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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只是药劲儿有些猛。一会儿就好了，不用担心。”
“好。天色不早了，公子吃了药，早早歇息吧。”
“雨还没停？”
“没有，断断续续的下了一整天了。”
“嗯。”顾长珏拿起笔，继续画着。
“公子，阿笙姑娘今日怕是不来了。还是”
“画完了我就去睡了。”顾长珏淡淡的说道，眼底一抹黯然悄悄爬了上来。
秦书白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从灵玉峰出事之后，就再没见公子这样在乎过一个人。这样的公子，没了往日的冷清，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为此，秦书白是感激阿笙的，是她改变了公子。可是，那个阿笙认识公子之前大字不识几个，更是常年混迹市井。比起那些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来，差的简直不只一个十万八千里。以公子的医术和才情，哪怕是配一国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怎的偏偏喜欢这样一个没才没貌的小丫头。秦书白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顾长珏灵活的手腕轻轻勾勒出最后一笔线条，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吹了吹，收起笔。抬头挑眉看了眼秦书白，淡笑着问道：“你说，九公主如何？”
“原是大梁第一美人，如今看来，空有美貌，不长脑子。”说起九公主，秦书白毫不吝惜自己的厌恶。堂堂一国公主，竟勾结外邦，害的本国差点儿受了战乱之苦。如此行径根本不配为一国公主！
“那，刚进宫的槿贵妃如何？”
“外表美丽温柔，内心让人琢磨不透。”
“吴州总督柳知章之女柳白泠如何？”
“大家闺秀，端庄大方。倒是十分适合做个当家主母。”
“大学士苏文之女苏如是如何？”
“京都第一才女，出身名门，听闻京中世家子弟争相求娶，更有其他各地才子纷纷入京，只为见识这苏小姐的才情。但那苏小姐却是全然不理，独独钟情”秦书白看了眼顾长珏，心里却想着，公子这样冷情，这是伤了多少名门闺秀的心啊。“不过，属下还是不懂”
顾长珏站起身，将那副画作卷起，放在了一个木箱里，秦书白咋咋舌，公子从不画人像，如今却画了一箱子的阿笙姑娘。
“这天下，美貌女子有很多，有才情的女子也很多，出身名门望族的更是数不胜数。可阿笙，就只有一个”
见秦书白还是一脸茫然，顾长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就明白了。”
“喜欢的女子？”秦书白有些愣神。想想那些爱慕公子而不得的女子，又想起了九公主那样的女子，秦书白一个激灵，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钻研武功。”
本以为叶星云的身体这就好了，谁知这天晚上，又发起了高烧。阿笙寸步不离的在身旁照顾，心里也有几分焦急。
“水阿笙我要喝水阿笙，阿笙”
夜里叶星云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喊着阿笙的名字。阿笙就趴在一边，听到动静，蹭的一下坐起身。
“你要喝水？好，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阿笙此时还是半梦半醒的，起身有些猛，只觉一阵头晕，踉跄了几步，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口灌了下去，倒是清醒了几分。随即又重新给叶星云倒了一杯。
“来，慢点喝。不要呛到。”阿笙扶起叶星云，缓缓的喂了几口水。摸一摸叶星云的额头，终于退烧了。阿笙这才放下心来。
折腾了这一小会儿，倒也没了睡意。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身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嘴一笑。快步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了几行字。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写完之后，阿笙轻轻将这字条塞到小竹筒里。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微亮了。叶星云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给这清晨添上一抹宁静祥和。
阿笙轻轻推开门，往厨房走去。刚刚退了烧，也只能给他煮些粥吃。这家伙，昨日也没有好好吃饭，等下醒来肯定会饿的。阿笙一边小火煮着小米粥，一边又是无限怨念。今日肯定又不能去找顾长珏了，想到这儿，阿笙的眉头耷拉了下来。
“阿笙，今日起的这么早啊？”路通打着哈欠趿拉着鞋走了过来，两只雪白的脚趾调皮的探出头来。果然，路通很费鞋。
“是啊。”阿笙也没抬头，随意答了句。“诶，路通，今儿个帮我去送趟信。”
“又送信？燕王不是在你房里么？还往哪儿送？”路通迷糊的问。
也难怪路通会这么说。这燕王时不时的就抽疯，常常是想起来什么，就写张字条送到浮笙楼。要阿笙务必在一炷香时间内回信。
路通好信儿，跟阿笙一打听，方才知道，这燕王啊，给阿笙送的字条里是一道题目，要阿笙去作答。说是对阿笙学习状况的抽查。阿笙懒得往燕王府跑，自然就拜托路通去送信了。
