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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相宇早就醒了,却不愿睁开眼睛。他在梦里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凉浸凉浸。
他从这个梦里,得出了某个结论。那就是千万不能让艾沫惜知道真相。
他宁可她恨他,宁可她骂他,宁可她以为他负了她,也不要让她知道是兄妹这样残酷的真相。
这样的真相让人想死。
真的让人想死。
他想着那个梦,悲情又绝望。
他猛地坐起身,给黎华庭打了个电话:“有空吗?我想见你。对,你在哪儿,我开车来接你。是的,很重要,非常重要,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仍是上次那个会所,仍是不像父子的父子两个人。
黎相宇重重倒在松软的沙发里,无尽疲惫:“我有个请求。”
他的表情很严肃,一个男人的严肃。
黎华庭沉默着,只是余光望着他,不敢正眼看他,无比心虚。
“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尤其不能让沫沫知道。我就算不娶她,不能和她结为夫妻,我也要守护她。”他说得斩钉截铁。
黎华庭无比震惊:“相宇!你……”
黎相宇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造的孽,我来承受痛苦。我要讲的就是这些,如果你敢让沫沫知道这事,又或是敢伤害沫沫,我发誓,我会拆了黎家,拆了黎氏,我也不要姓黎了!”
他说得冷酷又冷血。
黎华庭面如死灰:“你们不要乱……”
“不用你来教,我黎相宇不会伤害沫沫,我做不出你那么禽兽的事。”黎相宇站起身,走到门口:“我希望你用一颗干净的心善待妈妈。否则,我会让黎家不得安宁。”
仿佛他不是黎家的一分子。他如果不是黎家的儿子,该多好。
黎相宇大步走出门,顺手重重关了门。
他拿出手机,给祝慧星打电话:“妈,我,你那个帅得惊动克里姆林宫的儿子!有空吗?晚上接你吃饭,对,沫沫回来了。呵呵,妈,以后一家人要经常在一起吃饭才会感情深厚,别说你儿子我没良心。哈,老黎,别叫他,他多忙啊,忙着住院……得了,别提他,提他我心烦。好好,我就是跟他八字不合……”
挂上电话,黎相宇长长喘了一口气。
他就像得了绝症的人,拼命要把所有爱的人留在身边,珍惜着每一刻光阴,每一个片段。
他黎相宇,什么时候过到这个份上了?
真惨啊!
他仰着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正准备进公司上班。只听得一个喳闹的女声喊:“黎相宇,黎相宇……”
黎相宇扭脸皱眉道:“又是你!”
“就是我!”叶小北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像你这么脸皮厚又缺心眼的人太少,怎么会不记得?”黎相宇冷冷的:“我再说一次,不要跟着我,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你这人太不绅士。”叶小北嘟着嘴。
“对你,不用。”黎相宇说完,大踏步进了公司大楼,再次给保安打招呼:“我要是在办公楼里看见那个女孩,你们统统别上班了。”
第138章 覆水难收()
就在邢家和冯家掀起层层怒海波涛之时,苏珊从国外,追到了国内。
邢季风这才发现,苏珊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他将这女人看得太简单了。
逃婚这种事,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那是天大的耻辱,也是对新娘最大的侮辱。苏珊完全有理由扛着大刀,直杀过来,搞个两败俱伤。
邢季风很无奈地亲自到机场去接苏珊的时候,发现她仍是那么气质优雅,以一个待嫁新娘的身份,轻轻问他:“为什么?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是啊,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邢季风自己也觉得这事办得十分窝囊,不像他平日的为人处事,完全搞得一团糟。
他开着车,本来直奔郊外那栋别墅,艾沫惜曾经去过的那栋别墅。昨天回来,他就住在那里。
他竟然在快到达的时刻,猛地掉了个头,开去了另一栋邢氏公司用来招待客人的别墅。
他沉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心中在犹豫着要怎么跟苏珊摊牌,而将伤害减到最低。
毕竟,苏珊算得上是一个好女人,隐忍,优雅,各方面都很好。
他正想着,却是苏珊开口了:“因为这个叫艾沫的女孩?”
苏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就邢季风的经验,看不出喜怒的女人其实心机很深,他得小心应对。
他也无悲无喜:“她原名叫艾沫惜,很早以前认识的。”他其实也是个心机很深的人,只是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像个男孩,而不是男人。
“据我所知,她有男朋友。你认识她,并不妨碍我们结婚。”苏珊语气软下来:“ken,跟我回英国,现在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邢季风不置可否,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直直盯着前路,认真开车。
他专注开车的样子,很迷人。
苏珊看着他的侧脸,手心里全是汗。她一定要嫁给他,一定要。
她坐正了身体,淑女在任何场合都应该是优雅从容的,她自小学习礼仪,当然谨记。
别墅很大,也很干净豪华。
她以为,这是邢季风住的别墅。最起码,他还肯带她回家,这是对她地位的某种肯定。
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但同时,她又已经是他实质上的妻子。
这是她可以理直气壮,大张旗鼓从国外追到国内的理由。她不是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任他吃干抹净,然后扔在一旁,不管不问。
当然,就算不是他实质上的妻子,她也一定会追来。她爱上他了,并且有家族做后盾的婚姻,多么荣耀。
邢季风吩咐佣人替冯小姐将行李提上楼,又亲自带她参观了房间。
最后,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问题:解释。
逃婚,有足够合理的理由吗?
