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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海生）
第102章 思玄赋［1］（1）（）
张衡
此赋作于顺帝阳嘉中张衡迁升为侍中之后。后汉书张衡传云：“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衡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共谗之。衡常思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孙文青张衡年谱定张衡为侍中在顺帝阳嘉二年（135），后三年转为河间相，以本篇作于为河间相期间。张震泽张衡年谱定作于阳嘉四年，即出为河间相之前一年，是也。文选旧注亦云：“顺、和二帝之时，国政稍微，专恣内竖。平子欲言政事，又为奄竖所谗蔽，意不得志，欲游六合之外，势既不能，义又不可，但思其玄远之道而赋之，以申其志耳。”其说与作品内容相合。本篇见后汉书张衡传昭明文选、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张河间集、清严可均全后汉文皆收录。文选无序。思玄，即思索深奥高妙的老子之道。老子第一章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后汉书张衡传张河间集全后汉文所录序乃后人取后汉书张衡传中文字为之，非张衡所自作。
仰先哲之玄训兮［1］，虽弥高而弗违［2］。匪仁里其焉宅兮［3］，匪义迹其焉追［4］？潜服膺以永靓兮［5］，绵日月而不衰［6］。伊中情之信修兮［7］，慕古人之贞节［8］。竦余身而顺止兮［9］，遵绳墨而不跌［10］。志团团以应悬兮［11］，诚心固其如结［12］。旌性行以制佩兮［13］，佩夜光与琼枝［14］。幽兰之秋华兮［15］，又缀之以江蓠［16］。美襞积以酷裂兮［17］，允尘邈而难亏［18］。既姱丽而鲜双兮［19］，非是时之攸珍［20］。奋余荣而莫见兮［21］，播余香而莫闻［22］。幽独守此仄陋兮［23］，敢怠皇而舍勤［24］。幸二八之撸葙猓�25］，喜傅说之生殷［26］。尚前良之遗风兮［27］，恫后辰而无及［28］。何孤行之茕茕兮［29］，孑不群而介立［30］？感鸾鹥之特栖兮［31］，悲淑人之稀合［32］。
［1］先哲：前代哲人。玄训：深奥高妙的教训。
［2］弥：更、益。违：背离。
［3］匪：通“非”。仁里：仁人之居。里，居处。宅：居。论语里仁：“子曰：‘里仁为美。宅不处仁，焉得知？’”
［4］义迹：仁义之人的行迹。追，追随。
［5］潜：深。膺：胸。靓（jing）：文选五臣本、六臣本作“靖”，方言曰：“靖，思也。”字林曰：“靖，审也。”此句言衷心佩服、时时玩味先哲的玄训。
［6］绵：延续。
［7］伊：发语词，无义。中情：内在的真情。信：诚、确实。修：美。
［8］贞节：坚贞专一的操行。
［9］竦（song）：直立。顺止：遵顺。止，遵守。礼记大学：“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10］绳墨：喻礼法。跌：蹉跌，猶过失。
［11］团团：王先谦后汉书集解作“团圆”，文选作“抟抟”，垂貌。应悬：先哲之言如绳，言志如绳悬之物，绳动则物应。
［12］如结：言诚心如绳结牢不可解。
［13］旌（jing）：明，显示。性：德性。制佩：制作佩饰。
［14］夜光：一种明珠。琼枝：玉树枝。比喻德行美好。
［15］（zuǎn）：同“纂”，系也。幽：深。
［16］缀：连。江蓠：香草名。
［17］襞积：衣褶，引申为重叠。酷裂：文选李善本、五臣本作“酷烈”，形容香气之盛。司马相如子虚赋：“襞积褰绉。”上林赋：“酷烈淑郁。”
［18］允：信，确实。尘邈（miǎo）：久远。亏：犹歇。
［19］姱（kuā）丽：美好貌。鲜：少。
［20］攸：所。与上句并言德行虽美好，然时人却不珍视。
［21］奋：振动。荣：花，指美德。
［22］播：散。
［23］仄陋：指偏僻荒陋之处。仄，文选五臣本、六臣本作“侧”。
［24］怠：懈怠。皇：文选作“遑”。闲暇。勤：劳。
