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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暗自气恼的张岱直接白了他一眼,把人弄得一头雾水之后,却又伸手指了个骑术好的人,“就你了,去西明寺送信!”
“多谢。”萧燕绥弯起嘴角,就算被绑架,又下山磋磨了半天,浑身都是尘土树叶,但是小女孩本身长得天真可爱,这一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杏眼微弯,眼眸明亮如星子,看上去颇为乖巧伶俐,脏兮兮的小脸蛋也依旧白里透红,圆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张岱站在自己的矮脚马身边,扬着小下巴,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语气里却软和了几分,“我是张家九郎。那人送信去了,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你先和我们一起吧!”
“好,多谢张九郎。”没了后顾之忧,萧燕绥也弯着眼睛笑道。
“西明寺中,倒是卧虎藏龙。”高力士轻声感叹道。
一时间,道觉大师脸上的苦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原本还以为,是有人在西明寺中动了手,却没料到,竟然是真的有寺中的僧人插手了此事,恐怕,还牵扯甚深。
“竟是贫僧平日里疏忽了。”道觉大师深深的叹了口气,满怀歉意的向萧恒、萧燕绥兄妹两个道歉道。
萧恒神色微微一动,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站在他身边的萧燕绥便语调轻快、一幅小孩儿天真模样的反问道:“明明是那坏人心怀恶意,道觉大师何出此言?”顿了顿,萧燕绥继续道:“放着罪魁祸首不管,却去指责毫不知情的人,到了哪里,也没有这般道理。”
萧燕绥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更何况,那幕后之人还没有抓出来,道觉大师这边先站出来道歉了,又有何意义呢?
还不如让这和尚认真出力,便是为了清理门户,也得尽快将这西明寺中六根不净的恶僧给她揪出来!
萧恒虽然因为自家mèimèi受伤的缘故,处处看这和尚不顺眼,但是,出于和萧燕绥相同的考量,他也是面上不露丝毫,反而颇为善解人意的开口,替道觉大师开解了两句。
一直作壁上观的高力士目光有一瞬从萧燕绥和萧恒这兄妹两个身上扫过,见此状,终于开口:“还请道觉大师寻个知晓路途的僧人来,那猎户屋舍里的场景,总要亲自看过,才好再下结论。”
自知理亏的道觉大师立即点了点头,又从西明寺中找了两个对后面的山路比较熟悉的和尚过来。
山路崎岖难行,萧燕绥本来还寸步不离的跟在萧恒身边,然而,她现在的身体毕竟尚且年幼,免不了有些体力不支,不一会儿,迈步的速度便稍稍慢了下来,尤其是遇到些山石阻隔的地方,小孩子腿短,她得跳起来才能过去,更是身形晃悠了两下才稳住。
一直都认真的注意着mèimèi状况的萧恒二话不说,直接又将萧燕绥抱了起来,一边跟着那带路的僧人往前后,一边还颇为心疼的念叨了两句道:“这处山路实在是不好走,就不应该带你一个小孩过来的。”
萧燕绥乖乖的趴在哥哥的怀里,也没说什么我能走把我放下来的话,幼儿园大班的小孩子体力摆在这里,玩起来似乎很有活力,但是和大人相比就是不行,尤其萧恒又不是那等寒窗苦读的文弱书生。
萧嵩拜相数年一向被人暗地里吐槽毫无治国之能,平日里凡事唯唯喏喏,好似从无见解,可是,他能爬到这等朝中重臣高位,凭的便是节度河西、大破吐蕃,一手反间计搞得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愣是被吐蕃赞普给狠心诛杀,自此,吐蕃国力日渐衰弱
这样一个人,说他没心眼,不管玄宗和朝廷官员信不信,反正萧燕绥是肯定不信的,顶多就是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爱管事倒是真的。
只是,朝中一些官员再怎么吐槽萧嵩为相的能力平平,简直就是个摆设,还脾气火爆吵架能吵到圣人那里去,却也越不过他的军功,如此一来,萧家的年轻一辈,允文允武,倒是不在话下了。
萧燕绥被哥哥抱着,一路晃晃悠悠,几乎都要睡着了的时候,那个破败的猎户屋舍,总算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萧燕绥抬起头,立刻打起精神来。她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放我下来。”
萧恒并不多言,只是寻了个平整的地方,才把mèimèi放在地上。
萧燕绥依旧是小跑几步路,赶在了众人前面,然而,等她到了那个屋舍门前后,却并不进去,只是挡住了其他人的路径,然后却是冲着后面招了招手,“把东西拿过来!”
