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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去,水卿卿激动得全身直哆嗦,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心里更是翻起重重巨浪——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当养父在临终前告知了她的身世那一刻,她有多震惊与彷徨。
从小,她就知道她不是养父的亲生孩子,因为养父出身苦寒,一生未娶。
从小到大,养父都跟她说,她的父母亲人皆已不在人世,所以他才会收留养大她。
那日,她从王家死里逃生逃回养父的小窑洞,看到养父被马匪砍伤躺在血泊中,只余一口气,她抱着养父崩溃大哭。
若是养父都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她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而王家也不会放过她,若是追来,她要怎么办?
她伏在养父怀里哭得无助悲恸,养父吃力的抚着她削瘦的肩膀,告诉她别怕,她或许,还有亲人在世。
“闺女,你去找他们吧。让他们护着你阿爹要走了,王家又欺负你,你离开这里去找他们”
她震惊抬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怔怔的看着养父,半天回不过神来。
“之前,阿爹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当年被遗弃在荒漠上。阿爹想,或许他们有苦衷,以为你救不活了,所以丢下你但如今你孤苦伶仃一人,也长大了,他们或许会认回你你走吧,回京城去寻他们”
水卿卿心里一片凄凉悲苦,更是诧异,“阿爹知道他们是谁么?”
养父艰难摇头,吃力道:“捡到你的前一日,巫婆婆曾帮经过这里的一户京城贵人家的婴孩看过病我捡回你后,你哭闹不止,我抱你去给巫婆婆看,她告诉我,她识得你身上裹着的小被子,更是认出了你”
“但巫婆婆并不知道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只知道来自京城我带你去找他们时,他们已经离开了”
“你的名字就是取自包裹着你的那床小被子上绣着的‘卿’字,而你从小带在身边的胭脂盒,是我捡到你时,你握在手里的东西”
养父咽气后,水卿卿埋葬好养父,一个人在荒漠里东躲西藏过了一个月。
那时,她的心里很痛苦也很纠结,想去京城寻亲,又想到自己从小被遗弃,心里的怨怼又让她不愿去见那些抛弃自己的亲人
可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竟是怀上身孕。
她可以一个人流浪天涯,在条件艰苦的荒漠里生活,可孩子却不行——那怕这个孩子是她忍受耻辱与噩梦得来,她可以去恨不将她当人看的王家,也恨那晚那个糟践自己的男人,但她却不会恨孩子,因为,他是这世上惟一与她骨肉相连的亲人
所以,为了孩子,她独身一人孤单上路,跋山涉水从遥远的西漠来到了繁华似锦的京城,来寻找她的父母亲人,希望他们收留自己与腹中的孩子
可是,等待她的人,却是比那晚更害怕的噩梦
温暖的冬阳照在身上,却给她带不来半点暖意。
全身阵阵冰凉,水卿卿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拱桥上,走得太急,爬上桥阶后,她的双腿止不住的发颤。
扶着桥栏站稳身子,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入桥下清澈的流水中,将水里她倒映的苍白面容打破,凌乱一片
小喜从后面追了上前,看着水卿卿的样子,吓了一跳,失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全部的思绪都深陷在过往痛苦中的水卿卿,被小喜突兀的声音惊到,双手一颤,手中的白玉盒子‘扑嗵’一声,从她手中滑落掉进了桥下的流水里。
“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披风也没穿,虽然出太阳了,可天气还是很冷,你千万不要冻着了”
小喜关切的话,还有她唤她‘小姐’,终是让水卿卿恍回神思来。
对啊,她现在只是盛家幺女盛瑜,她怎么能拿着白玉盒子去问梅子衿,那四片菩提叶的出处呢?
精明如他,或许早已发现了她身份的疑点,只怕就等着她上门自投罗网
她不能、不能置盛家和昀儿不顾啊
寒风拂面,水卿卿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后,人彻底清醒过来。
她抹了脸上的泪水,正要领着小喜往回走,身后桥下却是响起‘扑嗵’一声巨响,等她们回头去看时,却是守在另一边桥头的扫雪小厮冒着严寒,跳到水中去了。
原来,从水卿卿一人跑上拱桥,那个扫地小厮就看到她了,等看到她手中的盒子掉到水里,不由替她着急起来,顾不得冬水刺骨,竟是跳下去帮她捞盒子去了。
事发突然,水卿卿竟是连阻拦都来不及。
可水卿卿并不打算寻回盒子,所以看着水里冻得脸色发紫的小厮,着急喊道:“快上来,那盒子是我不要的你不要捞了!”