［25］二八：指八恺、八元。李善注引左传文公十八年季孙行父语：“‘昔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言此八人，‘忠肃恭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元，善也，长也。八愷者，‘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仓舒、恺、梼寅戈、大临、厖降、庭坚、仲容、叔达。’言此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撸èǎ何难±钌票咀鳌斑＇”，遇也。虞：指虞舜。
［26］傅说：傅，姓；说，名。殷商时贤人，武丁之相。喜：文选作“嘉”。
［27］尚：崇尚，倾慕。前良：指二八、傅说等前代贤良。
［28］恫（tong）：痛心。后辰：后时。
［29］茕茕（qiong）：独行貌。
［30］孑：单独。介：独。
［31］鸾、鹥：凤凰之属，喻君子。特栖：独栖。
［32］淑：善。稀：少。
彼无合其何伤兮［1］，患众伪之冒真［2］。旦获于群弟兮［3］，启金縢而乃信［4］。览蒸民之多僻兮［5］，畏立辟以危身［6］。曾烦毒以迷或兮［7］，羌孰可为言己［8］？私湛忧而深怀兮［9］，思缤纷而不理［10］。愿竭力以守义兮，虽贫穷而不改。执雕虎而试象兮［11］，阽焦原而跟止［12］。庶斯奉以周旋兮［13］，要既死而后已［14］。俗迁渝而事化兮［15］，泯规矩之圜方［16］。珍萧艾于重笥兮［17］，谓蕙芷之不香［18］。斥西施而弗御兮［19］，羁要以服箱［20］。行陂僻而获志兮［21］，循法度而离殃［22］。惟天地之无穷兮［23］，何遭遇之无常？不抑操而苟容兮［24］，譬临河而无航［25］。欲巧笑以干媚兮［26］，非余心之所尝［27］。袭温恭之黻衣兮［28］，披礼义之绣裳［29］。辫贞亮以为鞶兮［30］，杂技艺以为珩［31］。昭彩藻与雕琢兮［32］，璜声远而弥长［33］。淹栖迟以恣欲兮［34］，燿灵忽其西藏［35］。恃己知而华予兮［36］，nfea3鸣而不芳［37］。冀一年之三秀兮［38］，遒白露之为霜［39］。时亹亹而代序兮［40］，畴可与乎比伉［41］？咨妒嫮之难并兮［42］，想依韩以流亡［43］。恐渐冉而无成兮［44］，留则蔽而不章［45］。
［1］无合：不遇。
［2］患：怕。
［3］旦：指周公旦。（du）：诽谤。群弟：指周公旦之弟管叔、蔡叔之流。
［4］金縢：用铜皮做的藏秘密文籍的柜子。书金滕云：武王死后，管叔流言于国曰：“公将弗利于孺子。”秋，庄稼大熟而无收获。天大雷电以风，成王开金滕之书，得周公代武王之策。王执书而泣，乃信周公。乃：文选李善本、五臣本作“后”。
［5］览：观。蒸：众。僻：邪。
［6］辟：法。
［7］曾：文选李善本作“增”，重。烦毒：烦忧。或：“惑”之借字。文选作“惑”。
［8］羌：发语词。“可”下五臣本、六臣本有“以”。
［9］湛忧：深忧。湛，文选五臣本作“沈”，同“沉”。怀：思。
［10］缤纷：纷乱貌。
［11］执：捉。雕虎：有斑纹的虎。文选旧注引尸子：“中黄伯曰：‘余左执太行之犹，而右搏雕虎，唯象之未与，吾心试焉。有力者则又愿为牛，欲与象斗以自试。今二三子以为义矣，将恶乎试之。夫贫穷，太行之犹也，疏贱，义之雕虎也。而吾日遇之，亦足以试矣。’”文选李善注：“雕虎以喻贫，试象以喻竭力，焦原以喻义，言己以执雕虎之贫穷，愿竭试象之力，而守焦原之义。”
［12］阽：临，于高处。焦原：石名。跟：足跟。止：停留。尸子：“莒国有石焦原者，广五十步，临百仞之溪，莒国莫敢近也。有以勇见莒子者，独却行，齐踵焉，所以称于世。夫义之为焦原也亦高矣。贤者之于义，必且齐踵，此所以服一时也。”此言己将执守仁义，不畏世之险恶，以服世人。
［13］庶：庶几，希望。周旋：追随左右。
［14］要：总之，归根结蒂。
［15］迁：移。渝：变。化：变化。
［16］泯：灭。规：用来画圆的工具。矩：用来画方的工具。圜：同“圆”。文选五臣本、六臣本即作“圆”。
［17］珍萧艾：喻亲近小人。珍，珍重，看重，以为珍宝。文选李善本、五臣本作“宝”，义同。萧艾，艾蒿，喻小人。笥（si）：竹编的箱子，用以盛衣、盛食。礼记：“员曰箪，方曰笥。”
［18］蕙、芷：皆香草名，喻有德者。
［19］斥：摈弃。西施：春秋末年越国的美女。御：宠幸。
［20］羁要（niǎo）：后汉书集解作“羁要袅”，文选作“絷”。本字与假借字之别，义并同。羁，马笼头，此处作动词。要，骏马名。服：驾辕。箱：车厢，用以装货。此处指载货的车。
［21］陂僻：邪僻。陂，邪也。文选作“颇”，义同。
［22］离：遭遇。
［23］惟：思。楚辞远游：“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24］抑：制止，压抑。苟容：苟且求容。
［25］航：船。楚辞九章惜诵：“昔余梦登天兮，羌中道而无杭。”“杭”一作“航”。“譬临河而无航”盖由此化出。
