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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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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为五十余公斤),背着就往省城方向一路狂奔,好歹把湘军统帅的那条老命(曾国藩不算老,才四十三岁)从冥河边捡了回来。 曾国藩真要是喂了鱼,怎么办?别人都说,那可就坏了,继起者谁还有本事收拾此后越发糟糕的局面?但也有一人不以为然,这人便是与曾国藩瑜亮一时的左宗棠。章寿麟晚年请人画了一幅《铜官感旧图》,内容是纪念他早年在靖港救起曾国藩的那次壮举,请了当时许多名人作序。左宗棠也用心写了一篇,说到曾国藩的获救,他说:“夫神明内也,形躯外也,公不死于铜官,幸也;即死于铜官,而谓荡平东南,遂无望于继起者乎?则不然矣!事有成败,命有修短,气运所由废兴也,岂由人力哉!”言外之意是,曾某人死了,不仅地球照样转,天下也会照样澄清,我左某人强者运强,又岂是吃闲饭的无能之辈?李元度的序文则写得绘神绘色。他说,曾国藩获救后,第二天中午才抵达长沙,此时曾还穿着湿衣,蓬头跣足,样子狼狈不堪,大家劝他吃饭,他也不下筷子不碰碗。当天,他就搬到城南妙高峰去住,写下一份遗嘱(这是曾国藩的习惯,每遇棘手事,就写上一份遗嘱存档),处分后事,打算第二天自裁(这回更不得了,要对自己下毒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所幸塔齐布、彭玉麟等人率湘军十营攻下了湘潭,靖港的太平军也已闻风逃逸,他这才如逢大赦,破涕开颜。左宗棠的序文还补充了一条有意思的资料,说是曾麟书在湘乡老家听到儿子吃了败仗,打算自杀的消息,便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给曾国藩,其中有这样的话:“儿此出以杀贼报国,非直为桑梓也。兵事时有利钝,出湖南境而战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尔哭也!”老爷子这回真的动了肝火脾气,与《水浒传》中宋江之父宋太公责子之义异曲同工。他的意思是:你堂堂男儿,报国捐躯,死哪儿去不行?现在吃了败仗,硬要死在家门口,岂非丢人现眼?要是你就这样子嗝儿屁了,我半滴老泪都懒得为你流!老爷子做政治思想工作,一手软,一手硬,火候恰好。靖港这回没死成,曾国藩后来在湖口大败,情急心慌,又要跳水寻短见,则比往日明显多了作秀的成分。
曾国藩待在安徽祁门,要权没权,要粮没粮,要饷没饷,作为“客军”,长期虚悬在外,日子倍加难熬,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打脱牙齿和血吞”,用王运的描绘,则是“寒月漠漠如塞外沙霜”。据《欧阳兆熊笔记》所述,当时曾府中的幕僚惶惶不可终日,都把行李收拾好,放在船中,随时准备散伙逃命。有人问作者(欧阳兆熊):“死在一堆如何?”可见士气之低迷,人心之悲观。曾国藩将众人的肚肠看得雪样分明,干脆发令:“贼势如此,有欲暂归者,支给三月薪水,事平仍来营,吾不介意。”众幕僚听了这话,且惭且愧,人心反而安戢如堵了。曾国藩受足了磨练,再怎么吃苦,再怎么受罪,再怎么遭憋屈,他都能忍。在中国封建社会,除了集有强权在手的帝王之外,其他人若有基本觉悟,就得修习“忍”功。说是说百忍成钢化作绕指柔,可也会有忍无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时候。咸丰皇帝多疑忌,若非万不得已,怎肯轻易给一位汉臣制衡东南的兵权?对这位万岁爷的疑虑,曾国藩洞若观火。更可怕的是那些朝中大臣时不时还在皇帝耳边熏上几句阴险的谗言。