邢季风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内心其实无比阴暗。他在脑海里已经过滤了上百条可以用来当做谎言的借口,却都不足以支撑他理直气壮逃婚。
咖啡端上来了,冒着热气。
邢季风礼貌地点头:“谢谢张叔。”他其实还是没想好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说起来,就是尴尬。他放着盛大的婚礼不管,漂亮的新娘不要,跑回国了,然后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他闻一下咖啡,又喝一口,品了半天。表面上从容,所有的过场走了一次,避无可避:“苏珊,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这句话是情侣间最没营养的话,也是最烂的分手借口。邢季风左思右想,千挑万选,竟然挑中了这句话作为开头。
苏珊脸上浮起微微的笑容,隐忍,又识大体:“不,ken,我们不是朋友,是夫妻。”
邢季风有落荒而逃的冲动。被动,便不能有足够控制局面的气场。
他之所以从来在各方面都从容优雅,举手投足无比自信,那不是因为他自认为有钱就能掌控局面,而是他在每一件事上,做了足够的功课。
他比别人更勤奋,所以比别人飞得更高。
他不欲在这件事上多作解释,也没法解释:“苏珊,中国有句话,叫覆水难收。意思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我想,我就是那泼出去的水……”
“我也是那泼出去的水。”苏珊很平静地看着他,内心却掀起层层波澜。二十几年训练出来的某种忍耐,快要到底限了。
邢季风沉声道:“你休息两日,给你订机票回英国。到时,我亲自去向冯家请罪。”
“你觉得你只需要向冯家请罪么?你觉得你一点都不需要向我交待什么?”苏珊眼眶红了。
邢季风心中歉然:“苏珊,我以为,我们都是成年人……”
“对,我们是成年人,但那也是因为你是我即将结婚的丈夫。”苏珊的语速不快不慢,既不是咄咄逼人,也不是软弱可欺。
那你为什么不是第一次?这句话差点就从邢季风口中蹦了出来,他适时忍住了,绅士是不会揭人家的短处摆在桌面上嘲笑的。
他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却比直接说出来更让苏珊难堪。
苏珊说完那句话时,心中就在暗叫糟糕,但晚了。她看见他脸上那种古怪的笑。
那一晚,他特地开了特别明亮的灯,看了床单,那个场景至今仍在苏珊的脑子里回荡。
她很受伤,本来就很受伤。
现在谈到了这样一个话题。她是个现代女性,本不该用男欢女爱来要胁对方负责。
她没有办法了,拿邢季风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她倒希望邢季风可以传统一些,能对她负责。只是,这个话题,像是一个大笑话。
邢季风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你刚来,先住下吧。我们继续谈下去,会很不愉快。我先走了,你自便。”
苏珊心头一阵慌张,这难道不是他的家么?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ken,你不住这里?”
“嗯。”邢季风朝管家交待要好好招待冯小姐,不可怠慢,等等等等。
苏珊的心不断往下沉,良好的教养使她忍住发作的情绪,微笑道:“ken,你不带我在a市到处转转么?”
这个要求很合理。不提结婚,哪怕就是邢季风最初提到的做朋友,友人远道而来,难道不应该一尽地主之谊?
