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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弋道:“我等是朝廷的上计吏,来此地统计各地大族人口,因贵族大部迁往汝南,故来此地追溯源头。”
老者点了点头,态度客气了很多:“原来是朝廷官吏,本族历来住于此地,曹丞相迁我族大部往汝南,也是好事,可避免战乱纷争,毕竟此地离前线太近了点。”
霍弋并没有对老者的啰嗦感到厌烦,只是呵呵一笑,又道:“敢问老丈,贵族可是有个邓艾的少年,丞相迁户的时候一同迁往了汝南?”
那老丈抚了抚胡须,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这类老者自重身份,十分乐意同朝廷配合,霍弋倒是不用担心他会撒谎。
“没有,或许有,但我亦记不清了,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老人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此人或许又叫邓范,字士则。”霍弋继续试探着问道。
“嗯?有此人,但这人年介而立,哪里又是什么少年?”老者不解道。
霍弋惊了一惊,想来这便是使邓艾不得不改名做邓艾的人了,继续道:“应该不是,这个少年略有点口吃,老丈可有映像?”
“嗯,老汉知道有个人,这人年幼丧父,与其母相依为命,虽口吃但十分用功,熟读群书,是个上进的孩子,我记得这年月,这孩子得有个十六七岁啦。但他可不叫邓艾,也不叫邓范,老汉只记得有个乳名,唤作阿和。”那老汉笑了笑。(邓艾十二岁时,随母至颍川,读到已故太丘长陈寔碑文中的两句“文为世范,行为士则”,欣然向慕,于是自己命名为邓范,字士则。后来,宗族中有与他名字相同者,遂改今名。十二岁之前名字不知,故不表)
“多半是此人了,老人家可知道他现在何处?”霍弋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朝那老人作了一揖。
老人家忙道:“乡野匹夫不敢受上官的礼,这孩子该是随我邓氏族人迁去了汝南郡,前些年家中来信,道明我邓氏族人皆在汝南上蔡,离着郡治平舆可不远。”
霍弋闻言心中大定,终于找到了邓艾的信息,行了一礼:“多谢老人家指点。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便要走了。”
“上官慢行。”老者微笑道。
霍弋回过头,朗声道:“汝南郡,出发。”
众人亦不多言,王冲当先领头,一行人直奔汝南郡而去。
一路上见识了各地光景,曾经人口密集的豫州一地,已然是十室九空,这战事一起,折腾的永远是百姓,真个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幸霍弋并不是一个性格悲悯之人,前世从小虽孤独无助,但是却养成了他什么都要靠自己,什么都得朝前看的性格。
众人照旧的昼伏夜出,于深山中穿行,一路上人没见几个,野兽毒虫见识了不少,但此时方显得王鸣王贺两兄弟的手段,一时间王冲以下十数个亲卫在被这两人的机敏见识赞叹的同时,也为霍弋的识人之明所折服。
这一众人倒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往汝南郡疾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汝南郡平舆城,已然是在望了。
第40章 邓士载前途渺茫 霍邵先恰逢其时()
襄城是典农中郎将治所,颍川一郡民屯军政事务悉由此间政令出。此地比邻伐刘前线南阳,紧靠都城许昌,历来是曹魏重兵驻扎之地。
此时的邓艾,年介十七,刚刚被举孝廉的他五日后就要去襄城典农中郎将处报到,不过他清楚自己的弊端,不善言辞,或者说的不好听,便是口吃了。
脸盘刚毅的青年邓艾看着案前那卷羊皮卷,上面刻画着豫州一带的郡治地形图。自小便喜欢研究地理,自己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要好好的看一看的。摩挲着羊皮卷上那个大大的朱砂标记的红点,正是那颍川郡郡治襄城。
邓艾轻抚额头,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他清楚自己胸有韬略,饱读书籍,尤其是军略政工类的书,早已熟记于心,他很感谢自己的母亲,费尽心思的她让自己一尝所愿读了自己想要读的一切书。
年纪的增长,岁月的流逝早已侵蚀了自己母亲的容颜,但在自己心里头,母亲宽慰的笑永远那么好看。邓艾发过毒誓,要让自己的母亲能过过上最好的日子,让她不必再为命运周折。可是自己口吃的毛病,改不了,这意味着注重仪表谈吐的选官制度,不会让自己走的很远。
一辈子,做一个小吏吗?
