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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日子一天天过去。
风月白时不时便来梦花楼走一趟，有的时候他能见到云千城，但更多的时候，云千城躲着他。
云千城那日被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劫持，强行在头颅中插入金针，按理说病症该严重了。可风月白把脉之后却发现，雪莲藻的功效了得，云千城的脉象不但没有乱，反而强劲了不少。
但毕竟脑中病最难治，风月白依旧坚持着来给云千城诊脉，云千城婉拒了好些次，风月白却依旧如故。
那烧了半边横城的流言蜚语，风月白好似根本没听过一般。他不问，也不提起。
这日，风月白刚踏进梦花楼的门，云千城就从后门出了梦花楼。
后门街角有一辆马车，马没拴，也不见马夫，车帘子落着，看不清里头的状况。
云千城轻手轻脚的上了马车。
无境和尚坐在马车里头，在他身边还坐着明王的大公子赵勤。
这两人正拿着个地图看着，见云千城上来了，方收起了地图。
“你竟亲自来了。”云千城见到赵勤，有些意外。
赵勤没说话，而是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无境和尚。
无境和尚将手里的地图递给云千城：“秋高气爽，这时节最适合打猎。只是这执箭弯弓的手、手中的箭，和箭下的猎物，可得分清楚了。”
“分得很清楚。”云千城将地图缓缓展开，纤长的手指在图面上敲了敲，“毕竟这场围猎，你才是主导。”
听了这话，无境和尚面色和缓了不少：“那围猎地点，就定在落日坡。”
“落日破后有一片沼泽。”云千城接过了话头，“十日后明王去军营例行阅兵，大公子跟过去，然后再半个时辰后，将消息透露给二公子。二公子一旦出了横关城门，就交给我。日落时分，你们在日落坡给二公子收尸，若是到时候找不到尸体，就去沼泽找。”
赵勤点了点头：“若是你失败了，我可不会承认跟你有任何瓜葛。”
云千城看了眼赵勤，又看了眼无境和尚，嘴角挂上一抹冷笑：“大公子，这是你的生死战，你若存着这样独善其身的念头，我是真不敢跟你合作……”
赵勤眉头皱了起来，没说话。
云千城叹了口气：“优柔寡断，半点风险都不担，你难道还指望别人把世子之位打包好送到你怀里？”
说完这话，云千城转身拉开车帘子就要下车：“此事作罢，你们自己去处理赵文青吧，就当这半个月我白忙活了。”
“你想要什么？”无境和尚说话了。
云千城转回身来，将刚掀开的车帘子放了下来，眼神看向无境和尚，语气十分认真：“我要一件信物，最好是大公子的贴身之物。”
无境和尚看了眼赵勤，迟疑了一下：“不行，钱财锦帛都可以给你，信物给不得。”
“你怕什么？”云千城嗤笑一声，“只要赵文青死了……”
“只要他能死……”赵勤忽然开了口，他眼神湿冷阴暗，像是生长于背阴处的腐植，“我这个二弟，整日像条毒蛇般盯着我，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不能忍了。”
“若二公子是毒蛇，那大公子你是什么？”云千城语气淡淡的。
“我？”赵勤冷笑一声，“我怕只是那蛇嘴边的蟾蜍……”
第51章 刺杀计划（）
“蛇能吃蟾蜍，蟾蜍也能吃蛇。”无境和尚出言打断了赵勤的话，“这事要快刀斩乱麻，若是被赵文青抢先下手，就不妙了。”
赵勤脸色变了一下，他扭过头，视线落在紧闭的车窗帘布上。
云千城声音轻缓，似是能安定心神一般，对着赵勤说道：“只要赵文青一死，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可以挡住你的了。”
赵勤没答话，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兴奋。
“那，我要的信物？”
赵勤嘴角笑意更甚，他伸手在腰上一扯，将一枚玉坠子递给了云千城：“小心保存。”
“有来有往。”云千城同样掏出个玉坠子来，递给了赵勤，“这是我的信物，收好。”
赵勤的视线在玉坠子上转了一圈，没当回事，随手揣进了袖筒子里头。
云千城下了马车后，便回了梦花楼。
她迈步进了后门，关好门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耳朵贴在门扉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马车上的无境和尚钻出了车厢，他刚在驾驶位上坐稳了，还没来的及打马，一个熟面孔便走了过来。
锦衣卫阿青快步走到车边上，他先是瞧了眼无境和尚，紧接着一拉车帘，狐疑的看着车内的赵勤：“只有你们俩？”
无境和尚皱了皱眉头：“你还想见到谁？”
阿青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问句：“我问这里是不是就只有你们俩？”
“怎么了？”赵勤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眼睛缝隙中透着危险的光，“你敢拦我的马车？”
“他不是拦你的马车，他是在监视那个口味奇特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姬妾……”无境和尚冷笑一声，语气咄咄逼人，“我们要回府了，你能不能让开？”
