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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刘辩亦是心有余悸,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在半个时辰之后,这对大汉身份最尊贵的兄弟,就商量出了结果。
他们也很清楚,要真按照自己心意来,反对的奏章就足够将未央宫给淹没了——却不代表那些在他们危难时刻毫无作为的臣子有多忠心耿耿,只是不愿意让个凭空冒出来的燕清分走最大一杯羹,以至于骑到他们头上罢了。
刘辩亦有叛逆之心,便在刘协的建议下,亲自写好任命的皇诏,决心杀那帮倚老卖老的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到了最简单的盖印一步,刘辩却傻眼了。
传国玉玺呢?!
昨晚的动乱过后,使得宫中财物损失不少,既有趁乱掏出宫外的内侍们随手摸走的,也有杀进宫殿的西园军兵士手脚不干净所昧下的
但象征帝王正统威权的国玺丢了,可就不是像丢个玉如意一样的简单了。
要往大里说,可是能导致国体动荡的灾厄。
宫中再度陷入狂找猛翻的混乱之中,带头烧宫殿的袁术再度挨了一顿狠批。
就在这时,等得天黑透了也没等来任命诏书的燕清,悠悠地走出了殿门。
露重雾浅,倒解了些弥漫不去的暑气。
燕清微微一笑,仰头凝视着天上闪烁的繁星点点,怔怔不语。
半晌垂下眼睑,葱指微捻,朱唇轻启,低念有词,是在掐算。
星月交辉,迷雾漫漫。
内侍原要出声呵斥,阻他随意走出殿门,就被燕清这皎洁神圣、高深莫测、凛然不可侵犯的谪仙之姿给震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讷讷看着。
张辽是在场之人里,唯一一个见过燕清仰观天文、推测帝踪的神通仙法,若说上次只是对涉及鬼神之事本能地怀有敬畏而不好开口质疑,这回就几称得上是虔诚地跪下来了。
吕布充满疑惑地跟了出去,想问又被凝重静谧的气氛压得不好问,只好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杵着。
到后来,就光顾着盯着在粼粼月光下显得尤其漂亮,似在发光的燕清看了。
燕清脸皮极厚地演着戏(毕竟这样做能带来的巨大收益,远胜装神弄鬼时的良心折磨),其实只从从容容地在心里数了一百只郭嘉,就将双臂高抬,朝两侧舒展,似拥月入怀、又似呼风唤雨之势。
就在众人屏息,醉看不言的时候,他又优雅回拢,似托如送。
“好!”
燕清轻叹一声,并不同任何人解释,就大步流星地朝建章殿南走去。
其他人也不敢问,就默默跟着。
燕清身后,不知不觉地就汇聚了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到了建章殿。
他指着殿南的井,言简意赅。
“玉玺便在此处。”
内侍们将信将疑,派了三人下去打捞,结果还真寻出一具宫婢尸首,面色安详,怀抱朱红小匣。
——待拆了金锁,静卧其中的传国玉玺,就得以重见天日了。
众人大感惊奇畏惧,自此待燕清毕恭毕敬。
这下护驾与还玺两功加身,还多了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宫人大肆宣扬下带出的神异色彩,哪怕群臣的反对依旧激烈,刘辩也还是心意坚定,难得硬气了一回。
他用失而复得的玉玺,郑重其事地盖下的第一个印,就是那道封燕清为司空,位列三公,与六卿相当,再于京中钦赐宅邸的皇诏。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辩快忘了,刘协也有记得提醒。
于是吕布和张辽也受到提拔,为中郎将,进封亭候,还自何进旧部中拨出一万人马,他们各领五千,仍听从燕清调遣。
张辽高兴,还能勉强忍着,只在眼角眉梢露出一些。
而一直被迫压抑着,想升官想疯了的吕布,他这会儿的乐就明显得憋都憋不住了。
虽然那何进旧部的‘一万人’里,八成是只能要到一半歪瓜裂枣了(已被袁家带头全吞),但光是在外头晃悠一晚,就能封侯升将,这不就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哪怕皇令使他以后就得跟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漂亮文官干活,吕布也是一百个乐意的。
受各怀心思的众人登门道贺,燕清接受反封赏任命时,仍是宠辱不惊。
说实在的,他对这重过自己意料的赏赐,还真不甚满意。
皇帝怎么会这么冲动行事?大臣的抗议力度也远远不够啊。
司空这位置太高,也太虚了。
跟以‘封侯拜相’为毕生梦想的古人不同,燕清之所以要谋取朝廷官职,纯粹是为了背后所代表的实惠。
要是太平盛世里的司空,那含金量大概才能叫燕清心动。
而在这么个皇权都岌岌可危、大难将至的年代,反而成了将他困在洛阳这一地离开不得、还得忙于应对明争暗斗的枷锁了。
眼下是刘家兄弟执意要跟百官较劲,他就得被推上风口浪尖,当个遭人明憎暗羡的宠臣。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燕清心里透亮,虽怪自己用力过猛,还是不浪费时间在自哀自怨上,而是迅速想着对策。
不过片刻,他就已定好计划,要怎么甩开这烫手山芋。
而得了新任命,喜滋滋的吕布还得最后往前上司那一趟,三言两语解释完,这对义父子就闹得险些大打出手。
吕布因知晓自个儿如今是前程似锦,心情好极,也不跟丁原这小气老头计较,麻利躲了飞来的花瓶茶碗,草草收拾了简单行囊,就归去新上任的燕司空府上了。
吕布一路风尘仆仆,刚进屋里喝了口热水,就准备除盔卸甲,不料下一刻就听得亲兵报,董卓去见了燕清。
“你说什么?!”