命运还真是喜欢跟自己开玩笑啊。
邓艾的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看着发呆的儿子,这妇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缓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艾儿何必如此苦闷,你胸中有安国之韬略,何愁报国无门,建功无望?”
邓艾闻言心中一震,俯首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不该做……丧气。”
邓母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地形图,道:“这是你心血所在,多半是你亲手绘制,让阿母给你收好,五日后一起带上。”
邓艾点了点头,伸手欲接过那图:“喏!母亲辛苦,孩儿只顾哀叹,未曾动手帮忙,实在是不该。”
邓母按住邓艾:“男儿志在四方,不该为此等小事牵绊,这些母亲做惯了的,不妨事。”
邓艾无言,心中戚戚。
霍弋一行十数人轻装而行,这一日终于到了上蔡境内,寻人问了邓氏宗族所在,这邓氏乃是大户,迁来此地已逾五年余,当下有人指了路,霍弋等人寻路而至。
邓氏一族人人数颇多,虽是外来人,但却在汝南站稳了脚跟。甚至有族人已经做到了汝南太守的幕府。远近也算是闻名。
邓艾与其母孤苦,相依为命,本没什么生产能力,但其母贤惠,族人看孤儿寡母可怜的紧,平日里又帮衬了许多,倒也勉强过得去。且邓艾之名虽未显于世,但邓氏一族少有不认得邓艾的。
虽口吃寡言,但邓艾为人好义,奉母甚恭,读书肯下功夫。如今又被举了孝廉,朝廷又在用人之际,眼见着一番前途是少不得了。最起码能做个郡吏,虽然说在邓艾看来的小吏是那么的不入眼,但是对于邓氏一族来说,小吏也足够他们来仰望了。
霍弋在一邓氏中年人的带领下到了邓艾府前,说是府,倒是抬举了,不过土木茅房三两间,虽然简陋倒也干净整洁的很,院内有兵器架,上置刀剑各一支。
剑架磨损严重,斑驳陆离,可见主人习武勤勉,不曾懒惰。
霍弋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了。
来的邓氏族人敲响了院门,不多时院门打开,一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开了门,那中年人笑道:“艾侄,有客人上门寻你,我领过来了,你招呼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多谢,长艮……叔慢走。”邓艾行了一礼。
那邓氏族人在霍弋的感谢声中离去,霍弋转过头:“邓艾邓士载?”
“正是,阁下是?”邓艾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一群带剑壮汉,但对方面带微笑,十分和善,料定对方不会对自己不善,只是从容的看着来人。
“能否让我进院一叙,我远道而来,能讨杯水喝吗?”霍弋并不点明来意。
“哦。是艾唐突了,请……进。这便奉上……茶水。”邓艾看出这带头人岁数虽小,但举手投足间威势显现,身后一众汉子虎口茧重,想必皆是常年累月摸惯了刀枪的人物,邓艾虽然饱读史书,又怎么见过这久经战争的精锐气势?是以未摸清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倒也不敢唐突。
霍弋并不客套,点头示意自己手下几个在外等候,只领王冲一人进了院落。
在外面并不能看清内院的景象,此时再一进院,霍然入眼的正是放置在堂屋内数个斗大的包裹,木箱,显然,这是要出远门的节奏。
霍弋心中一惊,郝然道:“在下此来唐突了,莫不是邓兄要出远门了?这是要去何处高就吗?”