曾国藩收复武昌,咸丰皇帝大喜过望地赞叹道:“真想不到曾国藩一介书生,竟能立此奇功!”可军机大臣祁隽藻却从旁大泼冷水,说什么曾某只是一名在籍侍郎,相当于匹夫,匹夫一呼,而应者云集,未必是国家之福。曾国藩忍到了极限,正巧老爹于咸丰七年(1857年)二月作古,便委军不顾,奔丧回乡。清廷这才知道好一位听话的湘军统帅,也有自己的驴脾气。怎么着?咸丰皇帝并不蠢,他干脆顺水推舟,给曾国藩三个月假期治丧,让后者忠孝两全。在封建社会,大家都得兜着圈子说话,绕着弯子做人,于是无论说话还是做人都有十分精细的技巧。曾国藩度完了三个月假,上奏要求终制(旧时父丧须守三年,高官也不例外,守丧期间不能任职,若要提前上岗,必须呈明正当理由,还须得到皇帝的批准才行)。他乘机大吐苦水,说自己多年来挂个侍郎的空头衔,别说权力低于巡抚,甚至连提督都不如,这样处处受制,粮饷常无着落,又如何进一步开展工作呢?话说到这份上,意思非常明白:你皇帝老儿要是不肯给我地方军政大权,我就在家长期待着,不出山了,你另请高明去收拾东南危局吧。此时,恰遇太平军内讧,北王韦昌辉在天王洪秀全的授意下,血洗天京,杀了东王杨秀清。事变后,翼王石达开奉天王洪秀全的密旨,兴兵勤王,杀了北王韦昌辉及其党羽,全盛的太平天国因此元气大伤。疲于招架的清王朝总算得到喘息之机,咸丰皇帝乐观了,便不信没有曾国藩这把盐,嘴里就会淡得出鸟来,干脆将他撇在湘乡荷叶塘,一撇就是一年半。
其后,虽强行起用曾国藩,却仍然让他挂着兵部侍郎的虚衔,不给他足够的军政大权。应该说,是太平军勇将李秀成和陈玉成“请出”曾国藩再度主持湘军,经他们好一番大手大脚的折腾,清军重兵守卫的杭州、苏州相继失陷,浙江巡抚罗遵殿自杀,两江总督何桂清弃城而逃,东南形势急转直下。咸丰皇帝裤裆里回了潮,担心曾国藩出工不出力,只好赶紧将江苏、安徽、江西三省的军政大权一兜囊全部奉上,敕命这位忠勇可嘉的湘军统帅“以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其后不久还让他兼任浙江巡抚),如此沉重的担子,当时普天之下也只有曾国藩一人能够挑得起。主宰东南战局后,曾国藩的步调越走越顺,直至攻克江宁(南京),爵封一等侯(除却清初的三藩,一等侯爵是清王朝对汉员的最高礼遇,左宗棠军功盖世,也只封为二等侯)。坊间有许多传说,曾国藩握有制衡东南半壁的兵权后,也不禁动了异心,有过一时的恍惚。主要是帝王学大师王运极力怂恿他拥兵自重,自立为王,与清王朝和太平天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以彼为鹬和蚌,听其相争,自为渔翁,坐收其利。曾国藩很有可能怦然心动了,但权衡再三,风险太大,当内患日深,外侮正殷之际,若私欲自逞,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成为千古罪人。再者,湘军师老兵疲,暮气渐深,将士多半好利,无利时可以为利拼命,有了利则骄奢淫逸,贪生怕死,已难为大用。此外,我们细察曾国藩平生心迹,不难发现,他奉行的三字真经是“慎”字第一,“忍”字第二,“诚”字第三。他号称一代理学宗师,若被天下人指为曹操那样的“奸雄”,无疑是自砸金字招牌。因此,他平定江南后,即着手遣散湘军,首先遣散的便是其九弟曾国荃统领的嫡系部队吉字营,以熄天下谤焰。
同治年间,曾国藩在湘乡老家兴建了一座大屋,名为“富厚堂”。按湘俗,筑新屋,必诵上梁文,工匠善谀,便用湘乡方言为之颂祷:“两江总督太细(小)哩,要到南京做皇帝。”虽是乡愚无知,也可见民心之一斑。又据梁溪坐观老人所著的《清代野记》所述,彭玉麟收复安徽后,立刻派单舟送密件给曾大帅,全信寥寥十二字:“东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曾国藩此时已笃定心思,无复有觊觎之志,所以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什么“不成话,不成话,雪琴还如此试我,可恶,可恶”,说完,当即把信撕成了碎片,当做小点心,囫囵吞进肚子里去,以免贻人口实。 