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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到罗煞这一离开就是两个多月,如今中秋佳节已近。
萧珏的到来惊动了周边县郡的官员,知县、总兵、通判、千总……数十位官员带着大礼拜见萧珏,却被他怒斥一顿赶了回去。
“姑娘?!”一声兴奋、惊疑又带着欢愉的尖叫自身后传来,不待罗煞转身,一个娇弱的人影便撞进她的怀中。
胸口被撞得一阵闷疼。可罗煞已经全然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只是怜惜地搂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烟云。
“您可知那日您失踪后,我有多着急……主子知道这件事发了疯地去找寻你,甚至连太子大婚都未去参加,可仍旧找不着您。我还以为……以为……”烟云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已经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罗煞无奈地轻笑,原来烟云是这么担心她,而萧彻……发了疯地找她是怕计划因她的失踪而不得不放弃吗?
罗煞想出声安慰,却正对上萧珏探究的目光,心下一凛,罗煞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将一直站在罗煞身边的萧珏给忽略了,他一定听见烟云那句“连太子大婚都未去参加”!
为避免烟云继续说下去会将萧彻的身份暴露,罗煞轻轻地将她从怀中拉开一些,指着萧珏说:“烟云,快见过函王!”
烟云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珏,一脸慌乱,竟连行礼都忘记。罗煞轻轻推她,试图让她回神,不要失态。
“烟云见过王爷。”她一回神,慌忙跪倒在地。
萧珏口中叫烟云不必多礼,可他的视线却始终徘徊在罗煞的脸上,变得更加深沉,多了种含而不露的威严。
罗煞心下一怔,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在抵达皇宫的当日,罗煞就随着传旨的刘公公进入雪妃的承欢殿。
上次来她并没有仔细看,这次才发现这承欢殿幽葩细萼,蔷薇尽香。粉蝶弄芳草,崎山顶嘶风,荒影枝散尽,淡荡初寒扶残柳。这西宫虽不若东宫那般高雅堂皇,却华美而幽深,景动心弦勾人心,宛若走进仙境。
那也就难怪天下人都称皇宫为“人间天堂”。满朝文武不惜散尽千金往高处爬,后宫嫔妃硬是使出浑身解数站稳脚根。为其私欲,也不知有多少无辜良民百姓成为权谋斗争中的牺牲品。
很快到了承欢殿别苑正中央的“望月亭”,远远就见一位紫绡凤衣艳冶妩媚的女子。青丝如云,明眸神飞,犹似那汉宫飞燕,西周褒姒,不是那位宠冠六宫的雪妃还能是谁?
罗煞朝她行罢礼,雪妃就赐罗煞与她同坐于石凳,围桌而坐。罗煞很听话地于她左侧坐下,这才注意到,亭内还有一人坐于她右侧,罗煞的正对面。只见他俊秀挺拔,气质湛然风雅,犀利的目光似能看透一切。眉头深锁,盯着罗煞的目光若有所思。
“这位是本宫的弟弟‘乾侯’。”雪妃许是见罗煞盯着他竟看出了神,所以出声为罗煞介绍。
三十万禁卫军统领冷乾?罗煞立刻想起身叩拜,却有个声音比她更快:“免了!”冷寂如寒,冰晰凛静,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他。照理说,他这般俊秀又有身份的人罗煞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
“本宫听闻数月前你曾被人掳走,现在能安然回来本宫就放心了。”雪妃妩媚地一笑,再轻轻抚过罗煞置于石案上的手背。
此时的罗煞被雪妃关切的语气惊出一身冷汗,之前她还一脸叫嚣地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地嫁给萧熙,如今却又和颜悦色地拉住自己说话……这女人啊……
更令罗煞奇怪的是她深居宫闱竟然能得晓她被掳之事,难不成她派人一路跟踪?那她的用意何在?
“你很奇怪本宫的用意吧,那本宫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原本娇媚的声音一转,变得格外严肃郑重:“本宫想要将你献给皇上!”
