便始终待在国宾馆。几日来,与冰清相处也较融洽。至于邓蓉,原本与她便是姐妹关系,此时见她家遭大难,自然倍加关心。
“你二姐?那个是你二姐?”石虎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难道就是主子身边的那位女子?那会在场的人,我无一遗漏,她们也均对得上号。除那女子外,再无旁人了。这下好生为难。抬目间,又见雷倩潸然欲泣。他最见不得女子啼哭,直觉好生烦躁。暗道,罢了,罢了。少爷啊,不是我不想为你遮掩,实在是倩小姐忧心如焚,倘我刻意不说,未免过意不去。
念及此,当下便吞吞吐吐地说起了雷璺的事儿。说道少爷如何抱着她,又如何一起跃上小禽之背。只是二人先行一步,自己这会也不知行踪如何。此番说来,宛若竹罐子倒豆,再无半分藏瞒。直急得龙儿双脚直跳,连示眼色。怎奈,全然白费。
三女听罢,已知他先前何以不说。
冰清幽怨暗忖:真不知该怪石大哥风流呢,抑是多情?不说汴梁城内尚有留兰郡主之事还未解决,此刻始终在边上竖耳听着的雷五小姐,显也是有女怀春。殊未料,咱们只是见其一而未见其二。他在外面居然又目成心许了一位雷二小姐。听石虎叙述,他二人既非琴挑文君,又非落花独意,分明是互生情愫。那我们又算什么?是丫鬟,还是普通朋友?
思及此,她是醋海翻波,只道小石头定是笃新怠旧。她想,我与邓姐姐倒是至死靡他,心里脑里装得全是他,没料他反而在外面暮翠朝红,和别的女子山盟海誓起来。
年轻女子原就喜欢异想天开,或游思妄想,情丝缠身者即愈发厉害。
固然她兰质蕙心,寻常时才慧百倍,但逢此际遇,依旧心下酸楚。
悒悒不乐里,偷偷瞧了邓蓉一眼。见她也是玉惨花愁,坐卧不安。心下一紧,暗道,蓉姐姐对石大哥也是一往情深,可囿于她曾有婚配,一直自怜自哀,而石大哥似也从未表白过。如今这情势,只怕蓉姐姐心里比我尚要酸苦百倍。
由于脸上的胎记,冰清自小便倍受父母的冷落,除了母亲偶尔地嘘寒问暖外,父兄等人素来不理会她。虽说这些时日,父亲广智似对往日之事颇感疚愆,同时对她也是呵护倍至。但这打小的心灵伤痕,总有意无意间,令她很重视身边的亲人。想那邓蓉曾是一派掌门,久行江湖,性子较为爽直。恁久时日,始终视冰清为自己的小妹。与此同时,冰清对这分姐妹情谊也极看重。
当真有不是手足,胜手足的意味。
此刻见邓蓉哀伤,冰清居然感同身受。心道,邓姐姐如此可怜,无论如何,总须设法玉成了她。否则,我心何安?一时间,她全然忘了自己。所想所思,便是如何教邓蓉快乐起来。
如此一来,胸中醋涛渐息。
旁人看去,但见她先是轩眉嗔容,遂即闲然自定,神色安稳,竟看不出半点对小石头的不满或怨怼。浑似听着寻常之极的事,至于那个男主角,也似如陌生人一般。
龙儿手指托腮,凝眸寻思。直觉眼前的几个姑娘们当真难以索解。比之前在途中碰到那些个女子,复杂得多。她原道石虎说出璺儿之事,纵不引得众女争锋吃醋,也必然愁眉苦脸,不定是怫然大怒。谁想,她白白忐忑了许久,却见她们神意自若,非但毫无异样,更镇静到了极点。
刹那间,她对小石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对石虎先前所说的,小石头多半嘴甜舌蜜,顿也全无怀疑。心道,她们不呷醋捻酸,定是少爷的本事使然。否则,焉能有此平静结果。
雷倩闻得二姐与小石头一起,高兴道:“那便好了,之前没听到二姐的讯息,差点吓死我了。”说着,轻拍酥胸,以示之前如何担心。邓蓉轻笑道:“倩妹妹,只要石兄弟在场,你还怕他不尽力相救?”