［26］干：乞求。媚：谄媚。
［27］尝：试行，体验。
［28］袭：披，穿上。黻衣：有黑色花纹的上衣。黻（fu），青黑相杂的花纹。周礼：“黑与青谓之黻，五色备曰绣。”诗秦风终南：“君子至止，黻衣绣裳。”这里用黻衣绣裳喻温恭礼义。
［29］披：文选李善本、五臣本作“被”。
［30］辫：交织。鞶（pán）：大带，用以带珮物。
［31］拔艺：文选旧注：“手技曰技，体才曰艺。”珩（héng）：佩玉。
［32］昭：鲜明。彩藻：指玉佩的绶带。彩，文采。藻，华藻。雕琢：指玉珮。
［33］璜：玉佩。学林曰：“半璧曰璜。”弥：更。
［34］淹：久。栖迟：游息。恣欲：随心所欲。
［35］燿灵：日，文选李善本“耀”，五臣本作“曜”，俱同。西藏：指日落。此句言岁月蹉跎。
［36］恃：凭依。己知：猶知己。华：荣，意动用法。予：我。
［37］nfea3（ti）（jué）：鸟名，即杜鹃。春分时开始鸣叫。离骚：“恐nfea3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王逸注：“言我恐鹈以先春分鸣，使百草华英摧落，芬芳不得成也。以喻谗言先至，使忠直之士蒙罪过也。”
［38］三秀：芝草。芝草一年开三次花，所以叫三秀。
［39］遒：迫。芝草遇霜露喻贤人被谗。
［40］亹（wěi）亹：进貌。言四时更替。
［41］畴：谁。比伉（kàng）：并列。
［42］咨：叹。妒：忌，这里指好忌妒的人。嫮（hu）：美好，这里指美人。妒，文选作“姤”（好也，善也），非是。
［43］韩：指齐仙人韩终（一作韩众）。楚辞远游：“羡韩众之得一。”洪兴祖楚辞补注引列仙传：“齐人韩终，为王采药，王不肯服。终自服之，遂得仙也。”流亡：死而魂魄流徙。离骚：“宁溘死以流亡。”
［44］渐冉：指时间渐进。无成：指跟随韩终学仙不成。
［45］蔽：指为谗邪所蔽。章：文选作“彰”，义同。
心犹与而狐疑兮［1］，即岐阯而摅情［2］。文君为我端蓍兮［3］，利飞遁以保名［4］。历众山以周流兮［5］，翼迅风以扬声［6］。二女感于崇岳兮［7］，或冰折而不营［8］。天盖高而为泽兮［9］，谁云路之不平！勔自强而不息兮［10］，蹈玉阶之峣峥［11］。惧筮氏之长短兮［12］，钻东龟以观祯［13］。遇九皋之介鸟兮［14］，怨素意之不逞［15］。游尘外而瞥天兮［16］，据冥翳而哀鸣［17］。雕鹗竞于贪婪兮［18］，我修絜以益荣［19］。子有故于玄鸟兮［20］，归母氏而后宁［21］。占既吉而无悔兮［22］，简元辰而俶装［23］。旦余沐于清原兮［24］，晞余发于朝阳［25］。漱飞泉之沥液兮［26］，咀石菌之流英［27］。翾鸟举而鱼跃兮［28］，将往走乎八荒［29］。过少皞之穷野兮［30］，问三丘乎句芒［31］。何道真之淳粹兮［32］，去秽累而票轻［33］。登蓬莱而容与兮［34］，鳌虽挾磺悖�35］。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长生［36］。凭归云而遐逝兮［37］，夕余宿乎扶桑［38］。噏青岑之玉醴兮［39］，餐沆瀣以为粮［40］。发昔梦于木禾兮［41］，谷昆仑之高冈［42］。朝吾行于汤谷兮［43］，从伯禹于稽山［44］。集群神之执玉兮［45］，疾防风之食言［46］。
［1］犹与：文选作“犹豫”，迟疑不决。狐疑：疑惑。
［2］即：就。岐阯：岐山脚下。岐山在今陕西岐山县。摅（shu）：陈述，抒发。摅，文选作“胪”，胪列，陈述。义相通。
［3］文君：文王。端蓍（shi）：指占卜。
［4］利飞遁：五臣甲本作“欲肥遁”，乙本作“欲飞遁”。遁，卦名，易遁卦上九：“飞遁，无不利。”意为远走高飞，无所不利。
［5］历众山：周易遁卦作？瘙椑，艮在下，乾在上。艮为山，故曰历众山。
［6］翼迅风：遁卦？瘙椑，从第二爻（由下向上数）至第四爻为巽，巽为风，故曰翼迅风。
［7］二女：易遁卦上九变而为咸。咸卦上为兑下为艮，从第二爻至第四爻为巽。巽又为长女；兑为少女。故曰二女。崇：高。咸卦下为艮，艮为山，故曰“崇岳”。
［8］冰折：遁卦？瘙椑从第三爻至第五爻为乾卦；上九变而为兑卦，兑为折毁。文选旧注引说卦曰：“乾为冰，而变为兑，故曰冰折物也。毁折不可经营，故曰不营。”
［9］泽：乾变为兑，乾为天，兑为泽，故曰天为泽。此句说天高尚且为泽，则再不会有什么不平、不顺。以上八句是借卦理说明逃世远遁则利，即使小有曲折，终究可行。
［10］勔（miǎn）：勉。
［11］玉阶：乾又为金玉，故曰玉阶。峣（yáo）峥：高峻貌。
［12］筮氏：占卜之人。以蓍草占卜曰筮。长短：指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