这还得了!
吕布差点没被这平地惊雷给炸得飞起,浓眉紧蹙,毫不犹豫地就转身出去,直奔主厅了。
可他在丁原那耽搁得稍久了些,待赶至正厅,已是空空如也。
本就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董卓同燕清,早就散开了。
充其量是给调解的袁隗个面子,假意握手言和罢了。
吕布焦躁地在厅里踱了几圈,又俯身摸了下案几上尚温热的茶盏,脸色沉沉。
而燕清带着懒懒的假笑,将皮笑肉不笑的董卓送到府外,一回身进厅,顿时眼前一花,犹如瞅见一尊背后焚有熊熊地狱烈火、戾气十足的修罗雕像。
“奉先这是怎么了?”
燕清被小唬了一下,不由奇怪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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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得不上不下;董卓去给袁绍复命时,得到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董卓也不管;回头就寻他的心腹幕僚李儒,商榷要如何在袁家将他一脚踢开之前,先发制人地甩了这颐指气使的蠢后台;自个儿抓紧机会单干了。
别看他才来了一天,却提早将局势摸得相当清楚了。
倒霉的何进死得突然;他的旧部就大多数降了袁家的毛头小子。
也正因如此;他们不再那么需要他了;在对待他时,才会恢复了最初的傲慢。
然而,就凭那资历和岁数都不足的两人,要镇住那些心不顺的军士兵卒;整顿军队秩序,没个几月的扎实功夫,是难以成事的。
要是他这会儿能强势进驻洛阳城中;接着反客为主,夺取兵马,劫持天子,号令百官,想必有大利可图。
只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他来得太仓促;有十万人还远在河东郡里;一时半会调不过来。
凭这区区五千人(号称五千,实际也就三千),还真掀不起大风浪来。
要是等慢慢调兵过来,途中就不可避免地回引起别人的瞩目和警惕,没准得被有卸磨杀驴之心的袁家带头,给自己扣个谋反帽子一道剿了,落个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下场。
既然如此,就得行险急之计。
李儒一听董卓的计划,是要来一招故弄玄虚——将手底下的五千西凉兵白天大张旗鼓地开进城去,晚上则掩人耳目地乔装出城,白日再高调进城如此反复,造成他兵众将多,势力雄厚的假相。
李儒不免很是犹疑。
“这计若是能成,主公当飞黄腾达、从此贵不可言;若着人拆穿、或是途中事泄”
那就是运气好的话能落荒而逃,被打成乱臣贼子;运气不好,就得全员身首异处了。
董卓以鼻音含糊一应:“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须知这时的司隶校尉(兼情报工作),正是董卓打过多次交道的袁绍。
董卓可是万分清楚,对方就是个粗心大意的绣花枕头,再加上自己同袁家的关系向来密切,要赌上一把,试试瞒过对方耳目,倒也不是一点胜算也无的。
董卓越想越觉得可行,而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便火速道:“我意已决,你只替我完善下罢。”
李儒见他执意铤而走险,也不再多劝。
将大事定了,董卓又想起那可恨的燕清了:“我欲除了那颍川村夫,不知你可有良计?”
李儒道:“此子无根无基,偏一步登天,为陛下之宠,成众臣之敌,注定不得人心。只是他凌厉狡猾,老谋深算,又知同主公交恶,定存戒备,机会难寻。纵得了,动手之前,仍有一处障碍。”
当今圣上有名无权,哪怕是一贯醋横不逊的董卓‘受言辞所激、不慎误杀’了新封的司空,也顶多挨下训斥贬职,不痛不痒。
再有目前跟董卓同一阵线的太傅袁隗给帮忙兜着,其他大臣又甚至称得上乐见其成,李儒是真不认为,动了燕清会有多严重的后果的。
前提是能找到机会。
董卓意会,恼道:“我观姓吕那将,雄壮威猛,骁强绝伦,为万人之敌,有他护在燕村夫左右,岂有得手之日?”
李儒思忖片刻,忽道:“慢着,主公帐下有一中郎将,姓李名肃,据闻与那吕布同乡,不若召他前来,问上几句,看他是否有说降吕布之能?”
