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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宋走下台阶,道:“走吧。”
苏静知作不知:“去哪儿?”
叶宋借了他的话:“夜色晴朗,散散步什么的。”
谢家老宅很大,叶宋很少去后院,不想苏静却是带着她往后院的方向去。后院里有一方池塘,池塘里的水很干净,因为外出打水烧饭烧菜很不方便,因而暂时都是用池塘里的水做饭。
池塘的四周,铺就了一块块平坦而光滑的青石,青石的一部分没入到了水中,裸露在外面的石头爬满了湿湿凉凉的青苔。整个水面十分平静,一轮明亮的圆月倒映在水中,与天空中的相差无几。正是在这样平静的水面上,一旦有什么漂浮着的东西,一眼也就能够发现。
此刻,那水里,便浮着黢黑的一团物什。
英姑娘、白玉和包子住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一来是白玉需要静养,英姑娘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二来她所在院子里常有小东小西出没,一般人还是少去的好。平日里,包子就主动担起里帮白玉煎药的工作。
屋檐下的炉子正冒着淡淡的青烟,药煲里沸腾起苦涩的药气,包子闻起来就觉得实在是太苦了并且阵阵泛呕。
英姑娘一般很晚才睡下,此刻便和包子一起守着药煲。她见状道:“这药就那么难闻,比外面尸体腐烂的气味还难闻吗?”
包子摸摸鼻子,眼睛红红的,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我鼻子太灵,闻到的味道比一般人闻到的要放大两倍不止,实在是有些熏人。英子姐姐你不要在意。”
英姑娘不苟言笑,俨然一个小大人,道:“我又不会呕,我不会介意。”
包子顿了一会儿,忽然道:“今晚吃饭的时候,我在四夫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我以前闻过的。”
英姑娘用筷子搅拌了一下里面的药汁,“然后呢?”
包子道:“每个人身上的味道不同,即便是女人擦了同样的胭脂水粉香,但也各有不同。但那香气我以前闻过,那就说明我以前一定见过那个女人。”
英姑娘便放下筷子,看了看他,道:“你以前来过江南?认识谢明老爷?还见过他的夫人?”
包子摇摇头。
“那你说说你从哪里见到的?”英姑娘问。
包子还是摇摇头,但坚定道:“可我就是觉得熟悉,我觉得那四夫人可能有点儿问题。”
英姑娘平静道:“如果连你都觉得四夫人不对劲的话,叶姐姐也应该是早就察觉了。但是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和叶姐姐苏哥哥说一说这件事。”
随后包子就坐到了一边,苦思冥想,时而自言自语道:“到底是谁呢”他越往深处想,追溯的往事就越多,那抽丝剥茧般的思绪一点一点地指引着他去靠近真相。
就在英姑娘一煲药煎好了,端起来将药汁倒进碗中。包子突然发神经一样地拍着大腿站起来,一脸天快塌了的一样凝重的表情,扭头就往外面跑去,边道:“我知道她是谁了!一定是她,就是她!”
包子一刻不停地跑去叶宋和苏静的院子里,敲了半天的门,发现两人都不在房中,不由急得满头大汗的,挠头又往外跑去,“他们都去哪儿了呢,真是急死我了”
第260章 白衣女子()
眼下苏静和叶宋蹲在那池塘边,他们从不远处找来了一根足够长的竹竿,拌入了水中,水里顿时漾开了一圈圈涟漪,搅碎了一池银月。月光照不到的死角隐蔽处,正有什么东西往水面吐着一串串的水泡。
竹竿够着了水面上漂浮的黢黑的东西,将它一点点地带了过来,待至脚边了,叶宋才伸手去把它拎了起来,定睛一看,竟是前两晚夜夜在屋脊上叫的那只流浪猫。它的身体已经被水泡得僵硬不堪,肚子胀鼓鼓的,似喝了不少的水。
叶宋问:“它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又看向苏静,“你怎么会知道它在这里?”
苏静道:“吃完晚饭出来时,恰好看见它跑进了后院。如今溺毙在池塘中,莫不是想抓池塘里的鱼,所以失足落水的吧?”
叶宋把死去的流浪猫平放在了青苔石面上,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苏静摸摸鼻子,正色道:“说着玩的。别处都蛙鸣虫语,唯独这里安静得很,还不知道这水里有没有鱼。”他看了看那只直挺挺的流浪猫,戳了一下它胀鼓鼓的肚子,又道,“兴许是因为它太渴了想喝水,结果把自己给撑死了。”
这只可怜的流浪猫,每天也就晚上去找叶宋要吃的而已。除了头一晚上的羹是四夫人送来的,后两晚的羹都是叶宋在饭桌上弄大家吃剩下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如果是四夫人给她准备的羹有问题呢?
