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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这八位小姐到了卞府,孟兰芝带著七个妹子见了舅舅、舅母,并与宝云、彩云、锦云、紫云、香云、素云、绿云,都见了礼,随便坐下。卞滨道:“我怕你们不能入考,在家发闷,因此接你们过来,但这一向为何不来看看我呢?”孟兰芝同孟琼芝道:“甥女这两日本要来请安,惟恐舅舅考试匆忙,所以不敢过来。”卞滨道:“我虽有事,你舅母同宝云七个姐姐却闲在家;你们不过因回避发闷,不大兴头,那里是因我忙就不来哩。”孟紫芝道:“我们好一向不来,今日过来,舅舅该说怎样想念甥女的话才是,怎么刚见面,就把人家心病说出哩。”卞滨笑道:“果然我的话是不错的。”因向宝云道:
“我已教人备了几桌饭,少刻蒋府、董府、掌府、吕府四家姊妹也都过来,你们就在花园聚聚,或做诗,或猜谜,如酒量好或行个酒令,随便顽顽。好在大家又是常会的,也没甚拘束。刚才部里来送信,说剑南倭寇已被文隐平定,一两日就有红旗报捷到京。连日朝中有事,少时我还要上朝伺候,今晚就在部中住下,大约过了十三日考试方能回来。
你们只管多聚几日,等考事完毕,我还要同你们做诗聚聚哩。”
那孟玉芝年纪最小,向来卞滨最是疼他。他听了这话,便道:“舅舅刚才说教我们姐妹或做诗,或猜谜,如今我倒有个谜请舅舅先猜猜。”卞滨笑道:“猜谜却是你舅舅生平最喜的,而且从不让人;但如果猜著,你以何物为赠,倒要预先说明。”玉芝道:
“我们去年郡考有刺史送的端砚,就以端砚一方为赠。”卞滨道:“狠好!你且说甚么题面?”玉芝道:“就是舅舅适才所说‘红旗报捷’四字,打《论》、《孟》一句。”
卞滨闻言,不觉哈哈大笑道:“你速速教人把端砚取来预备送我,等我好猜。”香云道:
“倘我们猜著,不知有赠无赠?”锦云不等玉芝回答,就说道:“你问他怎么!我们只管猜,那有无赠之理!”成氏夫人也笑道:“你们只管猜,八甥女如不给赠,将来到他婆婆家闹去,看他给不给!”玉芝道:“舅母何苦哩,你老人家又要引著头儿来闹了。”
卞滨望著兰芝道:“他这谜你们都晓得么?”兰芝道:“都不知道。”华芝道:
“我们姐妹终日虽在一处,却未听他说过。”卞滨道:“既如此,你们何不也猜猜,岂不有趣?”芳芝道:“不劳舅舅分付,甥女却著实想哩。”彩云道:“我猜著了,可是‘胜之’?”玉芝摇头道:“不是。”素云道:“可是‘战必胜矣’?”紫芝代答道:
“也不是。”素云道:“他这谜你也晓得么?”紫芝道:“这是玉芝妹妹做的,我不知道。”素云道:“你既不知,为何代他回答‘也不是’呢?”紫芝道:“我因姐姐猜的与彩云姐姐意思都相仿,彩云姐姐猜的既不是,自然你也不是了,所以随嘴就替他回答出来。”素云听了,把脸红了一红。刚要说话,只见卞滨向众人道:“他这谜,正面自然先打这个‘胜’字。如今猜了两个既不是,必须另想别的路数,莫要只在‘胜’字著想,倒被他混住了。”芸芝道:“舅舅这话很是。况且《论》、《孟》战胜的话,除了这两句,别的也加不上,一定另有意思。”卞滨因问道:“可是‘克伐怨欲’的‘克’字么?”瑶芝拍手道:“只怕舅舅猜著了!”玉芝道:“不是,还要猜猜。”紫云道:
“不是‘克’字,一定是‘克有罪’了。”绿云道:“怎么加上‘有罪’二字?”紫芝代答道:“他在那里造反,所以兵去征他。难道造反还不是有罪么?”宝云道:“紫云妹妹猜的不是,只怕是‘克告于君’罢?”卞滨点头道:“不必猜了,被宝云这句打著了。”玉芝笑道:“宝云姐姐猜的不错。”卞滨笑道:“果然做的也好,猜的也好。我将来倒要做几个同你们顽顽。你们就到园中去罢,我也要走了。”因又望著玉芝道:
“好是好的,莫要只顾赞好,就把砚台忘了。”一路笑著去了。众姊妹也就别了夫人,齐向花园而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本卷结束) ……
第六十五回
盼佳音虔心问卜 顶盛典奉命抡才
话说众姊妹别过夫人,来到花园,走过几层凉亭水榭,到了文杏阁。只见满园桃杏盛开,嫣红照眼。紫芝望著宝云道:“姐姐:我们今日莫到凝翠馆去,那边大觉辽阔冷清,此刻桂花又不开,虽说松阴可爱,须交四五月方好顽哩。我们就在这个阁子坐坐罢。”
宝云道:“愚姐也是这个意思。”一齐进了文杏阁。坐不多时,只见使女来报:“蒋府、董府、掌府、吕府四家小姐都到了。”众姊妹连忙迎出。
原来这蒋进乃河北道广平郡人氏,现任吏部考动员外郎。夫人赵氏,膝下一子四女:
子名蒋绩,尚在年幼,长女名唤蒋春辉、次蒋秋辉;三蒋星辉、四蒋月辉。还有寡嫂跟前两个侄女,一名蒋素辉、一名蒋丽辉。姊妹六人,都生得丽品疑仙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又以孝悌为仁之本,以为执行,颖思入慧,去年郡试,俱在十名以内,试毕来京,静候部试。谁知武后因当年举子部试本归吏部考功,今虽特点礼部,仍将蒋进派为同考,又派了礼部主客员外郎董端、祠部员外郎掌仲、膳部员外郎吕良,共四位同考,以示慎重之意。蒋春辉等闻父亲派入同考,都要回避,好不扫兴;因同赵氏夫人说知,在家无事,要到姨父董端府上会会姨表姊妹,消遣消遣。
夫人随即命人伴送到了董府。
这董端乃江南道馀杭郡人氏,现任礼部主客员外郎。夫人赵氏,膝下无子,生有五位小姐,长名董宝钿、次董珠钿、三董翠钿、四董花钿、五董青钿。个个都是妖同艳雪,慧比灵珠。这日正因回避在家闷坐,听得蒋家表姐过来,姊妹五个连忙迎到上房,大家行礼。赵氏夫人正在让坐问话,只见董端从衙中回来,蒋春辉忙同五个妹子上前见礼。
董端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同你父亲才在卞府,那卞家伯伯恐你们不能赴试,在家烦闷,今日接你们过去同孟府、掌府、吕府几家姐妹大家聚聚。”言还未毕,蒋进也命人过来告知此话应之说。认为形须气而成,气须形而知,天下无独燃之火,因,就教六位小姐同这边五位小姐一同过去,众姊妹个个欢喜,登时乘车,行至中途,又遇见掌府、吕府小姐也是望卞府去的。
这掌仲乃河东道太原郡人氏,现任祠部员外郎。夫人朱氏,三胎生育二子四女:二子俱幼,大女名叫掌红珠、次掌乘珠、三掌骊珠、四掌浦珠。姊妹四个,都生得神凝镜水,光照琪花。这位掌老爷就是膳部员外郎吕良夫人掌氏之兄,同卞滨、孟谟、蒋进、董端,吕良都是同科进士。那吕良乃河东道平阳郡人氏。夫人掌氏,止生三女:长名日尧蓂、次吕祥蓂、三吕瑞蓂。妹妹三个,也是生得暖玉含春,静香依影。这日因卞府来请,约了掌家四个表妹一同前来。走至中途,恰恰遇见蒋、董两家小姐。
不多时,到了卞府。宝云等迎出,大家拜见,并与成氏夫人行礼,归坐。茶罢,成氏道:“诸位侄女这两年都是在家用功,相聚日子甚少,即或偶尔一会,我看你们都是匆匆忙忙就别过了,总因有个书本子放在心上。好在你们姐妹都立了‘淑女’匾额,也不托这几年苦功。去年冬天,我打听打听这家也中了,再问问那家也中了,你们姐妹三十三个,就没剩下一个!我那时得了这些喜音,足足欢喜好两月,只怕比你们自己喜的还加倍哩。如今就只可惜你们现现成成的‘才女’匾额却被你们父亲、伯伯、叔叔们耽搁了。”蒋春辉道:“这是侄女们‘才女星’还没现,所以有此一折。将来能彀托赖伯母福气,再遇才女部试,诸位伯伯同侄女父亲都不派入考试,那就好了。”