邢季风迟疑了一下:“好,你想上哪儿玩?我让公关部的人带你去,你知道,我对这里并不熟悉。”
苏珊柔情万千:“要不,我们打电话约艾沫惜出来玩吧?我也想和她交个朋友。”她温婉而柔和:“我有她的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邢季风眸色深沉,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事,就是被女人要挟。偏偏,他以为的知书达礼的女人,正在要挟他。
他微微一笑:“就像你说的,她有男朋友,我为什么要去打扰她?”说的不是“我们”,是“我”。
苏珊轻轻地走近他,离他只很小的一步,几乎贴到了他的身上:“ken,你知道,我在这儿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不陪我,我想来想去,只认识她了。”
邢季风并没后退,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那你打吧。”说完,他转身向车房走去。
他庆幸没有结婚,这个女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精明,优雅,还有着富家小姐的任性,看上了就偏要得到,否则便用要挟的手段。
他庆幸没有娶这样一个女人,否则这一生不得安宁。
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毁婚的歉疚,似乎也因为这样的理由荡然无存。
他随手拨了艾沫惜的电话,响了许久,对方才接,似乎在睡觉,说话还断断续续。他跟她瞎聊一会儿,才叮嘱她如果有个女人找,不用理她。
艾沫惜迷糊答应着,又睡了过去。
也许此时,最平静最安宁的就是她了。当所有的人都掀起层层暗涌,一切的焦点都是她的时候,她还正睡得香甜。
接了邢季风的电话之后,她清醒了。起来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约了正休假的周乐陶到家里玩。
她现在的确不适宜在外面到处乱晃。
不多一会儿,周乐陶来了,带了很多零食。有女生的地方,必有零食,这是没错的。
周乐陶扫了一圈房屋的装修风格:“这就是你的风格了,幻想多年实现了吧?还是个大帅哥给你实现的,太霸气了。”
艾沫惜拖着她,去参观了很多她那些带着古堡色彩的手绘箱子,仿佛十八世纪里装珍宝用的。
周乐陶爱不释手。
艾沫惜拿了一个比较小的,可以用来装首饰和化妆品的箱子:“乐陶,这个送给你了。”
周乐陶惊喜得跳起来:“要结婚的女人最有爱了,哈哈哈。”她忍不住抱着艾沫惜转圈。
艾沫惜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边给周乐陶泡茶,边接电话:“喂,是我,啊,秦老师啊,嗯,好,好的,我考虑一下答复你好吗?嗯,好的。再见,秦老师。”
挂了电话,她笑嘻嘻地问周乐陶:“给你个机会,猜猜秦老师是谁?”
周乐陶拆了一袋薯片,正吃的吱吱哇哇:“我哪知道,反正不是秦陌。”
艾沫惜没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周乐陶差点咬了舌头:“真的是秦陌啊?”
哦也,大帅哥啊!她电脑里满满都是秦陌的照片呢。
第139章 咫尺天涯()
尽管天灰蒙蒙的,但周乐陶的心情无比欢畅。
她马上就要见到“活的”黎相宇,非常想比较一下到底是黎相宇帅还是秦陌帅,这件事在热爱帅哥的周乐陶心中非常有意义。
黎相宇订了水月岸会所的包间,约祝慧星吃饭,正好听艾沫惜说周乐陶也在。他出奇的好脾气,邀请客人一起,很有男主人的风采。
艾沫惜自然很开心,一直就觉得黎相宇不太喜欢她身边的朋友,至少是高高在上的,如今看来,他其实太亲民了。
黎相宇先开车去接艾沫惜和周乐陶,很绅士地替两位女士开车门。他仍旧穿着咖啡色的高领毛衣,外套搭在车子的椅背上,年轻,高大,帅气,活力四射。
尤其他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简直杀人于无形之中。
杀伤力绝不亚于秦陌。周乐陶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后来又想,要是见到“活的”秦陌,又不定有别的结论。
无论如何,传说中的黎大总裁,真的太帅了,比杂志封面上的照片更帅啊。特别是他眉间淡淡的忧伤,让人有想去抚平他眉心的冲动。
黎相宇又去接了祝慧星,几人一同前往水月岸会所。
吃得很开心,聊得很开心。这晚黎相宇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从未有过的兴奋劲儿。
他并不是借着喝酒撒酒疯,从头到尾,照顾到所有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仿佛一个成熟男人,举止得体,说话风趣。
周乐陶悄悄对艾沫惜道:“你眼光真好,以后记得有这个质素的,介绍给我,可别光顾着你一个人幸福。”
艾沫惜低声道:“你来晚了,其实还真的有一个好得不得了的男人,但他很快要结婚了。不然,真的可以接触一下,那男人真的好得没话说。”
黎相宇一边和祝慧星在说着什么,却也清晰地听到了艾沫惜这段话。若是往常,他必定跳起八丈高,假装怒斥沫沫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别的男人那种向往的神情。但这次,他只装作没听到,继续喝酒吃菜。
他望着祝慧星清丽的眉目,不由自主用手背,轻轻抚了一下她眼角淡淡的皱纹。
祝慧星刮了一下黎相宇的鼻子,像对待一个小孩子:“儿子长大了,妈妈是该老了。”
黎相宇心头有些酸楚,祝慧星若是知道这个可怕的真相,和黎华庭的夫妻关系还能维持吗?
这夜,表面无比和谐,却莫名感伤。
艾沫惜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真的像是闻到了一丝忧伤的味道,甚至那忧伤的味道里还蕴含了某种惨烈。
这顿饭吃了很久,很久很久,都要深夜了才散场。黎相宇喝了酒不能开车,便由艾沫惜驾驶,将各人送回家。最后,等他们自己回家的时候,黎相宇在后座上睡着了。
艾沫惜扶着他回房。他很迷糊,一回家便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无论艾沫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