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罗煞倏然从石凳上弹起,不可置信地盯着依旧神情不变的雪妃:“娘娘您在说什么?!”
“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你,家世干净,还有就是,你是被皇后娘娘赶出宫的。”她勾过颈边披散着的珞金流苏,再优雅地站起来与罗煞对视良久。
第97章 容貌相似也是种错误()
“为什么选我?”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也许只要这个问题有了答案,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也难怪,整个皇宫只有最初入宫的秀女们见过那人的容貌!”雪妃说得不清不楚却也还是令罗煞的心漏了几拍。
“什么……意思!”
“你与本宫确有几分相像。”
萧彻用邪魅的语气与她交易……
萧桡初见她时复杂多变的目光,以及他对她突然的温柔……
当罗煞将绣品摆在皇后面前,她眼中的惊惶失措,以及大发雷霆地赶她出宫……
还有雪妃……
一幕幕拼凑起来,最后的答案竟然是,罗煞与自己母亲有七分相似。罗煞微启朱唇,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娘娘……”
罗煞被雪妃留置在西宫的揽月楼,她告诉罗煞,只要肯与她合作,她能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在后宫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母家更可从此平步青云权倾朝野。
罗煞问她难道不怕她夺走她在皇上身边的宠爱。雪妃说不论代价是什么,她只要罗煞帮她除去皇后,仅此而已。很惊讶雪妃对皇后的恨,竟然达到这种程度,不惜代价。
坐靠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桶内,任烟云用柔嫩的双手将适温的热水轻泼至罗煞的肌肤上,然后为她轻轻揉捏。
而罗煞的脑海中全是雪妃的那句话:“你与本宫有七分相似……”一遍一遍如魔咒般在罗煞脑海中不断地回响,折磨得她几乎快要崩溃。那么萧桡对她的温柔,仅因她像母妃,多么可笑的理由!
“烟云,诸位王爷还在宫里住着吗?”她问。
“应该是的,他们还未大婚呢,过些日子待他们大婚后就得离开皇宫回自己府邸住了!”
罗煞头疼地将眼睛闭上,想起那日萧桡送给她的玉佩,她也应该还给他了,她根本无权拿那枚玉佩。却又听烟云对罗煞说起萧彻的事,罗煞立刻截断她继续说下去,现在她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姑娘……其实主子很关心你的,那日你失踪他真的很着急。烟云跟了主子四年,第一次见他的脸上出现慌张的表情!”烟云没理会罗煞的阻止,依旧对她说起萧彻。
罗煞在心中一阵冷哼,他会着急只是怕他的计划因此而失败,他以为她不知道吗?
“他亲自带了一小队兵马将我们乘坐的那艘船当场截住,他盘问起所有在船上与您有过冲突或有密切关系的人,就连与您说过一次话的人都被他关了起来。”烟云的一句话让罗煞全身僵直,不敢相信地瞪着烟云……或许说是将烟云当成萧彻在瞪更恰当。
“都抓谁了?”
“第一个当然就是那个草包少爷李公子,然后就是子横,还有颜姑娘,还有那几个伙计……”烟云一个一个地数着,罗煞立即紧拽她的手问。“颜姑娘,是不是颜若?”
“好像听船主是这样叫的!”烟云摸不清头脑地点点头。
萧彻,他竟然……竟然……脑袋一片沉重,罗煞的思想已经完全不能转动,终于跌入一个无底深渊。如果罗煞能永远这样沉睡的话,或许就不用面对那些令她觉得肮脏的岁月。
当罗煞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两日后了,烟云说她得了风寒。连续两日一直高烧不退,时常梦呓着什么。说雪妃来看过罗煞好几次,桌上那些补品全是雪妃亲自带来的。
罗煞伸手摸摸衣襟,心底猛地一惊:玉佩呢?罗煞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烟云没料到罗煞会突然从床上起来,手中刚熬好的药一个没抓稳,全部泼洒在罗煞的身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烟云吓傻了,立刻拿出绣绢想为罗煞将身上的药汁擦净。
罗煞丝毫感觉不到滚烫的药洒在身上的疼痛,紧握她在她身上乱擦的手问:“我的玉佩呢?”