阿青手往腰上的刀柄一按，面色青的渗人：“你说谁口味奇特？”
无境和尚冷着脸，却也没接这句话。
阿青撒手放开了车帘子，他眼睛看着车厢外头的无境和尚，眼底满是探究：“胧月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你自己去问她吧。”无境和尚似用尽了耐心，他抖了抖缰绳，“大人，我可以走了么？还是你要绑了我，等明王爷来赎我？”
阿青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马车吱悠悠的驶远了，阿青对着马车的背影伫立久久，眉头紧锁。
云千城在门后等了一会，确定外面没动静了，她这才回身往内走。
进了梦花楼后，她直接上了二楼，耳边听到牡丹房间有铮铮琵琶音，不免有些奇怪起来。
这个时间，梦花楼还没有开门营业，大家都在睡觉，牡丹弹琵琶做什么？
有什么心事么？
云千城想去问问，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完颜墩从自己住的那间房里走了出来。
“正好有正事找你。”云千城拉住完颜墩的手，俩人又钻回了房间。
“怎么了？”完颜墩一脸懵，“我刚想去给扶摇买点生肉……”
“扶摇？”云千城愣了一下，伸手指向四仰八叉躺在桌子上的海东青，“你给它起名字了？”
“扶摇直上九万里嘛……”完颜墩挠了挠脑袋，“我们海西的神鹰，应该配个俊逸的名字。”
“可我听着扶摇像个姑娘的名子……”
“它就是个姑娘。”完颜墩小眼睛亮晶晶的，“是个美娘子吧。”
“美娘子？”云千城看了眼那鹰眼半睁，挺尸一般的海东青，“这美娘子最近睡觉的姿势，是越来越随性了……”
“那是它对我信任了。”完颜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压不住的得意和自豪，小胖身子得瑟着，“这只神鹰一路跟着我从海西到了横关，就是不用绳索栓着，它都寸步不离。你说，我是不是被神眷顾的未来的海西之王？！”
“这个玩意是挺灵性的。”云千城点了点头，对海东青表示认同。
“什么这玩意？！是海东青！”完颜墩眼底冒出了小火焰。
“嗯，海东青。”
“直接叫它扶摇吧。”完颜墩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了，伸手捋了捋海东青脖子下的白黍子，满眼的欣喜，“得让它慢慢记住自己的名字。”
“扶摇？扶摇？”完颜墩轻声呼唤着海东青的名字，温柔的像是早恋了一般。
海东青起先还闭着眼睛忍着，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扑棱一声翻身起来，冲着窗口便飞了出去，眨眼间就没了影儿。
完颜墩也不恼，小脸笑嘻嘻的，脸上是看着小儿茁壮成长的老母亲般的慈祥：“它晚上就回来了。”
云千城在完颜墩边儿上坐下，她压低嗓子说起了正事：“白季的人盯我盯的紧，我不与你一起出城了，咱们分头行事。”
“出城？”完颜墩看着云千城，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明天杀赵文青么？”
“十天后，明王例行阅军，是个好机会。你告诉叶赫，别跟赵文青硬碰硬，只要把他引入落日坡那片沼泽就行了。”
“沼泽，又杀不了人……”完颜墩一脸的疑惑。
“用弓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完颜墩眼睛一亮，“好，我去跟叶赫说，让他尽快把人安排好。”
“小心行事，别走漏风声。”云千城叮嘱了一句，随后随手在桌上拿起一根肉干来，她刚想放到嘴边，忽然想起这是扶摇的零嘴，便又把肉干放了回去。
十天后。
天边泛着鱼肚白，梦花楼里又是醉倒一片的狼藉。
完颜墩和叶赫昨天便已经出城了。
云千城换了身小厮的衣服，作男装打扮，踏着晨光溜出了梦花楼。她在梦花楼外随手牵了匹马，往城门口赶去。
城门已经开了好一阵了，可天色尚早，进出城的都是些带着大车的买卖人。所以无数大车后头，那骑在马背上的赵文青就显得尤其惹眼。
赵文青脸色阴沉，他视线一会瞧地，一会望天，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云千城翻身上马，马蹄踏着小碎步冲着赵文青走了过去。
赵文青听到马蹄声，回身看到云千城，他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
“我还没抽出时间去找你算账，你倒先来找我了？”赵文青面色阴沉，“莫不是活腻歪了？”
“你要出城？”云千城彻底忽略了赵文青的冷嘲热讽，回给他的是一脸焦躁和担忧，“你别出去，外面危险。”
“噢？”
“有人想要杀你。”云千城翻身下马，伸手抚上二公子骑着的马鬃，眼神十分真诚。
“那你说，”赵文青眯了眯眼睛：“谁想要杀我？”
“实不相瞒，云家在明王府埋下了探子，前日，我得到了些不得了的消息……”云千城顿了顿，见二公子的好奇心被勾住了，便又继续说道，“今日你父王先去了军营，随后你大哥也去了军营？然后又有人告诉你，军营中即将有兵权移手？”
赵文青脸色冷了下来：“你知道的还真多。”
“回府吧，今天你着实不应该出门。”
“笑话，我该不该出门，是你能管得了的？”
“路上会有刺客。”
“我会怕区区刺客？”二公子笑容越发阴冷了。
“二公子若执意要去，那便多带些护卫。”云千城说完这话，又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个药瓶来，“你若不小心中了箭，这瓶中药可以解那些箭尖儿上的毒。”
