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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伸出脚迈出了轿子。
她仰头看着白府的大门，门下面，是多达七重的台阶，拾阶而上，大门两侧，立着两个一人高的石头瑞兽。
见到牡丹离开轿子了，那小太监也立刻跟了上去：“牡丹姑娘，白大人还没出来呢，你怎么就下轿子了？”
“这般枯等着，等到天黑，也不会有人出来的。”牡丹冷笑一声，迈步往侧门走。
“嘿嘿。”小太监也跟着笑，“你怎还突然开窍了，咱家还以为你抗拒这门亲事呢。”
“我便是抗拒……”牡丹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小太监，“我难道还能回到丞相府么？”
小太监连忙摇头，小脑袋波浪鼓一般的：“那是不可能的了。”
“若是今天白府没人出来迎我，我会如何？”
“自然得在门外一直等着了。”小太监嗤笑一声，“皇上那可是金口玉言，白指挥使又位高权重，咱们嘛，等等也无妨……”
“咱们……”牡丹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一个太监跟自己说咱们？
牡丹迈步跨进了白府，眼底已经涌上了一抹恨意：“我就是个飘零浮萍的命。”
牡丹从侧门进了院子，那小太监却还在侧门的门槛外头站着。
牡丹走了两步，见那小太监没跟上，便回头去瞧他：“你不进来。”
“没白指挥使的话，我可不敢进。”小太监讪讪的笑着，“我就站在这里等回信儿。”
牡丹睥睨着小太监，脸上笑容张扬，分外耀眼：“你怕什么？”
小太监没答话，就是尴尬的笑。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牡丹回头望去，就见那个刚刚消失不见的管家引着白季过来了。
牡丹认识白季，在横关的时候她瞧见过白季的脸。
“奴见过指挥使大人。”牡丹冲着白季遥遥拜去。
白季看着牡丹，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牡丹穿着窄腰水袖的红色长裙，作揖的时候，双手往前一弯，腰背依旧挺直，一阵风吹来，裙裾翻飞，满眼都被红色侵袭。
“这风来的真是巧。”管家眼睛亮了一下，“大人，你瞧着漂亮不？”
“巧什么巧，最近一直是刮风的天儿。”白季嗤笑一声，走上前去，眸子落在了牡丹那张明艳张扬的脸上，“我记得你，你是梦花楼的花魁。”
牡丹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白指挥使说笑了，奴也是为了大小姐，才去梦花楼中打探消息的，奴还是完璧之身……”
白季的眼睛倏然瞪的溜圆，一脸的不相信。
牡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大人可以亲自验验看。”
“你别紧张，我不是瞧不起花楼粉娘。”白季伸手扶起了牡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拉着她的手腕子往院子里头走。
牡丹暗暗松了口气，她想起在横关听到的关于白季的谣言，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
这个白季，左右不过是个色胆包天的男人。
男人，自己见的多了……
“对了。”白季忽然停下了脚步，“你这次，不是来我家打探消息的吧？”
“指挥使大人说笑了。”牡丹一脸的尴尬，“大小姐自己都在白府里，还用奴打探什么消息。”
“说的也是。”白季笑了笑，“姑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仓促抬你入府，是委屈了姑娘了。”
“说起花容月貌，哪个能比得过大小姐……”牡丹莞尔一笑，“指挥使大人谬赞了。”
“便是生的再美，整天摆出一张苦瓜脸来，再好的心情也要坏掉了。”白季漆黑的眸子中闪着星晨般的光芒，他定定地望着牡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牡丹的心里去，“我瞧你，是个懂事解语的。”
这句话带着灼热的呼吸，搭在牡丹脸上，骤然间，牡丹的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反应过来后，牡丹连忙别开了头，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自己，明明只喜欢风公子一个人的……
“怎么了？”白季松开了攥着牡丹胳膊的手。
“没什么……”
“我让管家先带你去休息吧，晚点我去看你。”白季伸手摸了摸牡丹的脑袋，“我还有点公事。”
“好，奴家等大人。”牡丹冲着白季作揖，随后又给了白季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随后才跟着官家离开了。
白季看着牡丹的背影消失，这才从袖筒子里抽出一方手帕，他眉头皱着，一脸的嫌弃，开始擦自己的手指，嘴里嘀嘀咕咕的：“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什么花魁粉娘都往我这里塞。”
“大人……”
阿紫一直站在白季身侧，刚开始的时候她见白季对牡丹一脸的和颜悦色，她还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这会儿看白季擦手指，她又觉得好笑起来：“大人既然不喜欢她，不搭理她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虚与委蛇？”
第100章 幽兰会（）
“昨日在朝堂上，孟将军跟风丞相也隐隐对立了起来……”白季冷笑了一声，“风回林在朝堂上党羽众多，孟家又是树大根深的名门望族，这个时候，皇上为什么会赏赐我一个牡丹……”
