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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日常锻炼的强度只稍逊于吕布,身体健实得很,这会儿那木案的冲击力,也称不上有多大,疼倒是不疼的。
但足够让他气得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张辽拉下脸来,却还是先将案几小心摆回原处,在确定这上头之前就是空的,没放燕司空的墨宝甚么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旋即不快,话里也破天荒地带了几分质问的意思:“吕将军!你这究竟是要做甚么!”
“张文远。”吕布懒洋洋地掀起一点眼皮,哼笑:“老子躺一会儿,也关你瞎屁事?”
张辽越是凑近,就越是闻到那股浓烈得让人皱眉的血腥气,连汗味都给盖过了,心里也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
要是让吕布一会儿熏着燕司空,倒不如他这时就豁出去跟吕布干一仗,要侥幸赢了,就将对方直接拖出去,用清水狠狠重刷一番
但这样一来,要是让人汇报给了燕司空听,没准就坏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印象。
张辽可谓是左右为难,纠结的很。
吕布则是莫名其妙,心里恼火。
其实也真是误会一场——当毛病出在自己身上,又无人明言时,吕布压根儿就不知道张辽之所以锲而不舍地扰他,纯粹是因他身上的敌血太臭的缘故。
只当是张辽也瞧不起他办事不利,放跑了董卓那一小伙人,方想方设法找茬,不叫他安生片刻。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好巧不巧地,燕清来了。
他没真正进去,刚掀开遮帐的薄布,就看到里头二将剑拔弩张、火星四溅的架势,不由小感惊讶。
面上却很好地掩饰住了,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圆场,微笑问道:“奉先,文远。你俩这会儿都在这,倒是正好,省了我去寻的功夫了。可愿出来一趟?”
张辽如释重负,脸上也恢复了带着几丝腼腆的笑容:“诺。”
张辽还没迈开步子,刚还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吕布,就反应迅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立直,昂首阔步而出,竟是走得比他还快。
仿佛刚刚赖着不起、骂也不动的不是他一般,端的是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尴尬。
张辽:“”
饶是他这好脾气,也不由磨了磨牙。
却说燕清看见吕布一身脏兮兮的,血汗灰掺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身,硬生生地糟蹋了一张帅脸,不由发自内心地笑了一笑,多看了几眼。
跟张辽所担心的截然不同的是——吕布毕竟是心爱的偶像,哪怕套个垃圾袋一身番茄酱,一旦落入燕清那双自带滤镜的漂亮眼眸里,也能具备别样的美感的。
譬如这时,在燕清认为,半干涸的敌血就是男子刚勇悍烈的最好勋章,连那刺鼻的血腥气,也只分外彰显了吕布野性粗犷的一面,以及豪情壮胆的气概。
只要别亲手去摸就行。
走着走着,燕清主动提起吕布一直梗在心头的那茬,既是宽慰,也是解释道:“董卓跑了,倒也不算是坏事。别看我们这回奉的是陛下的口头密诏,主要也只在将他们驱逐(刘辩其实是没指望过燕清再神通广大、能用一千打过两万人),况且董卓可是先帝亲封的并州牧,哪怕是袁绍那绣花枕头当着的司隶校尉,也不具有对朝廷命官先斩后奏的权力的。”
“如果真将董卓杀了,既是名不正言不顺,一直执意保这门生故吏的袁太傅那一派人,也怕要将我们恨之入骨,弹劾不断,那才叫不得安宁了。”
被燕清这么淳淳开解,吕布也知道有道理,于是面色稍霁。
张辽则略有所得,若有所思。
燕清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前半截不假,后半截,则不怎么真。
单冲着董卓在史上犯下的那些丧心病狂的罪行,他真是死一万遍也不足为过的。哪怕这会儿还没切实发生,那野心依然已经暴露,要说发展到那一步,若无燕清介入强截,又有袁家这有眼无珠的神助攻在,还真只是迟早问题。
而他这个‘保皇派’跟太傅派的仇怨,即使不刻意去结,甚至说没有在朝廷上逼得二袁下不来台那一幕,单是利益上的天然矛盾,就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给对手留余地,就等同于是害自己。干掉董卓固然会有不小麻烦,可能一绝后患,这性价比却无疑是最高的。
皇帝颓软,导致各人野心滋生,可像董卓这般禽兽的,还真找不出太多的来。
不过燕清也很理解,这次能打赢已是万幸,董卓兵多而精良,见机又快,要生擒他和杀了他,都一样困难。
燕清当然选择宽抚焦躁不安的吕布,再做别的打算了。
人力有穷时,要是将董卓赶跑后,京中袁家还要一昧作死,没半点警惕性地要迎接董卓进来的话,燕清也是尽过力、问心无愧了。
——不过总还得筹谋一番。
待寻了一块敞亮平坦的空地,燕清站住了,命身边亲随道:“将赤兔同骅骝牵来。”
吕布闻言,禁不住心念一动。
赤兔?