孔子对人性了解得甚为透彻,作为儒家宗师,他为徒子徒孙订立了三条“戒规”:“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已衰,戒之在得。”曾国藩既已位极人臣,惟一要担心的是功高震主,晚年,倘若他欲壑难填,还要得到什么,那就会直奔御座而去。但他及时刹了车,熄了火,低调处世。他为朝廷卖命几十年,最终仍不得不深自韬晦,否则,虎跃鹰扬,徒然为亟速取祸之门。在封建沉重的铁铡下,还能有多少硬挺的腰板?曾国藩晚年接连办砸了两件事,使其英名大损。先是挥师镇压纵横于北方的捻军,吃了败仗,他赶紧自劾,推荐精明强干的弟子李鸿章督办军务;后为同治九年(1870年)他作为直隶总督与法国人交涉“天津教案”,当时清议与民间舆论普遍主战。曾国藩捡了块通红的烙铁在手,很是尴尬难堪。他由保定奔赴津门时,竟立遗嘱处分后事:“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初心。”大有视名誉重过生命的意思。但到了天津,他冷静下来一想,国家内乱未靖,若外衅再启,则财力、兵力均不敷急用,这事真还不是自己一死可从善了结的。于是,他决定牺牲名誉,力主和谈,“得尽其心,不求人谅”。他这步棋“叭”的一声落子于枰上,立刻就招致各界唾骂,“汉奸”、“卖国贼”这样的恶谥像强力胶粘在身上,甩都甩不脱。即使是知交朋辈,也不能鉴察他的苦衷,腾书责难者甚夥。曾国藩深知辩解无益,便一概以“外惭清议,内疚神明”相答,并喃喃念叨袁了凡的语录:“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大有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意思。为着自毁清誉,曾国藩是否把肠子都悔青了呢?没人知道。但他见摒于清议之后,精神就像斜墙上的瓦片一样摇摇欲坠,因此折损天年,倒是有目共睹的。其时,也有另外一种声音,认为曾国藩与其弟子李鸿章勇于议和,说明他俩敢负责任,敢挑担子,庚子年(1900年)慈禧太后利用义和团妄启兵端,结果怎样?不是输得更加鼻青脸肿吗?对曾、李这样的历史人物该如何重新评价,那是历史学家的事情,我还是省省笔墨吧。
三、剃头加洗脑
功业在其次,对曾国藩的为人,大家更有兴趣,也谈论得较多。说到他,“曾剃头”的恶号便犹如注册商标,这足以说明他够狠够辣。湘军初起时,曾国藩便在奏章中声明:“……臣欲纯用重典,以锄强暴。即良民有安生之日,臣身虽得残忍严酷之名,所不敢辞。”但他主张杀降,将俘虏就地正法,命令其九弟曾国荃不再放赈,把江宁城内放出的妇女儿童强行遣送回去,以造成敌方内乱加剧,务求斩草除根,这些不义之举一直遭到时人和后人诟病。先是曾国荃安庆杀降和南京屠城,后来又有李鸿章手下大将程学启 
(太平军降将)在苏州杀降。曾国荃杀的多为降卒,程学启杀的则是太平天国的八位降王。据《凌霄一士随笔》所述,曾国藩在安庆得到李鸿章收复苏州的捷报,初闻大喜,继而愀然不乐,想到那些降王拥众之多,余势之盛,不禁为淮军感到危悚。幕僚入帐祝贺,他却绕室彷徨,脸上只有忧色,全无喜气。直到听说李鸿章的部将程学启杀了八位降王,他心里高悬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也只有到这时,曾国藩才一个劲地称道李鸿章办事英明果断。他在日记中说:“李少荃(李鸿章字少荃)杀苏州降王八人,殊为眼明手辣。”曾国藩在战时赞成杀降,罪无可逭,后来,他又亲手下令杀害了被囚的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而且删削改窜了李秀成的供词,则未必出于公心。李的供词中必有许多话于湘军的形象不利,若将他押解赴阙,虽是首功一件,但保不准他会说出什么恶毒攻击曾大帅和其部属众将(尤其是曾国荃)的话来,而且李秀成心里还有一本南京和苏州的财富账,只要他透露个三言两语,湘军剽掠太甚的行为,就会立刻穿帮。到那时,功成名就的湘军大帅惹上一身腥一身蚁,可就麻烦了。曾国藩杀害李秀成,无论如何,都是对历史不负责任,由此可见,私心之下,人间公义难存。
