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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派他出去募兵,扩充兵源,也好过一直荒废度日啊!
到了八月二十五日,他终于忍不住去寻丁原,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明白。
可他挑的时机不好,丁原赶着要去上朝,被他拦下后,立马就皱眉呵斥了牛高马大的义子几句。
犟脾气上来了,吕布愣是死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而丁原个没他高、也没他壮,年纪还大上一大截,唯有一边以眼神示意其他护卫上前,一边不耐地敷衍道:“吾儿身无尺寸之功,为父想向大将军开那索要官职的口,也无合适由头。还是留待日后再说罢。”
见围上来的护卫们面色不善,吕布暗自咬牙,也可能就这么同丁原翻脸,只得让开一步。
丁原甚至连个多余的脸色吝于给他,匆匆忙忙地就去上朝了。
徒留吕布紧紧地盯着丁原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忿忿不平地回了房,将门重重踢上后,才纵目光阴鸷,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丁原对这桀骜不驯的义子也颇感失望:明明将他放在主簿的位置上磨炼了一年,却不见性子有变稳重半分,反倒愈发莽撞傲慢了。
光会逞凶斗狠,那叫莽夫;只有武艺高强,那叫剑士;唯有能文能武,会勇会谋的,才为帅才。
丁原上朝时,隐约感觉得出大内禁地的气氛凶险紧张,非常不妥。
这样被被宦官们敌视戒备、明着提防的情况,自月初何大将军将惩治阉党的事务交托给了袁绍,袁绍彻洗清查,带甲兵士来来去去,闹得人人自危、如临大敌,已是屡见不鲜了。
丁原不是不感到不妥,可他管辖的地方并不包括宫中,禁军一向是归何进独自掌控的,哪怕是何家亲戚,贸然插手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分量,况且是他个外臣?
要是进言的话,他个于行兵打仗还有点心得,出谋划策就是苦手的武将,也不可能比何进底下的谋士还能劝。
恐怕只会惹祸上身,招来猜忌。
丁原看了眼油光满面、被一帮西苑校尉簇拥着的、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何进,心里感叹万千。
作为卑贱的屠沽出身,何进能位极人臣,受万千心底瞧不起他的士族奋力追捧,定也有自己的一套本事。
他自身尚且难保,还是莫要仗着那丁点情分,就来班门弄斧了罢。
丁原不再多看,就这么随大流出了殿门。
此刻的丁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太高估了何进那少得可怜的智慧,而单凭那些,就只够对方风风光光地活到今日了。
等丁执金吾接到急报,道刚还生龙活虎的何进被以张让、段珪为首的宦官们密谋杀害,紧接着是袁绍袁术这俩兄弟,打着为何大将军复仇的名义,带兵杀进宫去,大肆屠杀阉臣及其家属不说,就连大街上尚未长出胡须的男子都宁可误杀而不放过时,已经是好几个时辰后的事了。
此时吕布刚于府中擦拭完了心爱的刀戟,擐甲持戈,漠然无言,只仰首遥望宫闱内廷燃起的火焰熊熊,隐隐听得喊杀哭号喧天。
他沉吟片刻,微扬薄唇,冷冷一笑。
“哼!”
“我吕奉先倒要看看,到底是时不与我,还是人不与我!”
