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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你吃。煎蛋，是我的。”我将面推到顾亚峰的跟前：“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煎的鸡蛋。”
“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我一直都记得。只可惜，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我摇摇头，没有去接顾亚峰的这个话茬。
“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天，我都去了哪里吗？”
“我只知道，谢苗失踪之后，你也跟着不见了。”
“谢苗失踪了？”顾亚峰有一丝讶异。
“她回来了，比你早一些。她向我承认，她是顾家人，之所以失踪，是为了逃避顾家对她的监视。但，逃避失败，她被迫回到我的身边，成为顾家安插在我身边的最亲近的眼线。”
顾亚峰敛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我与你口中的那个顾家没有丝毫关系，谢苗的失踪，也不在我所知的范围之内。事实上，我并没有失踪，只是从明处转到了暗处。我的任务，恰恰就是为了调查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顾家。”
“调查？”
“对！调查。洛城市接连发生了多起案件，我们在对这些案件进行调查的时候，发现案件背后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公司。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无处不在的医药公司。这些公司，选择不同的人，做不同的药物实验，像是隐藏在平静都市下的巨大毒瘤。所以，上级找到我，希望我可以通过暗访，将这颗毒瘤给挖出来。”
“多起案件？”
我想到老板的事情，对于顾亚峰口中所说的多期案件，也就不足为其了。
“为什么是你？你是刑警队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上过几次新闻。卧底和暗访，你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我姓顾。”顾亚峰扯扯嘴角：“顾龙，你见到了吧？”
我点头：“为什么要提顾龙？”
“我和他一样，来自一个地方？”
“顾亚峰！孤儿院？”
虽然早就猜测过顾亚峰是顾家的人，但却从未想过他居然也是来自孤儿院的。
“不，不可能的。如果你也是孤儿院的，谢苗不可能不认识你。”
“她不认识我，是正常的。我比你还大几岁，在你进入孤儿院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谢苗应该是在你之后才进入的孤儿院吧。她的身份，与你，与我的应该都不一样。”
“是的，谢苗的父母原本就是顾家的工作人员。”
“我是个纯粹的孤儿，准确的说，我是个流浪汉。”顾亚峰的双手交握了一下：“那个孤儿院，存在的最初理由跟现在这个神秘的医药公司是一样的。”
“药品实验？”
“是的！”顾亚峰指了指自己的头：“我的记忆很完整，并没有出现什么偏差，我记得很清楚，我是如何被带到那个孤儿院的。”
“你是如何被带到孤儿院的？”
“我的父母死于一场意外。不是人为操纵的那种意外，是真的意外。之后，我被本家的叔叔收养，在叔叔家大概生活了两年。那两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除了饥饿还有挨打，数不清的挨打，所以我耐打的基础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就打下的。
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我选择了逃跑，一个人出来流浪。就是那种走到哪儿算哪儿，走到哪里就算哪里的那种流浪儿。下雨天的时候，就找个地方猫着，不下雨的时候就四处乱窜，困了就找个地方睡一觉。偶尔，也会跟别的乞丐什么的混在一起。那种日子，我大概过了半年多一些。
我记得，我离开叔叔家的时候，院子里的树刚刚吐绿芽，顾家人找到我的时候，城市里的树叶差不多都落光了。”
“你都是这么记时间的吗？”
“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这样记时间会更加有趣一点。”
顾亚峰的回答，竟让我无法回应。我没有经历过他说的那种时刻，但能想象的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无依无靠流浪的心情。
“顾家人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是遇到了好心人。事实上，他们也不算是什么真正的坏人。至少，他们没有打我，骂我，还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选择的权利？”
“对，他们问我。在继续流浪和安稳度日之间选择什么？我说，我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们又问我，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吃饱，穿暖，还有漂亮的房子住，有学可以上，但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我愿意吗？我的回答是，我愿意。然后，他们就把我带回了那个孤儿院。”
“你没有问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你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跟人走了。不怕人贩子吗？”
“人贩子？那个年代的人贩子，还是比较厚道的。真拐了孩子，大多数也是卖给没有孩子的人家，不像现在的，会将孩子的腿打断，脸毁容，逼迫孩子乞讨卖艺什么的。况且，当年流浪了半年多的我还算机灵，我当然问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们告诉我，帮他们吃一些药。数量很小，不会给身体带来什么大的副作用。
说到这里，也不得不吐槽一下现在的顾家，全然没有当初的那种厚道。要不然，也不会生出这许多的病案来，就连我的上级都开始关注他们了。”
我很想问一问，都有那些顾家参与的案子，但眼下，我更关注是顾亚峰如何离开的孤儿院。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好奇我是如何离开那里的对不对？”
