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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入得厨房,厨房里米香弥漫,烟气蒸腾,一身土黄军装的小晚正在灶台煮着稀粥,瘦弱的小手里正拿着锅铲在锅里搅动,眼神呆滞,像是在思索什么。
“小晚,出去吃饭,早餐我买回来了,你去吃,粥先别煮了,待会儿我来煮。”薛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晚的肩头,心疼地说道
“这是米缸最后一点儿米了,离下月五号领生活费还有十来天,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看来撑不到月底了。小意的书包坏了,已经不能补了,算了,拆了给小适做双袜子”小晚正为家里的生计发愁,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就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居然是大哥。
“大哥,院子里的衣服是你洗的?”小晚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向问道。她一早就起了,准备洗衣服,来到庭院,却看见晾衣绳上挂满了洗好的衣服,浣洗池的盆里空空如也。她好奇极了,回到厨房准备去买菜,发现菜篮没了,打开存放票据的暗格,暗格的票据少了一大半,吓得以为家里遭了贼,赶紧跑去薛向房间喊大哥,不想大哥不在房间,细想想,猜到了一种可能,只是她不敢相信,现在薛向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向他求证。。
“是我洗的,米面我也都买回来了,以后你和老三,小四只管读书,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从前是我这个大哥对不住你们,从没好好照顾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大哥好好补偿你们。”薛向压低声音说道,一时眼圈有些发红。
小晚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薛向,脑袋埋进薛向的胸膛,边哭边打,哭得撕心裂肺。小晚哭得狠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哭声渐渐一喘一喘的,仿佛要把父母去世的哀伤,这两年受的苦楚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薛向左手抚摸小晚的头发,右手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助她理顺呼吸。这时,两个小家伙听见姐姐哭声,闯了进来,看见二姐正扑在大哥怀里哭,以为混蛋大哥欺负二姐了。小意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薛向,凶狠得像只小野狼,小适小嘴儿一瘪,眼看也要发声。小晚见他们两个进来了,也就放开了薛向,收住哭声,薛向走上前要去抱小适,刚一伸手,小适却扭了小身子躲了开来,薛向尴尬万分,自己这个大哥真失败,太不得人心了。
“老三,小四,干嘛呢,怎么不理大哥,刚才是二姐不小心,灶台的烟灰眯了眼,疼的掉眼泪了,大哥过来帮我吹眼睛呢。”小晚红着眼睛道。
“二姐骗人,大哥才没那么好呢,上次人家摔地上,他都没抱我起来。”小适用指头指着薛向,控诉道。小家伙记性好着呢,谁好谁坏,心里门儿清。
“是大哥坏蛋,以后大哥天天抱着小适好不好,好啦,咱们去吃饭,以后想吃什么,要买什么都跟大哥说,不许再麻烦你们二姐,大哥来照顾你们。”薛向蹲下身子,温柔地望着小家伙说道。
小意没有说话,眼神的凶狠渐渐淡去,嘴唇紧闭,看来还没原谅这个大哥。
薛向熄了灶火领着兄妹三人拿了碗筷进了堂屋,取出菜篮里包好的油纸袋,放到一条黄色的硬木条案上,这是他们的餐桌。四人围桌而坐,薛向打开纸袋,食物的热气丝丝冒出来,诱人的香气挑动着食欲。
“来,自己拿了吃,包子是猪肉香菇陷的,油条也是现炸的,赶紧上手您勒!”薛向怪腔怪调的吆喝着,冲淡不少刚才的尴尬。小晚三人早馋得不行,薛向话音刚落,六爪齐出。
小晚抓着两个肉包子,左手的那个狠狠塞进嘴里,大口吞咽,红艳艳的辣油流到手上也不觉烫。小意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一个包子,咬口包子,再撕一口油条,许是油条太烫,边撕咬边颠簸着散热,就是不撒手。小适手小,双手抱着肉包子啃咬,一个包子就挡住了半张小脸,恨不得把小脑袋钻进包子里,边啃边把大眼睛透过包子的上沿,直直地盯着桌子,守得可严实了,典型地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薛向看着弟妹吃得狼狈,有些心疼,起身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三人也不说话,闷头大吃。小适吃完两个大肉包子还待去拿,被薛向拦住:“小宝贝,吃太多了你的小肚子会疼的,留着下回吃。”
小丫头眉头一皱,小嘴一扁:“上回什么时候吃的大肉包人家都忘了,下回是什么时候啊,二姐和三哥都还在吃,我也要吃呢,才不要等下回呢?”