烟云的手僵住了,回想了一下就跑到妆台前将玉佩从饰盒内拿出来:“是这个吗?”
颤抖地接过那块依旧透血泛寒的玉佩,紧紧握住,然后又慢慢地松开了。罗煞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才感觉到身上被灼伤的疼痛,忍不住皱一皱眉头,道:“烟云,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为我更衣。”
罗煞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没有那么虚弱,可还是难以掩饰声音的沙哑。
“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想去哪儿?”烟云扶着她,生怕一松手罗煞就会倒了下去。
“很重要……的事!”罗煞微微喘息地道。
在梳妆台前,凝望着苍白惨淡如冰雪的双颊,血色尽褪干裂苍白的唇瓣,一双憔悴无神迷离的双眸,这样的罗煞还能称为美吗?
烟云小心翼翼地立于罗煞身后为她绾起昭阳鬓,罗煞拿起胭脂轻轻将其敷于脸两侧,手在颤抖。
“姑娘,等烟云帮您绾好鬓再为您补妆!”她见罗煞的手在颤抖,绾鬓的双手也无措起来。
放下胭脂再拿起眉笔为罗煞描眉,细柳娥眉,宛然如生。
罗煞原本憔悴无比的脸在烟云的巧手下,重现美态,似乎比曾经的她更美了呢。只要她不说话,一定没人猜到她现在有多虚弱。
罗煞听烟云说起,萧桡因自幼丧母所以从小就在嬷嬷的细心照料下成长。直到十岁那年雪妃封九嫔之首后,皇上就将其托付给她养育,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人能说得上来。说萧桡不当她是母妃,可他每天下朝都会来西宫给雪妃请安。若说他当她是母妃,却不如母子间那般亲密无间。或许是因为雪妃也大不了他多少的关系,所以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吧。
步出揽月楼,罗煞前往景仁殿,现在的萧桡就住在那儿。一路上罗煞都在考虑见到他该说什么,她准备了一大长串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总觉得不妥。直到进入景仁殿罗煞还没想到该怎么与他说,他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依旧是满眼忧郁淡然,在见到罗煞时似乎很惊讶,没有料到她会来找他吧。罗煞强扯出一个笑容行了个礼,他邀罗煞坐下,她却未动。
“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萧桡关心地问,如沐春风的声音淡雅怡人。
“王爷,我是来将这个还给你的。”罗煞将紧握成拳的手摊开伸在他面前,那块玉佩安静地躺在手心中。
“我不是说了由你保管吗?”萧桡并没有打算将其接下。
第98章 封妃风波()
“罗煞无德无能,受不起如此贵重之玉。”罗煞的手掌依旧笔直地伸于他面前,有些酸涩。
“我说有资格你就有资格。”
“可是,我并不想要这个资格。”
空气中顿时被一股冷凝寒气充斥着。萧桡的目光也变了,不再是温润低沉,而是冷漠间夹杂着丝丝怒火。
罗煞拉过他置于腿侧的双手将玉佩塞到他手中,他并未拒绝,接下了那块玉。
“奴婢告辞。”行礼,曼妙转身,罗煞毫无留恋地离开。
菡萏落,杨柳疏,潇潇暮雨纷飞乱,漠漠轻寒。
罗煞独自漫步于细雨微凉的西宫,望出神了。她与萧桡应该已经了断了,那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做她该做的事了,对吗?