这一次,就连萧恒都有些不明所以起来,“六娘?”他下意识的疑惑道。
很快,萧家一个仆从拎着一个小布袋快步走了过来。
萧恒微微一怔。因为有萧燕绥硬要跟着,来时的路上,裴氏便把他身边的护卫人手又加了一倍,是以,萧恒并不知道,这批人手里竟然还有人带了别的东西。
“临出门前,我让人从家里带了袋面粉而已。”萧燕绥说得轻快。
——在物资匮乏、各种仪器、化学试剂更加匮乏的唐朝,面粉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条件合适,要shārén的时候,她可以一手炮制出粉尘爆炸的爆炸现场,要查案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获得的使鞋印显现的道具。
那个仆从已经走了过来,在萧燕绥面前微微躬身。
萧燕绥小声叮嘱道:“把少量面粉均匀的抖落到屋子里。”
那个仆从立即依言行事。
萧燕绥往门外的方向退了两步,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动静。
一头雾水的道觉大师,和眼神讳莫如深的高力士也稍稍上前几步,越过萧燕绥的头顶看着屋子里面。
在萧燕绥的记忆里,后世警方办案的时候,案发现场的鞋印算是比较常见的证据了,而提取灰尘鞋印最常用的方法便是静电吸附法搭配一些类似于铁氰*化*钾显现法、硫氰酸钾试剂显现法、溴甲酚蓝试剂显现法等的化学显现法了。
要是放在现代,泼洒面粉使得鞋印显现的办法,显然不具备可执行性,但是在破案手段相对稀少单薄、违法犯罪行为也不那么具有技术性的古代,这种方法,却是颇具奇效了。
尤其山上空气本就潮湿,前日夜里又刚刚下过雨,屋舍里留下的有些痕迹,不曾被雨水打去,反而留存的更久。
很快,站在门口朝着屋子里面泼洒面粉的那个仆从已经收手,转过身来冲着萧燕绥点了点头。
萧燕绥站在原地,看着被白面粉显现出来的满地脚印、当然还有她为了解开绳索在地上翻滚时留下的大片印记,不由得轻轻一笑,童声稚语中仿佛还带着些激动兴奋之情,“哥哥,你过来看!”
萧燕绥叫的是萧恒,然而高力士却靠得最前,他的目光微垂,扫过满地的印记,里面的鞋印,明显能够看出有小孩子的——这是萧燕绥,围着屋舍转了一圈的——像是有人仔细查探过什么,还有一些杂乱无章的,而且比别的脚印更重一些——或许是将萧燕绥带过来的那批人留下的?
“应该有人擅画吧?”萧燕绥的声音轻柔软糯,单纯无辜极了,然而话语中的含义,却就不是那回事了,“先把这些脚印都拓印下来,待抓到了那歹人之后,也能比对一二。”
道觉大师面如苦瓜,心里却止不住的微微颤了一下。
——这哪是为了抓到人之后再去比对一二,分明就是明里暗里的示意他,在西明寺中找出那个鞋印符合的人!
