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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明寺是佛门重地,可是人多了,香火鼎盛,附近却反倒不安稳起来。”张岱和萧燕绥念叨着,还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
“我刚刚碰见俶表哥他们的时候,竟还有几个地痞无赖在附近,不过他们都被我打跑了!”说到这里,张岱许是颇为自得,又露出了几分意气洋洋来。
“哎?”萧燕绥心里突然一动,倏地闪过了一丝怀疑。西明寺连同附近,多有长安城内的官员或是豪门望族的女眷出现路过,这样的地方,风气治安必然会比别处更好些才对,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什么地痞无赖?
西明寺中,因为萧燕绥的失踪,早就已经陷入了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莫或是光风霁月、不落凡尘的道远大师跟着四处奔波寻找,便是西明寺的住持道觉大师也都被惊动了起来,亲自出面陪同安抚裴氏等人。
禅房之中,裴氏坐在桌案前,面色沉静如水,然而,因为担心女儿,藏在案下的手指却一直在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刚刚的时候,裴氏身边的婢女云岫已经被找到了,她被人打晕丢在了一间供女客休息的禅房里,屋中还点了迷香,直到云烟发现她的时候,那迷香缭绕的烟雾都未散去。
萧恒、萧悟等几个萧家的小郎君,全都已经被叫了回来,这会儿陪同在母亲身边,面上隐隐流露出几分焦急懊恼的神色。
万安公主亲自捧了一杯茶,轻轻的放在了裴氏的手边,柔声安抚道:“六娘一定会没事的,裴娘子莫要心急,想必人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女儿下落不知,裴氏的面上再挤不出半点笑意,她的手指按在乳白色的杯盏上,因为用力,指尖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青。
“借公主吉言。”裴氏垂眸,掩去眼睛里的浓重忧色愁云,轻声说道。
与此同时,之前绑着萧燕绥的那间猎户小屋里,一个打扮如同普通农户的男人,看到屋子里竟然没有人之后,顿时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虽然心中困惑不解,这个男人的动作却是极为干脆果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间屋子之后,即便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萧燕绥究竟是如何离开的,只是,时间紧迫,未及沉吟思索片刻,这个男人便已经匆忙离开了此处。
一时间,道觉大师脸上的苦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有人在西明寺中动了手,却没料到,竟然是真的有寺中的僧人插手了此事,恐怕,还牵扯甚深。
“竟是贫僧平日里疏忽了。”道觉大师深深的叹了口气,满怀歉意的向萧恒、萧燕绥兄妹两个道歉道。
萧恒神色微微一动,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站在他身边的萧燕绥便语调轻快、一幅小孩儿天真模样的反问道:“明明是那坏人心怀恶意,道觉大师何出此言?”顿了顿,萧燕绥继续道:“放着罪魁祸首不管,却去指责毫不知情的人,到了哪里,也没有这般道理。”
萧燕绥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更何况,那幕后之人还没有抓出来,道觉大师这边先站出来道歉了,又有何意义呢?
还不如让这和尚认真出力,便是为了清理门户,也得尽快将这西明寺中六根不净的恶僧给她揪出来!
萧恒虽然因为自家妹妹受伤的缘故,处处看这和尚不顺眼,但是,出于和萧燕绥相同的考量,他也是面上不露丝毫,反而颇为善解人意的开口,替道觉大师开解了两句。
一直作壁上观的高力士目光有一瞬从萧燕绥和萧恒这兄妹两个身上扫过,见此状,终于开口:“还请道觉大师寻个知晓路途的僧人来,那猎户屋舍里的场景,总要亲自看过,才好再下结论。”
自知理亏的道觉大师立即点了点头,又从西明寺中找了两个对后面的山路比较熟悉的和尚过来。
山路崎岖难行,萧燕绥本来还寸步不离的跟在萧恒身边,然而,她现在的身体毕竟尚且年幼,免不了有些体力不支,不一会儿,迈步的速度便稍稍慢了下来,尤其是遇到些山石阻隔的地方,小孩子腿短,她得跳起来才能过去,更是身形晃悠了两下才稳住。
一直都认真的注意着妹妹状况的萧恒二话不说,直接又将萧燕绥抱了起来,一边跟着那带路的僧人往前后,一边还颇为心疼的念叨了两句道:“这处山路实在是不好走,就不应该带你一个小孩过来的。”
萧燕绥乖乖的趴在哥哥的怀里,也没说什么我能走把我放下来的话,幼儿园大班的小孩子体力摆在这里,玩起来似乎很有活力,但是和大人相比就是不行,尤其萧恒又不是那等寒窗苦读的文弱书生。
萧嵩拜相数年一向被人暗地里吐槽毫无治国之能,平日里凡事唯唯喏喏,好似从无见解,可是,他能爬到这等朝中重臣高位,凭的便是节度河西、大破吐蕃,一手反间计搞得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愣是被吐蕃赞普给狠心诛杀,自此,吐蕃国力日渐衰弱
这样一个人,说他没心眼,不管玄宗和朝廷官员信不信,反正萧燕绥是肯定不信的,顶多就是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爱管事倒是真的。
