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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后,燕清心忖双手空空定然不好,可自己的确又身无长物,干脆提上一坛用“酒”这张卡牌所化的美酒,再带上那张请帖,应已足够了。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郭嘉似乎嗜酒嗜美人,那这礼虽沾不上风雅的边,也该称得上是投其所好了。
没车可坐,没马可骑,路途又不算太远,燕清就决定步行过去了。
他心中坦荡自如,既不觉、也不显贫窘。
宽袍广袖清逸飞扬,白衣胜雪若纤尘不染,狂放不羁而不失恬雅。
一想到只要按照计划行事,就能见上朝思暮想的偶像吕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能阻止一桩让吕布声名变得狼藉的恶事启头,燕清的心情就变得极好。
偶见行者,他含笑点头向对方示意,以为会得到回应。
没想到对方却是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地丢下背篓柴刀,向他深深地鞠了个躬,才心有余悸地小跑着走了。
燕清:“”
待到了郭嘉在帖中邀他前往的宅邸,燕清刚好看到一位身长玉立的士人登上车架,仆从扬鞭驱马,往东驶去。
燕清不免盯着车厢看了一会儿,里头坐着的人却似隐有所觉,将布帘掀起一些,目光正巧与燕清的视线相触。
两人对视须臾,默然一笑,碍于太过匆忙,只得点头致意了。
燕清递上帖子后,还以为会被带到偏厅去等,不想那仆役还是个识字不少的,定神一看,立马派了一人去通告,自己则恭恭敬敬地将燕清带去主人一贯待客的正厅。
而在这里,燕清很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淡淡袅袅的熏香残息。
相貌伟美,气温雅而身颀长,又喜好熏香。
就在刚同他有了一面之缘的人的真实身份的呼之欲出的时候,厅帘微响。
燕清立即回神,微微笑着回过头去。
就见到一个穿得比他还简单随便、个头略小巧些,赤足踩在织毯上,面容清俊,笑得却似狐狸的青年,轻快踏来。
等近到跟前了,就饶有兴致地抱臂而立,冲应邀而来的客人微昂了昂下巴,才抑扬顿挫地、慢悠悠地道:“燕兄?”
燕清淡笑颔首,同他互相行礼,方正式落座。
刚刚及冠的郭嘉,果然有些水灵有些嫩啊。
燕清这日一早,就在婢女的细心侍奉下,换上司空的朝服,一身萦绕不去的缥缈仙气就被压下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使人望而生畏的高贵威仪。
燕清自己没这意识,临行前随意揽镜一照,镜面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分辨得出个模糊的大致轮廓。
亲自检查后,既无不妥之处,他就向室外走去了。
车架已候在门口,同着朝服的吕布张辽则到得更早一些,这会儿雄赳赳气昂昂骑着高头大马,一左一右,就似两尊煞神,神情警惕,不断朝四周扫视,看有无可疑之人。
效果也十分超群——但凡有路人不幸被这俩人高马大的军汉扫到,当场都会惊上一惊,瑟瑟往后缩去,大约是宁可费事绕道走、也不想冒险惹是非了。
燕清忍笑,轻咳一声:“奉先,文远。”
“司空大人。”
二人立马回过头来。
头回瞧见燕清穿着官服、气质截然不同的新模样,吕布不由眼睛一亮,翻身下马时,就比张辽慢了半拍。
他们一边抱拳行了一礼,一边异口同声地说道:“请上车。”
燕清笑吟吟道:“辛苦二位了。”
就不再赘言,一提下摆,就要上那车架。
吕布呆呆地凝视着那随着主人的举动、飘逸微扬的深色衣袂,怔然出神。
不过眨眼功夫,他就猛地回过神,一边一个健步上前,恰到好处地托扶了燕清一下,一边以不符他刚刚那份轻柔的凶神恶煞,冲车夫洪声怒吼:“粗心大意的饭桶,竟连脚踏都忘了备?!待司空大人且如此轻忽怠慢,你——”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由于这些霉米在粮仓中屯放的位置比较靠里,平时也只会有人把守在供人出入的仓口;而不会闲的无事去翻看一番。
于是直到这个月初;才有人发现了这大批米粮霉变之事。
可最早察觉的那几人;立即想到的不是汇报上去;而是意识到此事会有多大的影响,后果又多叫人畏惧——困守城中的人无粮可食,顶头的人又不肯轻易投降;非要坚持下去;那首批饿死的;还不是平头百姓?
况且将这老实上报的话;他们自己怕是会死得更早——哪怕不出于灭口这个理由;在怒不可遏的袁术的迁怒下;他们都不可能活命。
姓袁的那位主公;脾气可是众所周知的不怎样啊。
思来想去;这几人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同样的做法。
——悄无声息地米缸盖好;布袋按原样扎回去;为了瞒久一点;还帮着在顶上洒了一层好米。
再告病回家;秘中收拾细软;想方设法,举家溜之大吉。
等到最近;负责守城的将领;得了许可从中取出一些米粮为军中之用;却发觉除顶上的薄薄一层外;全已霉变,登时陷入一片哗然。
正在后院里搂着妻妾享乐的袁术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不定地亲自驭马到了粮仓处,命亲兵将剩下的悉数打开,方亲眼确定了消息真假。
完了。
茫然地看着满地已然发臭的霉米,他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嘴巴张着,可过了半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背脊上,也倏然渗出了冰冷的薄汗。
这
剩下的粮草没了大半,还怎么能熬到燕清军粮罄退兵?