她将将这样一想,原本平静的水面再度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叶宋和苏静同时看向水面,却忽略了脚下。殊不知这时,突然一根湿哒哒、黑黢黢如女人的头发的水草缠上了叶宋的脚踝,池塘边的青石上的青苔又十分滑腻,只见那水草将叶宋用力往下一拉,叶宋根本毫无防备,随后叮咚一声就被拉下了水去。
苏静在一旁,只来得及从叶宋的手指尖滑过,瞬时便反应了过来,当即就往池塘里跳下。
没想到,这看起来不大不小的一方池塘,水底下却有如此的深,四周都用一块块青石垒起池壁,月光隐隐约约照进了水里,那些青石上全部是茂盛葱郁的青苔。一根根长得过分的水草,从脚底下生长起来,随着水波浮动而左右飘忽不定地摇摆。
而叶宋的的确确是被一根水草套住了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道,瞬时就把她拉进了水草丛中。这个时候她越是挣扎,水草就越是凌乱,如一根根有生命的藤蔓一样纷纷缠了上来,她越用力扯水草就缠得越是紧。
挣扎间,叶宋猛然想起,为什么会有水草自己伸出来套住她的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事先便有人在这水底下作祟。叶宋当即抬头四处寻去,果真,在不远处,水草丛开外,站着一抹模模糊糊的白影,她的黑发飘散在水中,基本与水草别无二致,看起来像是鬼魅一般十分阴森可怖。
她的裙摆在水中绽开,恍若一朵雪白的地狱之花。叶宋看不分明她的脸,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嘴角浮起的一抹得逞的冷笑。
随后上面倏地冲下来一股水浪,叶宋极力眯着眼睛,看见那白衣女子转身就游着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慌忙游来的苏静。
当苏静游到了水草丛边缘时,叶宋便一个劲儿地挣扎着,要把他推出外面去。如果他这样贸贸然进来的话,说不定到最后两个都会被缠死在这水底。
叶宋双手均是缠上了水草,用力地推着苏静的胸膛,将他推出些许距离,张口吐出一串水泡,道:“你走。”
苏静悬浮在原处,却没有离去。
叶宋更加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再次用口型道:“你快走啊!”一口气憋不了太长的时间,她快要感到呼吸困难了。
这时,苏静扼住了她的手腕,突然把她用力往怀中一扯,带起的水草纷纷如绳索一样,将两人一起包裹缠绕。
他不怕,就算即将面对的是死亡,他也绝不放开叶宋的手。
苏静示意叶宋平静下来,不要乱动,只要他们两人静止,仿佛水中水草也失去了一切的攻击性与纠缠性,变得无比的温柔而有韧性,在水中轻飘飘如绸带一样。
苏静捧住了叶宋的脸,叶宋睁着双眼看着他缓缓靠近,最终双唇相贴,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了叶宋。
水泡从叶宋的鼻端冒出,顺畅了她的呼吸的同时,人似乎也变得恍恍惚惚。一张眼之间,苏静的脸近在咫尺,微微阖着双眼,极为认真的样子,没有一点亵渎和玩味的神情,他的头发比水草还要柔软,手指轻轻去抚,那发丝便随着水流从她的指缝间滑过。
那一刻,她的心情,也是流水一样缓缓溢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叶宋细致地看着苏静的脸,大概是希望他能够平安、健康、无灾无病。她说她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其实是假的,倘若以后再也看不见他,可能她也会很难过,可是和他的安然无恙比起来,她的难过真的是太微不足道。如果可以,要拿什么把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留下呢?这么久以来,自己带给他的,除了伤害还剩下什么,她真想,要是能够带给他幸运就好了
不想伤害他,这个世上她唯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
叶宋颤了颤眼帘,终还是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少顷,苏静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弯起眼睛狡黠地笑。他伸手抚过叶宋的眉眼,递了一块石头进她手里。
叶宋低头一看,那是一块池塘壁上的石头,不知道苏静从哪里抽出来的,有一个尖锐的角,用来划断纠缠的水草应该是可以。
这也是苏静早先看见叶宋被困时,便找了这块石头。
叶宋当即毫不含糊地用石头去割水草。苏静让她放松,只有她放松了,水草才会跟着放松。
那块石头虽然钝了一些,但总比徒手要好。结果叶宋很快便解决了大部分的水草,一番使劲儿下来便有些精疲力竭了,这时就轮到苏静使力,抱着她奋力往上面凫去。
夜色正浓。当两人冲出水面的时候,惊起了哗哗的水声。两人俱是浑身湿透,苏静牵着叶宋成功上了岸。
湿湿的头发黏在颈窝里,不断往下淌着水。夜风吹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寒凉。叶宋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颤了颤湿润的睫毛,看着苏静,声线有些低哑掺杂着莫名的情绪,道:“你真的是一个很笨很笨的人。”
苏静伸手去揩掉叶宋脸上的水,捧着她的侧脸,笑道:“随你怎么说,没所谓了。”
叶宋抬起同样湿润的手指,帮他拈去了肩膀上留下的一根水草。正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月色下一闪,飞速地朝两人射来。
苏静和叶宋当即搂着将对方压到了地面上去,并往旁边滚了两圈。使得那东西没能射中目标,而是射进了池塘的水中,顿时池塘里的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哗地一下,争先恐后冒着白泡。
