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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陆霖脸上一红。
他偏头想了想,终是开口了。
“子衿,先前她突发高烧,你叫我帮她看诊,可知道我从她的脉相里探出什么?”
梅子衿脚下不停的往前走,冷冷道:“你探到了什么?”
陆霖道:“我从她的脉相,探到她胞宫受损严重。”
脚步再次滞住,梅子衿回头疑惑的看着一脸凝重的陆霖,迟疑道:“胞宫受损?什么意思,何为受损?”
陆霖盯着梅子衿,深吸一口气道:“譬如,女子生儿育女,胞宫就会受损——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又譬如,受到外力的击打,胞宫也会受损”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梅子衿脑子里一片混乱,更有点点亮光飞快的从他的脑子里飞逝而过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陆霖,“严重到什么程度?”
陆霖叹息道:“估计此生她再难生育。”
第37章 谣言四起()
刚生产完的人忌冷忌寒。然而辛苦生产一日一夜的水卿卿,本已是九死一生,却在生下昀儿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打晕扔进了深湖灭口
九月的湖水已是冻骨。寒气浸入她本已受损的胞宫,雪上加霜,胞宫伤至再难有育
这些话,在盛家救水卿卿上岸后,盛太医也已私下告诉过她。
当时,得知自己再难怀胎生孕,水卿卿在伤心欲绝之时,更是下定决心要寻回自己的孩子。
因为,昀儿是她此生惟一的孩子了
零星的雪花再次飘扬在天地间,丝丝的冰凉落在梅子衿的脸上,一直凉到了他的身体深处
他心情糟乱沉重,闷头往前走,陆霖追在他身边道:“子衿,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胞胎是如何受损,但我隐约觉得,她不太简单”
“从她身上莫名的伤损、还有她执意进府的举动子衿,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吗?所以,你不可对她有其他想法——离她远些!”
越下越急的飞雪中,梅子衿冷冷回头,深邃的眸子里融满冰雪,勾唇冷嗤道:“陆霖,你今日的话——未免太多了!”
多年的好友,那怕梅子衿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但陆霖还是感觉到了梅子衿心情的沉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听说,你要拿不日就要到达京城的巫医做诱饵,去引那批刺客上钩?我觉得此事不妥,万一”
话语一顿,陆霖面容沉重的看着梅子衿,担心又道:“你身上的寒痹之毒,若不能在一月之内彻底清除,复春后,这毒,就会留在你身上一辈子——那怕有药物保住性命,但对你来说,终归是所以,巫医对你至关重要,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麻痹之毒,顾名思义,是寒毒入体,麻痹人的五脏六腑,最后心滞而死。
此毒虽然不会片刻间夺人性命,却是将人慢慢折磨而死,实乃至阴至狠之毒!
虽然陆霖想尽办法在拖延梅子衿身上毒发的时间、保全他的性命,可对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帅来说,若是让他日后身体僵麻、不能行动,甚至成为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无疑是件最残忍的事。
梅子衿握拳的手微微一滞,眸光坚毅,冷冷道:“从西漠一直追我回京城,搅了大哥的葬礼,更是直接追杀进了王府——若是不能早日将幕后之人找出来,我比中寒痹之毒更难安。”
巫医出事,遭殃的是他一个。
可若是刺客不除,整个侯府都有危险!
陆霖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更知道劝他不住,只是好奇,到底是何人与他有如此大的怨仇,一直纠着他不放?
心里这样想,陆霖不觉就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梅子衿也深思过——
他十四岁随父亲上战场,凭着一把银枪独自闯进敌方大营,也第一次双手沾血,斩敌方大将首级于马前
过去的十年里,他经年戎马沙场,帮着大晋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大功。
而他在战场上取下的敌人头颅,不计其数。
所以,他的仇人——自是算不清的。
他之前也遇到过很多次刺杀。但这一次的,却让他感觉与以往的皆是不同。
此次寻仇的仇家,与他之间,似乎不是国仇,而是私恨
深邃的寒眸沉下去,梅子衿冷冷嗤笑道:“管他是谁——胆敢来招惹我梅子衿的,都是自寻死路!”
见他如此自信,陆霖的担心放下——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般,胆敢招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此次的诱捕,他必定是布局精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白薇院外。
远远的,梅子衿就看到了在院门口小心探头张望的夏蝉,面容当即沉下,停下脚步,让陆霖独自进去替昀儿看诊,他去书房等他结果。
陆霖无奈摇头,只得独自进院去了。
而另一边,听到夏蝉来报,得知梅子衿来白薇院的白凌薇,低落的心又活泛起来,连忙扯下一头的珠钗,揉皱身上的衣裙,将昀儿从奶娘的手里接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身子恹恹的靠在暖榻上,做出一副她为了照顾昀儿,吃苦受累的可怜样子。
待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白凌薇眼眶更是挤出泪水来,形容间一片凄凉,眸光凄凄切切的看着怀里的儿子,样子说不出有多可怜。
陆霖进屋看到这一切,莫名的想笑。
而白凌薇在见到只有他一个人进屋后,整个人垮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更是尴尬。
陆霖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假样子,认真的帮昀儿把过脉,又重新开了药方,很快就退出了白薇院。
回过神来的白薇院不甘心的追出来,一脸悲恸的请陆霖帮她转话,让他转告梅子衿,说小世子很想他
从白薇院出来,陆霖转去梅子衿的书房找他,行到半路上被水卿卿拦下。
与唐芊芊她们分开后,水卿卿回去听笙院,想着昀儿生病的事,越想越是坐立不安,于是带了壶自己亲手酿的酒,等在白薇院外,等着陆霖出来。
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陆霖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是水卿卿,神情间微微一怔,温和问道:“盛姑娘找在下有事吗?”