紫芝道:“春辉姐姐:你这话才叫‘望梅止渴’哩。你想:自古至今,天下考过儿回才女?还想将来再考,并且还要父兄叔伯不派考官,你想可难不难?太后诏内虽有下科殿试之说,也不知何年何月。况且即或他年再遇女试唯能论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欧洲流行的一种唯心主义,只怕到了那时,你同宝钿、尧蓂、红珠几位姐姐都有姐夫了,就是这边宝云姐姐同我兰芝姐姐,到那时大约也有婆婆家了。”兰芝听了,脸上不觉红了一红,把紫芝瞅了一眼道:“你又乱说了!”吕尧蓂道:“紫芝妹妹如今念了几年书,怎样嘴里还是这样淘气?”掌红珠道:“姐姐:你还不知哩。我们今年正月来贺节,伯母留我们看灯,住了两日,谁知紫芝妹妹那张嘴近来减去零碎字,又加了许多文墨字,比从前还更狠哩。”董花钿道:“紫芝妹妹嘴虽利害,好在心口如一,直截了当,倒是一个极爽快的。”紫芝道:“刚才尧蓂姐姐因我说他有姐夫,他就说我淘气。难道有姐夫这句话也错了?如果说错,并不是我错的,那孟夫子曾说‘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只好算他错的。谁知那乐正子听了不悦道:‘紫芝不要混说,我先生何尝说错;你去问问那些女子,他们可肯对天发誓,一生一世不愿有家么?”
成氏笑道:“你们听听,他忽然把个乐正子又请出来,说的话灵活现,倒也有个意思。”
蒋星辉道:“伯母莫要赞他,他得了意,更要乱说了。”紫艺道:“我也不想下次再考,我只盼明日部试,太后看了卷子说:‘去年郡考还有几家同姓的,怎么都不见了?快快教他都来殿试!’那就好了。”蒋春辉道:“妹妹:你这话虽不是望梅止渴,却有四字批语。”青钿道:“那四个字?”春辉道:“叫做‘画饼充饥’。”成氏笑道:“要这样说,一个是望梅止渴,一个是画饼充饥,那还好么?依我说,你们饭后无事,何不求个签儿决决疑?闻得六甥女起的课最灵,或者起个课也好。只顾说话,你们也该用饭了,都到晚芳园去罢。”紫芝道:“这里花园本名‘漱芳’,为何又改做‘晚芳’?”成氏道:“这是你舅舅因膝下无子,欲取晚年得子之兆,所以改做‘晚芳’了。”
众姊妹别过夫人,都到园中,进了文杏阁,照向日次序分宾主坐下。用了点心。蒋秋辉道:“可惜今年殿试都不能恭逢其盛。”愚姐妹向来并未用功,今年不去来,对抗性矛盾以爆发式方法解决,非对抗性矛盾以非爆发,倒是借此藏拙;诸位姐姐未免抱屈了。”宝云道:“当日伯伯大魁天下,谁人不知!所谓‘家学渊源’,六位姐姐如果与试,自然也是前列,怎么倒说藏拙的话。”董珠钿道:“若论藏拙,要算我们姐妹五个,莫讲别的,只这学问上,向来也不知叨宝云姐姐多少教,还算我们老师哩。”吕瑞蓂道:“若这样说,宝云姐姐要算我们太老师了。”紫云道:
“此话怎讲?”瑞蓂道:“向来我们常叨珠钿姐姐教,珠钿姐姐又叨宝云姐姐教,以此论起来,岂非太老师么。”掌红珠道:“宝云姐姐是珠钿姐姐的老师,又是瑞蓂姐姐的太老师,但我们素日又叨瑞蓂姐姐教,若论称呼,宝云姐姐该算我们甚的老师呢?”紫芝道:“据我看来:只好算个‘太太老师’了。”蒋丽辉道:“太太同老师本是两人,今忽变成一人,倒也别致。”
紫芝道:“我劝诸位姐姐暂把酸文收一收,我有句话说,今日之聚,原是舅舅惟恐大家不能应试,心中烦闷,接来一同玩耍消遣。我可不会说谎:我连日因回避在家,同我七个姐姐妹妹心里好不闷躁;今日听得舅舅来接,以为借此大家顽顽可以解解闷气。