他木然站着,对属下慌张的请命充耳不闻,直到陈群和司马朗等人闻讯而来,在耳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的眼珠子才转了一转。
不过片刻,里头就浮现出滔天怒火!
“好个陈群陈长文啊,骗得我好苦。”
袁术突兀地冷笑一声,猛然转过身来,死死地按住了蹙着眉头的陈群的双肩,脸色阴沉,眼神也是无比的狠毒阴鸷。
他万分绝望之下,忽然意识到之前曾叫自己感到违和困惑的一些地方,竟然得到了解答。
“难怪当初荀彧誓死不降,你却力排众议,非要留他一条性命,好吃好喝地叫人伺候着他不说,近来见势不妙,还及时派人暗中把他放走了。”袁术假笑道:“竟然是你早早选下的一条退路!怎么,你真以为燕村夫有那海阔心胸,肯单看在这份上就对你既往不咎?”
这顿谴责来得没头没脑,却是字字诛心,陈群深吸口气,正要反驳,就被气红了眼的袁术给咬牙切齿地推翻在地,还狠狠地踢了一脚,大骂道:“无耻竖子!怕是你还担心筹码不够,要再来个釜底抽薪,以此戴罪立功罢!”
除了明面上将他推上主位,却又理所当然地联合诸多世家子将他权力架空,对州中治事和布军了若指掌的陈群外,还有谁有此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把守森严的粮仓之中,将宝贵的粮草毁去如此之多!
司马朗是被这粗鲁姿态给震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袁术失了一向引以为豪的世家气度,结结实实地踹了被推翻在地的陈群好几下,才如梦初醒地上前阻拦:“长文为主公居中持重,忠心赤诚日月可鉴,绝无可能私下放人,又对粮草下手!这危急时刻,断不宜相互猜忌,内讧只会如了敌军心意!”
若非污蔑陈群的就是袁术本人,司马朗险些要道出‘荒唐透顶,愚不可及’这八字评价了。
陈群在汝颍世家中极有名望,在袁家失势后,就仅次于荀彧了。
荀彧因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在燕清一方,就渐渐游离在了对燕清日渐不满的世家之外,让陈群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兖州叛变的主导和推动者。
司马朗和陈群在燕清麾下效力颇久,又为兖州的权力核心建构,自然要敏锐一些。
他们异常清楚,自被赐爵封公后的燕清,之所以不断在推行大大小小新政的用意,就是要以藏叶于林的方式,徐徐削薄世家的影响力。
举荐制被冷落,书本刊印变得迅捷而廉价,有燕清从董卓手里抢下的古籍,他们所珍藏的价值,自然也就跟着下降了。
世家的超然地位即将分崩离析,他们却不愿引颈就戮!
司马朗明白,燕清或许能因为太瞧不起蠢钝而狂妄的袁术,而愿意放此人一条生路,却断无可能让起事的主谋活命的。
袁术却已是气晕了头,自以为想通缘由,还处于对陈群最恨的时候,情绪彻底失控下,哪儿听得进道理?
“够了!”袁术冷冷道:“你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人!将这两人都给我拿下,打入大牢!”
陈群听完这话,竟是躺在地上诡异地笑了一声,由野蛮的护卫们将他和司马朗给拖走了。
狱中阴冷潮湿,好在这被下狱的两人掌权已久,听他们命的人,比只是个漂亮架子的袁术可要多得多。
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一开始会被袁术给关押进来,不过是被对方的骤然翻脸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
并未吃多少苦头,陈群和司马朗就被放出来了,至于袁术的意见,也没人关心。
对从人的关心,陈群只无声地微扬了唇角,形成一个冷漠的讥笑的弧度。
司马朗神色黯淡,陈群问下人道:“袁术小儿,现在何处?”
既然已撕破脸皮,就没必要再对刚予他莫大羞辱的袁术摆出好脸色了。
哪怕是陈群修养再好,也不觉有任何必要。
除了忘恩负义地丢他们二人下狱这点,还能称得上干净利落外,他并不认为袁术还有什么能耐做成什么大事来扭转劣局。
储粮只剩霉米的噩耗,一旦传出,定会对民心和军心都有着毁灭性的打击,而最初被发现的那几袋,却是在军中被发现的,若不及时封锁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袁术非但没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倒是光顾着对他们歇斯底里,还雪上加霜地将高官捉拿下狱。
从人忐忑不安地回道:“已于子时前出城。”
果然。
这袁家子已有近九年未踏出过城中一步,还天真地以为身边能有几个不为重金悬赏所动的忠心人,能让他活着去投靠那素未谋面、此时自身难保、恨不能杀了那个吹枕边风的袁姓美妾来粉饰太平的女婿张杨?
