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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听这话,小石头一愣。心想此事怎又朝廷有关?眼下四国大战,究竟是那个朝廷还有恁大兴趣,来寻华山派的晦气?
正思忖,那厢蔡文智阴笑道:“陶师兄,二皇子赏识咱们华山派,你又何必生怒?再说,小弟虽曾做过一些错事,但总之也是为了本派的兴盛。常言道,逆流而上,不进则退。我华山派近千年来一日不如一日,你不着急,小弟可瞧得忧心忡忡,为其白了头发。之后,小弟深思熟虑,遂决定助二皇子夺取大权。若二皇子事成,一旦论功行赏,赐些庄园田地,再由朝廷明令赐封,华山派自可独秀秦中。俟那时,纵然不及崆峒、峨嵋两派的声势,然也差之不多。你说呢?”
今日他的打扮,与当日在华山截然不同。身上穿着秦廷一等禁卫侍领官服,细薄的绸缎衣料随风飘扬,倒有一丝高手风范。但这人素来落拓惯,仔细看,能发现衣袖和裤脚处的油腻污渍。
听他虚言狡辩,陶儒沉声道:“说倒说得好听,为振兴华山派难道便要诛戮同门?便要把本门祖师手籍送予朝廷?干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即便华山派风光一时,想来祖师在天之灵,也断不会应。”他一袭锦绣员外服,面容圆圆,胖胖敦敦,乍眼望去,便似个和气生财的商贾。
孰料,一番问责却讲得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别说身后华山弟子,固是紧随蔡文智身边的那些秦廷鹰犬也是佩服由衷。均道,看其外表,原以为必是爱慕虚荣之辈,不想穿得脏陋,生得猥琐的倒是贪恋富贵,而这位家庭富裕,生活安适之人,却悍不畏死,一心求义。
念及于此,纷纷暗自摇头。须知,这些所谓的鹰犬往日皆是秦地的绿林好汉,尽管不时要打家劫舍,但山寨里出身的原就讲得义字当头。像蔡文智这种为求富贵,出卖师门,暗算师兄弟的丑陋行为,在他们眼里,实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这时,陶儒又道:“蔡文智,你也无须多费唇舌,反正你是有备而来,咱们既是不应,你也决计放不过咱们。与其罗哩八嗦,毋宁手底下见个真章。”说着,抽剑出鞘,指着蔡文智,就等一场厮杀。
“哈哈……”蔡文智蓦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众人诧愕,不明他为何发笑?便在这当口,却见他倏地变容易色,穷凶极恶地咬牙切齿道:“陶儒,你是敬酒不吃非吃罚酒。我好说歹说,想让你们同享富贵,殊不知,尔等偏不识相。既然如此,休怪蔡某不给你们路走!哼……”他一身官袍,此刻嘴脸与本身的淳朴面相迥然相异,明显就是一副狗仗人势,小人得志的猖獗模样。
这当口,小石头比较了下双方的实力。华山一方有白易铁、陶儒以及二人十数位亲传弟子;蔡文智一方,却足有三十余人。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剽悍雄魁。提棍执刀,拿鞭举枪,手上武器无一相同。一看便晓,悉数是三山五岳的绿林豪雄。即便身上穿着秦廷侍卫服,也无改那身匪气,教人看了便会生起悚怯。