萧家一向进退有度,便是有了圣人彻查的旨意、有了高力士亲身前往查案,萧家也不曾声势浩大的直接调查西明寺,扰了这一处清静之地,但是,萧家明面上不查,却是要身为西明寺住持的道觉大师在寺中自查的,而且,要查得清楚,查得稳妥
道觉大师当然不会觉得,这一切只是萧燕绥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主意,毕竟,带着面粉、泼洒面粉的,都是萧家的仆从,如此做法,显然是萧家主事之人的意思。
高力士站在门口,面上依旧从容不迫,神色间没有丝毫变化,一挥手,已经有人上前去拓印经过面粉扑撒后格外清晰的鞋印了。
待到擅画之人取了好几个不同的鞋印可以比对之后,高力士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再多拓印出几份来,也给道觉大师一份备着吧!平日里多有贵客来此,这等包藏祸心之人一日不揪出来,便一日不得安宁。”
道觉大师心中微动,果然来了,他道了声佛号,也是向代表着圣人的高力士和萧家承诺道:“老衲定会将那——”
道觉大师话音未落,却被几个匆匆赶来的侍卫打断。
第37章()
订阅本文章节数不足50%可是会被lánjié的阿秀轻声解释道:“刚刚有相公院子里的人过来问六娘伤势如何;向来是相公处也得知了六娘昨日受伤一事。”
萧燕绥稍稍清醒了一点;抬了下眼睛;倒是并不意外;下意识的喃喃道:“是阿翁想要找我啊”
对于自己的祖父徐国公萧嵩;即使明知道他很疼自己,萧燕绥却依然并不太敢经常接近——没办法,徐国公府上,孙辈有五位小郎君;只有萧燕绥一个小娘子,并且,大家都有认真读书
萧嵩大概是之前就已经习惯了看见自家的小辈之后,便随意的出题考教一二;并且;这个习惯,也一直延续到了萧燕绥出生以后。
偏偏徐国公对小辈们的考教大多都是让他们背书;对于年龄大一些的三郎他们则是还要加上一些策论问答等。
而对于萧燕绥来说,让她去徒手开个平方根、算两道曲面积分、或者写个化学物理公式什么的她都在行,换成背一堆古书上的文言文;那可就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之后就再没上过除了语文课以外的任何文科课程的纯粹理科生;萧燕绥当年的语文水平就仅限于背诵kǎoshi大纲上要求的那么一丁点必背篇目;再多的扩展学习,她是肯定不擅长的。
现在回到唐朝了;一大堆文言文要一本一本的背;对于一个从来不擅长死记硬背的理科生来说;真的是再怎么努力都压力很大
尤其是萧嵩对小辈们的考教,肯定不可能就局限于简单的死记硬背这么点东西上,他还要旁征博引的引申,然后再分析探讨,如此以来,对于一个知识面顶多覆盖到死记硬背这个层面的理科生来说,到了后来,根本就是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
想到等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萧燕绥的眼神忍不住有点微微发飘,等她穿好衣服,洗漱过后,阿秀还要再帮她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却被萧燕绥摆了摆手拒绝了。
“等会儿估计还得把包扎好的布帛什么的拆开,不折腾了,先去阿翁那里。”萧燕绥随口说道,穿了鞋子就要出门。
阿秀愣了一下,才恍然道:“相公是要看你的伤势?”
萧燕绥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个自然,不然阿翁也不会这么早就找我了。”
她目前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平时一般不会起得这么早,徐国公府上,也就徐国公萧嵩自己需要上朝的时候,需要起得稍微早一些
昨天从西明寺回来,她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结合今天早上祖父突然说要见她,心里稍微一想,萧燕绥自然也就猜到了,萧嵩估计是想看看自家孙女儿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然后才好有理有据的去和玄宗抱怨
阿秀匆匆忙忙的跟在了萧燕绥的身边,云霞愣了一下,迟疑着和萧燕绥说道:“六娘,婢子——”
萧燕绥干脆道:“你先过去阿娘那里,和她说一声,我去看阿翁了,等会儿再过去阿娘那里。”
云霞松了一口气,忙点头应下了,回去向裴氏禀报今早的事情。
到了萧嵩的院子里,萧燕绥直接走进去,“阿翁,你找我?”