只是,朝中一些官员再怎么吐槽萧嵩为相的能力平平,简直就是个摆设,还脾气火爆吵架能吵到圣人那里去,却也越不过他的军功,如此一来,萧家的年轻一辈,允文允武,倒是不在话下了。
萧燕绥被哥哥抱着,一路晃晃悠悠,几乎都要睡着了的时候,那个破败的猎户屋舍,总算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萧燕绥抬起头,立刻打起精神来。她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放我下来。”
萧恒并不多言,只是寻了个平整的地方,才把妹妹放在地上。
萧燕绥依旧是小跑几步路,赶在了众人前面,然而,等她到了那个屋舍门前后,却并不进去,只是挡住了其他人的路径,然后却是冲着后面招了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这一次,就连萧恒都有些不明所以起来,“六娘?”他下意识的疑惑道。
很快,萧家一个仆从拎着一个小布袋快步走了过来。
萧恒微微一怔。因为有萧燕绥硬要跟着,来时的路上,裴氏便把他身边的护卫人手又加了一倍,是以,萧恒并不知道,这批人手里竟然还有人带了别的东西。
“临出门前,我让人从家里带了袋面粉而已。”萧燕绥说得轻快。
第96章()
订阅本文章节数不足50%可是会被拦截的李林甫脸上的神色一阵阴晴变幻;书房中;灯火闪烁,昏黄的光线中;他的眼神满是算计,晦暗不明。
那劲装男人紧接着又沉声道:“萧六娘脱身的动作很快;我得到消息后;几乎是立刻便赶往了后面山上的猎户屋舍处;结果那个时候,萧六娘便已经没了踪影。”
李林甫的神色微微一动,不由得拧眉;若有所思道:“她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孩子;究竟是怎么逃脱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怀疑;这件事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人的影子。
“属下只担心,有人藏在暗处救了萧六娘。”那劲装男人开口道:“从猎户在山顶的小屋一直到山脚下;这中间的山路崎岖,着实并不好走。萧六娘一个小孩子;动作未免太快了些,而且;随后她就遇上了张九郎,也实在是有些巧合。”
李林甫缓缓的点了点头;犹自在沉吟;细细想来;今天的这件事中,巧合之处,实在是多了些。
等到萧燕绥成功逃脱之后,事后徐国公府上定然也会回来调查真相。设计太子长子等三人的计划失败之后,那劲装男人本想见机行事,给萧家那边留下些伪造的线索,然后凭借那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将事情往太子府上牵连,却没料到,背后指使之人竟也如此杀伐果断,将那三人灭口的动作如此迅疾
如此一来,李林甫这边反而因此束手束脚起来。
当初,李林甫交构寿王李瑁的生母武惠妃,极力推荐李瑁成为太子,却没想到,最后太子一位反而落在了李亨的头上。而同朝为相的徐国公萧嵩,深受玄宗宠信,却自始至终都从未参与东宫册立一事。
如今,暗地里护着萧燕绥的那个人还未查明,自己这边若是稍不小心,真的被萧家查到什么,借机嫁祸不成,却和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称得上是相安无事的萧嵩对上,恐怕反倒平白惹得自己一身麻烦
同矮豆丁张岱告别之后,萧燕绥直接被裴氏带着准备乘马车回府。
因为萧燕绥见到家人之后,也自始至终始终都没喊过一声疼,裴氏之前的心神又全部都被女儿失踪一事攫住,等到找到萧燕绥,心中只余下了庆幸和止不住的后怕,便是看到她那个包扎起来的手,也只是以为可能有些轻微的擦碰,尤其包扎的人手工还那么粗糙,裴氏也就下意识的没太当回事。
还是她伸手轻轻的握住女儿的手,想要牵着她走路的时候,萧燕绥的手指间因为疼痛有一瞬间的瑟缩,裴氏才陡然间意识到不对之处。
“六娘,手指伤到了吗?”裴氏立刻松开手,转而轻轻的握住了女儿的手腕。
萧燕绥点了点头。
裴氏的眼神微微一颤,里面满是心疼,小心翼翼的护着女儿上了马车之后,才轻轻的解开了萧燕绥手指上包扎着的绢帛,看到小孩子白嫩小巧的手上,那些密密麻麻好几道清晰的割痕,裴氏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裴氏的眼底深处,几乎是顷刻间便凝聚起了暗沉的怒火,若是绑走萧燕绥的人此时落在她面前,恐怕会被愤怒的母亲给撕碎因为担忧和心疼,裴氏扶着女儿手腕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动作极其轻柔小心的将萧燕绥的手重新包扎好之后,裴氏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裹在了女儿的身上,把女儿搂在怀里,声音里仿佛都带了几分低低的沙哑哽咽,“六娘”
“阿娘,我没事。”累过劲的萧燕绥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的轻声说道,那些伤口虽然密集,伤口也比较深,不过,自己割绳子的时候,心里有数,终究不曾伤到骨头,这些皮外伤只要小心一点别沾水,这段时间仔细养养也就好了。
裴氏没再说什么,只是无比温柔的搂着女儿,身体似乎都有些微微的发颤。
因为萧燕绥的手指受伤,这一路上,裴氏再没有牵着萧燕绥的手,而是一直护着她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于那件鹅黄色的襦裙。早就让人拿去毁掉扔了。
心疼又爱怜的搂着女儿在月牙凳上坐下,裴氏抬头看向一直都一眼不眨的盯着女儿的两个儿子,柔声道:“三郎、五郎,你们两个也都回去休息吧!”