当下敛了神甲,甫想现身救援,忽闻另一方山壁处,有一声音呵呵笑起,道:“臭叛徒,召了一众匪人居然逼迫同门投效朝廷。老道可看不惯。”笑语落下,场中突然多了一位中年道士。三绺灰髯,面白慈祥,脸上看似忿忿不平,眼里却带一股戏谑,瞧着蔡文智,便像看见了什么有趣至极的好玩意。
蔡文智一愕,见道士来得神出鬼没,数十余人竟无一人察觉。心下一盘算,情知道士必是高人,决非自己可惹。忙堆起笑颜,道:“前辈,这是咱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还望前辈莫要插手!”他这般随意变换嘴脸的工夫,别说华山派之人鄙夷,固是旁边的那些绿林豪雄也恶其无耻。
这时节,小石头看清道士相貌,顿即大喜过望。骤地从灌木丛里跃出,大声道:“师叔,师叔……”原来这中年道士竟是当日在摩天峰黑狱中,授他《龙行八法》的冲虚子。万没想及今日居然与他不期而遇,心旌之兴奋,委实难以言表。
秦廷鹰犬们大愕,侧首望去,暗自寻思,亏咱们侦察数日,以为这里是个杀人埋伏的僻静所在,孰料竟如闹市。
冲虚子定睛一望,见是小石头,眼珠子微转,即已明白过来。大笑道:“小子,多年不见,长得越来越壮实了。哈哈……”他自黑狱修炼数十年,已从天境跨入仙境,眼光犀利异常。瞅着小石头,只觉他英华内敛,丰神异彩,浑身虽不现锋利光芒,却让人感到深邃悠远。周身道气若隐若现,既忻忻自得,又浩浩不息,教人实难把握,暗生莫测之念。
瞧到这里,大感好奇。连声道:“小子,了不起,了不起……呵呵……”
小石头此刻乐不自禁,也不晓该怎生回答,直是猛地点头。
冲虚子道:“你既然唤我师叔,想必你已拜入师兄门下。”
小石头再次颔首,刚想叙述别后经历。
冲虚子摆手,示意他暂且不说。又道:“此事话长,待我二人寻了空暇再谈。”话罢,指着蔡文智,道:“这家伙,我跟了多日,知道他想趁机暗算同门。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本不该留在世上,待老道解决了再说。”
“且慢!”小石头与蔡文智同时喊出。
冲虚子错愕。而小石头却望了蔡文智一眼,随后道:“师叔,杀鸡焉用牛刀,这样的小人,尽管交予弟子便是!”他虽不喜杀生,但蔡文智的卑鄙无耻让他觉得杀之无碍。何况天界的一番经历以及闻仲所说之宗教间的斗争,让他对生命之道有了别样体悟。
冲虚子捋须微笑,道:“好,呵呵……让老道看看你在师兄处到底学了那些本事?”
听小石头唤冲虚子为师叔,蔡文智便晓得刚来的中年道士必是昆仑高手。当日在华山,他见过小石头的本事,自问非其十招之敌。倘有再胜一筹的道士出手,自己铁定没得活路。是故冲虚子堪堪说出要教训他,他便惶不迭地喊出且慢二字。再待小石头说要代师叔出手,他已思索好了对策。盘算来去,思忖己方诚然人多势众,然也难保是道士一人之敌。与其活捱死忍,不妨寻借口与陶儒或是白易铁决斗。
念及于此,他又哈哈大笑。
小石头诧异不解,愕然地看着。
蔡文智笑了良久,直笑得口干舌燥,仍未等到小石头开口询问。无奈止住,道:“这是咱们华山派内部之事,你们昆仑虽为武脉之首,但也没资格插手进来。在下不解,难道昆仑派的青虚掌门已是天下武林盟主还是武林皇帝?”
小石头闻言沉吟,觉得蔡文智所说倒有些歪理,毕竟有师叔和自己在,华山众人已转危为安,况且有白易铁这位新任掌门在,自己与师叔倘若硬要诛杀蔡文智,未免管得过宽。想到这里,不禁向华山那方看去,征求他们的意见。
冲虚子却道:“你说咱们是外人,不该插手华山的事。然你何以唤了这些牛鬼蛇神来帮手啊?”
