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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柯玲琅深陷不安的时候，禾修明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禾修明见柯玲琅突然就发起呆来，便干脆蹲下身抬头望着柯玲琅耷拉下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刻意加重了语气：“还是……你觉得他不应该在舞会上不顾自己的安危推开了你，将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柯玲琅哪里还有心思听禾修明说话？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禾修明对她的挖苦、讽刺？
她机械地抬起头，不安的双眸中带着滴滴点点的惶恐。颤了颤失去了血色的双唇，柯玲琅忐忑地眨了几下眼睛，虽然暗自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可是她觉得自己必须要亲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堵将她和困惑隔在了一起的高墙：“你、你刚才说……我出车祸的时候，他背着我跑到了医院？”
柯玲琅似乎并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出过车祸，更加不记得郜承宣什么时候有……
“哼！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禾修明不屑地摆了她一眼，讥嘲到：“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十多年前，你出车祸的那天是谁救了你吧？”
知道什么叫震惊吗？
震惊会让你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变得混乱，就连视线也会被黑暗遮蔽。那是一种灵魂被野蛮抽离，血液被迅速枯竭，可是疼痛却还生生存在的恶刑。
柯玲琅瞪圆了眸子，在思绪停滞中她的泪水早已先行流出了她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冷漠地睥睨着她的禾修明，柯玲琅紧攥着床单，斩钉截铁地反驳了他一句：“你撒谎！”
她明明记得郜承宣当时只是一脸冷漠地站在路边看着她，她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从郜承宣眼中泛出的冷光。而且、而且当初救她的人不是越泽吗？
心里在一瞬间涌出了太多的疑惑，也生出了太多的不安。柯玲琅紧紧地攥着床单，双手早已泌出了汗水。
她感觉到一股冷冽的寒气从她心脏的位置生出，顺着每一条血管流动着，逐渐传到了她全身的每一个感官，让不安和恐惧顺着她的身体萦绕而上，将她紧紧包裹在了其中，让她的思绪被冷冻起来了似的，无力挣扎。
“我撒谎？”
禾修明隐忍地咬了咬牙，说：“终以蓝，你简直不可理喻。”
话说到了嘴边，禾修明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震惊。他怀疑地睨着脸上早已没了血色、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的柯玲琅，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从来都不知道当年是郜承宣救了你吧？”
第248章 十年前的车祸（二）（）
禾修明在震惊之中朝柯玲琅问出的话，无疑就是一把尖锐无比的刀狠狠地插在了她正跳动得激烈的心脏上，让她在一个激灵中痛得连呼吸都都反应不过来。
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床单，柯玲琅依旧不敢相信禾修明说的话。她突然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了，更加不敢再坚信自己的记忆了。
她机械地站起身，走近禾修明，伸手抓住了他的衬衫，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撒谎！”
越泽明明说过，明明说过是他在车祸现场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她，明明是他将她送到了医院。怎么这件事情从禾修明口中说出来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如果当初救她的人是郜承宣的话……
天啦！
那么她究竟都对那个男人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如果当初将她送进医院的人是郜承宣的话，那么当初冷眼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人又是谁？
和她一起长大，陪伴着她一路走过来的越泽岂不是一直都在欺骗她？一直都在旁边看着她丧心病狂地用尽了办法去折磨郜承宣？
“我没有撒谎！”
听着禾修明斩钉截铁的反驳，柯玲琅急了眼，有些狗急跳墙地朝禾修明吼了出来：“那为什么当初郜承宣没有救我母亲？”
或许真的是太害怕，柯玲琅带着哭腔的声音听上去撕心裂肺，尖锐得让人有些不适，就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狼狈可怜极了。
“因为你母亲已经当场死亡了！”
禾修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如同深冬的海水一样，直接汹涌向了情绪十分激动的柯玲琅，让她在一瞬间彻底愣住了。
禾修明冷眼望着双眸红肿，整个人都哆嗦得厉害，情绪很不稳定的柯玲琅，说话的语气听上去相当平静：“你母亲当时流了那么多血，你不可能不记得吧？当时，你母亲被伤到了要害，是当场死亡的。你出车祸的时候，郜承宣刚好和他的管家也出现在那个地方，是他和他的管家背着你和你的母亲一路朝医院跑，一路拦车。”
在愤怒中抓住了柯玲琅攥着他衣服的手，禾修明愤怒地朝她质问着：“你要知道路上的那些行车司机，根本没有哪个人有胆敢停车乘载浑身是血的郜承宣，更何况他身上还背着两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你能够想象郜承宣当时有多么得急吗？他为了不让你错过治疗的时间，甚至傻到不顾自己的安危，只身跑到马路中间拦车，险些被那些车给撞死！”
听完禾修明的话，柯玲琅已经彻底愣了。
禾修明的话听上去条理清晰，根本找不出破绽。说得、说得就好像是真的一样，让她无力反驳，找不到还可以让她用来自欺的漏洞。
天啦！
她现在到底应该相信谁？