“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给你买,现在不许再吃了。大哥中午给小宝贝炖猪蹄吃,小宝贝现在吃多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你的小肚子可没地儿装了。”。
“中午吃猪蹄?噢,噢,吃肉喽,好,我不吃了,中午吃肉的时候,二姐和三哥就没我吃得多啦,嘻嘻。”小家伙乐了,自以为得计,笑得月牙弯弯:“大哥,你真的每天给小适买肉包子吗?真好,以前你都不跟人家说话呢,还有,以后都要叫我小宝贝,我喜欢听呢,不准叫小四,可家里有那么多钱吗,算了,我还是两天,三,五天吃一次。”小家伙掰着小指头,慢慢从二加到了五,小模样认真极了。
“好,以后只叫你小宝贝,大哥以后每天都陪小宝贝玩儿,肉包子小宝贝什么时候想吃,都有的,就怕把小宝贝你吃成小胖妞儿哦”。小适从椅子上溜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儿向薛向这边移动,小手压着薛向的大腿就要往上爬,薛向一把把她提起抱进怀里,小家伙咯咯直笑。
“大哥,家里没多少钱了,小意书包破得太厉害,补不了了,小适的两块钱书本费还没交呢。”小晚吃饱了,擦了擦嘴唇。
“我不用书包了,二姐你给我找块布,我用布包了就好。”小意接过话道,小家伙才八岁就挺懂事了,知道家里困难,不想让姐姐为难。
“用布包哪行?老三,傍晚放学,你们到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给你买书包,还得给你们仨添几身衣服。以前是大哥的错,只顾了自己,今后你们三个安心读书,有什么困难都跟我说。”紧紧了怀里的小适,薛向道。
“大哥以后你都这样抱着我吗?好怕你又变回以前那样,不理人家。”小适小手紧紧抓着薛向的衣领,瞪大眼睛盯着薛向。
“放心,小宝贝,大哥保证每天都抱你。”薛向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小晚道:“这钱你拿着,给小适交完书本费剩下的你留着零花,都念中学了,是大姑娘了,身上怎么能没点钱。再说你有了钱,也方便给老三和小四买些零嘴儿。”他们姐弟仨虽然分别念幼儿园、小学、中学,却是在一个校园,都是育英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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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曲径自有通幽处()
吃完“团圆”饭,小晚三人去了学校。薛向把买回来的粮食、菜品搬到厨房放好,将三人吃剩下的包子,油条一扫而光,一阵狼吞虎咽,约莫干掉三斤多。薛向给自己泡了杯茶,斜靠在沙发上,双腿搭在吃饭的条案上,开始思索未来的出路。他不知道将来何去何从,虽然立下了要名动天下的志向,他却不知道何处安身,还是慢慢来。
薛向压下心中的焦虑,万丈高楼平地起,他决定先顾眼下最要紧的事----吃饭,归根结底还是钞票的问题。尽管他“打劫”一众飞车党,缴获了百多元,可一通爽快下来已经花了一多半,算上自己原来的三十几块,堪堪还有百来块,接下来还要给三个弟妹添置一应吃喝穿用,根本顶不了几天。虽然每月革委会会给他们几兄妹生活费,四人加起来有六十来块,靠这些钱吃饭是没问题,可是要维持他心目中的生活就大有问题了,薛向可不想让全家集体加入丐帮。他压根就没打算抠抠索索地过日子,他好歹较今人也多了几十年见识,如果连弟弟妹妹都养活不了,那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年月来钱的门路很少很少,靠后世商业手段根本不成,老大妈卖个鸡蛋还得去收购站,鸡也只能养几只,一个月才攒了三十来个鸡蛋。继续打劫飞车党倒是来钱快,可人家也不是傻子,成天往你身边撞,总不能特意去逮。
薛向思来想去不得办法,想得头痛了,猛地一脚踹在条案边缘,条案轰的一声倒地,薛向连忙起身去扶,这可是家里不多的几张“桌子”,弄坏了以后吃饭就麻烦了。薛向用手轻轻向上一抬,居然没有抬动,他又加大气力才将条案抬起。薛向有些好奇,左手握住条案的一角向上提起,手里掂量着约莫有两百多斤。什么木头这么重?薛向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张条案。条案长约十五公分,宽约十来公分,其表面和四根腿柱打着黄色油漆,看不出纹理。薛向将桌子翻倒,观察条案的背底,只见颜色紫黑,纹理极长,呈一缕缕扭曲纹丝状,极似牛背上的毛,他靠得很近,隐隐能闻到一股芳香。这不就是后世着名的紫檀木嘛!薛向狂喜。