“这是解毒药？莫不是毒药吧？”赵文青一脸狐疑地伸手接过药瓶，视线在瓶身上转了一圈：“你以为，我会信你？”
第52章 动杀心（）
“我只是想让二公子多带些侍卫，总没坏处吧？”云千城又伸手指了指二公子手里的药瓶，“至于这解毒的药，你且留着，你若没有中毒，便不必吃，你若真中毒了，箭头上的毒足以要你命了，我也不必多此一举。”
“说的也是。”赵文青看着云千城，慢慢歪了下脖子，脸上视线恍若毒蛇一般：“我若不是喜欢云家那张情报网，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那我便以那张情报网为赌注，请二公子再给我次机会。”云千城伸手作揖，“二公子你也知道，大公子身边有一个眼高于顶的无境和尚，还有个钱多的吓人的柳鹤，我实在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这横关，我能投靠的，就只有你了。”
赵文青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嘲讽和不屑。
随后他将那药瓶扔给身后的一个下属，又扭头嘱咐那下属，“将府里的亲兵调出来一队，随我一起去军营。”
云千城这才长长作揖：“那你我的事，就等二公子平安归来，咱们再说了。”
赵文青点了点头：“我会细细跟你算算，你给我军马喂食巴豆、杀了我最宠的白梅、又私放女真人这些账，看你怎么还。”
“既然是账，自然还的清。”云千城翻身上马，跟赵文青告了别，转身打马往城内走。
赵文青冷哼了一声。
云千城离开后，赵文青便出了城。
云千城骑着马在城里兜了一圈，确定赵文青已经离开了，她方又将马骑到了城门口。
这会儿进出城的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云千城正排着队，她左右扫了一眼，就瞧见那柳荫低下，阿青牵着匹马靠着大树，正闭眼睛假寐着。
云千城皱了下眉，他将身上的男装整了整。
盏茶的功夫后，云千城终于出了城。
她刚离开横关没多久，阿青就打马追了过来。
“胧月姑娘。”
听着身后的呼喊声，云千城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马疾驰了起来。
阿青在后面追着，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就在云千城马上要甩开阿青的时候，一直利箭破风而来，狠狠第扎在了云千城胯下的马腹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云千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在她落地前调整了下姿势，倒没有摔伤。
再看那马，箭簇完全莫入了马腹，鲜血从伤口流出来，淌了一地，眼瞧着就要没命了。
云千城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的泥土。
好一会后，阿青才慢悠悠地骑着马走了过来：“胧月，指挥使大人要见你。”
“指挥使大人？”云千城震惊的抬起头，“他不是走了么？”
“回来了。”阿青的回答平淡的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一般。
“京城那么远……”
“所以，指挥使大人很辛苦，一会你还是不要惹大人生气的好。”
阿青让云千城骑上马背，他自己则牵着马，往一旁的小山丘走去。
“白季他……”
“马上就到了。”
两人一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开阔的平地上一个小村庄安静的卧在那里。
“到了。”
进了村，云千城才发现这个村死气腾腾。
没有鸡鸣狗吠，没有小儿玩闹，可家家户户那炊烟，倒是实实在在的……
云千城越往村里走，越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从门缝和窗户中探出来的窥视眼神。
云千城索性也从窗外往屋内望去，越瞧越是奇怪。这的村人，未免都太年轻，太精神，太英武了些……
“别看了，都是锦衣卫。”阿青瞥了云千城一眼，“没想瞒着你，反正你从今儿起，也出不去村子了。”
“你们想干什么？”
阿青没答话，引着云千城到了最里面的一间院落。
白桦木的篱笆墙，篱笆墙内生长着一颗足有百龄的银杏，秋日萧索，树叶洒落一地。
一片金黄色落叶中，白季正静静地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他面对着院门，正闭目养着神。
听到脚步声，白季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眸子中带着连夜奔波的劳累。
“过来。”白季冲着云千城招了招手。
云千城迈步走了过去，在白季对面的石头凳子上坐下了。
“喝酒么？”白季伸手从脚边拎起一坛子酒来。“我从京城带回来的。”
“还是喝茶吧。”
“也是。”白季笑了一生，语气竟有些萧索，“酒是和朋友喝的，咱们之间，应该喝茶。”
云千城没说话，只觉得今日白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