痴人说梦罢了。
“也好。”陈群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看向紧抿着唇的司马朗,毫不犹豫道:“趁他将人注意力都拉走了,你也回府去,速速准备了罢。”
言下之意,是让他立即仿效袁术,领家人逃命去。
他放弃得如此干脆利落,与之前熬夜协助袁术进行合纵连横、试图寻出一条生路来的沉稳架势截然不同,直让司马朗悚然而惊。
但这一仗打了太久,看着盟友一个个被燕清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了去,到如今只剩下他们一股孤军独战,也在多方包抄下处于强弩之末了。
不但是军民感到痛苦和疲累,连在府中忙碌的大小官吏,其中不少对将迎来败局的这点,都是一清二楚的。
司马朗清楚陈群的意思,默然片刻,并没问出‘不至如此地步’的蠢话来,只道:“那长文你”
他的父亲司马防一直在京中任职,并不怎么跟他们联系,此回也未参与进来。
而作为八子中兄长的他当初为避董卓之祸,领着家人东奔西逃,才被荀彧吸纳帐中,现当然也要一并带走。
而燕清看在司马防在朝中的‘好人缘’和数十年来不变地随波逐流地老实做人、不出风头的份上,也不好大肆追杀他的家人。
陈群爽快承认道:“起事之前,我已知会过族人,分散了迁往各处,家眷也秘随他们去了。现于府中那些,不过是下人所扮的而已。”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做这九死一生的险事时,岂会自负得不给家人留下一条妥善的后路?
而他本人,自是愿赌服输,便将命押上,最起码也守到司马朗顺利撤走。
不过今日之败,到底是怪当初有眼无珠,错托了袁术这只知给他拖后腿的庸人,选的时机也太过仓促?还是怪荀文若太忠诚而固执,临走时还非毁了最后一线希望?或是怪他自己能力不足,打一开始就注定不敌燕清?
就他个人而言,对燕清并无一星半点的恶感,甚至还是欣赏居多。
不然也不可能为其效力这么多年。
只是处于世家子弟的立场上,燕清渐渐表现出的明确的野心,还有能与这份野心相匹配的、圆滑中透着几分激进、却不失高明的手段,就不令人愉快了。
他不得不反。
看着司马朗匆忙告辞的背影,陈群心里除了零星的好奇,就只余前所未有的平静了。
他是一败涂地,命不久矣,铁定看不到以后的事了。
可燕清所图非常,将要面临的阻力只会随着知情者的增加而越来越多,就不知最后结局会是如何了。
贾文和,郭奉孝和孙文台那些寒家子也就罢了,对这怕是乐见其成的多,可同样在燕清手下身居重职,之前一直对这冲突视若无睹的荀氏叔侄,陈公台和周公瑾等人,往后又将如何自处呢?
陈群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注定得不到答案的疑问,一边把玩着所盛的茶水已凉透了的瓷杯。
他如一座石像一般,背靠石墙,直到在窗边坐到天蒙蒙亮,才将其一饮而尽,神采奕奕地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大段的文字。
“将这信送去父亲处。”陈群略一顿,原还想说些什么,还是算了:“就这样罢。速去!”
人一走,他便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倚着石墙,面色平静地忍着从腹部一点一点蔓延至喉间的灼烧剧痛,慢慢地闭上了眼。
此生唯一的憾事,大约就是至死都未能与这位胆大又激进的人杰,待臣下如春风沐雨的好主公,真正见上一面罢。
第二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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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得不上不下;董卓去给袁绍复命时,得到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董卓也不管,回头就寻他的心腹幕僚李儒;商榷要如何在袁家将他一脚踢开之前;先发制人地甩了这颐指气使的蠢后台;自个儿抓紧机会单干了。
别看他才来了一天;却提早将局势摸得相当清楚了。
倒霉的何进死得突然;他的旧部就大多数降了袁家的毛头小子。
也正因如此;他们不再那么需要他了;在对待他时;才会恢复了最初的傲慢。
然而;就凭那资历和岁数都不足的两人;要镇住那些心不顺的军士兵卒;整顿军队秩序;没个几月的扎实功夫;是难以成事的。
要是他这会儿能强势进驻洛阳城中,接着反客为主;夺取兵马;劫持天子;号令百官;想必有大利可图。
只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他来得太仓促,有十万人还远在河东郡里,一时半会调不过来。
凭这区区五千人(号称五千,实际也就三千),还真掀不起大风浪来。
要是等慢慢调兵过来,途中就不可避免地回引起别人的瞩目和警惕,没准得被有卸磨杀驴之心的袁家带头,给自己扣个谋反帽子一道剿了,落个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下场。
既然如此,就得行险急之计。
李儒一听董卓的计划,是要来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