前世的薛向虽然不是什么搞古玩收藏和鉴定的专业人士,可也是一个狂热的收藏发烧友,当时央视热播的寻宝节目,他更是一集不落。薛向对紫檀木更是热爱不已,当然知道紫檀木的基本特征,他已有十成的把握断定这是条紫檀条案。如果是瓷器书画之类的文玩,薛向或许还拿不准,那几类古玩的做旧、造假之术早已历经千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即使后世的故宫博物馆里也收藏过赝品。可紫檀木这种木器,观其纹理色泽,基本上是一眼可辨,再称其重量,基本错不了。何况这张条案以黄漆涂身,显然是想掩盖它的本来面目,假货也不至于如此费尽心机。薛向小心的刮掉桌腿上的一小块儿油漆,显露出的部分呈现出一种缎子般的光泽,紫檀木已确定无疑。
紫檀木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木材之一,质地坚硬紧密,质量极重,入水即沉,是制作家具的顶级木材,为皇家贵族专用,素来深受文人雅士、达官显宦的喜爱。紫檀木生长艰难,直径通常只有十五厘米左右,再难粗壮,而且树干扭曲少有平直,空洞极多,极难成材,所以像这块条案大小的紫檀器具存世极少。清末着名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收藏了一方巨型条案,对其爱若珍宝。后来,这块条案几经转手,辗转百年,最后于2000年进了大内,成了摆放巨头手书的御品。。
此时的紫檀虽然贵重,远没有达到后世寸檀寸金的地步,薛向知道未来的紫檀价格有多么恐怖,与现在相比,增值万倍有余。薛向没想过要出售这条紫檀条案,一来他极爱紫檀,前世不曾拥有,今生又怎么舍得放手;二来紫檀木的出现为他打开了一条来钱的门道――倒卖古玩。
这时候虽然不允许搞私营经济,可并不禁止你当掉自己家里的东西,只要带了户口本就可以到委托所办理交易。薛向的计划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到各条小胡同和城郊的村子里去掏老宅子,低价购回后散到京城各个委托所出售。虽然有投机倒把的嫌疑,但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出乱子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薛向想到倒卖古玩的同时,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还是八年前的事,浩劫刚刚发动到最高潮,京城的小将们四处抄家抓人,那时他大伯还没有受到冲击,大伯家的大哥薛荡寇也是某个造反小队的头目。八岁的薛向见他们闹得热闹,也整天跟着薛荡寇屁股后面转悠,薛荡寇他们抄家抓人的时候,他在一旁摇旗呐喊。
那次是抄到一个大学教授家里,老教授七十多岁,无儿无女,只有一屋子的书。直到现在薛向还印象深刻,走进他家就好像走进了一座纸山书海,家里成设极其简单,没有厨房,没有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宽广的屋子被七八个大书架堆满,书架上满满当当全是书。一张小床就摆在书架中间,他仿佛就睡在书的海洋里。抄他家的时候,薛荡寇那个小队全体出动,十几个人拉了七八辆小推车浩浩荡荡杀奔而来。老教授拼命拦着不让抄书,可他哪里敌得过十几个“革命小将”,不一会儿就被整治的爬不起来了。最后在他床底抄出一个黑色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挂着把大铁锁,当时十多个人就乐了,里头一准儿有货,呵斥着让老头将钥匙交出,老教授抵死不从。薛荡寇也不跟他废话,一斧子将铁锁劈飞,铁锁刚被劈飞,老教授就晕了过去。十几个人急忙拥上前去,想看看老头藏了多少金银财宝,打开箱子,大伙儿都傻了眼,箱子里躺着两个瓷瓶,一副画儿,几本书,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大伙儿觉得被老头耍了,有些丢份儿,嚷嚷着要将这些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孽同那些腐朽落后的书本儿一块儿埋葬,小将们拉了车就去了东郊的乱葬岗。乱葬岗遍地是坑,四周空旷,既方便掩埋尸体,又方便烧毁“赃物”(不用担心起火灾),正是埋葬“腐朽”的好去处。