“那倒不是。”雷倩闻言,脸色一红,也不知动了什么心思。
诚因璺儿之事,众女心思各异。但闻得小石头无恙,终觉心下宽慰。均道,不管如何,只须待他回来,一切事儿便即明了。
那日过后,又是数日光景。
小石头非但不见回来,甚而连个报音人也没有。如此一来,三女自然千思万绪,既为小石头的安危而耽忧;又为他的喜新厌旧而怨气满腹;心烦意乱里,三女皆是黯然伤心,神糜不振。平日最为话多的雷倩,竟也变得沉默寡言,偶尔一句,也多没笑容。
总之,愉悦之绪在她们身边渐渐消失,替而代之的尽是焦思劳神,坐立不安。
这一日,众人又聚花厅品茗。时当天风和煦,阳光正暖。除龙儿外,冰清与邓蓉俱都心怀愁绪。尽管不时陪着她笑语两句,然转眼便心神恍惚,心头人儿渺无音讯,又那里快乐得起来?至于前几日的捻酸劲早忘得一干二净,直想,但须小石头能回来,别说他只带一名女子,纵然带上十七八位,也随他去了。
雷倩更甚,连品茗聊天都欠缺兴致。一人偎在花厅边的大石上,手上播弄着一朵堪堪摘下的花蕾。一瓣一瓣地数着,把所有的希亟,皆寄托于这种渺茫里。
邓蓉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忙自招呼她过来,又唤她坐在一旁。刚想开口劝慰。
雷倩乖巧,替她斟好茶水,抢先说道:“两位姐姐定又在挂念石大哥。不过,你们放心就是,石大哥恁般大的本事,世上有谁伤得了他?何况,还有只大雕陪他身边。”
邓蓉颔首,笑道:“倩妹说得是,姐姐多虑了。”见冰清默默无语,又道:“冰清妹妹,咱们也毋庸挂怀。石兄弟数日不回,依我看必有甚大事要办,料想再过几日就回了。”
冰清轻点臻首,朝其一笑,心下却想,他与雷二小姐一起会有甚大事?不定时下在那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着呢!思起这茬儿,芳心内便觉苦闷。
便在这时,行来一名侍女禀道,说馆外有位年轻男子来寻雷倩雷小姐。
雷倩愕然,朝大伙看看,撅起小嘴道:“是谁啊?金陵城里有什么人认识我?”
邓蓉也讶,说道:“莫不成与那潘国舅有关?”
雷倩闻言,娥眉皱起,凶巴巴地道:“这家伙,原当他好心带我来金陵,谁想他竟是楚王派来得。哼……若不是他故意隐瞒,石大哥又岂会遭人埋伏?”跟着,又道:“幸喜有冰清姐姐在,冰清姐姐聪明绝顶,眼亮心明,他想混水摸鱼,未免有些塞耳盗铃,愚不可及。”
冰清谦笑道:“倩妹妹这般夸我,我真有些飘飘然也。说来,也是碰巧,若非他失误在先,我也察觉不出。”
雷倩道:“冰清姐姐,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若非他自己都招认了,我到现在还没想出原因来。”
冰清一笑,说道:“旁人只道行诈必要滴水不漏。就像那厮与石大哥说话的时候,因其早有预谋,是故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半点不像是遭人监守,或遇逢大变的模样。由此可见,他所说之语,必然早经绸缪,之前也必排演多遍。而且,此人胸无点墨,诚然脑子机敏,但如此一个粗陋无赖,竟代西秦出使素崇文才的南唐,未免教人吃惊不过。你们想,就算秦方再是如何想谋害他,也不必拿本国的外交利益来寻玩笑。正囿此数因,我前时才会故意诈他,孰想,他倒老实,一问便答,且无半点隐藏。”
邓蓉笑道:“这也是妹妹你眼利,换做是我,包准看不出来。不定此刻仍让他在外逍遥。”
冰清又忙即谦逊。
雷倩道:“这家伙实在可恶过甚,等石大哥回来,一定要给他些厉害瞧瞧。”说着,又自回头,朝那趴在大石上,懒洋洋晒太阳的石虎道:“石虎,你眼下闲得很,不如先去给他些教训,好让他知晓骗人的结果。”
石虎起身,磨拳擦掌。
邓蓉急忙阻止,道:“不可,不可……”
雷倩道:“为何不可?”
邓蓉道:“潘世杰欺瞒石兄弟,又骗他自陷埋伏,虽说是桩大过错。但他之前也曾救过石兄弟的性命。你忘了……那时,石兄弟得罪秦皇,倘非潘家从中出力,石兄弟又岂只充军那么简单?何况,此人虽然粗鄙,但性子还算豪爽,为人也甚仗义,只不知此番为何助纣为虐,竟助楚王暗害石兄弟。依我看,事里必有内因,可惜他始终不说,我们却也奈何他不得。”
雷倩道:“有甚奈何不得?只要石虎揍他几拳,相信他招得比谁都快。不过那会石大哥得他襄助,我也晓得,只是气他不过,如今居然想害石大哥。”
邓蓉笑道:“姐姐知道你疼爱石兄弟,但此事终须待石兄弟回来再说。”又道:“咱们也别只顾讨论潘世杰了,这会有人寻你,你到底见是不见?”
雷倩猛摇脑袋,连声道:“不见,不见,这人我又不识,见他何用?”
那侍女得令,刚想下去。
冰清唤住,对雷倩道:“倩妹妹,还是见一见吧。万一此人是石大哥遣来的或又是你父母托其传递什么音讯。咱们大意地推了去,倘若是真,它日岂不懊悔?”