松开了禾修明的衬衫，柯玲琅往后跌坐在了床上。她双手捂面，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在柯玲琅看来，以她现在的处境，不管最后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又在像逗弄小丑一样逗弄着她，结果一样都沉重得让她难以承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你在撒谎……一定是的……”
越泽怎么可能会对她撒谎？
越泽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事情来欺骗她？她……不相信……
“柯玲琅……”
听到禾修明的低唤，柯玲琅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神色哀伤地抿了抿唇，在迟疑中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恨郜承宣的吧？”
“我……”
闭上眼睛，柯玲琅摇着头：“我不知道。”
她已经不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舍弃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会得到什么？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你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柯玲琅始终不相信越泽会欺骗她。她几乎跟越泽一起长大，他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所以越泽是不可能骗她的，更何况是因为这种事情。
“嗯，我也打算走了。但是，在离开之前，我想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再折磨郜承宣了，要么你就离开郜承宣，要么你就彻底消失好了。郜承宣不欠你什么，一点都不欠。”冷漠地看着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的柯玲琅，禾修明没什么语气地说完了他想说的话，转身就打算离开。
柯玲琅泪眼朦胧地目送禾修明走到牢房门口，还是叫住了他：“如果是他救了我，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禾修明停下脚步，回头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脸上挂着泪水的柯玲琅，问：“你有见过他身上的伤吗？”
柯玲琅猛地一哽，连抽噎都不自觉地停住了。
“你一定没有见过郜承宣身上的伤吧？那些阡陌纵横一道一道如同被烙铁烙上去的一样，狰狞凸出，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他一定没有让你看到过一眼吧？”
柯玲琅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禾修明将柯玲琅眼中的呆滞看在心里，神情变得愈发冷冽。
“如果你是因为十年前那场车祸才恨郜承宣的，那么刚才我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该说的，我终归都已经说了。你要是抱着想向他报仇的目的接近他，那么你也大可不必。毕竟，真正想让你和你母亲死的人，并不是他。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摆了柯玲琅一眼，禾修明消失在了牢房外，紧接着一名女警走上前锁好了房门。
柯玲琅面无表情地目送禾修明离开，泪水还不断地从她眼中滑落，可是她空洞的双眸看上去似乎已经……生无可恋……
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么她做了这么多，图的又是什么呢？
下意识伸手摸着侧脸，柯玲琅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郜承宣在扇了她一耳光之后转身愤然离去时的表情。
细眉轻颤，柯玲琅无力地靠在床上，在哭泣中懊悔地呢喃了一声郜承宣的名字。
“郜承宣。”
如果真的是郜承宣救了她，如果禾修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以后又应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应该如何面对他？
第249章 十年前的车祸（三）（）
离上法庭还有一个星期有余，随着日子一天天减少，柯玲琅在警察的眼中倒是一天比一天淡定。
坐在会面室里，柯玲琅一脸漠然地听着越泽的话，至于他都讲了些什么，柯玲琅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心里想的、徘徊着的都是前几天禾修明对她说的那些话。
柯玲琅沉默地望着因为她的事情而四处奔波劳累的越泽，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越泽会是那种欺骗她的人。
“越泽。”
咽了咽喉，已经有几天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柯玲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拼下决心张了嘴。她不敢相信越泽会欺骗她，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想向越泽问个清楚。
毕竟，一直保持沉默对于她来说除了被猜忌折磨之外，根本毫无意义，不是吗？
“恩？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瞧着朝她露出了微笑的越泽，柯玲琅实在是感觉五味杂陈。虽然她已经用了很多天来缓解情绪了，在这几天里也做了好会接受各种结果的准备，可是想要询问越泽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让她惶恐得无法说出口。
不安地别过头，柯玲琅垂下眸子，再次陷入了沉默。
越泽见柯玲琅只是轻唤了他一声便不再说话，有些担心，以为她是在担忧过几天就要上法庭的事情。
担心之余，他柔声安慰着柯玲琅：“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你是不会有事的。”
听着越泽关心她的话，柯玲琅微微一愣，黯淡的眸子里流露出了决然。重新将视线移到了越泽脸上，柯玲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话的语气却平淡无奇：“前两天，束修过来看过我。”
“恩，这件事情我知道。”越泽点了点头，笑容依旧温柔。
