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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蘅同样在闷头喝酒，偶尔见她抬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与帝后两人截然不同，那些与宴的官员跟王爷们，倒是嘻笑怒骂，乐得自在。
皇权的威严若是荡然无存，底下的人自然就会放的开，玩的嗨。尤其是在大战过后，那些京官被围困时的压抑，迫切的需要一个口子来释放。
云千城迈步进了水榭。
原本热闹纷腾的会场，忽然静了下来。
云千城挽着堆云发髻，一身月白色的曳地长裙，裙摆上细碎的珍珠随着步子闪着莹润的光，她腰间的束腰系的紧紧的，显得她腰肢极纤细，光洁的肩膀上，只披着一条如月华般的披帛。
整个人像是一株在水畔摇曳生姿的水仙花，又像是自月光中走出来的谪仙人。
所有人都在盯着云千城看，就连一直低着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赵机，也短暂抬头，匆匆一瞥。
云千城的视线在水榭中扫了一圈，她看到脸色难看的孟将军，看到一脸奇怪笑意的白季。
深吸一口气，挤出个微笑，冲着白季走了过去。
她听到孟将军发出一声哀叹。
脚下的步子便僵硬了起来。
白季垂下视线，伸手拿起酒壶，壶里的酒满满的。
云千城走到桌子边儿，用手盖住了白季拿着酒壶的手。
白季抬眸看她。
“我来。”云千城拿过酒壶，微微倾斜壶口，清凉的酒液顺着细长的壶口一泻而下。
她端起酒盏，送到白季身前。
“你倒是很会摆正自己的位置。”白季的声音清清冷冷，却不接酒盏。
他不接，她只能继续举着。
偌大的水榭中，所有人都看着云千城，脸上带着鄙夷、嘲讽，以及还未散去的惊艳。
云千城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视线，她的眼中只有那盏酒，还有酒盏后面，脸上带着奇怪笑意的白季。
耳边响起了轻笑声，坐在主位的白无蘅开了口：“我的新后宴，倒是被表哥抢了风头。”
白季瞥了白无蘅一眼，伸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紧接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身边的位置：“还不坐下？像个猴子似的，要被人看到几时？”
白季话里藏针，云千城却丝毫不怒，反而展颜露出个微笑，迈步走到白季身边，却未坐下。
她站在那，看着主座上的皇上。
赵机垂着眸子，不敢看云千城。
云千城先开口了：“皇上今日没有穿龙袍。”
赵机没说话，他自顾自给自己斟酒，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云千城。
又是白无蘅开口了：“只不过一件衣裳，穿与不穿，他都是皇上。”
云千城冲着白无蘅欠身行礼：“还未恭喜皇后娘娘。”
“恭喜？一句话而已，我瞧你也未带来什么贺礼……”白无蘅眼睛闪过一道亮光，“穿的跟个月宫仙娥似的，不如，你来舞一曲？就算为本宫贺喜了。”
这水榭里的人，大多数对云千城都颇为不喜。一个女子，非要搅乱朝堂，弄得处处乌烟瘴气，坏了他们的规矩。
白无蘅的话音刚落，水榭里就响起了起哄的声音，大家看戏子一般看着云千城，言语间颇为轻薄。
“这般轻盈身姿，不知能不能做个鼓上舞？”
“鼓上舞你是难为她了，不过瞧那腰条，西域的肚皮舞不知会不会？”
白季扭头打量着云千城的脸色。
他听到那些人说那些话，心里不快，可瞧到云千城那张像是带了面具一般的笑脸，他就更不快。
那让人恨不得撕碎的虚伪笑颜。你能撑到几时？
“云千城，还未看过你跳舞。”白季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
“你想看？”云千城扭头看向白季。
白季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还真准备跳？！
“你会跳？”
云千城点了点头：“会。”
白季将酒盏扔到了桌子上，眼底的怒气涌了出来：“你想跳？”
云千城眨了眨眼睛：“不想。”
白季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像个猴子一样哗众取宠。”
“我今天很像猴子吗？你已经说了两次了。”
白季的眸子瞬间黑了下去，黑的像是子午的夜幕。
像猴子吗？
还没见过这么美的猴子。
像猴子吗？
白季冷笑了一声，在她的眼里，自己才像猴子吧。
“我想看，你去跳。”
这六个字蹦出来，白季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话已出口，他要如何收回来？
再去看云千城，已经开始收拾肩膀上的披锦，迈步往水榭中间走了。