邓艾苦涩地笑了笑:“兄台说笑……笑了,我这……哪里算是……高就,出远门不假,在下不……日就要前往襄城任郡吏,具体……事宜还要到任后……分派。”
霍弋心中一定,这不是高就就好,于是淡然道:“邓兄屈才了,以邓兄的才具,不为方面之才,怎能对得起心中所学?为郡吏岂不是一辈子出不了头?”
邓艾闻言心中戚戚,这人虽素不相识,但这话却一下子说进自己心里去了,郡吏看的是自己上官的脸色,若上官廉明,什么都好说,若上官昏聩,怕是这辈子也出不了头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知晓自己的所学,似乎还十分了解自己。
“敢问兄……台高姓,又在何处高就?我看公子……气度不凡,可否告知?”邓艾问道。
“邓兄以为当今天下是谁人之天下?”霍弋并不答话,只是走进堂屋,翻开了案上一卷羊皮卷,赫然发现竟然是一幅益州地形地势图。上面甚至清楚的标记着产粮区,和险关重镇的标识。
心中惊骇这史书上所载果然不错,这邓艾的确是对地理地形的执迷非常之深。突然间心中仿佛有了一收服邓艾的法子。
邓艾见此人一不问其所学何物,二不急向自己要水止渴,三来直上门来拷问自己。想必此人实在考校自己的本事了,莫不是上官前来此处考察自己能力的?
“现为建安十八年,既是建安年号,当然是大汉的天下。”邓艾久读诗书,崇慕儒家描绘的大同之境,是以是坚定的汉之拥护者,虽然后世亲手灭了蜀汉,但是那时的邓艾早已不是现在这块未经渲染的白纸了,有如斯变化倒也寻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刚刚自杀的荀彧那般对汉室如斯忠诚。
第41章 问志向匡扶汉室 说坚强再见姨娘()
“那么,我再问一句,当今天下,三分之势态已然生成,余者小人物时日无多。敢问你最看好这三家的哪一家?”霍弋负手而立,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邓艾。
邓艾心中一惊,此人观察天下局势,恐怕不是一般上官,难道是曹操曹丞相派的人?如此一想更不敢敷衍,仔细思量后,慢慢道:“天下局势必然为孙刘曹相抗之局势,刘备据有益州已然是定局,蜀中地势艰险,攻难守易,诸葛亮携关羽等将据荆州大部,苦心经营之下,必然是北伐之保障。”
“曹丞相占据中原,九州皆在其手,若吞辽东,平北蛮,休养生息,其国力为刘豫州孙仲谋所不及,若孙刘联合尚可保有其土,若生嫌隙,必然破灭。”
“从实力上来看,我比较看好曹丞相!”认真的人无疑是可怕的,此时细细思量得出结论的邓艾说起话来,居然略显通畅,丝毫没有口吃的感觉。
“曹丞相若平定孙刘,汉室能复兴吗?”霍弋盯着邓艾,慢慢问道。
“必能复兴汉室!”邓艾又道。
“我看错了人,本以为邓士载必为汉室复兴之拥护者,却没想到邓士载拥护的不是汉室,而是实力最优的曹操。”霍弋无奈的笑了笑。
“足下何处此言?”邓艾惊愕道。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威势堪比当年的董卓,上殿佩剑着履,不尊礼仪。实则汉之天子在他的眼里不是天子,乃傀儡尔。是想若曹操一统天下,汉室倾覆只在其反掌之间,又何谈复兴汉室?”
霍弋不得不佩服自己,为了收服这个邓士载,自己用了前世自己看起来最无趣的大义,但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义又的确是束缚这些人最好的手段。
邓艾愣在当场,俯首道:“若天下不能一统,又谈什么复兴汉室?”