水卿卿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他,讪然笑道:“上次承蒙陆大夫帮我看病,我连句感谢都没有这是我自己酿的酒,送给大夫尝尝,当是我的谢意。”
陆霖好酒,嘴巴更是出了名的刁,一般的酒根本入不了他的口。
所以听说这酒是水卿卿自己酿的,陆霖并不太感兴趣。因为京城一般酒坊酿出的酒都入不了他的口,他想,水卿卿一个闲置家中的姑娘家,酿出的估计也就是闺阁女子们惯制的普通花酿。
而这样的花酿,在他眼中,只是比水多了一点味道罢了。
但面上,陆霖还是不失面子的收下,笑道:“姑娘客气了。侯爷与我是故友,他请我帮忙,我自是要帮的,姑娘无需记怀。”
水卿卿送酒是假,想打听昀儿病情是真。所以见陆霖收下酒后,她假装随意的寒喧道:“见大夫是从白薇院出来。陆大夫方才可是帮小世子看诊去了——小世子可好?病得严重吗?”
陆霖多精明的人,听了她的话,再看着她神情间遮掩不住的关心,顿时明白,她特意等在这里,并不是给自己送酒,而是打听小世子的病情来了。
看着她冻红的鼻尖,陆霖心里不免涌上诧异——
按理,最关心小世子病情的应该是白凌薇。
可方才从他帮小世子诊脉开药,到离开白薇院,白凌薇一直因为没能如愿见到梅子衿而魂不守舍,根本没有开口问他小世子的病情。
可如今,这个与小世子毫不相干的人,却冒着风雪等在这里,就为向自己打听小世子的病情。
想着她前面也几次三番的救小世子,陆霖心里疑惑,面上还是将昀儿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水卿卿。
得知昀儿只是小小的伤风感冒,并无大碍,水卿卿全身一松,再次向陆霖表示感激后,告辞离开了
看着水卿卿离开的背影,陆霖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却一时间又理会不清
陆霖拎着水卿卿送他的酒,一路思索着来到梅子衿的书房。
去时,梅子衿已早早的等在书房外,神情间难掩着急。
见他回来,他蹙眉沉声道:“怎么去这么久?昀儿是不是病得很重?”
看着梅子衿着急担心的样子,陆霖想了一路的疑惑终是解开了。
原来,水卿卿给他的怪异感就是,和白凌薇相比,她更像小世子的母亲啊
这个念头一出,将陆霖吓了一大跳。
不不不,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小世子明明是白凌薇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会是盛瑜的孩子呢
他转念又想,一定是那个盛瑜知道自己再难生育,所以才会对小世子特别的关爱,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一想,终是打消了陆霖心里冒出的荒唐念头。
他朝一脸着急的梅子衿笑道:“你儿子没事,只是小小的风寒感冒,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我是在路上遇到了你们府上的那个表小姐,她感激我上次帮她看诊,特意冒着风雪给我送了她亲手酿的酒,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说罢,将手中的酒壶提起来在梅子衿面前得意晃了几下,转而扔到一旁的三石手里,笑道:“送你了!”
听说昀儿无大碍,梅子衿提起的心安稳放下,脸上的神情也恢复成以前的清冷无波。
可下一息,听到陆霖是在路上遇到了水卿卿,还收到她亲手酿的酒,梅子衿的脸色再次沉下去。
而听到陆霖将酒转送给三石,他刚刚松下的眉头,更是几不可闻的再次拧起。
拂袖朝书房而去,梅子衿开口送客:“今天就不留你在府上吃饭了。改天再请你喝酒!”
莫名其妙被晾下的陆霖,追进屋,“嗳,你之前不是说好中午留我在府里吃饭?我都将中午的饭局都推了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今天府里没好酒招待你!”
梅子衿坐在书桌后面,头也不抬的回道。
“定国侯府没有好酒?!你骗小孩呢!”
陆霖气恼不已,“你那么多御赐的美酒呢?你又不大喝,为什么不送给我?”
梅子衿懒得搭理他,任由着陆霖像个贪嘴的小孩般在他眼前耍赖,心思却飘去了其他的地方。
她竟是会酿酒么?这些酒可是她进侯府后独自酿下的?
