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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头纵是再蠢,但黑店的由来,仍是懂得一二,叫屈道:“不、不……不是,我、我这是柴刀,适才在厨房正磨着,掌柜的催我送菜,是以忘了解下。”小石头的大声以及汉子的嚷嚷,在这雪天静谧里实属响亮,登时传入许一炒的耳际。慌张失措里,他从厨房里走出。朝着小石头大喝道:“什么事?叫你殷勤招呼各位爷,怎地惹爷发怒了?”
小石头被他斥的无语,一时说将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许一炒向汉子们低头哈腰,陪笑连连:“各位爷,小伙计愚笨,如有冲撞,还望看在小的面上饶他这一遭。”
为首汉子原是怀疑小石头的身份,眼下瞧掌柜证实他便是这酒楼的伙计,当下疑窦稍解,挥手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爷看他带刀送菜,有些吃惊,所以顺口问了下。”指着小石头腰际的柴刀,又道:“他这柄是柴刀?”
许一炒适才仅是闻得前厅骚乱,至于原由,却也不明,刻下听他发问,当即明白。笑道:“回爷的话,这确实是咱们江南的柴刀,只是构造较为奇特,与北方的柴刀大致不同。”
汉子道:“哦,既是如此,你先忙去。叫这小伙计不要佩着柴刀,省得爷们见了不适。”
许一炒应声,忙拽着小石头向厨房惶惶而去。他情知这些江湖人说得好那就好,说得孬了,只怕自家的酒楼也要不保。到了厨房,许一炒埋怨道:“小石头,叫你送菜,带着柴刀做甚?差点让人误会。你可知这些江湖人……”说到这里,望着小石头内疚的眼神,微觉不忍,索性止口不言。过了片刻,又道:“你把这柴刀解下,去唤小柱子和小丸子进来帮忙。”
小石头“嗯——”了一声。他对掌柜之命,可不像另两位伙计那般阴奉阳违,向来便是咄嗟立办,从无拖拉。
当下便解下柴刀,朝外走去。
屋外的天气着实寒冷,小石头缩了缩脖子,把领子微微提起,从侧门而出,去寻那两个小伙计。绕到酒楼正门,果然见到二人依然在那慢条斯理地扫着雪。只是途边实已干净,也不知他二人到底在扫个什么?小石头行到近前,大声道:“小柱子、小丸子,掌柜唤你们进去。”
小丸子听得掌柜召唤,似乎有些慌张,忙道:“是、是……”小柱子却是双眼一翻道:“小丸子,急个屁啊?掌柜的不是叫咱们扫雪么?眼下却叫个呆子来唤咱们,到底是啥意思?怎地,还不让咱们休息不成?”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委实教小石头嗔目结舌,不知所云。想起掌柜仅是叫他们进去帮忙,怎地小柱子竟有这多话要说?唉……到底是聪明人,说起道理来就是这么一长串。
他平时总被镇上的娃儿们唤作傻子哥哥,时日一长,自然而然的便也认为自己极傻。小柱子的一番挑唆,小丸子没去理会,他情知既要当学徒,那便首先得学会吃苦。即便不能达到小石头那样的任劳任怨,却万不能和小柱子搞在一块儿。朝小石头道:“好的,我这便进去,掌柜在厨房么?”
2章 初遇美女(下)
小石头点了下头。待他转身望着小柱子,却发现他满面恨怨,手上舞着大大的扫帚,在地上奋力地划着。原是干净的酒楼门口被他这么一弄,竟而又是积雪散乱。不知他究竟为何?小石头关心道:“小柱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
小柱子原就为小丸子不听自己的话,感到忿忿,认为自己的老大地位,仿佛不保。此时听他这么一问,直觉他假惺惺的故作关心。索性把手中的扫帚猛地朝地上一扔,嚷道:“要你管?你妈的傻子,给我死远点!”
