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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欣然,捋须而笑。
另边厢的西勒却想,怪老儿果然不凡。要知道,天皇大帝不但是天界五方帝君之一,更是西勒的主子,在天界实谓星斗之尊,位高权重,寰宇之内能与他比肩齐声之人不过几数。但闻菩提不仅与自己主子大有交情,更属盟友。不禁肃然起敬,原本心下微有的一丝蔑视,顿时烟消云散。
这当口,小石头暗自盘算,据闻前辈所说,截教大弟子多宝道人,正是被菩提老祖囚禁于天涯海角之内。但之前,菩提刚来,这里的守将分明对面不识。由此可见,他自禁锢了多宝后,恐怕再未来过。可眼下突然出现此处,会不会闻得有甚风声,担心有人来救,索性想一劳永逸地杀了多宝,以免到时麻烦。念及此,顿时又惊又怕。又想,自己等人打算兴复截教,始终只在人间进行。他菩提一个万劫金仙,骖鸾驭鹤,云来雾去,竟如何知晓?思来想去,总不知菩提此来用意何在?
殊未料,他这边深蹙眉头,兀自茫然。菩提微笑着近前,朗声道:“石道友,好久不见了!”
小石头诧异,慌不迭还礼道:“晚辈小石头,恭请老祖金安。”心下费思,他怎地知晓自己姓石?
菩提笑道:“不敢,不敢,道友乃一教之主,我何敢承此大礼?”
这一言,惊得小石头身形一颤,魂不附体得差点从小禽背上掉了下来。瞪目哆口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暗道,完了,完了,悉数完蛋了。看来,老头儿已知道截教的事,否则,焉能知晓自己成了教主。他此来,必是为了诛杀多宝,孰不想,还绕进我这么一条小鱼。
面对菩提,他丝毫没有打算反抗的意思,饶是连逃走的念头,也没想及半点。毕竟孙猴子的筋斗云还是从他那学得呢!依师傅传徒弟,必另藏私学的华夏老习。这老儿一筋斗,难保不是二十一万六千里,更或许是三十二万四千里。照此推算,别说小禽尚未有其祖的神通,固然有了,也不过扶摇九万里。这九万里又如何能和他的筋斗相比?他胡思乱想里,只想到菩提筋斗之速,偏未念及,菩提会否为了捉他,而大失形象地在天穹间乱翻筋斗。
瞧他陡然魂慑色沮的样子,菩提莞尔,打趣道:“石教主,何以见了我,便瞪眼咋舌做甚?莫非以前,我曾得罪过教主?”
小石头醒神,答道:“没,怎么会?”心道,得罪我是没有,但整个截教被你害惨了。看你样儿,多半还想害下去。也不知菩提是否知晓他肚内腹诽,脸上笑容依旧,说道:“石道友,我有一事要予你说明。说来,你从长安忽然到这海域,又骤然冒失地撞将进来,一切均出自我的安排。”
“你的安排?”小石头失声,呆如木鸡。
菩提颔首,又笑道:“其实,教主第一次进长安,我便与你打过交道。”话罢,眼看小石头尚自惝恍迷离。当下笑笑,也不唤他,迳直续道:“当日,教主进雷府做家丁,不就出自一位老丈所教么?呵呵……”
小石头闻言更惊,瞠目而问:“那唤我去雷府试用家丁的老丈,就是老祖你?”要知,在他与雷府熟矜之后,曾拜托雷霆无论如何要寻到当日指点过自己的老丈,并赠以财物,以为相谢。只是始终未得其音,甚为抱憾。孰料,今朝竟闻菩提自承是那老丈,一时殊难相信。
“不错!”菩提亢声应道,继之道:“不单单一老丈,当日相国寺内,我也与道友相谈数言!”
“相国寺?”听这三字,小石头不由俯首看向璺儿。心想,说起相国寺,也就和是璺儿同去的那次。而自己与她初识,也缘于那次烧香。只是当时自己是家丁,她是小姐,身份之悬殊,委实判如云泥。那会儿,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把她拥入怀中?