可是,陆霖帮她看诊都过去这么久了,之前她不送酒感激他,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
心里蓦然想到什么,梅子衿突兀开口问陆霖:“她除了给你送酒,可还有其他事?”
看着梅子衿认真的神情,陆霖正要开口反问他为什么对水卿卿的事这么在意,已是被梅子衿的眼刀子吓住了,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将水卿卿询问昀儿病情的事同他说了。
闻言,梅子衿长眉深锁,再次疑惑起来——
之前,水卿卿对昀儿好,他以为她是为了巴结白凌薇。可如今两人已彻底闹翻,她什么还对昀儿这么关心?
下一瞬,几乎与陆霖一样,梅子衿也想到了水卿卿胞胎受损,再难生育的事。
难道,她是知道自己难再生育,所以,才会对昀儿特别的关爱?!
脑子里蓦然出现她在灯下哄着昀儿睡觉时的温柔样子,她眸光眷恋宠溺的看着怀里的昀儿,舍不得移不开眼睛,竟是连自己一直站在窗外都没发现
或许,正是因为她喜欢孩子,又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将昀儿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疼爱吧
坚硬冰冷的心房涌上一丝心疼。
记忆推深,梅子衿想起初见时,她一身白色素缟跪在大哥的灵堂前;想到她看着棺柩里的大哥默默垂泪时的孤苦。还有那日被拒世安院外,她跪在雪地里泪流满面的悲痛样子
之前,他一直对她抱着怀疑与警惕,却从未设身处地的想过她的处境。
直到这一刻,梅子衿是真的开始心疼起那个披麻戴孝嫁进侯府的女人。
心疼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看着她,想到她,自己的心口会隐隐作疼,很难受
而男人心疼一个女人,又与心疼自己的父母孩子亲人不同。
所以,这种感觉对梅子衿来说,陌生又难受
梅子衿不习惯这种感觉,更不想让自己有这种感觉,因为,她不但是曾经差点就嫁给大哥、成为自己大嫂的人,更与刺客之间有嫌疑,他不应该对她产生怜悯,从而放松警惕的
心头异常的烦闷,梅子衿推开面前的公文,对外面的三石喊道:“备菜,上酒!”
听说要上酒,一旁的陆霖一扫之前的不快,欢喜的冲门外的三石嘱咐道:“去酒窖把宫里赏你爷的宫廷玉液拿来,快去快去!”
三石放下手中的酒壶,领命下去了。
水卿卿装酒水的酒壶是坊间最寻常可见的褐色陶瓷酒壶,如今被三石顺手放置在东面的窗台上,明明毫不打眼,却总是引着梅子衿的眸光看过去。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酒壶,揭开了木塞。
顷刻间,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充盈满整个书房。
一直等着门口守着三石搬酒来的陆霖,闻到酒香,眼睛瞬间亮了。
转身就扑上去,陆霖从梅子衿手中捞过酒壶,迫不及待的喝上一口,含在嘴里细尝了好片刻才不舍的咽下,俊脸都开始发光了。
他咂舌惊叹道:“这种好酒我竟从未喝过——太神奇了!”
好酒的陆霖,尝尽天下美酒,自信天下的美酒没有他没喝过的。
如今竟是遇到他都没喝过的好酒,不止他自己惊叹,连梅子衿都不禁侧目。
恰在此时,下人端来酒杯碗碟,陆霖迫不及待的倒了一杯酒递到梅子衿的手里,一脸期待道:“你快尝尝,看是不是没喝过?”
梅子衿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只感觉酒液入口的醇香与浓郁较之其他白酒,很是不同,确是是从未见过的好酒。
心里诧异,面上他淡然道:“还不错!”
如此,等三石从酒窖搬来宫廷玉液,陆霖却不要了,只抱着明明已转送给三石的酒壶,喝得放不下杯子,弄得三石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酒壶很快见底,陆霖却远远没有过足瘾,心里已是悄悄打起了听笙院的主意,几次三番要以回谢美酒为名,去水卿卿那里再讨要几壶酒,更是想去问她,这种好酒叫什么名字?她是怎样酿制出来的
最后当然没能如他所愿。
喝到微醺的他,被梅子衿差三石强制送出侯府
而另一边,得知昀儿无大碍的水卿卿终是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心情放松下来的她,终是发现,从她从世安院回听笙院,就在清扫拱桥冰霜新雪的侯府下人,一直没有离开。
看着扫打得一干二净、不带半块冰霜,连片新雪都没有的桥面,水卿卿停下步子问守在桥边的下人,轻声道:“雪都扫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扫雪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厮,见水卿卿问他话,红着脸憨憨笑道:“侯爷特意吩咐过,这桥面容易结冰,让我们负责洒扫的,将这里每日多清理几遍,以免摔了过桥的人。所以陈管事就让小的专门负责这座桥的清扫。”
“而今日大雪不断,小的不敢怠慢,干脆留在这里守着,看见有了就扫干净,以免结冰。”
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小厮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冻得通红,水卿卿心有不忍,更是涌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