他只觉这名字忒的耳熟,可具体在哪儿听过,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就在吕布苦思冥想的当头,那两匹毛发皆似火炭般赤红、长近一丈、高有八尺、光瞧着就气势非凡的宝驹,也被马夫牵了过来。
骅骝虽比赤兔要稍逊些许,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千里马,外表也极与赤兔相似,燕清将它从董卓军里翻出来,就打定主意要给张辽了。
“这是!”
跟张辽只在心里单纯地感叹一句好马、生出一星半点的渴盼不同,吕布即刻就有些失态,叫了一声。
他生得极长大,要寻到一匹适合他骑乘的良马,可不是桩易事,毕竟那寻常军马,根本承受不了他冲锋陷阵时所带去的负担。
吕布为此所恼,已有不短时日,这回见到梦寐以求的良驹,就有了这激烈反应。
他那眼珠子几乎死死地黏在了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以为注定错失的那匹宝马身上了,语气也不知不觉地带出了志在必得的炽热,喃喃道:“真是赤兔!”
燕清将两人反应尽收眼底,不由玩儿,只觉他们各有各的可爱。
张辽是个典型的乖孩子,而吕布呢,则要么是太信任他们,方不设防备;要么就是城府太浅,对欲望太诚实(或是根本掩饰不住)。
说到底,他虽有暗示,到底没明言要将这俩好马赐给他们,没准只是要炫耀一下收获的宝马罢了,吕布怎能急吼吼地把‘想要’这种意思这么强烈地表现出来呢?
况且吕布这话还暴露了他暗中接触过董卓军的人的事实——董卓明明将赤兔马视若珍宝,藏在自己军中的马厩里派专人精心伺候着,不曾亲自骑过出去,吕布又是如何得知它的存在的呢?
燕清心里通透,也不愿戏弄他们,便直言道:“正是。按理说战果当尽数上交朝廷,但这回却只是奉了密诏,可便宜行事,那为犒赏我立下大功的两位大将,留两匹好马,就不算违了规矩,陛下也不会说甚么的。世人道宝马配英雄,我又不上阵杀敌,留于自用亦是浪费,今日就以赤兔予奉先,以骅骝予文远,不知你们认为如何?”
二将只有惊喜万分的份,哪儿会说不同意?
张辽受宠若惊,立即揖谢,虽激动,还是有着克制的。
吕布的反应就丰富有趣多了。
“真、真的?”
他先是张了张嘴,罕有地结巴了,傻愣愣地反问了一句。
“赤兔给我?”
就这么白给他了?
吕布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燕清,宛如无法理解这世上竟会有男子能对名马宝驹不感心动、还肯做拱手让人的事。
在得了燕清含笑的再次颔首肯定后,吕布只觉胸腔都快高兴得炸了开去,直恨不得将眼前这白璧无瑕的仙人狠狠抱住,转上几圈,才能把这激荡给缓解一二。
但这等冒犯无礼的事,显然是做不得的。
吕布强行按捺住了这种冲动,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口中嘶嘶有声。
他一边绕着不安吐气刨地、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警惕地瞅着他、大脑袋跟着他的面向动的赤兔马打转,一边嘴角不断上扬,直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如果看不到最新内容;证明你订阅比例太低(不到40%)等吧这下可好,铲除逆贼奸恶的功再大;也不可能比得上救驾勤王的份量。
更别提前者有主持此事的袁家独占鳖头、剩下的才轮得到从者分薄,而后者的荣光封赏;就大多落在了那颍川燕清燕重光一人头上。
最初命人放火烧宫、好逼出十常侍的袁术,意识到自己的一番劳心劳力,竟给个名不经传的村夫做了垫脚石后;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赏是肯定要赏的。但要赏些什么,就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了。
燕清倒是淡定得很,同张辽、吕布二将在偏殿里安心候着;等待召见。
董卓没被留下,或许是捡便宜的意图太明显急切,皇帝回归主位后,就不乐意买账了。
甚至连汤都不肯给他喝,随意褒奖两句;就打发他自己去找太傅袁隗(袁绍叔叔)复命。
董卓再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却不急着去太傅府上,而是往城外屯兵处走去。
先跟安然无恙的生母何太后抱头痛哭了一阵;刘辩顶着双通红的兔子眼,故作威严地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宽敞明亮的宫殿;坐回冷冰冰的龙椅上;方真正松了口气。
可算是安全了!