“云千城……”白季的牙根咬得生疼。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未出一言的赵机开了口：“云千城，朕有一事想问你。”
云千城站定身子，冲着赵机欠身行礼：“皇上请问。”
赵机眉头微微皱着，问出来的话匪夷所思：“花雕跟女儿红，你喜欢喝哪个？”
花雕跟女儿红，原本是同一种酒。
家中有女诞生，便酿一坛酒，埋在树下。女儿出嫁时，拿出来宴请宾朋，是为女儿红。若女儿早夭，那酒，便为花雕。
花雕，花凋。
鲜花凋零。
“回皇上，更爱女儿红。”
“为何？”
“花雕悲情，女儿红欢喜。”云千城抬头看着赵机，“世人都爱欢喜。”
“好。”赵机点了点头，“若朕没记错，御膳房里还藏着两坛子女儿红，今日是新后宴，你去取来，让朕跟皇后饮了此酒，图个欢喜，就算是你送给皇后的贺礼了。”
赵机在给云千城解围。
坐在赵机身旁的白无蘅脸上冷笑连连，却也没多说什么。
云千城扭头去看白季。
第309章 我软禁你？（）
白季看着云千城那一脸毫无破绽的笑，怒火又升了起来，可终究，他也不想看着她在众人面前起舞。
“我让阿青陪你去。”白季冲着站在水榭边的阿青招了招手。
“好。”云千城冲着白季欠了欠身子。
白季又冲着云千城招了招手：“过来。”
云千城迈步走过去，刚在白季身边站稳，手就被白季抓住。
白季拉着云千城的手，猛地向前一拽。
云千城身子失去重心，向前倾了过去。
可只一瞬间，她又再次站稳，弯着腰，笑着看着白季：“大人，怎么了？”
白季声音低低的：“晚上，跳给我看。”
云千城一直努力保持的笑脸，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痕。
白季忽然笑了起来：“去吧。”
云千城缓缓地抽回手，往水榭外走去。
看着云千城的背影，白季的笑意曳然而止，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可悲到，要用这种手段，彰显自己在她心中的存在感。
随后他扭过头，视线落在了主座上的赵机身上。
赵机也在看白季。
四目相对，只一瞬间，赵机移开了视线。
云千城离开后，安静的水榭，又渐渐热闹了起来。
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云千城跟着阿青到了御膳房。
可见鬼的，御膳房里根本没有什么女儿红。
阿青跟云千城都有些尴尬。
“要不随便拿一坛吧，反正也是个由头借口。”阿青翻出一坛竹叶青来。
“好。”
捧着一坛竹叶青，俩人再次返回荷花池边的水榭。
刚走到水榭门口，就看到锦衣卫匆匆进了水榭，在白季耳边耳语了两句。
白季的眉头一挑，嘴角上挂着抹淡淡的笑。
云千城盯着白季的侧脸，脚步有些迈不动了。
她耳中，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刀兵相接的声音。
果然，是鸿门宴吗？
“云千城？”阿青催促云千城。
云千城缓过神来，捧着酒坛，迈步进了水榭。
将酒交给宫女，她缓步入了座，在白季身边坐下。
那坛竹叶青摆在龙案上，赵机也不碰，白无蘅更是像根本看不到一样。
“你猜怎么了？”白季扭头看向云千城，“听到声音了吗？”
远处传来喊杀声，喊杀声越来越大，水榭里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白季，战战兢兢。白季的眼睛却只看着云千城。
“怎……怎么了？”云千城抬眸看向白季，眼底带着一丝惊恐。
白季又笑了：“你这个表情，我很喜欢。”
云千城咬了下嘴唇，掩住了眼中的惶恐。
“你那个哥哥，独自进了宫，闯了废后孟兰江的寝宫，结果……”
云千城的眸子瞬间暗沉，乌玉一般：“你抓到他了？”
“抓到了。”白季垂下视线，就看到云千城放在腿上的双手，拧着披帛，指节发白。
“后悔吗？”
“后悔什么？”
“我听说，胭脂曾想向京城放毒，毒若放出来，此刻……你们，就不是这般境地了。”
“……”
云千城的手里的披帛近乎要被扯烂了。
“后悔吗？”
“没什么后悔的。”
“呵。”白季冷笑一声，“我倒想知道，你这辈子，可有什么是让你后悔的？”
“当然有，我这辈子后悔之事甚多，可后悔无用，久了，就不晓得后悔是什么了。”
白季挑了下眉：“那甚多的后悔事中，你最后悔的是什么？”
云千城闻言轻笑出声，笑声也冷冷的：“你不会想知道。”
“你说。”
云千城咬着牙，闭口无言。
见云千城这个模样，白季身子往后一靠：“就算你说，最后悔是遇见我，也没关系。”
云千城听了这话，不禁抬眼看向白季。
白季嗤笑一声：“你都说了，后悔无用。”
他一把拉起云千城的手，迈步就往水榭外头走，云千城被他带的踉踉跄跄，一路跟着。
“干什么去？”
“回府。”
云千城愣了一下，她扭头看向水榭：“这，不是鸿门宴？”
“鸿门宴？”白季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杀尽天下能人？让朝廷无人可用？”