曾国藩为人刻薄寡恩,也颇遭时人非议。李元度文采智略皆非凡品,在曾国藩幕下屡建奇策,只因有徽州之败,即失欢于曾大帅,遭到严劾,削职为民。多年后,李元度重获起用,曾国藩却仍揪住他的旧账不放,直把他劾得灰头土脸,无地自容。此外,章寿麟不仅救过曾国藩的命,而且才情不俗,也未曾得到曾国藩的善待,更别说礼遇。曾国藩只为向天下人明示他用人无私,连救命恩人也不惜开罪。章寿麟在官场多年浮沉漂荡,心灰意冷了,才请人画了那幅《铜官感旧图》,并让同时代的名流题序,不用说,心里实在憋屈得难受了,借此一吐积郁。江西南城知县王霞举曾为处境艰难的湘军筹粮出过大力,曾国藩后来得势,便对患难中施以援手的王霞举视同路人。
曾国藩皈依孔孟,服膺程朱,自称为“血诚儒者”,平日讲求以诚示人,以德服人,但有不少同时代的敌友始终怀疑他作伪作秀。左宗棠便毫不买账地批评过这位假想敌“貌似君子,实为小人”。曾国藩当初为众将所误,奏称小天王洪天贵福已死于金陵乱兵之中(实则未死),左宗棠检举他作伪欺君,纯属一场误会,可撇在一旁,权且不论。另有一件事情,他却怎样辩解也平息不了时人的讥议。1861年7月,咸丰皇帝客死于热河,八月湘军攻陷安庆,曾大帅被胜利冲昏头脑,直如三月不知肉味的饿汉,居然置国丧于不顾,军中纳陈氏妾。换了今人的眼光去看,皇帝蹬腿嗝儿屁了,与曾国藩娶小老婆,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封建社会,曾国藩作为朝廷命官,这样做,悖了大礼,犯了大忌,属恣情妄为。何况曾国藩长期以克欲存诚告诫朋友,并以此自勖,到头来,却自污自渎,因为讨了年轻漂亮的姨太太,享受了一年多的幸福生活(陈氏妾在行营病逝),而弄得自己气沮,惹得朋友不欢。明代的理学大师王阳明可算是一位实话实说的学者,他带兵剿除了赣南桶冈的乱军之后,曾深有感慨地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曾国藩能破江南的太平军,心中的欲念却还是无法弹压,作为一代理学宗师,其威信也就打了不小的折扣。
易宗夔所著的《新世说》中记有多条曾国藩的轶事。其中有一条说,曾国藩曾与幕僚开玩笑:“拼着老命艰苦创业,这不是常人能力所及,但也未可一概期待贤者大包大揽。应当在德行、文学、言语、政事四科之外,另设一科,叫‘绝无良心科’。”这至少透露了一点信息,要干大事,先得将良心流放塞外才行。曾国藩一生运斤成风,最可怕的两“板斧”一为杀人,二为洗脑。如果说他杀人尚属间接行为,洗脑则为直接操作,尤称行家里手。他从未读过法国思想家卢梭的著作,但同样深知洗脑的好处——“谁控制了人们的思想,谁就可以控制他们的行动”。他跟朋友、属下和家人谈话写信,均念念不忘洗脑这门绝活,拿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金刚箍牢牢地套在对方头顶,有事无事念三遍紧箍咒,教人实在受不了。
曾国藩不是皈依孔孟吗?孟子就曾说过:“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曾国藩给人洗脑即犯此病。不过,他给人洗脑,你可以明里受洗,暗里拒洗,与后世的强行洗脑还是有很大区别。后世的洗脑大师是否从他那儿获得初步启蒙,学到原始技巧?则未可知。可悲的是,曾国藩积累了数十年的“教学经验”,到头来,却一改惯常的理学家面目,示人以阴阳家声气。据朱克敏的《雨窗消夏录》所记:“曾文正公尝谓吴敏树、郭嵩焘曰:我身后碑铭必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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