吕布打定主意,就飞身跨上一匹高头大马,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径直催鞭,驭马往北飞驰而去。
此时的大汉皇宫,确实是混乱至极。
自先帝在时就仗着帝宠而作恶多端,横行无忌,后又得了何太后庇护,依然逍遥自在了一阵,是众人眼中祸乱朝廷的首恶——十常侍们,当场就有近半,死于对他们深恶痛绝的西苑校尉之手,被斩齑粉。
却还有几条漏网之鱼,以张让为首,将仓皇无助的少年皇帝刘辩,同陈留王刘协一起劫持,沿后道快走,再从人迹罕至的北宫,逃往宫外。
等里头杀得起劲儿的人头脑清醒一些了,该灭火的灭火,该找人的找人,又寻出太后主持大局了,才发现最重要的皇帝与另一位先帝血脉,已被宦官给强行带走,接着又是一通慌慌张张的寻觅。
后出发的知道天子在混乱中失踪,八成是当了人质;先出发的则没留意那么多,就单纯赶着着宦官去的。
等张让这行平日四体不勤、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吃着前所未有的苦头,连夜急行至洛阳附近的北邙山一带,就听到后头喊声大举,显是追兵到了。
奇的是,张让等人明知杀兵将至,大难临头,反倒没想着捏着皇帝在手,同对方讨价还价,或能博得一条生路了。
而是心神崩溃,只向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皇帝嚷嚷了句“我等灭绝,天下大乱啊!希望陛下自己爱惜自己!”之后,就投河自尽了。
姓刘的这对天下最尊贵的难兄难弟,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往常耀武扬威、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人扑通扑通地挨个儿跳进水里,不一会儿就连个白花花的水花都没翻出来了。
只有金戈马蹄响轰轰烈烈,越来越紧,已是惊弓之鸟的两弟兄,又怎么敢轻信来人是出于好意?
刘协年岁虽幼,却比他哥哥还有主意些,当场拽着还傻愣愣的当今圣上往茂密的草丛里一钻一伏,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屏息静气地看着,看追来的军马凶神恶煞地四散开来,纷纷去抓宦官们了。
哪儿有人想到皇帝就藏身在咫尺之地?
或许是他们粗心大意,又或许是查得太匆忙,也可能是他们个子太小,趴在高高的乱草里头,天色黑暗,凭火把的那点光亮也看不见。
总之人马很快就渐渐远去,留下惊魂未定的刘辩刘协了。
已是二更深夜,被强逼着带出宫殿,置身荒郊野岭,母后生死未卜、舅舅已然殒命,宦官们又已全死绝数重恐惧下,刘辩本就懦弱,这下是彻底没了主心骨。
他紧紧捏着弟弟刘协的手,惶惶然地低声问:“这会该怎么办?”
刘协毕竟才九岁,再成熟也有限度,闻言蹙眉,反问:“陛下可还记得来时的路?”
要能原路返回,去到宫中,有大内侍卫们在,肯定安全了。
——要是宫里头都不安全,这天底下也没他们的活路了。
刘协看得明白,也没将最糟糕的猜测说出口去。
刘辩却是没用的,听了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太、太黑了,我不记得。”
刘协暗叹一声,没怎么期望,也就没怎么失望,他还强打起精神来,劝慰比他大上好几岁的哥哥道:“那就先等一等,省得歹人们突然回来,撞个正着,那才是无处可逃了。”
刘辩赶紧认同:“你说的对。”
要按照历史发展下去,他们将战战兢兢地趴伏到四更,才在饥寒交迫下,相互搀扶着起身,在荆棘中跋涉至一处庄前,才得获救。
可就在他们的不安已达到最顶点、只还没被孤立无援的绝望彻底侵蚀的二更半,这漫漫荒野、伸手不见五指的噬人黑暗中,忽现出万千萤火,犹如璀璨银河落下点点繁星,漫天满地地洒下,壮观而美丽。
拉着彼此手的两兄弟,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就在此时,一阵之前被刻意放轻,又被嘈闹的蝉鸣声给盖过大半,鞋履行走在泥石小径上的动静,也钻入了他们耳中。
听那频调,人数怕还不少。
两人立即醒神,不知那些人虚实的情况下,哪敢再贪看这景色,只死死地闭着眼,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那脚步声并未像他们期盼的那般,如前一帮人一样远去,而是一直在这一带徘徊,沉默地越来越近。
直到一道清冽澄净,如琳琅落柱,又似雨滴玉盘的天籁之音,含笑轻轻响起:“好了,都过来吧,我已经找到了。”
刘辩已然抖若筛糠,眼不敢抬;刘协要果断许多,听出那声音美妙,亦不似含有恶意时,就悄悄地抬了抬眼。
这一彻底,就怔住了。
方才还让他们惊艳失神的漫天萤火,在这声音的主人面前,竟已黯然失色,彻底沦为陪衬背景。
忽悠一人,身着无垢白衣,身长玉立,面如无暇美璧,莹熠生辉。
有谪仙之出尘飘逸,气质却似温水般柔和可亲,而非是传说故事里的清冷孤高。
刘协着迷地看着,神思恍惚,直到那人近在眼前,俯身向他微笑行礼时,才傻愣愣地问道:“可、可是仙人?”