霍弋道:“邓兄,我也不瞒你了,在下霍弋,主公刘玄德,某不才,于主公帐下忝为裨将军。某一日梦中有白衣人托梦于我,言道邓士载乃是扶汉之栋梁,其人口吃,生于新野。故我甘冒凶险前来此地,只为见一眼这位扶汉之栋梁。”
邓艾闻听此言,顿时大骇,要知道刘备帐下的裨将军是仅次于陈到等一批将领的人物,如何会亲临敌境,但细细听完霍弋所言,不免为此人的胆略忠心所折服。
“我主公刘玄德,乃汉室宗亲,天子承认的皇叔,扶我主公才是天下正道。曹操或许兵强马壮,战将如云,更兼其所占地域广袤富裕,若反之则不易。但我坚信汉室不会灭于曹贼手中,邓兄,我恳求你,可敢与某一起,匡扶汉室,以弱敌强?”
霍弋说完早已是热泪盈眶,前世每每见蜀汉气运倾颓,恨不能代之而起。如今自己真的来了这里,倒不能白来走这么一遭,是以真情流露之下,更不似作伪,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那邓艾看着霍弋,自自己降生有记忆以来,似乎从没有一个人赞赏过自己,自己比别人更努力,更坚定,遍览群书,推演兵法,在别人眼里自己总是沉默寡言,好不容易得乡里三老举了孝廉,却只得了一个郡中属吏的身份。
而现在,一个裨将军恳求自己协助于他,自己真有这么大的能量?有人梦中托志于此人,自己真正是匡扶汉室的股肱?
王冲在边上看的着急,冷声道:“呔,你这汉子,郡中属吏不过刀笔小人,你去了又能如何?我大汉男子,当勒马提刀闯下一身功名!我观你院中尚有兵器少许,莫非只是用来做摆设的吗?”
邓艾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一件事自己的才学,另一件就是自己的剑学,此时被王冲这莽撞汉子一激,脑袋一热,沉声道:“老……子……答应……应了!”
王冲听了他的话,心里直想笑,可这一声结结巴巴的怒吼,停在霍弋耳中,却不是一般的悦耳动听,跋山涉水如此多天,深入敌后提心吊胆,终究是换来了这一句承诺。
“好!邓兄,既如此,请速速收拾细软,叫上家人,随我去荆州吧!”霍弋深怕邓艾反悔似的,急道。
“霍兄莫急,我且问问家母是否愿意同我去荆州。”
“吾儿不必来问了,昔日刘皇叔在新野,待百姓淳厚,仁义天下皆知,我儿能辅佐这样的主公,是我儿的福气。待伪娘收拾细软,今晚便走吧,荆州才是我们的家,这汝南,我实在也是呆不惯。”
正说着,堂屋帘后传来了一阵声音,想来这邓母早已听到了堂前的议论,此时见自己儿子已然答应了来人的请求,便索性也不反对。
珠帘晃动,一风韵犹在的妇人出得门来,想来其人年轻时也必然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待霍弋看到那妇人的容貌,一时愣在当场,这人的面貌怎么与自己的母亲如此相似,缓缓道:“母……母亲!你……”霍弋口齿不清说了几个字,转而又冷静下来,因为他看出来这个女人并非自己的母亲,母亲左眉角有一颗痣,这个妇人却没有。
那妇人看着霍弋,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霍峻霍肿邈的儿子?”
霍弋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那妇人的目光立时柔软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霍弋身边,拉起霍弋的手,淡淡道:“真正是妹妹的孩子,长的真是像极了妹妹。”
那种温暖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前世自己独身一人到了这世第一个看见的便是自己的母亲。对这种熟悉的感觉那般眷恋。
“您说您的妹妹是?”霍弋抬起头,疑惑道。
“你的母亲是我的同父同母的妹妹!得有十年没见过面了,那个时候你才两岁。他们还好吗?”那妇人温柔的看着霍弋,缓缓问道。
“母亲六岁那年就去世了,父亲今年战死在益州的战场上。”霍弋低着头。
“唉,这乱世,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这妇人似乎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