我快速的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顾亚峰的身上。
“是普兰，是普兰救了我。”
“普兰？你也认识普兰？”
“她是我的恩人，但我却从未帮她做过什么。”
顾亚峰转了一下脸，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他的眼神暗沉了许多。
“进入孤儿院之后，我一直都很听话。他们发的药，我也都会按时吃。我觉得，男子汉，说话是一定要算话的，但后来，我不得不留了一个心眼。因为我发现，一部分孩子在吃了药之后，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我先是偷偷缩减了服药的量，就是将一片掰开，丢一半吃一半，再然后就是将一片掰成四片，只吃四分之一。
我自认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我忘记了，大人的智慧是远远高于一个小孩子的。我的行为很快就被发现了。那些原本和善的顾家人开始变得凶狠，他们在一个夜晚，将我带到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原谅我，我不想跟你描述那个房间的样子，总之它是我的噩梦。
后来，普兰出现了。我不知道她是原本就知道那个地方，还是跟着我们进去的。总之，在她的努力下，我被释放了。顾家人给了她一些药，让她带我离开。”
“是普兰把你送出来的？”
“是！我记得，从小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天空飘着细雨，到处都显得十分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可怕。普兰她帮我简单的整理了一些东西，还将她的钱全部都给了我，然后带着我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孤儿院。
一路上，她都握着我的手，握的很紧很紧，但我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热意，反而觉得她的手心凉的厉害。我能感觉到，她也是害怕的，甚至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回头。小的时候，我并不懂，现在想来，她是在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我们。”
“应该没有人跟着你们对吧？”
顾亚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那个时候，我还不具备反侦察的能力，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在分别的时候，普兰她给我说了几句话。第一句，无论将来如何，都不要改掉自己的名字。第二句，那些人给的药，是可以让人失忆的药，她不会给我吃，但要求我将孤儿院的记忆封存，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第三句，如果在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叫丁宁的女孩儿，帮她保护她。”
“丁宁？”我愣愣地看着顾亚峰：“是与我同名同姓的吗？”
“不！我想普兰所说的那个丁宁，应该就是你。这一切，好像是个局，从一开始，就有人知道了今后会发生什么。”
“不可能，我来洛城是随机的，你待在洛城也是随机的。普兰不可能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你会遇到我。”
“真的是随机的吗？”
顾亚峰掏出一张纸来放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张老式的地图，在地图上，有一个用红笔圈画出来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洛城。
“普兰给我的。虽然她并没有要求我一定来这个地方，但出于一个孩子的思维，你觉得，他还会选择去别的地方吗？”
第203章谁的局（）
“普兰她，还说过什么吗？”
我盯着地图上的那个红点，越看越觉得它像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关于你的吗？”顾亚峰搅弄着手里的面，“她好像提过你的母亲，但当时那种情形，她也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
“就算说了，你也不会记得。那个时候的你，压根儿就不会想到会遇见我吧？”
顾亚峰挠了挠头：“说得也是，但如果当时普兰告诉我，我将来会遇见一个美丽如你的姑娘，我一定会格外留心你的所有事情。也许也许那样的话，我会比莫君生更早一些遇到你。”
我轻轻摇头：“那个时候，我应该不在洛城，甚至不在国内。”
“那我就争取在你回国的第一时间找到你。”
“那个时候，我已经遇见莫君生了。”
“你这么说，有点打击人。”顾亚峰叹息：“你好像是在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机会的对吗？”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有点残酷。”
我身子向前倾了一下：“顾亚峰，能不能告诉我，你都查到了什么？”
“可以，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经历了些什么？”顾亚峰双手交握，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住了院，也知道，你生下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宝宝，但后来呢，你去了哪里？我曾找过你，并且找了很长时间，但你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毫无踪迹。
我曾十分担心，以为你被顾家的人带走了，可你突然间又出现了，孤身一人。丁宁，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莫君生呢？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你吗？还有，你的孩子呢？”
“我，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事情。”