阿笙的小脸腾的红了，这个小安琳，怪不得昨个儿都没人来找自己，敢情是都知道我房里有人！这下误会大了！还好老乞丐这些日子不在家，不然，要被他叨咕死了。阿笙仰头深吸了口气。
“送去顾府”
第三十一章顾长珏的往事（）
“这么近还送啥信？”路通挠挠头，不解的问。
“叫你去送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阿笙低吼道。
“好好好，送送送。”路通瘪了瘪嘴。“那个，阿笙，你再让玲珑给我做一双鞋呗”
“玲珑？”阿笙挑了挑眉，“你咋不自己去找她，平日不都是你自己去的嘛？”
“我，那个，我”路通涨红了一张脸，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不好意思啊”
阿笙差点儿被自己呛死。“以前咋没见你不好意思。”阿笙咂摸着路通话里的意思，贼兮兮的一笑：“哎呦，路通，你该不会是哈哈哈，该不会是喜欢上玲珑了吧。”
“阿笙你别胡说。”路通别别扭扭的踢着门槛儿。“你就帮我去说一下嘛，我都帮你送了那么久的信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我就不掺和了。”阿笙老成的说道。
“多谢了哈！放心，保证给你安全送到！”路通扬了扬手里的小竹筒，笑着说。
“行了，这有粥，喝完再去吧。”阿笙把叶星云的那份盛了出来，剩下的都留给了路通。
“还有，别再踢门槛儿了，就算鞋不坏，你再踢，门槛儿都坏了！”
瞥了眼路通，阿笙慢悠悠的回了屋。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阿笙刚走到床前，叶星云就醒了。见是阿笙，立马咧开嘴笑了，像个小孩子。“一睁眼就能看见阿笙，本王好欢喜呀。”
“醒啦，快起来把粥喝了。”叶星云的眼神太过炙热，让阿笙有几分不自在。
“好啊，你来喂本王。”刚刚退了烧，叶星云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说出来的声音总是带着点点魅惑。
“你，你爱吃不吃，谁稀罕管你。”阿笙别扭的说。
叶星云不说话，也不动，就是躺在那里睁着那双桃花眼看着阿笙，一瞬不瞬，一直看着
“哎呀，好了，真是怕了你了。”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败给了叶星云，最终还是乖乖的给叶星云喂了粥，又喂了药。叶星云满意的笑了笑，吃过药，又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这时，顾长珏也收到了阿笙的字条。展开字条，一串清秀的字迹跳跃出来。一字一句，都让顾长珏心花怒放，一扫昨日的黯然。
“辛苦了，路通小兄弟。”
“没事儿没事儿，顾太医不必客气。”路通笑道。
“那，劳烦路小兄弟稍等片刻，待我回信一封。”
“好好，不急。”
顾长珏提起笔，略一思索，便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了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写完，将字条同样也塞进小竹筒里，递给了路通。
“顾太医，阿笙这两日怕是来不了了，她叫我转告您，晚上不要贪凉，早点儿休息。”
顾长珏淡淡一笑，“好，告诉她，我都记下了。”
爱一个人有时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一句话，便能将万里乌云驱散，顿现一片晴空。
“公子，书雯传了消息出来。”秦书白说道。
“什么消息？”顾长珏正坐在矮凳上捣着药，闻言挑了挑眉，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
“书雯如今很得李公公的重视。那日无意间听李公公唠叨了两句。大概是说皇上每月都会去见一个人，见过那人后，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阴沉，书雯暗中观察许久，猜测那人，很有可能是玉姑”秦书白轻声说道。
秦书白口中的“玉姑”正是梁帝最宠爱的玉贵妃。不过十年前玉贵妃一夜间消失，自那之后，只要有人提到玉贵妃，全部被皇帝处死，玉贵妃三个字便成了宫里的一大禁忌，无人敢提。
而玉姑的另外一重身份，就是灵玉峰鬼医之妹。
顾长珏沉吟了一会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渣，往书房走去，秦书白随后跟上。走到那副苍山碧水图前，站定。顾长珏掀开苍山碧水图，见苍山碧水图的后面墙壁上隐隐的埋着一根细线，轻轻一拽，只听咔咔两声，一旁的书架中央赫然出现一个方格子。方格子里放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
顾长珏拿出那瓶子，里面有一只浑身乌黑的小肉虫，慢腾腾的爬着。
“你瞧。”顾长珏将那瓶子扔进秦书白手里，秦书白皱皱眉，用两根手指捏着瓶口，一脸嫌弃。
“属下可瞧不出来什么。”秦书白一向讨厌这些蛊虫。瞟了一眼又把它放回格子里去了。
这蛊虫名为生死蛊，是当年鬼医种在玉姑体内的。顾长珏手中的是子蛊。生死蛊由玉姑的血养成，只能在玉姑的身体里存活，若玉姑死，则母蛊死。若母蛊离开玉姑身体，也必死。母蛊死则子蛊亡。顾长珏之所以确定玉姑在宫里，就是源于生死蛊的牵引感应。只是宫里戒备森严，想要找一个已经消失许久的人，很难。
“我想书雯猜的没错。”
收起生死蛊，顾长珏慢慢往窗前走去，不知何时，天阴沉了下来，像是感知到人的心情一般。尘封在心底许久的往事，也慢慢溢出心间。