他这么谩骂,小石头倒也不怒,只是诺诺地走开数步,又道:“小柱子,这扫帚是店里的,若是被砸坏了,掌柜要骂的。”小石头的意思显然是善言劝戒,但听在小柱子耳内不啻火上浇油。当下“腾腾腾”数步走到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胸襟,脸形狰狞,满面凶恶,狠声道:“你小子,平时瞧你木衲,谁知说话忒损?妈的……”说完,朝着地上唾了一口,猛地把小石头朝后一推。
小石头柴刀练得好,这拳脚工夫却甚为不济,给他这么一下,顿时往后退了数步,站立不稳下,一屁股跌在雪地里。他被小柱子推搡,也不知理由何在,惊问道:“小柱子,我说什么话了?你干么推我啊?”
小柱子原就准备与他干上一架,顺便发泄胸中的郁闷,可瞧他非但不怒,竟而目露诧异地望着自己,还询问自己推他的理由。不禁气沮,这时,也无心继续纠缠。重重的“哼——”了一声,迳直朝酒楼走去。
对于他的无由怒气,小石头委实费解。纳闷地站起身子,拍了拍沾在衣上的泥雪。走前数步把扫帚拣起,想着左右无事,不如扫雪,省去客人摔倒。当下便“唰唰唰”地扫将起来。这里正扫着的时候,七里塘直通故苏城的那条官道,忽而马蹄急急,啾声嘶嘶。片刻工夫,直觉得整个大地仿佛都在晃动,屋顶上的积雪被这阵异劲,震的纷纷落下。
这样威猛的来势,换成其他人不是躲进酒楼,也会抬头打量一番。小石头偏生麻木得很,他心下想的只是快些把门前的雪清扫干净,至于外人如何威猛,或是会否对他有甚不利,却是压根儿没想过。
过了须臾,便听见一个极是好听的声音对他道:“小伙计,这里是七里塘么?”闻得有人与自己说话,小石头抬头看去,只见眼前足足有着三四十人,个个均是骑在大马上。其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更是迥异,有僧、有道、有俗。小石头讶异,心想,这虎丘庙会早已过了,怎地还有忒多人来啊?
再看与自己说话的人,原是一个二十许的美妇。骑乘在一匹白色高马上,穿着雪白的毛皮袄衣,一圈厚厚的黑狐领衬着那如花似的玉容,当真美极、艳极。如此绰约优雅的女子,腰间偏悬着柄长剑,显得甚是英姿飒爽。小石头一时被这美妇的气质容貌所摄,在那怔怔地说将不出话来。
紧随其后的一名华衣青年男子,瞧着这个低贱的酒楼伙计非但不回美妇的问话,反而呆然地望着,不免嫉怒横生。斥道:“臭小子,问你话呢?”说话的同时,手中马鞭毫无预兆的一挥,只听见“啪”的一声,重重地击在小石头的肩上。这一鞭虽未蕴涵内劲,但依他的腕力,无疑非同小可。肩上的棉衣瞬时破裂,露出里面的软絮。
旁观众人未料他会有这般暴举,顿时吃惊不小,心下俱想,小伙计纵是回答较慢了些,总不致挥鞭打人呀?这未免欺人太甚。一个个均是对这暴戾的家伙露出不满之色。
小石头骇然,他今日先被小柱子推搡、辱骂,时下又被这年青男子莫名其妙地挥鞭击打,当真是疑问满腹,直觉得世上之人莫非俱是这样霸道无礼,一言不合便可随意动手。当下左手捂着右肩,问道:“你、你为什么打人?这样是不对的!”他虽说愤慨,口气依然柔和。换作小柱子受了此等侮辱,早已破口大骂,岂会像他这样好言询问人家打他的理由。
年青男子看他不服,原想再打,却教那美妇按住。愕然一顾后,瞧着她脸上尽是不虞之色,立时悻悻收手。那双眼却狠狠地瞪了小石头一下。
美妇朝着小石头微笑道:“小伙计,真是抱歉!我的同伴性子暴了点,还望你海涵。”她说的是官话,口气里带着稍许的西北口音。即便是素来刚劲拗口的秦中之音,但教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说将出来,足以让人为之神荡。
小石头性子和顺,听她道了谦,何况这美妙的声音,比那庙会的鼓乐还来得动听,又那来什么火气?忙道:“哦……海涵?海涵就是、海涵就是……只是,这位大哥以后切不可这么随意打人。要知道,人身发肤均来自父母,这位大哥既非我父母,又非官府,像他这样的作为,与那些土匪强盗有何区别?”