明眼人都看得出,燕清这会儿虽官至司空,却是空有虚誉的无根浮萍,岌岌可危,手里压根儿就无甚么实权可言。
皇帝再看重他,也是软弱无能,朝中之首,始终是出身世家大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又在士林中备受推崇的袁隗那一帮人。
而帮袁家掌军势的,则是董卓。
比起跟在一个随时都要倒塌、自身难保的白面书生身边,定是随后台势大、战功显赫、兵力充沛的董卓,才能被叫作前程似锦。
董卓闻言大喜,忙派亲兵去召李肃过来。
李肃正愁自己能力有限,已到了瓶颈,晋升遥遥无期,就得了这么个大好机会,自是立马拍胸脯打包票。
“主公勿忧,肃识吕布久矣,早知此人有勇无谋,见利忘义,若有重利当前,再加肃三寸不烂之舌,不愁他不变节心动,拱手来降。”
董卓点了点头。
为了确保事成,他唯有忍痛舍了刚得手还没捂热乎的神骏马儿赤兔,再有黄金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
带着董并州下血本出的重金厚礼,李肃满怀雄心壮志,就去递信,要私下约见吕布,好将对方劝来董卓这边了。
且说燕清同吕布交代完一直搁在心里的大事后,就彻底放松下来,沉甸甸的眼皮也不知不觉地合上了,不过是吕布一沉思的功夫,就已安然睡去。
吕布猝一开口,就对上了燕清那张精致漂亮、此时正睡得很是安详的脸庞,不由胸口窒了一窒,剩下的话也就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去。
目光不受控制地沿着那修长雪白的脖颈滑下,定在微敞的寝袍领间,被细腻无瑕的肌肤裹着、若隐若现的纤细锁骨上。
他娘的,这世上咋能有人长得这般好看呐?
吕布眼眸深沉,一脸严肃地盯着燕清的睡颜,一盯就是半个时辰。
待案上蜡烛因久久没人拨芯,忽然灭了,室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后,吕布才如梦初醒。
他这是在干什么蠢事儿?
自己还一身臭汗,战袍也换下,明天一早还得去忙那桩要事。
哪儿是优哉游哉地继续呆在这,盯着个哪怕再美得像神仙精怪、内里也还是同他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儿郎的上官的时候。
吕布清醒过来,就果断起身,轻手轻脚地迈出了一小步。
只是他这么大的块头摆在这,再放轻动作,也还是动静不小。
吕布僵硬地站在那不动了,思来想去,实在不愿惊醒了燕清的睡眠,便摸黑脱了鞋履,赤着脚踩在地上。
这下总归是没问题了。
吕布满意地扬了扬唇角,又想起什么,回身在榻上一顿摸索,一下就找着了那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
他捏着两角利索一抖,就将那彻底展开的薄被,给燕清小心翼翼地盖上了。
燕清疲惫得很,哪怕这会儿打雷也不见得能吵醒他,吕布就这点小动作,当然没那本事把他唤醒。
尽管一片黑暗,压根儿就看不到成果,吕布心里还是就跟完成一桩大事般满足得很。
这下真的提着脏鞋,慢慢悠悠地跟做贼一样出去了。
回到房里,吕布先要了一桶凉水重刷身躯,才泡进备好的热水里头,将一身尘土洗得干干净净。
就是这寝衣不甚符他的尺寸,套了上衣后,腰后还是露了一截健实精轧、线条流畅的背肌出来。
吕布拧了拧眉,倒是没有发火。
而就在这时,李肃的信来了,以同乡叙旧的名义,想约他明晚在营寨一叙。
吕布将信往火盆里随意一丢,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起李肃是谁。
他居然在董老贼手底下干活?还当了个虎贲中郎将?!
吕布暗自咋舌,旋即却不是羡慕行动,而是鄙夷不屑。
连李肃那般能力平平的,居然都能在董卓帐中混得如此有头有脸
不是董贼眼光有问题,就是他无人可用,才不得不矮中取高了。
无论是哪点,都不像是个有前途的。
吕布啧啧有声,毫无诚意地同情了一把投错上司、恐怕混到头了还不自知的这位老乡。
至于见不见嘛
吕布愉快地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明日再看罢。
可怜李肃枯等一夜,不得回信。
到了翌日早晨,燕清醒了。
确切地说,是在狭窄的小榻上翻身时,一不小心摔落下来,生生惊醒的。
好在地上有毡,榻也不高,摔得并不算疼。
燕清睡眼惺忪地坐在地上,打了个大哈欠,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才扬声唤侍婢进来。
好歹也是大司空了,不该连洗漱这等小事,都还得亲力亲为罢。
无意中摸到那条皱巴巴的被子时,燕清还有些诧异。
是哪个细心又胆大的婢女还是亲卫自作主张,偷偷进来过一趟,才给他盖上的这个?
他蹙眉询问,却无人承认,怕是不想受罚罢。
燕清心里警惕,当下只按了不提。
皇帝刘辩受了那场天大的惊吓,就把朝给停了五天,没早朝可上的燕司空,在用完早膳后,就还留在府中。
而一脸意气风发的张辽,也终于回来复命了:“禀司空大人,营寨已在城北一带扎下。”
燕清颔首,有意促进这两将关系,并不将昨晚同吕布说过的事重复一次,而是让他直接去同吕布商量。
又暗忖,挖一个是挖,挖两个也是挖一会儿索性写个奏折,向陛下请求,将高顺也调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