萧恒摇了摇头,“我想多陪陪六娘。”
年龄尚小些、平时性格也更加跳脱的萧悟干脆就自己搬了个凳子过来,直接挨着裴氏坐下来了,小声嘟囔道:“阿娘,我也不走”
在萧燕绥的两个兄长看来,妹妹还这么小,今日却遇到了这种危险,心里不定多惶恐不安呢,在这种时候,多一些家人陪伴,她的心中想来总是会安稳些吧
裴氏心思一想,自然也明白这兄弟两个的心情,她现在就恨不得一直把女儿放在眼前寸步不离,生怕她再遇到什么危险
裴氏看着两个儿子,转而柔声道:“也好,那你们两个先回房收拾一下吧,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都先去换身衣服,然后等下来阿娘这里一起用晚饭。”
萧悟抬头看向三郎,萧恒则是立即点头答应下来,笑道:“母亲说的极是。”说完,他又轻轻的摸了摸妹妹的头,“还害怕吗?”
萧燕绥依偎在裴氏的怀里,乖巧的摇了摇头,她轻轻开口时,小女孩的声音如清脆的黄鹂,“不怕。”
萧燕绥自己说的一直都是实话,奈何别人谁都不信
三郎五郎暂且离开之后,裴氏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去六娘的院子里,让阿秀送套衣裳过来。”
“是,”那婢女立即应声,微微低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萧燕绥眨了眨眼睛,略微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阿娘,我想先去沐浴”
她被绑走之后,被人扔在了潮湿的地面上,那猎户小屋里又满是灰尘,萧燕绥为了挣脱绳索,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的折腾了许久,便是脱掉了最外面的鹅黄色襦裙,也总觉得身上不干净,至于干脆就没个遮挡直接扫在地上的头发,就更是又脏又乱不用说了,再加上下山的时候,没有走小路,而是从树林子里一路穿行过来的,沾了不知道多少枯叶杂物——也就裴氏这是亲妈才能毫无芥蒂的一路把她搂在怀里。
“也好,”裴氏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萧燕绥身边的婢女阿秀已经带了萧燕绥的一整套衣裙匆匆赶了过来,她心思细,除了衣裳,甚至还带了些萧燕绥常用的小女孩的簪梳等物品。
裴氏的院中自有一间浴室汤池,刚刚母女两个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婢子去烧了水准备好了沐浴的地方。
萧燕绥本来还是想自己动手的,只不过,一低头,看到自己在回来的路上被裴氏重新包扎成两个馒头样的手,微微蹙了蹙眉,只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喊了阿秀进来帮忙。
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里之后,阿秀本想把萧燕绥手上包扎的布解开,萧燕绥却挥了挥手躲开了,干脆道:“等会儿回去再重新换药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因为包扎着手的绢帛上多多少少沾了些水,里面止血的药粉的草药味道,也变得稍稍明显起来。
阿秀心里一紧,不由得开口道:“六娘,你的手”
“没什么大事,等会儿换身衣服回去之后再重新上药。”浴室里雾气缭绕,略微蒸腾的温度,让今天累了一天的萧燕绥再次困倦了起来,她坐在浴床上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头发上被揉上合了香料的皂角猪苓之后,头发被轻轻的揉搓,那种浑身放松的感觉上来,更是让萧燕绥昏昏欲睡,眼皮也往下垂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上次洗澡的时候,自己还说,回头得做几块香皂用呢,在没有实验室的情况下,皂化反应算是很容易操作成功的一种化学实验了
家里的油脂肯定是现成的,就是不知道俗称火碱的氢氧化钠唐朝现在有没有,不过,就算是没有的话,通过很常见的苏打碳酸钠与熟石灰氢氧化钙也很容易制成,顶多就是多费两道工序而已
一直等到沐浴之后,阿秀替她擦干头发的时候,萧燕绥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稍稍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揉眼睛,结果一不小心扯到了手上的伤口,顿时疼得“嘶”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这么一来,她整个人倒是立刻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阿秀被她这一声吓得手上的动作都停了,还以为是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
“没事,你继续。”萧燕绥放下手,眨巴了两下水雾氤氲的眼睛,又打了个呵欠。
等到萧燕绥从浴室里出来,便看到,母亲早已经重新梳洗过了,三郎和五郎两个兄长也都换好衣服再度过来了,就连案上,也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饭菜。
萧燕绥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六娘这是困了?”萧恒一挑眉,伸手轻轻摸了摸妹妹还有些潮湿的发丝,回头一个眼色,示意婢女将母亲屋中的窗户全部关好。
裴氏见了,柔声笑道:“既然困了,等下用过饭便早些歇息,不若今日六娘便留下,在阿娘这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