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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节,练红霸去取自己定做的步摇。这一回他无需阿式指引,自己就掌握了开门的方法,走过青石拱桥,来到柜台前。
匠人一如既往的打着瞌睡,面前放着两个匣子。
这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不知道是人类还是妖怪,他所做的事情却是跨越人鬼两个世界的,不管是谁,只要支付财物,都可以收到他精心打造的首饰。
“啊,您到了啊!”匠人日常激动,他把那个大一点的盒子递到练红霸面前,“这是您的步摇,请验收。”
练红霸打开盒盖,黑色的丝绸上,躺着一支镶金缀玉的步摇,垂坠是一尾小小的玛瑙鲤鱼,就连鳞片都雕刻得清清楚楚,绝对是巧夺天工的珍品。
“用了最好的材料,才打造出适合您的成色。”匠人笑容满面,“如果可以的话,可否戴上给我看看呢?”
“不要。”练红霸要是按常理出牌他就不是练红霸了,干脆拒绝匠人的请求,“你的眼神总是让我不太高兴。”
“当、当然这也是您的自由”匠人宽面条泪。
练红霸留意到另一个盒子,直接开口问道:“这是另一个客人的吗?”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天所见的青年,微微泛紫的白发与嘴角稍显风流的弧度。
感觉不像什么好人
“是的,是您之后的那位先生定制的。”匠人远远眺望了一下,笑了,“真巧,与您是一前一后来的呢。”
又来了,那种被黏腻目光粘住的感觉,练红霸皱起眉,抱着属于自己的匣子转身离开。
匠人招呼道:“您的木梳也已经做好了,是不是要验看一”
“不需要了。”青年打断他的话,折扇打开遮住唇,笑眼弯弯,“小生已经不需要了,就放在你这里卖吧。”
“可是已经刻上了名字”
“丢掉也好怎样也好,都随你。”青年毫不在意的回答,他的眼里又流露出了先前出现过的款款深情。
“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匠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茫然的回答道:“名字我也不知道”
“是吗,真可惜。”青年一笑,似乎并不意外无法轻易得知对方姓名的事情。
“这样一来,小生只能追上去了。”
第30章 30、花非花(三)()
练红霸以为自己速度很快;可转过一个街角,他就被人拦住了。折扇横在他面前;手持这把扇子的青年嘴角带着不使人讨厌的弧度,轮廓漂亮的金色眼眸中满是柔情。
“你真是美丽,宛如火光一般,可否告诉小生你的名字?”
“可我不想告诉你。”练红霸态度很差;“现在离开,我还可以放过你。”
青年轻轻吸进一口气;金色的眼眸有些迷离。
带刺的花朵鲜艳美丽;小生已经忍不住要伸出手攀折了
“小生的话,完全是出于真心!”金色眼眸中几乎要溢出了痛楚的神色;“你是小生命中注定之人,小生不会认错的;小生小生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练红霸几乎要气笑了,他摸摸佩在腰间的长剑;决定趁四下无人结果了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
“你当我是傻的吗?你身上血的味道都快要溢出来了,沾了多少人命?”练红霸似笑非笑;“如果把目标指向我;你会死的。”
青年眼睛一眯;不过他仍然舍不得放弃练红霸;这个年纪的孩子如同青涩半开的花朵;加上对方艳丽的容貌,几乎可以被称为妖异了。
“就算误会小生也无所谓,小生会证明自己的真心。”他坚定地试图靠近练红霸;“如果真的忍心请把小生斩杀在这里吧!连带小生对你的爱一起!”
练红霸:他突然不想杀掉这个自导自演的天才了。
他又不是深闺女子,怎么可能被几句花言巧语蒙骗。更何况,撩人段位更高的晴明还在家里蹲着呢,那位的水平可不是一两句夸张的情话可以概括的,应该怎么说润物无声?
对了,不如交给晴明,如果是人类,晴明好歹身具官职,如果是妖怪,那就更加简单,宅邸附近的结界足够他有来无回。
练红霸打定主意,转身就走,青年自然是一路紧随,始终没有放弃询问他的名字。
名字是很重要的,晴明这样告诉过他,练红霸也逐渐有了名字很重要的意识,他庆幸丙子椒林已经早早为他取了只有两人知道的字,才让他初入平安世界没有在名字上栽跟头。
“不用问了,我到家了。”练红霸愉快地转过头,正好站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大门前,“要进来坐坐吗?”
青年先是大喜,继而,他看清了这座宅院。
明明是逢魔之时,他最强大的时刻,他却浑身发抖。
密密麻麻的结界在视线所及的所有位置张开,几乎如同万花筒一般,这些扭曲盘绕的细密纹路昭示着其中居住阴阳师强大的防备心,以及完全不欢迎其他妖魅随意进入的态度。
这是安倍晴明的宅邸!那个白狐之子!可恶!为什么偏偏
“小生小生就不进去了”青年虚弱的笑笑,“第一次上门,还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实在是不妥当。”
“我不在意。”练红霸整好以暇的倚着门框,“进来坐坐啊。”
青年见了鬼一样的退走了,生怕他强行把自己拉进去。
练红霸忍不住的笑,笑过之后,他有点疑惑,他在门口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擅长占卜的安倍晴明怎么没有出来?