“大人的意思是？”
“也许牡丹进白府，并不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阿紫挠了挠脑袋，一脸的疑惑，没接话。
“我现在拿不准，应该先对哪边儿下手，或者，还是只坐山观虎斗？”白季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历，周遭的空气竟然也跟着倏然降了温。
阿紫打了个哆嗦，说道：“我会盯着牡丹的，左右她不过是个没有功夫、只会卖笑的粉娘。”
“未必，我见过云千城出手，一掌打下去，伤的都是脏腑，可偏偏云千城的手看上去柔弱无骨，手指肚上连个茧子都没有。牡丹也是这样，手指肚上一个茧子都没有，可我却觉得，她就是会功夫的……”
“大人怀疑牡丹练的功夫跟云千城是一个套路的？”
白季点了点头，他将擦手的帕子往地上一扔，皱着眉头往府外走去：“我回趟镇抚司衙门。”
转眼间日落西山，日暮四合。
云千城虽然知道牡丹进府了，可这会儿她倒无暇理会牡丹，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手中的一方素色锦囊上。
素色的袋子，用笔墨写着个香字，香字边儿上，还画着一朵兰草。
杏儿站在云千城身边，一张婴儿肥的脸越发浑圆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卖糖的老字号，而是个叫幽兰会的地方，幽兰会的会长是个能通灵的女人，据说她加持过的东西，能让有情人终成眷侣。”
云千城拉开素色锦囊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香盘来：“这是熏香？”
“什么都有，熏香、糕点、糖碎……”杏儿顿了顿，又说到，“今天糖碎买完了，我就只买到了这熏香。”
云千城点了点头，仔细打量起熏香来，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我去把香点燃？”杏儿问云千城。
云千城摇了摇头：“不用，这只是普通的熏香而已。”
“胧月会不会只是想让你和皇上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才在元宵里加了糖碎？”杏儿疑惑的看向云千城，“也许毒，不是从糖碎里下进去的。”
“毒就是从糖碎里下去的。”云千城叹了口气，将熏香放在桌子上，“我、云合、胧月、娉婷，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们中，胧月最是像我，胧月是绝对不会相信一包糖碎就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鬼话的……”
“那云合呢？她信么？不是说，糖碎是她订的么？”
“她？”云千城摇了摇头，“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杏儿撇了撇嘴，好一会后又问云千城：“不是说云合没死么？你找到云合了么？”
云千城瞥了一眼杏儿，这杏儿的嘴像是闲不住似的。
“还没找到啊？要我帮你找找么？”杏儿瞪圆了眼珠子。
“你帮不上忙。”云千城摇了摇头，“我只隐约查到，她是被孟家的人带走了。”
杏儿挠了挠脑袋：“那就去孟家问问呗，他们还能扣下你妹妹不成？”
“哪儿有那么简单，这怕是谁在下一盘大棋呢……”
“那孟府，没有你的眼线么？”
“你再问下去，我都怀疑你是谁的眼线了。”云千城站起身来，迈步往门外走去，“都这个时辰了，白季该回来了吧？”
“都这个时辰了，厨房应该备好饭了吧……”杏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在外头逛了一下午，才找到云千城让她找的幽兰会，这会儿肚子都饿瘪了。
云千城这几日吃饭，都在前厅。
自从那日云千城答应白季不再隐瞒他任何事之后，白季态度温和了很多，虽然对云千城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可晚饭好歹也是两人一起吃的。
云千城正往前厅走着，便遇到了端着食龛过来的白管家。
“夫人。”一看到云千城，白管家立刻停住了步子，“我正要给夫人送晚饭去。”
云千城打量着白管家，视线又往前厅望去。
前厅一片漆黑，还未掌灯。
“今天不在前厅摆饭了？”
“回夫人的话。”白管家一脸的必恭必敬，“今天是牡丹姑娘进门的日子，大人要去牡丹姑娘那里用膳和过夜，夫人就不必等大人了。”
云千城听到这话，瞬间瞪圆了眼睛：“白季要去牡丹那里过夜？！”
白管家的眼袋抖了一下，他心里暗暗思忖着，夫人的反应也太大了吧？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的。
“夫人，这晚饭，我给你摆屋里去？”
云千城脸色冷冷的：“带我去牡丹那里去。”
“夫人……”白管家一脸的无所适从，“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
“会惹大人生气的……”白管家伸手将食龛塞到了一旁站立的杏儿手中，嘴里忙不迭的说着，“夫人，我还有要事要处理，这饭就麻烦杏儿姑娘给你摆了，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那管家转身就走。
云千城看着那管家逃也似的身影，好一会后深吸了一口气，她扭头看向杏儿：“白季，他……”
“你可比牡丹漂亮多了……”杏儿一脸的懵，“早先也是，你长的丑的时候，他就看上你了，可现在你变漂亮了，他反倒看不上了。”
顿了顿，杏儿的眸子倏然间射出一抹恍然大明白的光：“难道白大哥就喜欢难看的？”
“胡说什么。”云千城气的想翻白眼，她扭头往身后走去，步下生风，“回去，我们自己吃。”
