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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的房间，归于一片平静。
其他人纷纷从门外散去。
顾君友慢慢的走到了方氏身边，将她搀扶了起来，替她将乱发一点一点的理清，再给她挽上。破损的衣裳几乎遮不住方氏的身体，让他觉得无所适从，只好松开了方氏。
“芯儿，快先扶娘进屋去换套衣裳再出来。”
顺着他的叫声，屋内慢慢走出来一个模样乖巧，皮肤偏黑的少女，满眼都是惊恐的泪水。那模样，看得顾君友心内一阵抽搐。
芯儿，他们这一房唯一的女儿。物以稀为贵，她本该是被爹娘和哥哥们疼宠起来的小公主，却因为爷奶的重男轻女，打小就开始干农活，甚至比三郎四郎几个男孩子干得还要多还要重，却没能吃到过任何一样好东西。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打爹打了娘亲之后，芯儿的胆儿变得越来越小，话也越来越少，除了干活之外，几乎都不再开口说话。他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助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为什么芯儿就不能像荞妹那样呢？
可是想归想，芯儿毕竟不是采荞，但也是个他爱着的妹妹。
“我错了吗？”换好衣服再出来，方氏的精神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一见到顾君友，就一把死死的揪住了他的袖子，问道。
“娘，你没错，爹他是混账了点儿，你也是清楚的，就不要跟他计较了。”其实他想说的是，爹太混账了，娘你既然已经认清了，就不要再管他了。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亲爹，他总不能在娘面前说出让她与爹决裂的话来，那、是大不孝。
方氏闻言，哼哼了两声，泪水扑簌扑簌又流了下来。
“二郎，芯儿，娘这心里，苦的很哪。你爷朝我发火，这些年来，你爷头一次对我发火呀！若是娘做错了，娘受着也无话可说。可凭什么娘和娘的儿女就该为这个家受累，而那些人永远只想着吃白食，捡现成的呢？你三叔当年傻，被他们险些连血肉都吞了去，娘亲眼看到了，看到了，娘绝对不能让你们也变成你三叔哪。”
是，她承认她也是那起子白眼狼之中的一个，可她有什么办法？男人不争气，那时候被自己管着，也就是老老实实干干活而已。她指望不了他，还不能指望一下他有本事的兄弟吗？
哎，谁能想到老三会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呢。
听方氏提起顾贤南，顾君友立马变得沉默了。
现在跟着采荞一起做事，虽然他比采荞大，但是他是真的佩服采荞的。但是在三叔家里他总是有点儿放不开自己，就是因为他总是记得当初三叔一家落魄归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不但没有施以援手，还成为了帮着欺辱他们一家的凶手。那让他总是有点儿无颜以对三叔。。。。。。
“娘，你别哭了。你以后不要那么死命的干活了，儿子保证，儿子保证往后一定让娘你过上好日子，真的。”如果一直这样跟着采荞干，总有熬出头的一天，三叔也快好了，总有他顾君友也熬出头的一天的。到时候，他一定要给娘一个安稳的生活。
方氏一听顾君友这句话，不管真或假，不管成与不成，心里也觉得安慰了。
早就知道顾贤德是个啥样子的人了不是？这个月挨得打还少吗？方巧云，你该死心了。你为这个家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无非就是为了顾贤德和几个孩子，现在不为了他，就算为了几个孩子，你也要撑下去的呀。更何况，他不理解你，不体贴你，有儿子，有闺女，你怕啥？