斯时,璺儿念头与他相同,二人会心一笑,均感甜蜜已极。
这当口,小石头也不管自己何时在相国寺遇到过菩提。心道,老家伙神通精妙,变化无穷,就算他说雷府对面那条癞皮狗是他变的,我也毫不怀疑。
菩提见他不语,只道震惊之故,全不知二人正值缱绻,另有遐思。笑道:“那日我的化身之一,在寺内拖住道友,予你谈了须臾,可你全不当回事,迳自走了。害我老大郁闷,最后不是被你气死了么?呵呵……”
小石头再次愕然,想起相国思的那位古怪老僧。直疑惑,前番英雄大会上,不是说老僧原为少林禅宗前辈么?怎就成了菩提老祖的化身?
菩提看出他心思,笑道:“我化身千万,逍遥尘世,又岂止一老僧尔?”
小石头再无怀疑,哈哈笑道:“原来老祖那时起便留意我了。还用什么逐鹿中原,定鼎神州之类的言语来吓我。”
菩提笑眯眯地道:“逐鹿中原之语,可不是吓你。不过,依时下情势来看,逐鹿中原恐已远远不够。将来,天上人间只怕都是你的。”说着,忽然拱拱手,道:“日后,老道我只怕还要道友襄助一二呢!”
小石头大吃一惊,忙道:“老祖这么说,晚辈汗颜死了。”
菩提道:“你以为我诳你?”
小石头道:“不敢。只是老祖说话太过吓人。想晚辈此刻身为大周王爷,已是位极人臣,那里还敢别他嗜求!”
菩提闻言笑起,过了片刻,蓦道:“此事以后再谈。只是道友可知,我何以要设法让你前来?”
小石头摇摇首,心想,我正疑惑着呢,你倒自行说起。不错,不错……
菩提道:“我之往事,想必闻仲那小家伙已与你说过。此刻却也无须多谈。”
小石头讶然颔首,不自禁地骇异,原来自己上玉清天,与闻前辈一会,他也悉数得知。可见自己的行踪,他果然了如指掌。又想,既如此,也不知另两个老家伙,会不会也是一样?毕竟他们的神通,决不弱菩提。念及此,陡感毛骨悚然。只觉灰朦朦的天穹远处,仿佛正有两双天眼,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心旌生忧下,不免左顾右盼,上视下望。
璺儿费解,只道他中甚暗算,急问道:“石大哥,你……”
菩提见及,哑然失笑,道:道友无须着慌。其实只有我留意到你,至于另两位,教务繁多,每日里又要营营逐逐,做出一副食不暇饱的圣人模样。所以,他们根本不清楚道友的事。何况,固然他们想忙里偷闲地下界探视,但有我在旁为道友保驾护航,又岂能遂他们之愿?”
知他所说的两位是谁,又听他说那两位还不知道自己的事。小石头提起的心旌,缓缓放下。只茫然不解,他既是截教以前的大仇人,在晓得自己的来历后,不但不伺隙除之,反还说曾为自己保驾护航。且言语里颇有贬低另两位的意思。当下向璺儿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继而道:“老祖这般着意晚辈,却不知所为何来?”
菩提微微一笑,道:“道友不必怀疑我。其实老道这般为之,一来为赎以前过错;二来是想和道友结盟。”
“结盟?和我?”小石头忍俊不禁,直觉听到了一桩天底下最发噱的事。他道:“晚辈何德何能,竟蒙老祖如此看重?还望老祖释我疑惑!”他生平上当无数,更有数度几遭命丧。依他经验,天下没有飞来的美食。自己为复兴截教,正焦头烂额,愁着无高人襄助的时候。一位万劫金仙,天地至尊,居然说要与自己结盟。岂能让他深信?