“主人有事外出了,嘱托我为红霸大人准备饭食。”阿式从墙壁里探出半个身子,老实说这情形有几分诡异,练红霸却已经习以为常。
“我知道了。”
本来还想把步摇给晴明看看的,既然他不在就算了。练红霸把匣子暂且收起来,吃过饭之后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蜷在自己的被褥里睡着了。
他睡着后不久,安倍晴明才乘着牛车回来,阿式柔顺的跟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练红霸的情况。
“红霸大人还是喜欢吃肉,吃过饭之后在院子里逛了几圈,然后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下了。”
“这样啊”安倍晴明白日挂在脸上的虚假微笑变得真心,“可要嘱咐他不能偏食才行。”
鉴于练红霸还未对他完全放下戒心,安倍晴明不便打扰他的睡眠,只是远远望了望练红霸的房间,就去休息。
第二天,练红霸照常外出练剑,晴明这段时间好像很忙的样子,据阿式说,有不少贵族联名找上晴明,要他解决一件格外棘手的事情。
既然晴明在忙,练红霸就自己找事情做。姑获鸟今天没有前来,好像有几个孩子感染了风寒,练红霸打算练完剑之后找几样草药送过去。
又到了这棵古樱树之下,花瓣零落,飘落到水面上,又在瀑布的冲刷之下翻滚旋转,最后都堆积到岸边,形成一层樱色的轻云。练红霸无数次迎着瀑布而上,被打落,又顽强的重新站在瀑布下。
又一次被瀑布冲走,练红霸觉得有些累,没有立刻起身。他仰躺在水面上平复气息,今天的太阳光并不强烈,朦胧的映照着,偶尔有花瓣随水飘荡到他的脸颊周围。
直到有长发飘荡过来,练红霸才发现他的发带不知道去哪了,就是匠人送的那一条,他还是挺喜欢的,丢了未免可惜。
他从水里起身,准备找找失踪的发带。
“在小生这里。”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练红霸转过头,那个烦人异常的青年正在向他微笑,金色眼眸柔情款款,手中正握着那条**的发带。
“需要小生给你送过去吗?”
练红霸感到周围的风开始不正常的流动,如果先前只有微风拂面,现在他就是能感受到风的尖锐感,青年越是向他笑,他周围的风就越发狂躁。
“还是到小生这里来取吧。”
练红霸面无表情,当前的情况下,他就是傻了也不会从水里出去!
“小生就在这里,请过来拿吧。”
青年的声线越发蛊惑,随着他的声音,泛紫的白发间,一对狐狸的耳朵立起来,象征妖邪的花纹浮现在他前额,青年终于以完全不似人类的样貌站在了练红霸面前。
“如你所见,小生是妖狐。”他眼中仍然满溢着深情,“你是小生命定之人,小生会用整个生命怜爱你。”
练红霸毫不怯懦,微微冷笑,“先前不是还在为心仪的女子定制木梳吗?你移情别恋的速度还真快。
这一回,妖狐笑得意味深长,他仰头望着瓣羽零落的樱花树,轻声叹息。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美丽都是易逝的,小生只不过想把它永远留存。”
“小生仍然爱着那些女子,并且将会永远爱着,因为她们是如此的美丽,宛如这娇艳的樱花一般。”
“小生也会同等的爱你,来吧,投入小生的怀抱”
“这可不行呢。”妖狐的表情一变,刚才的这句话并不是练红霸所说,而是出自他身后。握着折扇的手一紧,妖狐霍然回头,练红霸也微微睁大眼睛——
铺天盖地的黑色鲁夫缠绕在那个人身上,一身黑色狩衣也就显得相得益彰,这个男人有着近乎邪异的俊美面容,眼尾一抹象征神道的金芒。他的嗓音独特微沙,仿佛带着某种震颤于灵魂层面的回响。
“虽说也算个大妖,可是与红龙相比,未免显得软弱。”男人肆意评价着,视线从妖狐身上一掠而过,带着狂热定格在练红霸身上。
“红龙啊我终于见到你了”他轻声喟叹,继而有些不满,“晴明竟然没有给你供养?怎么仍然是一副幼年的样子?这样一来,短期内化龙也就不可能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妖狐悄悄后退,他已经认出了这个意外来客,格外懂得审时度势的提前开溜。练红霸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一甩,就消失在树丛中,顿时感到无语。
男人并不在意妖狐的逃走,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与练红霸单独相处,自然不能因为无聊的事情耽误。
“何必追随晴明呢?跟我走吧,我会给你梦寐以求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同时还会给你格外充分的自由,平常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他缓缓张开手臂,像在展望那个美好的前景,“只要你我合力,获取整个平安京如同探囊取物,这天下也不在话下!”