这么一想，方氏的哭泣声就越来越弱了。
“你三叔家的房子快好了吧？你往后好好跟采荞那丫头处着吧，那丫头是个有情义的，像你三叔。指望着这个家给你娶媳妇儿，怕是不成了，倒不如你跟着采荞好好干，自个儿偷偷的存一笔钱，将来好有个保证。”她不像以前了，也不像其他人，指望着老三一家一直窝在老宅子里，好偷摸着窃听一点儿他们家的法子赚钱。
忽地，那唇角冷冷的一勾。别以为她不知道，年前老三一家讨论那啥卤菜的事情的时候，老二俩口子趴在那墙板上听那模样，真是笑死个人了。
“二郎，一会儿就去找采荞吧，跟她说件事。。。。。。”说完，方氏放低了声音，在二郎耳旁嘀咕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收拾起了被她和顾贤德打得乱七八糟的屋子。
顾采芯很懂事，见方氏忙活起来，也跟着收拾起来。
只是她做事情的利落模样越发不在，反而变得越来越畏缩，让顾君友看得心头一阵刺疼。
“娘，不如让芯儿跟我一起去吧。”他希望芯儿也可以跟采荞近一点儿，学到一点儿采荞的本事。就算学不到那股子聪明劲，也起码学到点胆识，不要再那么胆小，不要再如惊弓之鸟一样活在这个家里。
可方氏却有一点儿犹豫。
第159章 盖新房（）
采荞本事是不小，可是也好凶悍，男孩子学了那脾气，是好事。可女孩子学了，以后说亲事怕是不好说了吧。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采荞那个脾气太冲动了，我怕你妹妹学坏了。”
可怜顾采芯本来正想抬头跟顾君友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想去想去她想去的。可是一听到方氏的话，满眼的期待顿时化作乌有，本就垂着头，低的几乎要缩进了脖子里。
她其实想说她不怕变成采荞那样的人，也不怕出去跟别人说话做事，她只怕，只怕看到爹再打娘亲。那样的爹爹，好恐怖，好陌生，好让她觉得难过。
“娘，你难道都没有发现芯儿这一个月来越来越胆小了吗？话也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我真的担心她。与其做一个老实木纳又呆板的女人，我宁愿她强势一点儿，以后找了婆家也不至于太过温吞被人欺负，你说对吗？”
方氏一愣，这才醒了神。
眼神忽地投向了乖乖低着头干活的女儿，真的是话越来越少了呢。
于是，点了点头，让她跟着顾君友出了门。
顾采荞最近一直忙着新房子的事情，所以要找她都是直接去官道旁的毛坯房边。
顾君友拉着顾采芯到的时候，顾采荞正顶着一顶绿油油的花环，抬头仰望着大家伙给房子盖瓦片。
“王二伯，李大叔，你们盖瓦的时候记得盖得密实点儿，那样经用，省得三年五载就得补一次漏。”
“爹，猪圈上的茅草也记得盖厚点儿，不够咱到村子里买，盖厚点儿结实。”
“。。。。。。”
一阵又一阵的指挥，听得房顶上盖瓦铺草的大家伙一阵儿乐，这顾老三，真是生了一群宝似的闺女。
“我说老三呐，你这大闺女可真是人小鬼大的，这么点人，懂鬼芋啥的我已经很服了。没想到这盖房子的事情，她都知道，真是全能的不是？”
顾贤南听了，呵呵一笑。眉梢眼角，颇有些自豪的神情。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闺女。”以往，村子里的人都笑他顾老三连生四个都是闺女，他也不是没为这事儿烦过心，可现在不了，不是因为有了七郎，而是因为有顾采荞这么一个能干又孝顺的闺女。
这样的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切，瞧你那得意的样子，我家的闺女也不比你家的差！”许是同龄人再一起比较没有拘束，就连平时老实巴交都敢凑上一嘴，开起玩笑来。
嘻嘻哈哈，盖房子的辛苦和疲惫也在笑容中消散了许多。