谁知你们见了面,只说这些口是心非道学话,岂不闷上加闷么!”董宝钿道:“你看紫芝妹妹如今中了淑女,还这样好顽;他的脾气,倒同我家青钿妹妹一样。”芳芝道:
“紫芝妹妹平素在家总是如此,我们起他一个外号,教做‘乐不够’。”紫芝道:“莫说我中了淑女还要顽,就是太后准我们殿试,中了才女,也要顽哩。”锦云冷笑道:
“你们听听:好自在话儿,还想殿试哩!”蒋春辉道:“他这话也有四字批语。”香云道:“叫做甚么?”春辉道:“叫做‘一相情愿’。”掌浦珠道:“姐姐倒莫这样说。
妹子听得家父说:‘此番女试,乃自古未有旷典,非往年科场可比,原可无须回避:无如大家惧怕冒昧,不敢请旨,以致耽搁。如果联衔请旨,太后正恐考的人少,那有不准之理。’如今只盼他怎样能问一声,或在别的话上提起,也就好奏了。”
蒋素辉道:“我们与其疑疑惑惑,何不遵著伯母之命,公求一签,看是怎样。”宝云道:“如此甚好。”因命丫环摆了香案,著人借了签桶,登时齐备,一个个虔诚顶礼,望空祷告,求了一签。把签本展开,大家一看,却是“中平”签。后面有两名诗道:
“欲识生前君大数,前三三与后三三。’众人看了都不解何意。紫芝道:“这未句明明写著前三三,是我们三十三人;那后三三,是三月二十三日教我们去殿试。难道这还错么?”掌乘珠道:“妹妹解的虽有点意思,但殿试在四月,怎说三月就殿试呢?”紫芝道:“不错,我倒忘了。只怕三月二十三日教我们去补部试罢。”吕祥蓂道:“刚才伯母说芸芝姐姐会起课,我们何不再起一课?签课合参,岂不更妙。”彩云道:“闹了半日,倒把这件决疑的忘了。”
众人都围著孟芸芝,教他起课。芸芝道:“这也不必都起,只须公起一课,详详课体,再看看类神,就可略知一二了。”掌骊珠道:“既如此,求姐姐起罢。还是用钱播,还是要用蓍草呢?”瑶芝道:“那是‘《周易》课’用的;他这‘六壬课’要报时的,就请那位姐姐报个罢。”董青钿道:“等我来。”刚要想报,因忖了一忖,指著外面向众人道:“口报时辰,惟恐三心二意;我如今将那东首紧*桥边那颗杏树,有个翠雀落的朝东那枝杏花折来,看看连花带朵共有多少,如在十二朵之外,就以十三为子时。以此为时,不知可好?”绿云不等说完,即拉了玉芝一同走出,随后琼芝、青钿也跟来。
刚到桥边,玉芝道:“你看那个雀儿见有人来,他就飞了。”绿云道:“幸亏他才飞,要早早飞开,还记不清那一枝哩。好在还不甚高。”即用手轻轻折了下来。琼芝道:
“难得齐齐全全,一个花瓣也不落。”只见蒋月辉迎来道:“芸芝姐姐教你们留神拿著,莫把花朵遗失,就不灵了。”一齐来到阁内。芸芝接过杏花,数了一数,却是初放朵儿,连大带小共三十三朵。华芝道:“你看这个花儿也合今日人数,莫不有些道理么?”香云摇手道:“姐姐且慢议论,让他静静好算。”芸芝掐著指头,沉思半晌,忽然满面喜色道:“今日是初九日,大约二十三日壬申,大家都要礼部走走哩!”紫芝道:“何如?
春辉姐姐还说‘一相情愿’哩!”
董翠钿道:“姐姐且把课中大略讲讲,是个甚么意思?”芸芝道:“凡占考试,以文书爻为主,次则再看朱雀。盖朱雀属火,主文明之象,是此课的类神。这两样是最要紧的。其次再将课体合参,即如今日是个戊午日,……”紫芝道:“他这课一定灵的,你们只听这个日子就晓得了。别人可记得今日是个戊午么?”宝云道:“芸芝妹妹刚讲的有点意思,你又从中添一段子。你看天已不早,等他说完,我们也好吃饭了。”紫芝道:“姐姐:你说加的这段不好?”蒋秋辉道:“好妹妹!你莫说,听他说。”芸芝道:
“杏花三十三朵,除去二十四,仍余九数,按十二时论之,是为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