练红霸沉默不语,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如果是下定决心重返时之政府治下的战场前,他大概会有多心动,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寻找方法回去了,这里的权势地位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了完全无用的东西,还不如一顿可口的饭菜来得贴心。
“我对平安京没有什么兴趣,目前也不打算麻烦的换地方。”练红霸说得很清楚,他慢慢移动到岸边,**的爬上岸,火焰升腾烘烤身上的水汽,连带沾染的樱花花瓣都焚烧得一干二净。
“啊,那个混蛋把我的发带拿走了”练红霸有点不高兴。
就、就只是这样?这样的反应未免太过冷淡了!
男人似乎有点震惊,他不信邪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给你自由和力量”
“你好烦啊!我要回家吃饭!”
“这不应该,你没有野心的吗?!”
练红霸舔了舔虎牙,本来丢了喜欢的发带就心情抑郁,这个人还在拎不清的滔滔不绝,这是让人烦躁!
可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个人
一张符被他捏在手中,反手就点燃,用道家的方法使用阴阳道的召唤术还有点小带感。
“姑获鸟——召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今天!不是!万圣节啊啊啊啊啊啊!
第31章 31、花非花(四)()
“飒——”的一声破风;黑衣的男人挥袖,五横四纵的咒印顿时被击破。他看着护在练红霸身前的姑获鸟;这可不是妖狐那样的存在,妖狐虽然可以被称为大妖怪,实力却没有达到平均线,姑获鸟则全然不同;这可是直逼鬼王的大妖!
男人显然不希望在这里起冲突,在他的测算中;安倍晴明随时都会察觉到这里的动静进而赶来。
“我希望你能确实的考虑一下;晴明能给你的,我道摩法师也能给你!”
黑色的狩衣渐渐扩散成一团不祥的烟雾;自称道摩法师的男人在原地消散,姑获鸟表情凝重。
“孩子;这个人”
“姑姑,我知道。”练红霸反应淡定;“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实力可以比肩晴明。我唯一疑惑的;是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顶尖的阴阳师追逐。”
姑获鸟安抚性的把羽翼盖在他头上;练红霸一笑;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等我找到我的搭档;姑姑跟我一起走吧?去往那无尽的时空之中,那里一定也有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
“听起来是个严酷的地方呢”
“战场自然是严酷的。”练红霸牵着姑获鸟的羽翼,“呐?姑姑不答应吗?”
“怎么会;阴阳师与式神之间的联系可是非常紧密的。”
一想到回去,练红霸的心情就变好了很多,这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回到宅邸。说来也巧,他正好遇到回来的晴明,大概贵族们真的缠得很紧,以至于圆滑如晴明都很难脱身。
这就是道摩法师所说的“顾及不到”吧。
“晴明。”练红霸主动招呼,然后与姑获鸟分开,跟晴明一起走进宅邸里,“我遇到了奇怪的人。”
安倍晴明有些疑惑,练红霸所说的“奇怪的人”,估计真的比较重要,加上被他看在眼中的一般都是实力强劲的存在,自己还是多多少少需要在意一下的。
“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吗?”
“嗯,只报了名号,好像是‘道摩法师’什么的”
安倍晴明的脚步一下顿住,他认真的打量一遍练红霸,表面上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之处,不过道摩法师向来手段诡奇,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为你检查一下吗?红霸遇到的人,恐怕是那个实力不亚于我的民间阴阳师,在诅咒之道上远比我擅长,我有些担心。”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练红霸点头答应。
阿式送了酒菜来,两人一同坐在廊下,安倍晴明用法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残留,这才微微放心。
“看样子,道满还是很谨慎的,也许是顾忌在你面前的形象,所以第一次见面什么也没做。”安倍晴明总结道,樱花在他眼前烂漫飘零。
练红霸咬着点心,那个疑惑仍然在他心底盘旋。关于自己身上所拥有的、被这些阴阳师重视的东西,练红霸一直不甚清楚,他实在想不明白,除了与海那边有点隐约间接的关系之外,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
几次想要问出口,都因为他自己的戒心打消,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大概可以信任晴明一点?
“晴明,我身上有什么?”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是丝毫不带委婉的练红霸风格,“你和保宪,加上现在的道满,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终于问出来了,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练红霸渐渐开始接受他,不过安倍晴明心中倒是没有得偿所愿的狂喜,而是一片温暖和安宁。
就算一开始怀着不纯的念头,他还是在相处之中缓慢付出了真心。
“之前藤原盛平大人府上的祸事,红霸是从头看到尾的。”他放下酒杯,凝望着漫天花雨,“最后鹤姬的生成不是个例,有很多人身上都有这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