房子都开始盖瓦片了，再择个好日子就能够搬进新房，顾采荞别提多开心了。这不，就算太阳不是很大，她也顶着顾君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花环仙了一整天。
“荞妹，你在干啥呢？”
“二郎哥！你咋又回来了？咦，芯儿姐姐也来了？快快快，快来我这边坐着，不要在房子底下站着，省得落了瓦片下来砸着你们。”见到顾君友，顾采荞一阵好奇，明明才回去没多久，怎么就又来了呢？不是说可能今天要下地干活的，就不能来帮忙了吗？
顾君友苦笑一声，也没多说啥，把顾采芯领到了顾采荞身边就转身走向了新房，从梯子上，爬到了顾贤南的身旁。
“三叔，我来帮你吧。”
顾贤南也是一愣，但也很开心二郎来帮忙，跟老宅那边，也许就这么一个侄子跟自己还亲热了。
。。。。。
“芯儿姐姐，你眼睛红红的，可是大伯又打伯娘了？”看见顾采芯红着眼，顾采荞几乎不用思考就一语道破了事实。在家里住这几个月，自打第一回顾贤德动过手之后，每隔几日就能听到他对方氏大呼小叫外加拳打脚踢的声响，顾采芯隐忍的哭声也没绝耳过。
顾采芯一想起爹娘打架的场景，就不自觉得全身一颤，垂着的头微微的点了点。
顾采荞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望了望房顶上的顾君友，正好与顾君友关切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她想，她懂了，懂二郎哥把顾采芯带过来的意思了。
其实，她恨老宅的人是没错的。
但是那些人里，从来不包括与她们姐妹几个一样的顾采芯，顾采莲以及顾采菊。
她们比她更苦，更累，更惨。因为她是爹爹摔断了腿之后才回到顾家老宅的，再苦也只是那几个月，但是顾采芯她们却是从一两岁起，就开始受到这个家不公平的对待的。就算她爹能赚钱那会儿，女儿家在这个家里也是没啥地位的，新衣服新鞋子，甚至是一口好吃食，那都是奢望。
那些好东西，永远只会落在顾老爷子和吴氏重视的男孙上。
男孙，都未必是个个一样的待遇，更别提孙女了。
手，轻轻的执起顾采芯的手，不顾她的瑟缩与颤抖，紧紧的拉了住，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芯儿姐姐，不要害怕，我不是爷奶那些人。”
手边温热的小手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好温暖，好安心，这、这还是那个采荞妹妹吗？她怎么变得、变得这样快乐？
“芯儿姐姐想不想做跟采荞一样快乐的人？”
顾采芯忙点头，她当然想，不是一般的想。可是，“采荞妹。。。。。。妹妹，你会帮我吗？”
顾采荞却摇了摇头，“这事儿我没法帮姐姐，得姐姐自己帮助自己才行。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方法，只要你做得到，迟早有一天，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顾采芯不明所以的看了采荞一眼，因为好奇，所以她暂时抛却了羞涩与胆怯。
“真的吗？”
顾采荞点了点头。
“首先，你以后说话再也不要低着头，要像我这样，昂起头来，看别人的时候直接看着他的眼睛，不要害怕，不要畏惧。他再厉害，他也就是个人而已，不是神魔不是鬼，不值得你害怕成那样。”
人啊，只要一低头，一畏惧，就什么事情就比人家低一头了。但是那样的结局，并不是别人赋予你的，而是你自己愿意低头，愿意比人家低一头的。
第160章 与吴氏过招（）
所以，要想被人尊重和看重，首先自己就不能看轻或者看低了自己。
顾采芯若有所思的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见到娘亲、哥哥，唔，就算是采荞，她也可以昂起头。可是见到爹，爷奶，她就做不到。还有二叔二婶儿，四叔四婶儿，他们是长辈，不是应该尊重的吗？
顾采荞不厌其烦，与她俩低声讨论了许久。