“六娘来了。”萧嵩神色温和慈祥,坐在案旁招了招手,示意萧燕绥过来坐在他身边。
“昨天你阿娘告诉我说,你在西明寺受伤了,”萧嵩细细的打量着自家孙女儿的面孔,五岁的小女孩面色红润、玉雪可爱,除了还有一个挺小的蚊子包还稍微有点红色的印迹之外,看上去基本也不像是受了太大惊吓之后还没恢复过来的模样,原本一肚子火萧嵩的心里也就稍稍舒服了些。
萧嵩伸出手,然后继续温声说道:“阿翁本来昨晚就想去看你的,又听说你已经睡着了,怕吵醒你,就想着不如还是等今天早上吧!”
萧燕绥见状,自然明白萧嵩的意思,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萧嵩态度温和的一笑,抬头看了阿秀一眼。
阿秀想起刚刚萧燕绥说的话语,忙小步上前,动作轻柔又悄无声息的开始解包扎在萧燕绥手上的布帛。
“阿翁我没事,我睡觉一向睡得踏实。”在阿秀忙活的时候,萧燕绥还在和祖父闲聊。
正说话间,萧恒和萧悟兄弟两个也被人领了过来。
“阿翁,”萧恒笑道,一低头,微微讶异道:“六娘也在?”
“mèimèi来得比我们还早”萧悟小声念叨了一句。
萧燕绥回头冲着他一笑,萧悟也忍不住冲着mèimèi做了个鬼脸。
看着弟弟和mèimèi闹着玩,萧恒则是包容的笑笑,然后不动声色的一巴掌糊在萧悟的后背上,直接把他那个鬼脸给打得走形了。
“哎呦,大兄!”萧悟“嗷”的叫了一嗓子。
萧嵩平时绝不是没架子没脾气的人,不过,面对着三个自家的孙辈,他却表现得极为慈爱,就这么看着他们兄妹三个玩玩闹闹,他的心情仿佛也随之变得愉悦了几分。
就在这时,阿秀也已经小心翼翼的将萧燕绥手上的包扎全部解开了,柔软透气的布帛被一层一层的轻轻揭开,等到萧燕绥手指上那一大片伤口映入萧嵩以及萧恒萧悟兄弟两个的视线中后,在场的几个人全都齐齐变了脸色。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萧恒上前几步,站在萧燕绥身旁,陡然间正色起来。
萧悟毕竟年纪小些,情绪比较外放,眼睛登时就红了,下意识的追问道:“六娘,你痛不痛?”
原本温和儒雅的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萧嵩,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用掌心轻轻的托着孙女儿的手,近处仔细打量了一圈,看到小女孩柔软白嫩还有些微微胖乎乎的小手上那些明显的割痕之后,简直怒发冲冠,压沉的声音里都仿佛都蕴含着磅礴的雷霆之怒,“六娘告诉阿翁,这便是那些歹人所伤!?简直岂有此理!那些害你的人,阿翁便是掘地三尺,也定然要给你找回来让他们谢罪!”
“额”萧燕绥看着气得眼睛都危险的眯起来了的祖父,还有同样变了脸色的两位兄长,不免有些窘迫,却还是立即飞快的开口,艰难的解释道:“我被人用绳子困住丢在了山顶一处废弃的小屋里,这些伤口是我用碎瓷片割断那条麻绳的时候划伤的”
萧悟握紧了拳,红着眼睛恨声道:“终归是那歹人害得!”
“六娘不愧是我萧家的女儿”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萧燕绥是自己逃出来的,但是,便是见惯了风云变幻的萧嵩也没想到,自家的小孙女竟然有这等魄力,带着这么多这么疼的伤口,不哭不闹的就干成了这件事
萧嵩盯着自家孙女儿的手,思忖片刻,然后才轻声开口:“昨日晚,你们阿娘和新昌公主,已经同我讲了西明寺中发生的事情。”说着,他看向了萧燕绥的眼睛,温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