菩提道:“道友要我说出所以然,倒也难讲。不过,为表诚意,我愿意先释了多宝,以此获取道友的信任。你看,如何?”小石头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心道,不管他是真是假,单须多宝道人出了桎梏,总对我有益。至于日后怎样,惟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他应了,菩提甚是高兴,捋须笑道:“道友行事,却也谨严。不过,行大事者,原该如此。哈哈……”小石头笑着致谦。菩提又道:“其实我私下安排道友至此,无非就是为了让道友做个见证,好亲眼看见我释放多宝。”
小石头怔然,心想,你要放,放就是,何必非要我来?何况,当年你抓多宝的时候,也未见你非要寻我来了,才动手啊?不提他如何念叨。
那边朱无能见菩提终于说完话,屁颠屁颠地急忙上前,高声道:“老祖,弟子有一事相求。”
菩提淡笑道:“但说无妨!”
朱无能深吸一气,指着在旁的众多天兵仙女,道:“这些均是弟子的属下,跟着弟子也有数百年了。弟子在想,老祖既要开教建派,未尝不需要人手。而这些人法力虽然不高,但平日里为老祖端茶送水,执扇递经,却不无小需。还望老祖怜悯,予以成全。”
菩提听完,也没说话,迳是看着他。直待他抓耳挠腮,只道老祖不应时,菩提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答允了。只是之前,终须说明一事。”
单须老祖应承,朱无能便觉欣喜,那还管有甚要求,忙道:“老祖有甚吩咐,弟子等谨遵就是。”这当口,边上的天兵仙女,喜不自禁。他们见朱无能得了天大好处,不但神通大进,更且脱离这几似衙役的苦差,早就羡慕万分。此刻闻得自己等人也可转入菩提门下,兴奋之情,自不待言。
菩提沉吟着道:“尔等既入我门下,当与天庭再无瓜葛。日后别说什么天官,即便天帝下旨了,你们也切不可听奉。”
这话一说,有些天兵仙女不禁着难。
而朱无能对天帝权威向来蔑视,若非自己功力不逮,许也闹他一场。待闻得不过这般小事,心想,我搞不过天庭,但须有你老祖在,我们还惧忌什么?喜道:“老祖尽可放心,我等原就不想再侍奉那天帝。何况,天帝老儿处事不公,天庭众神谁无怨言?”
说这话时,在旁诸天兵仙女均自颔首不断,纵连心下悚怯的也在其内。他们见朱无能对菩提推崇倍至,寻思着,附和他总不致错谬。何况,万一表示得慢了,旁人皆提了神通,而独漏自己,不免遗憾。只是他们万没想到,菩提初来当儿,见及天涯海角竟有众多天兵仙女,早有预想,尽收门下。毕竟初创新教,确实需要极多人手,也需要拥趸们为他到处宣扬教义,不可能事事皆由自己来做。
此刻他没说话,众人竟自行兜上,当真大遂心愿。旋下笑道:“无能已由我授些神通,若不传你们,未免显我太过偏袒。罢了,今日高兴,老祖我便一起成全了你们。”
诸天兵仙女闻言,大喜过望,一个个转目互视,脸上喜色溢然。天庭之中,除轩辕氏族外,其余官职无不遵照力量而定。如果自己等人能像朱无能一样,大增法力,日后就算遇到天司部的同僚,也是桩面上添彩的光亮事。
大伙乐不自胜际,菩提已手挥拂尘,只见各色光点又自出现,但比先前却多得多。众人知他又要传功,只见其势头,似想同时提升数十人。西勒不禁骇然。
要知,天界的授送法力其实与凡间的真气传送相差不多。均是桩吃力不讨好的事体。在尘世,若本身武学未修到绝顶境界,想借传功之途,增加他人的功力,实属痴心妄想。天界神仙也是相若,寻常的天仙决计没这等法力,就算是金仙,倘若需要增强他人的法力神通,也是战战兢兢,一不小心,便是两者皆亡的结果。适才,菩提轻易地提升了朱无能的神通法力,已让西勒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更是佩服无比。不过场面并未超出他所知,倒亦能接受。这会见其居然打算同时提升数十人,心下之惊骇,实难言表。暗道,怪老头倘若成功,那他的实力岂不远远超出五方天帝?几同佛道二祖相颉颃?