那天刮着大风,天气乌阴乌阴的,上万本书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时半会儿根本烧不完,小将们等的有些烦了,先走了,留下薛向和另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在一边看火,薛向两人站得有些累了,拖过在老教授家里抄出来的黑箱子背靠背坐了。大风刮的烈火烧红了半边天,天色也越发的阴沉了,黑压压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掉下来的似的。又过了好一会儿,书烧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一堆小火,两人起身抬了屁股下的箱子推进了火堆。就在这时,噼哩叭啦下起了暴雨,火堆瞬间被浇灭了。六月天,孩子脸,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薛向两人还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就停了。两人走近火堆一看,箱子只是表面上烧糊了一块儿,两人早被这雨弄得烦了,急着回家换衣服。就近找了个深坑儿,随手把箱子推了进去,用脚推了一点儿浮土草草埋了了事。事后,没过几天薛向就听说老教授死了,就葬在他们烧书的乱葬岗里。后来听薛荡寇说他是京城大学教历史的,是个老顽固派,死不悔改,他们抄完家的当天就在家里吊死了。
尘封的回忆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他隐约觉得黑色箱子里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决定今晚夜探乱葬岗。
薛向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起身收拾了堂屋,把紫檀木条案搬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么珍贵的物件儿,薛向怎么舍得拿它当饭桌呢,和虎皮钱包一个结局,收藏了。
紫檀木条案结束了它当饭桌儿的历史,可新问题出现了,以后吃饭怎么办。好办!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薛向决定自个儿打一个饭桌儿。说干就干,薛向从堆杂货的厢房里寻了锤子和钉子,还有几块木板和木条,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忙活了半晌,一个崭新的平行四边形方桌诞生了。薛向新制的方桌,四条腿儿向一个方向倾斜,压根儿立不住脚,人一松手,桌子就瘫倒。看来理论和实践总是有距离的,自己动手,也可能缺衣少食,薛向心里自嘲。
薛向正对着新制的残疾桌发愁,雷小天他们六个联袂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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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饭罢小酌话前程()
“三哥,忙活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家叮叮当当,还以为你在家造原子弹呢?”李红军大老远的就吆喝开了。
“三哥,听说今儿个早晨,康小八那伙人跟你‘犯照’,丫挺的,算他运气,我麻雷子今天回去的早,不然非把丫骨头拆了。”雷小天接茬道,说话时嘴部肌肉带动了脸上的几粒麻子,显露狰狞。
“得了,就那伙人还敢在三哥面前炸刺儿,借丫几个胆儿,一准儿是三哥闲得手痒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