“可是，他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盒光盘。”
用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来撒谎骗越泽，柯玲琅自己都觉得害怕得厉害。如果越泽是真的在撒谎骗她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这十多年来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不停地对她撒谎却一点儿也不心虚的？
“光盘？”
越泽疑惑地皱紧了浓眉，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光盘？”
在意地朝柯玲琅靠近了些，他眼中露出了些许期待：“难道是和案情有关的信息？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儿？”
看着还沉浸在郜成鸿死亡的案件中的越泽，柯玲琅不由攥紧了她的衣服，可面儿上却依旧是平静、漠然，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懦和猜疑。
“是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有关的视频。”
柯玲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气将这句谎话说出口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泽，心脏跳动得厉害，感觉体内流动的血液澎湃汹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大脑，冲击着她的思绪，让她一时之间无法去思考太多。
她希望自己看到越泽淡然、镇定的模样，至少不是害怕和心虚，可是越泽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的话才刚刚一说出口，越泽脸上的微笑便瞬间消失。柯玲琅清楚地看到越泽猛然一怔，在诧愕中朝她露出了惶然无措。
光是看到越泽对她露出的吃惊表情，柯玲琅原本晦暗的双眸就变得更加黯淡了。
揪着衣服的力气越来越大，柯玲琅的双臂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你知道……当时救我的人是谁吗？那个背着我一路奔跑的男孩，你知道……是谁吗？”
此时此刻，柯玲琅默默在心里祈祷着越泽能够在微笑中回答她一句“不就是我吗？”大概类似这样的话。
拜托，她说了谎，她只是想借用禾修明说的那些话来验证一下十年前在车祸中救了她的人究竟是谁。
她只是想稍稍考证一下真相。
她不想从越泽的口中听到她一点儿也不想听到的话，她不想要对越泽失望……
“所以呢？”
在不安中睁了睁眼眸，柯玲琅漠然地盯着坐在她对面的越泽，暗暗对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抱有些许期待，但是又怀着些许不安。
“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柯玲琅感觉她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陷阱了她手掌心的皮肤里。她紧张到几乎可以听到她“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跳声，还有她血液迅速流动的所来带的汹涌。
“恩。”
柯玲琅想，她只是回答了一句“恩”，应该不能代表什么吧？
“那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为所动地看着越泽，柯玲琅在隐约中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接下来会听到的答案了。
越泽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摊开放在桌上的文件，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都盯着手中的文件，看也没有看过柯玲琅一眼。
“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原本紧张跳动的心脏就像被一刀给切成了两半似的，“咚——”的一声之后，变得好疼，疼过之后，大脑开始变得空白，就像整个人都随着心脏的开裂而死掉了一样，没有了任何感觉。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越泽是否在说谎，可是这一试探就直接瓦解了她对她自己整个人生还仅存的一点儿希望。
“我就是想问问你，明明知道是郜承宣救了我，为什么还要不断地提醒我郜承宣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不断地怂恿我去报复他？”
柯玲琅原本以为她在得知越泽欺骗了她以后会情绪崩溃，大声哭泣，会像个疯子一样疯狂地朝越泽嘶吼，会激动地想要杀了他。
可是，她错了。她此刻无比的平静，平静得连想要放声嚎哭的冲动都没有。泪水从她眼睛里慢慢泌出，在她的眼眶里闪烁打转了许久也没有流出来。
她安静地看着已经低下头陷入了沉默的越泽，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什么叫欲哭无泪，什么叫心如死灰。
柯玲琅不想再多看越泽一眼，不想再和越泽多待一分钟。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被越泽欺骗了十年，只要一想到她竟然将一个骗子当做是她的救命恩人感激了十多年，她就觉得恶心，就觉得痛苦。
扶着桌子，她颤抖地站起身，想离开会面室。可是她的双脚才刚刚站稳，还未来得及朝大门的方向迈出一步，摇摇欲坠的她在一刹那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眼前一黑……
第250章 十年前的车祸（四）（）
在几日的昏迷之后，郜承宣终于醒了过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守在他床边翻阅着文件的禾修明。
皱了皱眉，郜承宣虚弱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禾修明见郜承宣终于醒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说了句：“这里可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家？”郜承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