他这话一说,众人着实骇异。多数人是窃窃私笑,为那年轻男子遭人指诟,颇感畅快。年轻男子顿感勃然,可念着美妇适才的神色,倒也暂时忍了。美妇也是吃惊,原道这小伙计纵是被打,势必只能自叹倒霉。但他这话大有意思,字字句句是骂人不见脏,着实挖苦已深。须知这成家大少是江湖俊彦榜上的高手,刻下居然被人指为强盗土匪,这不免损得厉害。
疑惑之下,美妇道:“你是这家酒楼的伙计么?”她指了下一炒楼。
小石头道:“是的。”
瞧他满面诚色,脸上呆愚之气更是显露得厉害,美妇暂时抑下心中的疑问,暗忖,或许是巧合,像他这样木衲的人又怎会说出刻薄的话语?笑道:“那我适才问你,这里是否是七里塘?你还未回答呢!”
小石头道:“回客官的话,这里正是七里塘,千真万确的事。”心下却想,这小娘子当真美丽,比那庙会的花魁还要强上百倍。瞧这些人穿着异类,莫非是哪个戏班的?又想,可惜,可惜啊……这庙会是早就过了,要等下次,却非要到明年方可。这戏班子未免来得早了些。他在酒楼待了三年,若要明显区别武林中人和江湖之人的差别,仍是远远不够。
美妇听了,也未继续与他说话,回过头问众人:“诸位,既然到了目的地。依妾身看来,咱们不如便在这家酒楼歇脚如何?”
身后的人自无异议。
3章 焚阳刀诀(上)
这下,小石头高兴了。寻思着能在这寒冬腊月,有如许生意,不知掌柜的会有何等愉快?他虽说迟钝,但许一炒既救他性命,又待他情谊深厚,这一点,倒是记得甚牢。能让许一炒高兴的事,自是愈多愈善。当下便伸手前引:“各位客官,里面请!”接着走到大门,掀起门帘,朝里喊了一句:“掌柜的,有客人到了!”
许一炒兴奋地从里迎出,待见到来的尽是江湖中人后,心下未免丧气,但脸上丝毫不现。笑着频频点头道:“各位,里面请,里面请,小店简陋,望客官包涵!”‘小店简陋’这四字,在以往他是从不讲的,一般均是硬贴金的称道自家酒楼是故苏的一块牌子。只是见了这么多的江湖中人,心下尽管暗自打鼓,却亦不能推出,只盼着他们突然有事快快离去,或是看着酒楼不合心意,不愿在此食宿,那就妙哉。
美妇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掌柜的,咱们的马也饿了,你唤个伙计好生喂饲。这草料么,自然要上好。”
许一炒心下颓丧,口里依旧显得高兴:“是、是……小石头,这些马儿便交给你了。”他知道小石头力大,这么多的马若交给旁人,兴许还喂不来。
小石头大声道:“是……”当下驾轻就熟地牵着群马,往后院的边门走去。
美妇等人到了楼里,一见到那些早在喝酒吃菜的劲装汉子,不由讶然。她毕竟见识多多,须臾工夫,神色即已如常。笑吟吟地向那为首汉子道:“没想到,连天雷帮的濮三帮主也来了,真是幸会。”
人家笑颜相向,尽管素来没甚干系,出于礼节。原先据案大嚼的汉子,这时也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连服丧期中的华山邓女侠都来了,我天雷帮自也不甘于人后,能为江湖同道出份力,天雷帮上下也是欢喜。”
听他说的豪爽,美妇身后的那些人也各自与他颔首微笑。此趟事件委实重大,稍有不慎,势必危及到整个武林江湖。他们均想,这天雷帮虽为黑道,与咱们实为殊途,但若能在此事中出力,却也志同道合。此刻不宜予人冷颜。一时间,这些黑白人物甚是融洽。