顾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顾家传人代代皆是医学天才，顾长珏尤甚。只是除了正统医术，顾长珏也极爱钻研一些偏门，这要得益于鬼医。没人知道鬼医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只是在不知不觉中，鬼医的名号响彻江湖。鬼医医术诡谲，为人更是刁钻，他一向只爱钻研各种疑难杂症，对治病救人一事丝毫不在意。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论多富有，只要他不愿意治，没人能强求。鬼医和顾家人正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医者，然而，他却十分欣赏顾长珏的父亲，与之成为好友。顾长珏出生后，更是得鬼医喜欢，便收为徒弟。顾长珏的父母早逝，七岁起，就和鬼医一起生活了。再大一些的时候，便四处游览，增加阅历，磨练医术。
宣正七年三月初八，正是秦书白学武归来的第二年，顾长珏在灵玉峰下的村子出诊，书雯跟在身边伺候。书白被秦父指派下山去买些物什。那日，天有些阴沉，不多时，淅淅沥沥的春雨就下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顾长珏总觉得心中不安，便提前回去。可是到了灵玉峰见到的竟是一片狼藉，七零八落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雨水冲刷着鲜血，却冲不掉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那都是他的家人，有师娘，有小师弟，有秦家兄妹的双亲，有顾福叔一家，还有顾福叔的小孙子，仅仅五岁的顾小满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顾长珏就这样站在雨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的，不会的”顾长珏使劲儿的摇着头，他宁愿这是一场噩梦，很快就能醒来。
“师父”猛然间，顾长珏想到了鬼医，这里没有鬼医的尸体。顾长珏疯了一般往药房跑去，就见鬼医躺在药房门口的石阶上，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顺着石阶流下。
顾长珏忙上前去，竟发现鬼医还有一口气。忙拿出一瓶百草露来给鬼医喂了下去。
片刻，鬼医幽幽转醒，见是顾长珏，鬼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已经知道回天乏术了，艰难的从袖口掏出一个琉璃瓶塞到顾长珏手里，只说了三个字：“找玉娘”
“师父！”
雨越下越大了。模糊了双眼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眼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恍若回到了从前。
那个时候，灵玉峰的生活很温馨，很惬意。顾福叔一家五口和秦家四口是跟着顾长珏一起来的，负责做些家务，照顾大家的生活。闲时帮着鬼医种些药材。秦家先祖曾是顾家先祖的伴读，几代皆是如此，直到如今，秦顾两家早已如一家人一般。秦书白不似其父，他偏偏是轻文重武，早早就拜了太白山桑秋子为师，钻研武艺，七年才下山。灵玉峰还有师娘，顾长珏七岁那年刚好小师弟也出生了，后来又有了顾小满，山上的日子变得更加轻松愉快了。
那个时候，顾长珏常常跟着鬼医一起钻研各种病例，有时还会因为一味药吵的不可开交。鬼医脾气古怪，顾长珏更是倔强，两个人争论起来，任谁都劝不住。直到师娘忍无可忍，揪着鬼医的耳朵，狠狠骂一通，才肯罢休。
那个时候，秦叔喜欢读书，各种经史子集，各种趣闻轶事，闲着没事儿就喜欢抓着小师弟和顾小满，非要他们听他讲故事。开始的时候，两个家伙还是很喜欢听的，可无奈秦叔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翻来覆去，两个小家伙听的稀里糊涂，云里雾里，索性就对坐着皱着小眉头干瞪眼，那模样好像听秦叔讲故事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儿。饶是如此，秦叔像是察觉不到两个小家伙的怨念一般，还是乐此不疲的每天傍晚坐在门口小矮凳上讲故事。
顾小满再大一些的时候，小师弟就开始带着他满山跑，常常把顾福叔种的菜苗踩烂。顾福叔气的吹胡子瞪眼，也吓唬不住两个皮猴儿。
“等我长大了，我就在灵玉泉旁盖个房子，娶媳妇儿！生一个比你还乖的小孩子。”小师弟说道。
通红的夕阳倒映在河面上，落日的余晖下，顾小满和小师弟并排坐着，像两尊圣洁的童子。
“那我就在你家旁边盖一间房子，娶一个比你媳妇还漂亮的媳妇儿，生一个比你孩子更乖的小孩儿。”顾小满嘟着嘴说。
身后正赞叹夕阳无限好，刚要作诗一首的顾长珏，差点儿笑岔了气儿。金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身上，如神祗，满眼温柔的笑意是那样纯粹，那样迷人。身旁的书雯微笑着看着他，满心的幸福感。在她眼中，他的笑容，足以让世间万物变得黯淡无光。她的眼中没有夕阳，没有泉水，没有微风只有他。
那时岁月静好，生活如蜜。然而过往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顾长珏伸出手掌，轻轻将鬼医的双眼合上。那一刻，合上的不仅仅是师父的双眼，还有他自己的心。
“公子，快要下雨了。”秦书白的话打断了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