这当口,斑斓的光点愈益增多,有的跳跃,有的飘移,一个个仿似有着生命的小精灵,缠杂在云雾里,为之染上了无比美妙的霞彩。流云奔涌,由乳变青,再由青呈红,红再衍绛。不过片刻,彩云凝结成絮,既薄薄透隙,又絮掩峰壑。
整个天空就像打翻了天工的染料罐,泼泄出了无比亮艳的色彩。
此刻,什么孤岛,什么大海,俱已踪影不见。所有人的眼前,除那瑞丽的苍莽云海,铺天盖地之外,再无别物。
见及这般,西勒深信,菩提决计不是虚张声势。只因毫无必要。但要他相信,眼前这怪老儿竟有二祖相若的法力神通,却也置疑。心想,古往今来,修仙人何其之多?天庭神人更是多若繁星,然臻达万劫金身的惟独有二。莫非,怪老儿另有蹊径,有独门心法可以具此效果,不然,实难解释目下情景。
小石头原想在云雾弥漫的当口,趁隙溜走。不过念头刚闪,又想,菩提老头对我过去行踪,了如指掌。可见他定有神通寻到我。这会即便逃脱成功,只怕最终也必被他抓着。到时丢了颜面事小,我在其心里未免大失信用。何况,他说稍倾释出多宝,虽不知真假,但有一线之望,毕竟要去争取。若就此一走了之,以致多宝道人终难救出,自己良心何安?
念及此,自落入天兵之围的万千愁绪,似一下散去。再看看始终静静躺在自己怀里的璺儿。却不知为何,此刻璺儿居然恹恹欲睡。心道,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前世还是刚到一炒楼的那段时日,自己均是孤身一人,是死是活,皆无牵挂。可如今,非但有兄弟朋友,更有璺儿,冰清,蓉姐她们。如果不珍惜自己,又或任性妄为,岂不教她们伤心无限?且也背了自己要照顾她们的盟誓。
他所练心法,无论是《焚阳刀诀》《修罗阴罡》抑或是后来修习的《睡梦心经》以及太始太素两门至高心诀,均出自道家。是故深受道门清静无为,淡泊玄默的教旨陶冶。此刻既不想振衣而去,心中惆思又豁然贯通,所闻所见诚无不同,但心中顿时一片空明。
什么疑窦诡惑,什么生死存活,再也无所萦怀。
直是搂紧璺儿,心定神注地望着前方。
余裕之后,蓦然察觉,自己体内自离开雷家水塘后,便始终毫无动静的太素神力,此刻居然活泼泼,横流流,虽非长江大河那般无穷无尽,却也如雪山解冰,春意暖洋。但凡流经,诸脉适温,妙不可言。
一时身心廓然,一切尘垢仿佛俱已离体。周身轻飘飘的,浑不似先前那般身重沉滞。直觉这会,纵然离了小禽,自己与璺儿也不会从天掉落。不多久,横贯百脉的气状暖流渐渐回拢丹田,凝聚成股股氤氲,在身内四处弥漫。就如丹田处无故点了一炉檀香,袅袅香烟,缕缕不绝。
正讶然的不知如何?
耳中传来菩提蓦然低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此刻,我赐尔等无为体,金刚身,万罗眼。”言来极轻,语声忒响。霎那,八荒六极宛若均是此音。
闻得此语,小石头心下一动。
与此一刻,参杂光点的彩色云雾渐渐淡去,但见长空万里,碧澄辽阔,原来天已大亮。天兵和仙女的肋后均生出双翅。虽没改变身上衣着,但人人神采飞扬,目光熠熠,显然均大有收获。他们刚想下拜叩首,菩提嘘指,要众人静声。随即,看向小石头。
众人诧异,跟着看去。
只见小石头刚才敛去的烜煚神甲不唤自出。周身金光彩云交相互缠。人间罕景,宛若尽显于片刻之间。众人愕然里,着实不知何故?但见其甲胄金光,威武凛然;乘下雄禽也是金羽璀璨,几如巨日神祗降临,一时均生膜敬,更有几许忌意。不由皆向菩提望去,探问其惑。
菩提笑着解释道:“没想我为尔等传功这当口,截教小友也能有所领悟,委实可喜可贺!”说罢,见众人脸上仍带疑惑之色,又道:“我与石道友所修的心法,本源出一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