这当儿,厅里之人无疑惟有敬小慎微的许一炒心下不喜。他原不想招待江湖中人,可这些人酒食过后,居然要留宿于此,未免让他更为沮叹。适才听他们的口气,此来七里塘约莫有甚大事要办。这些江湖人的事情,十九离不开打斗,若他们在酒楼里斗起,这经营了数十年的一炒楼,定将毁于一旦。想到这里,越发忧心忡忡。不过客人要留宿,作为开店的掌柜,那是决没推出的道理。何况,即便要推,也是力所不及。
一炒楼占地不大,仅前首一大厅,楼上也只有两个雅座而已。依次往后的便是一条行廊。靠行廊左侧是柴房,右侧便是厨房。紧邻着两房的是一大大的后院。后院正中的三间厢房是许一炒和三个小伙计的卧室。左右首还有两个圆拱门,颇具故苏园林风格。圆拱门里的院子,那是给客人歇息住宿的厢房。里面清幽雅致,这些江湖中人看了极是满意,当下各自回房歇息。
由于此趟来的客人着实太多,许一炒等人的三间厢房只得再让出一间予他们居住。这么一来,小石头与许一炒一间,小柱子便与小丸子一间。
至深夜,户外的大雪重又飘起。
望着忙出忙进,洗脸洗脚的许一炒,小石头拘束地坐在卧榻边,磨蹭着就是不脱衣衫。三年来,掌柜虽然待他恩深,但像刻下这样,与他同房而睡,记忆里从未有过。他觉得凭自己的身份若和掌柜同房,实属悖张了些。
许一炒忙完后,瞧着小石头仍未上榻安息,且是一副局促的模样,不由诧异,问道:“小石头,有何事么?怎地还不睡?”
小石头听他问起,喃喃地道:“掌柜的,我、我还是睡到柴房去吧!这、这里,我、我有些不惯。”
看他脸上神色,许一炒有所了然,笑道:“怎地?是我这里太脏?还是这房子委屈了你?”
小石头摇着双手道:“不、不、怎么会呢?只是、只是……”
许一炒微笑着在他左侧边坐下,左手拍了拍他的左肩,道:“小石头,不须多想。在我心里,你既是我的伙计,又是我的子侄。所以,你不必拘束,更不用跑到柴房去睡。”小石头听了这话,大是感动,回头望着许一炒道:“掌柜的,我……”
许一炒呵呵道:“我瞧你刀法大有长进,来、来,我再传你几句口诀。”
小石头疑道:“刀法?掌柜,我不会啊!”那柴刀,他尽管练得烂熟,却不知这便是许家家传的刀法,只当是旁人砍柴,均与他一样。
许一炒道:“你不知道是刀法更好,毕竟所有武学,尽是来自于自然。你若能自然而练,自然而成,即便不能与我的曾祖一样破虚飞升,但能把我许家刀法练到个八九成,倒也不枉曾祖他老人家派你下界。”他这话说的委实糊涂,甚至是臆想已极。
小石头那里听得明白,当下是张口结舌,愕然呆怔。
许一炒瞧他神色,笑了笑道:“你听好了……莫要记错。”说完,迳自念起许家焚阳刀诀。小石头反应迟钝,记性却是不差,那数千字的焚阳刀诀,他是字字入耳,句句在心。
就这样,一个是马虎传授,纯粹为了不负祖宗所托,依他看来,所谓的武道颠峰那是不可企及的虚无缥缈;另一个则是死记硬背,全为了报答恩人,可惜的便是,竟连刀诀名称也不知晓,也属糊里糊涂至极。
次日,酒楼一切正常,那些江湖人也只是在镇上四处游荡,到用膳之刻,他们自会回来。看他们的模样,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数日后,赶到七里塘的江湖人那是越来越多。不觉中,业已超过百名。这时的许一炒反而放下了心思,认为祸福皆由天定,若天要人亡,自是难避,若仅是一场虚惊,那么再担忧,岂不庸人自扰?便这样,晃眼竟是一个月过去。冬去春来,幼芽初放,茫茫白色中,已然瞧地见偶尔的嫩绿。
3章 焚阳刀诀(下)
一月以来,七里塘的居民虽然钱挣得不少,但瞧着满街的带刀佩剑之人,心儿却是发慌。这当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