流水清澈,也不太深,所以水卿卿喊他上岸时,那小厮已找到了盒子,举着盒子对水卿卿憨憨笑道:“表小姐奴才拾到了。”
小厮上岸后,水卿卿怕他冻坏,让他去她的听笙院烤火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可那小厮怎么也不肯,放下盒子,跑走了。
看着重新回到手中的白玉盒子,水卿卿心情异常的沉重与复杂,更不知道方才之事,又会在侯府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而看着远去的小厮背景,水卿卿冰冷的心里终是涌起一丝暖流,感叹在这拜高踩底的侯府深宅,还有人愿意帮自己
如水卿卿所料,方才的事,连着之前的各种传言,都传进了侯老夫人耳朵里。
本就奇怪她今日早上突然不去世安院的老夫人,听说梅子衿为了她,特意差人打扫园子拱桥,还送她白玉盒,已是心情沉重。
等听到说,水卿卿将白玉盒子扔进水里,老夫人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而将这些话说给老夫人听的唐芊芊,看着老夫人明显沉下去的脸,心里一喜,开口道:“白薇院一事,白姐姐虽然做得不妥,但有一件事白姐姐却是做对了——妾身也觉得,表小姐花样般的年纪,不应该在侯府枯守着,还是应该找个人家嫁了才好。”
闻言,老夫人迟迟没有开口,许久才缓缓叹气道:“她的身份,一时间去哪里帮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听到老夫人松口答应,唐芊芊欢喜笑道:“这个老夫人不用担心。东街有个京城闻名的媒婆,叫佩妈妈,明日叫她来,让她给咱们表小姐找门好亲事。一定能办成的。”
于是,第二天,等水卿卿与小喜送了年礼从盛家回侯府,就听到下人来报,老夫人唤她去世安院,说是请了媒婆,正式给她说媒来了
第39章 答应再嫁()
水卿卿将白玉盒‘扔’下水一事,不单单传进了老夫人的耳朵里,也被梅子衿知道。当即,他就黑了脸。
三石在一旁小心提醒道:“爷,既然表小姐知道是爷收下了她的胭脂盒,只怕会上门来讨要爷要将盒子还给她吗?”
心里烦乱,梅子衿忆起当初她来灵堂找盒子的事情。如今被她知道,当初是自己捡了她的盒子却不还,心里会如何想他?
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拾物不还的小人!?
冷峻如霜的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滚烫的感觉。梅子衿抬高手中的公文挡住自己恼红的脸,闷声道:“她若敢来要,本侯就敢还!”
三石偏头想了想,迟疑道:“爷的意思是说,若她心中有鬼,她不敢来找爷要回盒子。反之,若她心中坦荡,就敢来要盒子。”
梅子衿放下公文,颔首点头,目露欣慰道:“嗯,终于开窍了!”
得到表扬,三石不好意思的憨憨笑了笑,又道:“那依侯爷的猜测,她有几成把握会来?”
眸光沉下去,梅子衿勾唇坚定道:“一成都没有——她不敢来的!”
那日,白俊峰突然拿出私会的信笺,污蔑水卿卿写信私会她,可梅子衿只是一眼就知道信笺是假的。
并不是信笺上的字迹不像,恰恰是因为字迹太过相像。
从雪狼狗一事开始,梅子衿已确认水卿卿不是盛瑜。
既然不是同一人,那信笺上与盛瑜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又怎么会是她写的?
而后看到她决绝折断笔管,宁愿忍受污蔑认罪,也不愿意下手书写之时,更是让他对好她的身份确定无疑。
勿需再置疑,他可以百分百确定,她肯定不是盛瑜本人!
既然她不是盛瑜,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就与这个被她贴身带着的的陈旧胭脂盒有关。
而聪明如她,为了隐瞒她真正的身份,必定不敢来向他要回盒子的
可若是她不来问自己要盒子,难道他就要一直将胭脂盒收着,不还给她吗?
内心,他不免纠结起来。
如此,梅子衿一整日都呆在自己的四宜院里,嘴上断定水卿卿不敢来,可心里却又默默的等着她来
然而,一直等到天光落黑,四宜院的院门始终没有被敲响。
三石一边将屋子里的灯烛点亮,一边对默然枯坐了一下午的梅子衿敬佩道:“爷真的是料事如神——她果然没敢来要回她的盒子,以此说明,她心里真的有鬼。”
闻言,梅子衿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他原本应该为可以彻底认清了水卿卿的身份而高兴,可他此时的心里,却莫名的堵塞,更有着无尽的疑惑——
呵,原来她之前同白凌薇说的那些话竟是真的,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她既然不是盛瑜,那么,她到底是谁,与入府行刺的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她真的是刺客派入侯府的细作么?
深邃如寒潭的眸光定定的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梅子衿神情凝重,沉声道:“三石,若是让你去杀乐宜公主的那头雪狼狗,你有几成把握一招致命?”
三石明白他在猜测水卿卿的真正身世,严肃道:“雪狼狗好斗凶残,攻击力也是惊人——属下有七成把握可以一剑杀了它,只是”
余下的话,三石不说,梅子衿却接着他说了出来。
他眸光深远,沉声道:“只是,若换成你,你最多一剑削断那畜生的头,靠的是练武之人的手劲和你长剑的优势。可若是给你一把普通削水果的瓜果刀,与那畜生近身相搏,还要一刀致命,准确无误的划开它最致命的喉管,只怕就只有五成的把握了。”
三石单膝跪下,汗颜道:“侯爷英明,属下惭愧!”