“那孟将军……”
“你是催促我杀了孟将军吗？”
“没有，别……”
“你倒是提醒了我，留着他，到底是个祸害。”
“白季！”
白季停下步子，两人已经走入了花林之中。
头上是似锦繁花，身下是青草茵茵，月光透过花间枝桠射下来，溶溶月色，将人披上清辉。
“我不妨告诉你……”白季松开云千城的手，转身看向她，“无论你作何努力，都是蚂蚁撼树，世上种种，朝堂上下，还是会按照白家设定好的路线，滚滚向前。”
“取天下为私，谋你一家之利？”
“那又如何？我有这胃口，也有这手段。”白季向前迈了一步，逼近了云千城，“你若不是借了我白季夫人的名头，怎么会将白家逼迫至此，让我数百年隐世的家族，跃与人前？”
云千城后退了一步，银牙紧咬：“好，好的很。”
“哪里好？”
“我既然拿了你的休书，从今以后，你也不用怕我借白夫人的名头坏你好事了。”
“……”白季的脸色难看之极。
云千城扭头就要走，刚迈出两步，手又被抓住了：“怎么，你不想见赵机了？”
“我见皇上，也要得到你的批准吗？”
“理论上，不用。”白季顿了顿，又说，“可实际上，用。”
云千城扭头看着白季，眼神复杂。
“走吧，回府。”白季拉着云千城的手，向着宫外的方向走去，“回去跳舞给我看。”
云千城想抽出自己的手，可白季的手想铁箍子一般，抓的紧紧的。
“你这是要软禁我？”
“……”
白季没说话，一颗心却像是沉入了幽暗冰冷的湖底。
软禁？
他不想软禁云千城，可又不想放手。
他试过放手，试过扔一封休书给她。
可再看到她，他觉得只要能握她的手，站在她的身旁，过去种种他都不愿再提及。
软禁？
“我软禁你？”白季的声音冷冰冰的。
这句话，像是把他的自尊扔在地上踩。
他为何要软禁一个女人。
就因为这个女人不爱他？
“你走吧。”
白季忽然撒开了手。
云千城愣了一下，眼底还带着一丝庆幸：“那我走了？”
第310章 我帮你（）
说完这话，她像是生怕白季返悔一般，提着裙摆便走，脚步匆忙。
云千城离开后，白季转头看了眼跟在后头不远处的阿青。
阿青赶忙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白季的脸色，阿青吓了一跳。
倒是很久没见过自家大人如此生气了，那双眸子冷的他看了都打了个寒颤。
“赵石，现在在哪儿？”白季问阿青。
“正押送往诏狱。”
“明天早上，送去菜市口游街。”
“大人，那赵石好歹是皇族……”阿青语言踟蹰，“风回林死了之后，朝堂里的士大夫已经看白家很不顺眼了，就等着抓个小辫子，往死里埋汰咱们白家。”
“私通皇后，游街已经是便宜他了。”白季冷笑，迈步往宫外走去。
冷宫。
孟兰江穿着一身白色襦裙，头发披散在脑后。
云千城推门进去的时候，孟兰江正像热火上的蚂蚁一般，在冷宫内不停的走来走去。
听到大门声，她愣了一下，赶紧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是你……”孟兰江脚步站定，一脸惊讶的看着云千城，“你怎么来了？”
云千城伸手从头上的堆云发髻里拔出跟簪子来，她在簪子顶端拧了一下，簪子吧嗒一声松动开来。
空心的簪子，里面放了一根金针。
她看向孟兰江，语气急促：“门口的两个锦衣卫被我放倒了。我替你易容，你随我出宫。”
孟兰江后退了一步，脸色冷了下来：“你倒是会掐时间，这会儿，门口的确就剩两个锦衣卫了，可早半个时辰，这里被锦衣卫围的水泄不通。”
云千城眉头皱了起来：“你在怪我？”
“我凭什么怪你。”孟兰江的声音忽然就尖锐了起来，“因为赵石为了我而送死？那我也该怪自己，我凭什么怪你？”
孟兰江的声音带着丝丝神经质，她心里又悲又怒，就是想找个发泄口：“为何，为何要把赵石诓来京城，让他在兖州，不好吗？”
这怒火来的突然，来的奇怪。
云千城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他今夜要来救你，我劝过他，让他不要来。”
孟兰江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云千城：“他来了，被抓走了。白季派了那么多人看守我，为的就是抓他，白季不会放过他的。”
“我会想办法。”
孟兰江向前走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云千城。
云千城后退了一步：“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是你哥哥。”
云千城皱着眉头，等着孟兰江的后半句话。
“我不要你救我，你去救赵石。”
“你先跟我出宫，你出宫了，他才会放心。”
“云千城，你去求白季，让他放了赵石。”
去求白季？
云千城听了这话，黑白分明的眼中瞳仁抖了一下：“这事哪里是求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