如此强烈的劲道,若是方才真的射到了苏静和叶宋身上,恐怕两人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两人抬眼一看,见树下款款走出了一个人,看其模样,正是四夫人无疑。她穿着一身白衣,衣裙飘飘,带着半干的湿气,长长的头发湿哒哒地拢在胸前,不难猜出,方才将叶宋拉下水卷入水草丛中的人,正是她。
“你到底是谁?”叶宋没发话,苏静却是问道。
叶宋只眯着眼睛审视着四夫人,一时之间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觉。
四夫人手中抽出一把长剑,银银发亮,一步步走近,道:“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苏静按住叶宋的肩膀示意她别动,自己捡了地上的竹竿站起来,下一刻飞身出去便和那四夫人打了起来。
四夫人的剑十分凌厉,三两下就将竹竿砍破,苏静只捻了其中的一小段,如没有开过锋的铁皮一样,但是足以应付四夫人。
莫看四夫人平时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身形竟如此灵活,飞檐走壁轻功也相当的好。几个回合下来,她始终不敌苏静,被苏静一招打落在地,捂着自己的肩膀坚持地站起来,而苏静也恰恰从上方款款落地。
四夫人蓦地一笑。
还不等苏静做出下一攻击,刚往前动了动脚,忽然觉得内里一通翻江倒海难受之极,胸口一顿便自嘴角溢出一滴血。
整个人如火中烧一样,身体似乎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四夫人轻轻笑出了声,一步步朝苏静走去,眼中浮现出媚色,道:“我道是这战神王爷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尔尔。妾身忘了提醒你,原本我打算拿来喂叶宋的那碗羹碰巧被那只死猫给吃了,它死在了池塘里,池塘里的水便也染了毒。你们既是中了毒,便不能活络身体,否则只能毒发得更快。”
苏静若无其事地擦拭了一下嘴角,道:“那在我毒发身亡之前解决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难事。”
第261章 她无法想象他有多()
叶宋从地上捡了一块跟苏静差不多的竹片站起来,道:“你想杀的人是我吧。”
四夫人面色一凛,看向叶宋的眼神里,夹杂着绵绵无尽的恨意。她忽而又是一笑,清丽的脸蛋上却流转着千娇百媚的味道,伸手便掏出一只瓷瓶,道:“这里是解药,只能救一个人,叶宋,自私如你,会怎么做呢?你是想救你自己还是救他?”
叶宋冷笑了一声,道:“你也说了,自私如我,我当然是要救我自己!”说罢,苏静正想和她一起出手,怎想叶宋却忽然一回身,伸手往苏静的身上几处大穴点了一点。
苏静再想动,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叶宋道:“阿宋,你想干什么?”
叶宋温柔地把他扶着在树下坐下,抬头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耳语说道:“这么久没给人点过穴了,很庆幸我还没有特别生疏。别急,我这就去帮你抢解药。”
说罢她再度转身,下一刻猛地朝四夫人冲了出去。
她没有苏静那样浑厚的内力,但是动作却十分矫健,常年挥鞭使得她手劲儿非常的大,一上前便跟四夫人打了个满怀。四夫人似乎恨她入骨了,每一击都是致命一击,并伴随着咆哮一样的发泄。
叶宋手里的竹片被四夫人的长剑划成了一块块小竹片,而叶宋的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她从来都是越挫越勇,那些伤口仿佛根本不是她身上的一样,却因为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让她感到越来越振奋。
四夫人也没讨到好,被叶宋用竹片划破了脖子和手腕,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看起来很像是一片冬雪中绽开的一树红梅。
叶宋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满脑子都是解药,还有苏静受伤时苍白的脸。很快叶宋也感觉到了身体里的翻腾,像是被夹在锅上熏烤一样,连血液都快要沸腾蒸发了。她张口也喷出了一口鲜血,耳中嗡嗡作响,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在狂躁地呼唤,让她也跟着狂躁了起来。
为什么,她就只能给苏静带来伤害。让苏静一次次为她舍身忘死,一次次为她深处险境!为什么,就不能给他带来幸运呢!
地上全部都是散落的竹片,她不断地捡起,然后疯狂地反击四夫人,四夫人起初游刃有余,但她根本没想到叶宋即便中了毒,居然还有如此狠劲儿,也对,叶宋一直是一个狠辣的女人!
四夫人的剑都砍钝了,她飞起一剑朝叶宋刺来,叶宋闪身躲过,赤手握住了她的剑刃,鲜血淋漓,四夫人抽手却发现抽不回来。而叶宋另一只手反起一击,手中竹片在四夫人的脸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知是力道不够还是怎的,却只沁出淡淡浅浅的血痕。
叶宋嘴角涌出来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场面十分惨烈。但她瞪着四夫人的双眼,却如恶鬼的印记一般,好似一旦在四夫人身上烙上了,她就是投胎转世十次也照样不会放过她。叶宋一把揪住四夫人的衣领,很久没有这般对峙,她仍旧是被叶宋的眼神和表情所震慑,叶宋咬着一口血牙,一字一句告诉她:“有本事你就冲着我来,他若是因你、因你们有何差池,我穷尽所有也必屠你南国天下!就算你们全部都下了坟,我也会把你们从坟里挖出来,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像是毒咒,是她这辈子对人发过的最恶毒的毒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