听他开口呼自己等人为牛鬼蛇神,又见他大大咧咧,手指伸来戳去,殊为嚣张。蔡文智身后的绿林好汉顿起愤懑,一个个提着兵器,便想上前与其理论。没待他们奔到身前,冲虚子并指一划,一道金光划空而出,裂了地面老大一条沟渠。
这些人豪气归豪气,但也晓得厉害。眼看冲虚子出手神奇,情知不是对手,当下三三俩俩地退后。有些人更是吓得双股发颤。这用指裂地面的本事,他们别说见,想都没想过,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奇人。心下皆自暗悔,为何错跟蔡文智来寻华山派的晦气。如今,人家有了更强的后盾,打是绝对打不过的,怕只怕对方杀性一起,自己等人的性命,今日便送在此处。
与此同时,白易铁陡然站出,行到小石头身边,弯身长揖,道:“石少侠,今日又蒙你援手,白某当真感激不尽。眼下,此獠既然强逞口舌,白某固然不才,也要让他知晓背叛华山的代价。”
小石头在邓蓉那里听过,知道他与陶儒二人对《紫霞剑笈》已然颇有心得。暗道,他们原就是师兄弟,功力不分伯仲,此刻白掌门领悟了《紫霞剑笈》,必然略胜当日,由他对付蔡文智,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也没甚担忧的。当下笑着颔首,默默退到一边。看冲虚子仍有些懵懂,忙又拉拉他道袍,道:“师叔,人家掌门要清理门户,咱们在边上看着就是。”
“嗯!那好……”冲虚子胡乱地应了,接着把眼一瞪,对那三十余位绿林豪雄道:“你们也不能插手,知道么?不然,道爷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喀嚓了!”说着,还用手指做势,划了那么一划。绿林群雄原是秦廷二皇子重金聘来的,此刻看冲虚子这般厉害,他不来寻茬,已是万分高兴,那还有半点寻衅滋事的心思。忙自低头哈腰,连道不敢。有明智者,更是就此飘然而去,再不看蔡文智的决斗结果。心想,今日有昆仑高手襄助华山,你蔡文智本事再大,那也无用了。
这当口,冲虚子与小石头走到山坡一边,让出中央空地予白易铁和蔡文智二人。
蔡文智缓缓拔剑,嘿嘿笑道:“白师弟,那师兄就不好意思了?”脸上一副以大欺小的得意之态。原来,华山五老里,除韩尚功力最高外,其次便是身为传功长老的陶儒。至于另外三人,萧陶二人身为富家翁,罕行江湖,素少与人动手,是故剑法虽使得中规中矩,但缺乏经验。白易铁想念小师妹,每日阴郁沉沉,不是在往日约会场所留恋不去,便是一人独自闷坐房中。故此,论功力火候,兴许连萧陶二人也及之不上,别妄说和蔡文智比剑了。
白易铁知他心思,微微一笑,讥道:“没把握的事,你也从不做。只是有时天意弄人,你人算再好,不定也被天给算计了。”
蔡文智一愣,随即笑道:“动手前,我还有话要问一下两位昆仑派的高人。”
“尽管问便是!”白易铁很是大方。他自华山巨变,尽去多年缭绕心头的阴霾,换而代之的则是原先的爽朗和潇洒。何况眼下主动全在己手,也无谓与他斤斤计较。
蔡文智拱拱手,算是承了情,旋即朝小石头二人看去。那冲虚子生得仙风道骨,恍若得道神仙,但他仍不敢与其说话,当下对小石头道:“石大侠,稍顷倘若在下侥幸获胜,不知……”
没等他说完,小石头道:“若你真能获胜,自可离去,我与师叔决不阻拦。”
蔡文智心下微喜,面容浮笑。他知道所谓正道高人多是这个调调,相信的就是言出必践。小石头既说不再阻拦,那便没得虚假。只见他朝小石头拱手作了一揖,尽管心下愤恨二人坏他大事,但表面工夫依旧做得极强。当下回身,挺剑直对白易铁,道:“师弟,为兄可要出手了?”此刻,他做得光标,行事也显得坦诚无比。照往日性子,那有恁多话好说,不是以多欺少,便是趁暇偷袭。只不过这当口有人在旁看着,若自己表现差劲,难保那二人改了口风,非要留下自己。而且,冒着惹起众怒的行险之事,也非他蔡文智向来所为。
白易铁手腕一振,舞了数朵剑花,道:“请!”
蔡文智一凛,看他随手轻振,一朵、两朵……竟有九朵之多。失声道:“你、你修成了紫霞剑笈?”