杏儿拎着食龛跟了上去，嘴里的话依旧没停：“可是牡丹也算姿色上乘了，白大哥应该夜不是喜欢丑的，他是不是喜欢……”
眨了眨眼睛，杏儿又蹦出了一句话：“有特殊气质的？！那阵子横关不是疯传，白大哥有特殊爱好么。”
“吃饭吧，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么？”
回了院子，杏儿将饭摆上，两人围着桌子吃着。
四菜一汤，杏儿吃饭速度又是一流的，云千城憋着气，吃的也快。
一盏茶的功夫后，桌子上便如风卷残云，盆干碗净。
饭吃的急了，加上本身就憋着气，云千城又犯了胃疼。
就在杏儿烧好了水，给云千城暖胃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云千城慌忙站起身，就看到阿青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门槛外头。
“夫人快去看看吧，大人出事了！”
云千城瞳孔缩了一下，抬腿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阿青：“怎么回事？”
“那个牡丹……”阿青眸子里满是恐惧，“整个人都炸开了……”
第101章 白季中毒（）
“什么叫牡丹炸开了？”云千城看着阿青。
印象中阿青整日顶着一张冰山脸，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云千城清清楚楚的从阿青的眸子中看到了恐惧。
“您还是随我去看看吧。”阿青向来沉默寡言，笨嘴拙舌的也说不清楚状况。
云千城快步走出了房门，由阿青领着路，往牡丹暂住的院落行去。
“大夫已经找来了，可是他们连门都不敢进，大人他又不肯走出屋子……”
“白季怎么样？”
“不太好……”大冷的天，阿青头上渗出了好些汗珠子，“是大人他让我来找你的。”
阿青走的快，云千城脚步更急，俩人不多时便来到了芳草圆。
芳草园是白府中最靠近后花园的一个院子，四面没有围墙，只有繁茂的藤蔓植物攀爬着饶院一周的树干，将院落围绕起来。
这会儿刚入了冬，藤蔓植物都凋谢了，芳草园便显得凄凄凉凉的。
云千城一迈入芳草园，就嗅到一股子腥臭味儿。
芳草园里挤挤攘攘站了十多个人，皆是腰横绣春刀，身穿锦绣服的锦衣卫。
房门大敞着，房门外头站在两个背着药箱的大夫。
两个大夫一个须发皆白，另一个要年轻些。老大夫捋着胡子不说话，那年轻的则一个劲儿的想要告辞。
见到阿青带着云千城来了，锦衣卫们让开了路。
年轻的大夫看到这空挡，如泥鳅一般就像往外钻，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锦衣卫的刀挡住了。
云千城瞥了眼那要溜走的大夫，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紧接着又扭回身往房间大门走去。
站在房门口，那腥臭味更浓郁了。
“大人在屋内。”阿青的声音有丝丝紧张。
云千城迈步就要往里走，斜里忽然伸出一支手来，拦住了云千城。
云千城扭头，就看到那个须发皆白的大夫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姑娘止步，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云千城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会传染？到底是怎么回事？”
“凡是今日与那位牡丹姑娘接触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染上了痘症，白大人身上也已经起了小疹子……”
“痘症？”云千城盯着大夫的脸看了好一会，“你真是大夫么？”
那老大夫愣了一下，脸上涌上了不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好心好意提醒你……”
他的话音还没落，云千城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你别进来。”白季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天色已经快完全黑了，屋内还没有掌灯，昏暗的很。
云千城跨过了门槛，就能望见内室的方向，门框边儿上，站着个人。
只瞧见黑色的身影，瞧不见面容和表情。
“是你让我来的。”
云千城见白季站在门框边儿上，身姿挺拔中气十足的样儿，倒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好歹算是落回了肚子中。
“我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可以回丞相府了。”白季背靠在门框上，声音如常，没什么起伏。“我不再禁闭着你，你也别缠着我。”
“怎么？你这里的事很严重？”云千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回身冲着门外喊了一句，“给我个火折子。”
阿青连忙将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递给了云千城。
云千城掰开火折子，对着火星儿吹了吹，点亮了门口的灯盏，随后她向着屋内走了几步，又把堂屋内桌子上的烛灯点燃了，再把窗户旁边的灯台也点燃。
等到屋内灯火如昼，云千城这才往白季方向走去。
白季已经退到内室里头去了。
云千城顺手拿了盏灯台，往内室走去。
一入内室，云千城才明白，阿青那句“牡丹炸开了”是什么意思。
空气中都是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