燕清不知自己身后这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已经热心地替他做了最好的高光特效,再加上危难效应下的救命光环,把本身就有的九分仙气,硬生生地来了个翻倍加成。
他只当刘协可能被吓得魂不附体了,才乱说了这么一句。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王爷恕罪。”于是他先假装没听到,恭恭敬敬地跪下,说道:“只是此地不宜久恋,不若先由臣等送二位回宫,再做计议。”
燕清说的可不是虚话——再过两三个时辰,被袁绍那蠢货召进京来的董卓,就要到来了,还不快撤,对方就会运气极好地半途撞上他们。
二十出头的张辽带得一千新兵蛋子,对上身经百战的董卓仓促下带的五千西凉精兵,谁胜谁负,可谓是一目了然。
刘辩还在一动不动,刘协自己慢慢从痴迷中摆脱了,眼底却还藏着对神明的崇拜和敬畏。
他不能代替圣上答话,就暗暗推搡了下身为皇帝的兄长。
刘辩才如梦初醒,一边呆呆地看着貌若天人的燕清,一边慢慢吞吞地说:“爱、爱卿何罪之有?平身。”
“恕臣冒犯。”
本着事急从权的原则,燕清笑眯眯地伸出了手,将俩小孩里大的那个先轻轻拉起,然后细心替刘辩拭去龙袍上粘附的草屑尘土。
“燕将军。”
张辽刚在另一头仔细翻找,听得燕清扬声说话,才匆匆赶来。
看到这一朝空降的新上司还真找到了形容狼狈的皇帝后,他不由吃惊万分,旋即是对燕清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且说今日,燕清光是化身飞鸟(这回是不起眼的小灰雀,还飞得足够高),在洛阳外郊徘徊,用了半天时间,才找到张辽及其招募来的一千兵马。
在剩下的半天里,他就耐心等暮色。降临,假作夜观星象,煞有其事地将张辽唬住。
然后口称得星辰指引,有帝星流落此地,就循着史书上的说法,在这偌大的北邙山下一通翻找,避开一波人后,才终于找到这俩小孩儿。
张辽自是无从得知仙人姿貌的燕清真实底细,被这么狠狠一镇,对他已极为敬畏,又感激动兴奋。
这可是勤王救驾的大功啊!
接下来就好办了:张辽理所当然地让出了坐骑,扶着皇帝上了马背,自个儿在底下走着,替刘辩稳稳当当地牵着马。
反倒是燕清这还有点为难——刘协始终执拗地不肯放开他的手。他无奈之下,只有道句冒犯,抱着刘协上了一匹马,与史上的汉献帝、如今的陈留王共乘一骑了。
行不数里,皇宫的影子还没看见,董卓也没那么快到,可一直警惕着周围动静的燕清,却远远看见一人一马,以凌云之势,直朝他们这个方位冲来。
“来者何人!”
哪怕对方单枪匹马,燕清也丝毫没有小觑的意思——谁知道是不是流星马探,大军就在附近呢?
他略搂紧了颤抖的刘协,张辽也一声令下,先让底下将士将刘辩刘协两人团团围住,保护得密不透风,旋即昂然上前,准备迎战。
那高大身影却只冷哼一声,肯定了他们这有鬼祟,非但没被吓退,而是愈来愈近了。
只是随着他的靠近,燕清也越发觉得那轮廓、那气势、那举动都透着股让他心中雀跃的熟悉。
不会吧?