心下却想,也不知那名男子是否真是石大哥所派。如若真是,怎又只说要寻雷倩?难道说我和蓉姐姐加在一块儿,也及不上一个雷倩?转念又想,是了,多半此人是雷二小姐派得,不关石大哥的事。唉……不对啊,雷二小姐能派人传递消息,可石大哥为甚不带个音讯回来呢?就这眨眼工夫,她脑海里瞬息万思。心旌更是时喜时忧,时怨时怜……
雷倩闻她言语,神色一愣,忙道:“不错,不错,幸有姐姐你提醒。”当即吩咐侍女带那男子来见。
不多会,一名年轻男子由侍女带进。
雷倩看得呆若木鸡,余裕之后,猛得大喊一声:“四哥……”原来来者竟是雷家的四少爷雷博。
要说雷博何以到了金陵,此事说来便就话长了。
当日他一怒之下,离车而去。由于心下愤懑,一路走来均往荒无人烟处而行。走不许久,胸中怨气渐息,便开始留意四周景色。却见山石嶙峋,杂木丛生,脚下更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不时又有小鼠灰狐在葳蕤里窜出,那唏唏簌簌之声再合上眼前山石之怪形,陡教他胆战心惊,大是惶恐。心道,早知如此,原不该赌气出来。又走数步,脚下踩空,足踝顿伤。
他是雷啸岳入了朝廷后才始出生,素受父母疼惜,从不曾遭过苦楚。这刻脚足小伤,居然登时坐倒在地,哇哇大叫。且这脚扭又是愈揉愈疼,他脱下鞋袜一看,竟肿起大片青淤。当下是眼泪汪汪,旁人断了腿兴许都没他这么伤心。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
忽听背后有人大笑。回头一看,原是数日前在长安郊外,围攻小石头那几位白胡老道中的一人。
他心下本郁,又遭人耻笑,越加愤懑,吼道:“你笑什么?”
来人是峨嵋耆宿闵一得。他们师兄弟七人,当日循着石虎踪迹,一路跟寻,只盼除了虎妖,以免百姓遭殃。同时,小石头的离去,他们也迁怒到虎妖头上。直觉倘若不除之,委实无颜至极。因此,几日来均在荒山野地里行走。没想,虎妖没见着,反而遇见了雷博。
只听他嘿嘿笑道:“小子,崴下脚就哭了?”这人随意惯了,饶是雷博说话极冲,也不着恼。如换成金蝉子在此,只怕早已一飞剑取了雷博性命。
“要你管?”雷博忙着擦干泪痕,倔强地道。
闵一得哈哈笑道:“臭小子,说起话来真与我那以前的小师弟,没甚两样。我喜欢……”
“像你小师弟?”雷博想,看你老儿至少百十岁了,你那小师弟多半也要六七十岁。我像他?他打小与雷璺一样,一是不爱习武,二是身子骨弱,因而始终学文。平日里常常自诩风流倜傥,眼下闻闵一得把自己与一糟老儿相比,当真郁积到了极点。跟着对闵一得也便愈无好感。
闵一得不知他想法,听他问起,忙即颔首不断,道:“是啊,你就和我的小师弟当年一模一样。”
“哼……”雷博懒得理会,自顾揉脚。孰想,他这般表现,与那被宠坏的宁道子当真是几若一人,毫无二致。宁道子本由闵一得带下峨嵋山,之后,也是在他眼皮子下被姜神君一指亟灭。因而,每当思起,那股子愧对恩师的内疚,便始终郁郁不散。此刻见了雷博,即便心下明白当日师弟被杀,实已元婴尽诛,再不得转世,然心下依旧欢喜得紧。暗道,此子不仅生得与小师弟年轻时相若,尤其难得是,这脾性也一般。
他笑着走上前,道:“小子,别揉了。我来替你看看。”接着,不由分说地迳自拉开雷博的手,继而掌心蕴力,缓缓附去。说也奇怪,那足踝间原淤肿得厉害,被他轻轻一抚,不须臾即复原貌,再看不出适才曾青肿过。
雷博惊讶地看着,嘴张大了竟自合拢不下。没想眼前老儿生得虽不起眼,功夫倒是精深。几下凉嗖嗖的便治好了自己的脚疼。见他这样,闵一得甚是得意,笑道:“小子,全好了。站起来走着试试。”
雷博颇有怀疑,暗道,就算不疼了,但骨子里的扭伤总该在吧?难道,眼下就能走了?将信将疑地慢慢起身,又战战兢兢地迈出一步。实在是刚才的钻心疼楚,令他创钜痛深,尤有后怕,那一步跨出,竟虚空伫留,始终不敢落地。
闵一得看不过去,猛一记拍他后背。
雷博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冲前好几步。待站稳脚足,回过头,气吼道:“死老头,干吗拍我?”
闵一得嘿嘿笑道:“不拍你,你敢落脚么?难道就这么待一晚上?”
雷博醒神,心道,对啊,我刚才一连走了数步,确实没感疼痛。迅即跳蹦数下,果不再疼,心下大喜。继而抱拳作势,道:“原来前辈本事这么大,适才我言语得罪前辈,着实卤莽了,还望前辈您恕罪。”
闵一得摆手,笑道:“不知者不罪。有甚道歉的?你还是像原来一样,与我有甚说甚,倒是好玩。”
此言正合雷博心思,若非刚被闵一得治了脚伤,他决计不会抱拳作礼。即道:“好,前辈生性爽直,是个性情中人。”被他一夸,闵一得愈发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