到最后，顾采芯的情况也并未好到哪儿去。顾采荞特意让她在大家忙完的时候，过去跟几个村子里的大叔打招呼，而她抬头的时间并不长，有点儿害怕之外，还有点害羞。
叹了口气。
“哎，不急不急，还是有进步的，咱们慢慢来。今天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吃饭，等我们搬了家之后，你也来我家干活，到时候往家拿铜板就是了。农活的事儿肯定难不倒芯儿姐姐你的吧？”
顾采芯眼睛一亮，竟是毫无畏惧的直直的看进了顾采荞的眼睛里，唇角微微一掀，欣喜问道，“真的吗？我也可以来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终于不用再成天的在家里忙那些累死人的事情了。
顾君友见妹妹出来了不过大半天，就开心的笑了。不由朝着顾采荞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却换来顾采荞一个白眼。
自家兄妹，如此客气干啥？
无声之言，他明白。
“哎哟，赶紧走吧，我都等不及尝尝老三家的那些个菜了。这段时间一直在他们家吃饭，害得我回家都觉得没胃口了，明天开始就没得吃了，也不知道这日子可咋办？”
“对啊，采荞丫头啊，你们姐妹几个那些个菜都是咋想出来的呀。啧啧，那什么鬼芋豆腐这阵子你们都做了十来个不重复的菜式了，是各有各的味儿，各个都美味啊。还有那些个常见的菜蔬，为啥我家的闺女和你婶子她们做出来就没那么好吃呢。”
说到吃的，是这些人来给顾贤南家帮忙除了领工钱之外的第二个不可不说的好处。
那些菜的味道，就是城里那醉仙居，也难比。
顾采荞也不只一次在心里嘀咕：大叔，醉仙居你们都没去过好吧？人家那口味，怕是跟我这家常小菜的味道不在一个频道呢，没法比呀。若是你们去了一次，指不定就不喜欢我这些玩意儿了呢。
一路谈笑风生，很快就到了顾家老宅。
进得门来，大家就看到顾老爷子和吴氏双双坐在主屋门前，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看得人心里头不是个味儿。摆着脸色，到底是给谁看的呢？
不过终究是长辈，几个顾贤南的同辈进了门，都随着顾贤南给老俩口打了个招呼。
“叔儿，婶儿。”
“大伯，大娘。”
最后，是顾君友拉着顾采芯，两个人更是要打招呼的。
“爷，奶。”飞快的唤了两声，就打算跟着顾采荞往旁边拐。
还没来得及呢，就听到吴氏阴阳怪气冷哼一声，“去哪儿？自个儿家门在哪儿都不知道了吗？姑娘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那起子不要脸的jian骨头抛头露面。还不赶紧进屋，是想找死吗？”
一连串的怒骂，吓得顾采芯小身板直抖。任凭顾君友使劲搂着，也还是抖个不停。
顾采荞回头，有些无力的晃了晃脑袋。真是难为她了，面对吴氏这般强词夺理的奶奶，怕是没几个女孩子受得了的。
顾采荞倒退几步，走到了顾采芯的身边，握住她的手，笑着望向了吴氏。
“芯儿姐姐今天帮了我的忙，还没吃饭，我请她去我家吃饭不行吗？爷，奶，莫非你们另外给芯儿姐姐留了饭的？那好，那就让她回屋吃去吧，我还能省几个铜板呢。要知道我家修了新房子，这钱啊，紧巴巴的，得省着花呢。”
吴氏闻言，拧眉大怒。
“留个屁！老娘花钱花粮食养她长大，可不是为了让她胳膊肘向外拐的。既然她不听话，那就别吃了，感激你的，给我滚回屋去！”
“哦——”长长的哦了一声，顾采荞使劲的瞅了吴氏好几次，才慢条斯理的支着下巴。
“奶这是要饿死亲孙女吗？上次我没死成，这次不如把芯姐儿饿死算了。我听说上官大人好像走了，咱们青河县的知县大人也还没来，啧啧，正是犯法犯罪的好时机呢。不过，我听说上官大人为人最是孝顺了，他娘身子不好，他特意在青河县集上买了一座院子，留下老夫人与上官小姐一起留在青河县让韩小大夫医治呢。哎哟，韩小大夫不正是跟我家小白住在一起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