燕清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历史上的那人,这会儿可完全没参与进事件当中啊。
待那人冷俊的容貌终于清晰显现,在摇曳的火光中映入燕清眼眸,肯定了他心中猜测后
燕清忍不住眉眼弯弯,唇角扬起。
——半途跳出来的,还真是一只野生的吕大老虎。
第六章()
吕布原想着,横竖在府里闲着无事可做,也是虚度光阴,不若趁着兵荒马乱出来晃一圈,瞧瞧机遇会不会眷顾自己。
不料天上真掉下个沉甸甸的馅饼,直将他砸了个眼冒金星。
瞎蒙了个方向,越走越远,还能碰巧撞见?
吕布心道天助我也,喜气洋洋地看了过去。
那俩吓得跟鸡崽子似的瑟瑟发抖,一个脸色发青,另一个连脸都不露,怂得全身贴进那美人怀里的,就是皇帝和陈留王?
凡是有着穿杨射柳之能的神射手,都有着出类拔萃的好眼神,这会儿虽隔得老远,也不妨碍他看清马背上那衣袍最为华丽的两人。
吕布出于好奇的本能,认认真真地盯了刘家弟兄一会儿。
他并无恶意,眼神也是纯然的探究,可燕清却好笑地发觉,窝在自己怀里的刘协抖得越来越厉害,就跟被老鹰眈眈觊觎、打自心底地感到害怕的雏鸟一样。
燕清暗握了下刘协冰凉的手,才叫对方略略镇定。
张辽曾是丁原故吏,对既是前任顶头上司的义子、也是自己的同僚、武勇冠三军的吕布,当然不会感到陌生。
他看清来人是吕布后,脖颈上紧绷的那根青筋就松懈下来了,只出于慎重起见,还是不让底下人散开,而是例行公事地询问:“吕主簿何故来此?”
吕布心忖自个儿早不是什么主簿了,面无表情地胡诌了个借口:“散步消——”
食字还未出口,就被燕清打断了。
“陛下与陈留王在此,吕主簿虽是保驾心切,也不该忘了下马行礼才是。”
燕清这话,与其说是提醒,倒更像是替吕布开脱维护。
比起乱七八糟的借口,先将‘护驾’的漂亮帽子往对方脑门上盖了一盖,又加了‘心切’二字,足够掩盖住吕布的无礼闯入。
吕布唔了一声,他自不是蠢钝之人,对这漂亮得极惹人注目、如怀萤月之辉、却周身有凛凛之气、使人不敢轻犯威仪的美人儿所释放出的好意,当场心领神会。
便老老实实地滚鞍下马,规矩行礼道:“吾乃前并州主簿吕布吕奉先,特来保驾。”
刘辩稍定定神,像模像样地免了他的礼。
吕布干干脆脆地谢过,利索地一跃而起,拍拍身上尘土,就重新跨上了马背。
他往这严整密实的队列瞅了几眼,毫不迟疑地就打了打马,朝燕清这头靠拢了。
于公于私,燕清都乐见吕布加入这队列。
于公,在随时可能有拦路虎出来夺走胜利果实的路上,能有三国第一猛将保驾护航,可比稚嫩版张辽要来得叫人安心;于私,他对吕布的武勇威烈极其崇拜喜爱,能靠近点观赏,自是让他愉快的美事。
殊不知身侧的吕布看着目不斜视,威风凛凛,其实眼角余光,一直在往这仙气飘飘、一举一动几可入画的玉人儿身上偷瞄。
果真是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因年幼而柔弱的皇室血脉经不得快马颠簸,这一支千人部队的行进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
刘协一直紧紧地抓着燕清的衣袂不肯放开,心弦还紧绷着——那看着煞气腾腾的吕主簿的目光老是若有若无地投将过来,使他心神难安,只怕失了皇家威仪,才在奋力支撑。
但他饥肠辘辘的肚子却很老实,到了三更,就开始咕噜咕噜地作响了。
好在这响动不大,周围将士仍然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