摆手让他起身,梅子衿眸光沉沉的落在眼前跳动的烛光上,一字一句冷冷道:“一个不会武功,却能手法稔熟、轻而易举的杀了雪狼狗的弱女子,实在让本侯很难不怀疑。”
三石沉声道:“属下一定会派人好好监视着听笙院,定能寻到她与刺客勾结的证据。”
第二天一早,梅子衿就得知了水卿卿离府回盛家送年礼的消息,三石即刻派人默默跟着,看她是否会在府外与刺客见面。
不到晌午,水卿卿就与小喜重回侯府,而梅子衿派出跟着她的人也回来,详细的将她外出的行径禀告给他,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听到禀告,梅子衿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她会真的成了他的敌人
伸手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一个陈旧的胭脂盒静静的搁在那里。
盯着盒子看了半晌,梅子衿再次将盒子拿起打量,可除了盒内底上的翡翠庄的标记,终是找不到其他的线索。
之前三石来报,二十年前,赴东宫那场盛宴,并被当时的太子妃赠与黄金胭脂盒的十八名女眷,有离世者,有家境破落流离失所者,但大多数却是成了如今大晋,最富权贵的将相名侯家的当家主母。
所以,要一一查证每个人手是的胭脂盒是否还在,却是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想靠这个胭脂盒查明她的身份来历不可能。
如此,他留下此盒也无多大意义——还是主动还给她吧。
想明白后,梅子衿正要唤三石进屋,让他将胭脂盒找个契机送还回听笙院,正在此时,三石从外面进来,道:“爷,老夫人请了媒婆进府为表小姐说媒,请侯爷一并过去,一起商议为表小姐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闻言,梅子衿握盒子的手骤然一紧。
他蹙眉冷声道:“老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找人为她说媒了?”
三石犹豫片刻,小心的迟疑道:“属下想,左右不过是府里最近关于表小姐与侯爷的不实传言让老夫人担心了,所以才想着将表小姐嫁出去。”
梅子衿俊脸黑沉下去,起身甩袍朝外走去,声音冷戾道:“传本侯严令,若是再发现有人私下传播谣言,乱棍打死——不论是谁!”
等梅子衿赶到世安院,除了禁足的白凌薇和刚刚回府、还来不及赶来的水卿卿,其他人都在。
梅子衿冷着脸进屋时,一个中年妇人正半躬着身子站在屋子中央,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上下飞舞,正喋喋不休的向老夫人与三位姨娘,介绍着她为水卿卿准备的合适的婚配男子。
见梅子衿进来,除了老夫人,众人都恭敬的起身向他行礼。
他眸光冷冷的落在那媒婆身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戾之气,让媒婆佩妈妈全身一紧,身上莫名的开始冒冷汗。
老夫人招手让他过去,郑重道:“母亲这两日寻思着,咱们侯府虽然不怕养着盛丫头,但终归她一个姑娘家,不能就因为与你大哥未成的姻缘,要葬送一辈子的幸福。所以与几个姨娘商议一番,都觉得还是帮她找家合适的人家嫁了,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所以就叫来了媒婆为她说亲——你觉得如何?”
听到老夫人提到自己的几个姨娘,梅子衿心里一沉,眸光冷冷的从唐氏三人身上划过。
汤婉晴见他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坦然。蓝沁也是面容平静的朝他淡然一笑。只有唐芊芊在梅子衿的眸光看过来时,心虚的挪开眼睛,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茶碗盖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心中一片了然,梅子衿收回眸光掀袍坐下,神情淡然道:“一切但由母亲做主!”
得了他的话,老夫人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连着屋子里其他人都暗暗放松下来。
老夫人让媒婆继续介绍合适的男子。佩妈妈一口气说了十几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老夫人从中挑选了五家,眸光频频看向屋外,道:“盛丫头怎么还不过来?”
说话间,嬷嬷来报,表小姐来了。
瞬间,屋内众人的眸光都落在门口。门帘掀起,水卿卿领着丫鬟小喜进来了。
水卿卿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老夫人请了媒人进府为自己说媒,所以进屋来看到一屋子的人,以及中间面生的妇人,心中一片冰凉,面是却是恭敬的上前依礼向老夫人与梅子衿请了安。
等她坐定后,老夫人让佩妈妈将自己满意的五户人家的情况,再一一向水卿卿解说一遍,末了道:“当初留你在侯府之时,老身就说过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再嫁离开人侯府,咱们侯府也绝不拦你——如今佩妈妈上门为你说媒,这些人家里,可有你自己中意的?”
不得不说,老夫人为她挑选的这五户人家,不论家世还是人品,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配她足足有余。
可对于从未想过再嫁的水卿卿来说,再好的人家,对她来说,都是枉然与奢望。
心里一片冰寒,面上,她却是平静的对老夫人抬眸浅笑道:“我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一切但凭老夫人为我做主——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听到她一口答应下来,不止老夫人意外,就连其他三位姨娘与媒婆都颇为意外。
从水卿卿进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