华山前两代掌门尽管未修成剑笈,但其间奥妙倒也传出些许。他作为传功长老,自然略知一二。晓得紫霞剑笈无非讲个快字,旁人出一剑,修成剑笈者却已一连出了九剑。长此以往,对手是愈来愈艰难,而修成剑笈者到最后,是愈施愈快。一招比别人多了八剑,再一招又比别人多了八剑。数十招后,敌手身旁均是剑影。百招之后,剑影密集,渐渐形成云霓,犹如霞虹一片。俟那时,神仙也难挡。
白易铁微笑道:“承师兄盗书之恩,小弟幸有所成,不敢说悉数修毕,但也有些小小心得。”
“噗嗤”小石头在旁听得好笑,万没想,终日脸色阴鸷的白易铁,此时居然变得这么诙谐。他所谓的盗书之恩,无非就是那夜蔡文智情急之余,以书当暗器砸向小石头。然后,才引申出小石头口授紫霞剑诀的事。虽说此语有促狭之意,但细细推算,倒也有那么一点因果。
蔡文智不知所云,根本不懂里面究竟。但毕竟是华山派的剑术高手,练气日深,起初知道白易铁修成紫霞剑笈的恐惶,在面临决斗前,渐渐在脑海忘却,迅即沉气凝神,摆了个华山云兽仙禽剑法中的“黄蟒含津”。
这一式攻守兼备,乃拟大蟒捕猎,蛇信吞吐之势。他在小石头等眼里诚然够猥够琐,但此刻长剑一摆,气定神闲,确有一股子高手风范。令人殊难相信,适才那奸邪小人就是眼前这位渊停岳峙的击剑高手。
便在这时,白易铁一步踏出,长剑微振,嗡嗡直响。瞬间,九朵含苞欲放的剑花分上、下、左、右、中,漫天射至。
蔡文智蹙眉,朝后退了一步,剑演“鲸鳄探月“,试图探出九剑中的实影。殊不知,《紫霞剑笈》原是修道宗师黄石公所创,再由弟子张良开创华山派并流传至今。是故,那有他想得这般简单。一剑刺探,未待反应,便闻得“噶嘣、噶嘣”连续九响,九股劲力透过剑刃直震手腕。若非白易铁功力稍逊,此刻,只怕蔡文智早被震断手脉,成了废人。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大好受。手指被震得麻木,几欲握不住长剑。
骇然余,猛退数步。堪堪舒了一气,白易铁剑花迅捷,犹如百芳争艳,已近身边。无奈,只得挥剑反击,心下却自叫苦不迭。压根没想白易铁颖悟力如此不凡,连华山派千年以来,多少才智之士望而却步的紫霞剑笈竟教他习会。最紧要的,他练好了后对付的敌人偏偏是自己。思来想去,都觉自己着实衰运连天。
高手比武最讲究静气凝神,蔡文智心里烦躁,手上本也处在下风。再加上华山弟子不时传来的欢呼声,曾几何,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拥趸,眼下却是在为旁人打气,想想就觉得憋气。这般须臾,“呛啷”一声,手中长剑被白易铁挑去,咽喉部位被他用剑指着。丝丝寒气侵肌而入,不自禁地连打数个寒蝉。
冲虚子哈哈大笑:“好剑法,好剑法吖!呵呵……”
蔡文智颓丧已极,缓缓闭眼,道:“师弟,你赢了!尽管刺下来便是。”
白易铁尚在考虑,陶儒在后面大喊道:“白师弟,快快杀了这个叛徒。”
斯时,原本与蔡文智一道的绿林好汉,眼看结局出来,情知留着也多半无趣,不定惹人耻笑,当下各自散去。
白易铁自当日解开心结,便暴戾尽去。此刻唤他出剑弑杀蔡文智,一时竟觉不忍。蹙眉攒额地静静思虑,沉吟着要否一剑刺出?殊不料,蔡文智见他心不在焉,神智不守,先缓缓移开咽喉,待长剑稍远,猛地拔脚就跑。
这当口,白陶二人还没反应,冲虚子轻弹中指,劲罡破空,蔡文智应声倒地。接着笑道:“这家伙在道爷面前还想逃?真不知量力!”又对白易铁道:“小子,去抓他回来!”
“哦!”白易铁返神,急速上前,用剑重新制住蔡文智。心下却在吃惊,原道本门得了《紫霞剑笈》,即便不能超越三大武脉,势也不相伯仲。然而此刻见这位道士的功力,只怕自己把剑笈修至大成,也难以对敌。一时间,对本门前辈穷耗岁月,苦研剑笈,以致华山人才凋零,感到纯是枉费工夫。
陶儒最为气急,他生性嫉恶,对背叛师门的蔡文智尤为痛恨。横眉怒目地指着他道:“输就输了,还想偷溜?如此不讲信义之鼠辈,枉我陶儒与你同门恁多时日。”话罢,取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