头昏昏沉沉地越来越重,细雨纷纷扰扰地将罗煞的视线模糊。罗煞盲目地在西宫四处打转,竟连回去的路也找不着了,干脆就坐在一弯长廊前发呆。
真是可笑,堂堂第一神偷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日,若换了以前的罗煞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竟然如此消极面对感情的时候。
远远望去,有人朝这儿走来,浩浩荡荡,金影掠迷眸。罗煞莞尔一笑,扯开嗓音轻声唱起那首耳熟能详的曲子。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
山高路远,唯有千里共婵娟。
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
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一双金绫绣靴,精致绣工的细龙盘绕其上,栩栩亦真亦幻。罗煞抬起头望着靴子的主人,虽已是不惑之年,两鬓微白,但眼神睿智,威严摄人。
“你……”罗煞奇怪地问了一句,他却突然蹲下身子与罗煞相平而视,握住罗煞冰凉的双手,抢在罗煞之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又怎么在这儿?”罗煞眨眨眼睛,淡笑而望他。
他的视线始终放于罗煞脸上,一刻也未离开,眼眶内竟泛起丝丝泪光,却有人在此刻怒斥一句:“大胆,见到皇上还敢坐着。”
细细看去,果真是天阑帝,才想起身行礼,却被他用力压回。他问:“告诉朕,你怎么在这里!”
“回皇上,奴婢迷路了。”
“一别相思空如水,蓦然回首已三生。”皇上浅浅低吟,似乎已经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目光将悲伤蔓延到最深处。
终于明白,雪妃为什么说,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将整个后宫玩转于手心,就算权倾朝野的皇后又能奈何。更明白为何皇后那么急着要赶她出宫,萧彻为何要选她成为帮他完成登上帝位的人。原来她竟是这么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
翠阁朱栏,楼高暮薄,叶着露,斜风细雨已停歇。
天阑帝屏退了所有紧随其后的奴才们,独携罗煞离开东宫,前往那座一直想再探究竟的栖凤宫。他在前默默地走,罗煞静静地随后跟着,猜不出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秋风一阵阵地朝两人吹来,乱了罗煞的鬓发,寒意不时地往罗煞本就虚弱的身上蹿,双手互环摩擦着。
天阑帝步子一顿,转头瞧瞧罗煞,随即将其绣绫镶金的龙袍脱下,披在罗煞身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望着他,罗煞受宠若惊,但是更明白,在他的眼中她就是凤曜国的凤帝。
“朕很想让你陪朕一同欣赏这万花齐放之盛景,可惜……”两人置身于花海,这是罗煞第三次来,却依旧被这密密麻麻,一望无垠的罂粟花所震撼。
“三个月后,这儿定然已是万花绽放。奴婢定然与皇上共赴此处,欣赏艳冠天下之景。”被皇上眼中那浓郁的哀伤所动,竟连自己许下承诺都不知。
天阑帝笑了笑,略显沧桑狂放:“罗煞,从今日起,你就是栖凤宫的主人。”
“皇上万万不可,奴婢只是一介民女,怎可住入……”罗煞惊骇地忙着拒绝,却被天阑帝一语打断:“朕会给你一个住入栖凤宫的名分。”
他环视四周一圈,随口吟道:“雪绒花开雪融喉,一壶冰水饮情愁,三步一叩首,五步一回头,谁把岁月偷,谁在心中留,若能与花比俊秀,我愿齐雪同作寿;曼陀罗绽漫山灿,一片红粉染青川,两支两痴缠,不羡双飞鸾,世人皆笑看,唯君对花叹,只求今生同渡船,盼得来世永相伴。朕就封你为曼妃!”
曼妃,多么至高无上的字眼!就连雪妃伴皇上十余年才晋封妃位,而她得到此位竟如此轻而易举,只因她是凤帝的女儿,拥有与凤帝相似的容颜。说白了,罗煞只是凤帝的替代品,她是该悲哀还是该开心?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于殿外求见。”
慢慢挪动步伐,盯着天阑帝渐远模糊的身影,呢喃道:“难道我真的要用这种方法获得我想要的真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