我将手按在胸口处，那股因为孩子带来的疼痛感，让我心里头格外的难受。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将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还有随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说了出来。当我说到小渔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中间，老板娘进来过两回。一回，是帮我们添置茶水，另外一回是送餐。
晚饭，很丰富，但我们都没有胃口。
顾亚峰一直半低着头，将他的脸，隐在灯光制造出来的阴影里，而我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当我说到莫君生跟孩子消失不见的时候，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是在颤抖的。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终于说完了所有的事情。脸颊湿湿的，像是哭了很久的那种，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曾经流过眼泪。顾亚峰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默默地将面前的餐巾纸往我跟前推了推，然后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我让老板娘帮着热一下，我们边吃边聊吧。我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估摸着是你的两倍还多，若是按照你讲的速度，怕是要讲到天亮才可以。先吃点东西，不着急。”
“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莫君生为什么要带着孩子消失？问我为什么会被他丢弃？”
“我不认为是他丢弃了你？”
“不是丢弃，那就是抛弃了。”我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
“不是抛弃，应该是保护吧。”顾亚峰竟然得出了与谢苗一模一样的结论：“你刚刚说过，那个小渔村很古怪，在莫君生带着孩子消失之后，你曾转遍了整个村子，却发现，那几乎是一个空置的村庄。”
“这跟莫君生带着孩子失踪有必然的关系吗？保护我？既然是保护，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失踪？”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顾亚峰低了下头，重新抬起注视着我的眼睛：“第一个，是他很确信，即便将你留下，你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不清楚，他为何如此笃定，但他肯定有如此笃定的理由。第二个，他需要将你留下来吸引顾家人的注意力。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全的带着孩子离开，或者请人帮忙将孩子转移走。说白了，你是饵，或者说你和他都是饵。
莫君生之所以选择去那个渔村，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可以做两种假设。第一种，那是莫君生的势力范围，你在渔村里见到的那些人，都是他自己提前安排的。至于为什么，这个就得问他自己了。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那是顾家人的势力范围，或者说是莫君生故意引诱顾家人设下的一个陷阱。他装作自投罗网的样子，将你和孩子带了进去，然后又装作没有发现顾家人的样子，和你在那个陷阱里安稳的过了一个月，让顾家人熟悉了你们的生活规律。
随后，他利用孩子的满月宴，设了一个局，这个局的名字应该叫做金蝉脱壳。要完成这个局，需要有人配合。你们刚到渔村时见到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你亲眼看到抱走孩子的那个男人，才是渔村里真正的和莫君生有联系的人。
如果你问我，我更倾向于这第二种假设。所以，莫君生他应该不是丢弃了你，更不是舍弃了你，他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谢苗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
“我说，当我从医院里醒来，谢苗问我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是因为我们都见过莫君生，对于他的为人，多多少少的还有那么一些了解。更重要的是，一个男人的嘴巴，或许装满了谎言，但一个男人的眼神，是不可能时时刻刻伪装的。莫君生他在乎你，我看得出来，谢苗也看得出来。我想，你自己也能体会的到，对不对？”
“你和谢苗好像都是他的说客。”
“没办法，我倒是想要做他的情敌来着，可惜，还没出场，就被踢出局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说我的事情吧。我想，这也是你感兴趣的部分。”
“你就打算这么开始吗？”
“不然呢？我还要有个前言？”
“谁刚刚说的，一边吃着，一边聊。”我指了指桌上早已经冷掉的饭菜，又指了指楼下还亮着的那盏灯。
小店，晚上九点关门，但楼下的那盏灯却一直亮着。顾亚峰说，人的眼神是藏不住东西的，而我看出了老板娘对他的心思。他带着我，在这个房间里坐了整整几个小时，老板娘心里终究还是会有些想法的。
“我去找老板娘，让她把这些饭菜热热。”
“顾亚峰。”我叫他的名字：“你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吧？老板娘她是喜欢你的。”
“你误会了，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我没有误会，是你自己不愿意深想。”我看着楼下的那盏灯，灯下一定闪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你对老板娘，或许没有她以为的那个意思，但老板娘对你，一定有你认为不可能的那种感觉。顾亚峰，请老板娘热饭菜的时候，也跟她说一句，让她早些休息吧。”
顾亚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端着饭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