因这一晚共患难的经历在;刘辩同刘协的关系;不自觉就亲近了许多:“依御弟看,当如何赏那燕重光?”
虽然跟燕清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千来个兵士,以及将领张辽吕布二人,皇帝却是除了昨晚的刀光剑影、凶机四伏外,就只记得最温柔美丽,貌若天人的那一位从天而降,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事了。
刘协答得毫不犹豫:“依臣弟愚见,陛下是为万民之主,那此人护得陛下,便如有恩于天下”
刘协对燕清好感极深,说起好话时,也不留余力。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要不是大忠臣燕清出现得及时,说不得还要在那荒无人烟的野地被困多久,就算侥幸逃出,怕也落得刚出虎口、又进狼穴的结局。
譬如最后撞上的那个并州牧董卓,瞧着凶神恶煞,图谋不轨。
想到那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刘辩亦是心有余悸,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在半个时辰之后,这对大汉身份最尊贵的兄弟,就商量出了结果。
他们也很清楚,要真按照自己心意来,反对的奏章就足够将未央宫给淹没了——却不代表那些在他们危难时刻毫无作为的臣子有多忠心耿耿,只是不愿意让个凭空冒出来的燕清分走最大一杯羹,以至于骑到他们头上罢了。
刘辩亦有叛逆之心,便在刘协的建议下,亲自写好任命的皇诏,决心杀那帮倚老卖老的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到了最简单的盖印一步,刘辩却傻眼了。
传国玉玺呢?!
昨晚的动乱过后,使得宫中财物损失不少,既有趁乱掏出宫外的内侍们随手摸走的,也有杀进宫殿的西园军兵士手脚不干净所昧下的
但象征帝王正统威权的国玺丢了,可就不是像丢个玉如意一样的简单了。
要往大里说,可是能导致国体动荡的灾厄。
宫中再度陷入狂找猛翻的混乱之中,带头烧宫殿的袁术再度挨了一顿狠批。
就在这时,等得天黑透了也没等来任命诏书的燕清,悠悠地走出了殿门。
露重雾浅,倒解了些弥漫不去的暑气。
燕清微微一笑,仰头凝视着天上闪烁的繁星点点,怔怔不语。
半晌垂下眼睑,葱指微捻,朱唇轻启,低念有词,是在掐算。
星月交辉,迷雾漫漫。
内侍原要出声呵斥,阻他随意走出殿门,就被燕清这皎洁神圣、高深莫测、凛然不可侵犯的谪仙之姿给震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讷讷看着。
张辽是在场之人里,唯一一个见过燕清仰观天文、推测帝踪的神通仙法,若说上次只是对涉及鬼神之事本能地怀有敬畏而不好开口质疑,这回就几称得上是虔诚地跪下来了。
吕布充满疑惑地跟了出去,想问又被凝重静谧的气氛压得不好问,只好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杵着。
到后来,就光顾着盯着在粼粼月光下显得尤其漂亮,似在发光的燕清看了。
燕清脸皮极厚地演着戏(毕竟这样做能带来的巨大收益,远胜装神弄鬼时的良心折磨),其实只从从容容地在心里数了一百只郭嘉,就将双臂高抬,朝两侧舒展,似拥月入怀、又似呼风唤雨之势。
就在众人屏息,醉看不言的时候,他又优雅回拢,似托如送。
“好!”
燕清轻叹一声,并不同任何人解释,就大步流星地朝建章殿南走去。
其他人也不敢问,就默默跟着。
燕清身后,不知不觉地就汇聚了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到了建章殿。
他指着殿南的井,言简意赅。
“玉玺便在此处。”
内侍们将信将疑,派了三人下去打捞,结果还真寻出一具宫婢尸首,面色安详,怀抱朱红小匣。
——待拆了金锁,静卧其中的传国玉玺,就得以重见天日了。
众人大感惊奇畏惧,自此待燕清毕恭毕敬。
这下护驾与还玺两功加身,还多了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宫人大肆宣扬下带出的神异色彩,哪怕群臣的反对依旧激烈,刘辩也还是心意坚定,难得硬气了一回。
他用失而复得的玉玺,郑重其事地盖下的第一个印,就是那道封燕清为司空,位列三公,与六卿相当,再于京中钦赐宅邸的皇诏。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辩快忘了,刘协也有记得提醒。
于是吕布和张辽也受到提拔,为中郎将,进封亭候,还自何进旧部中拨出一万人马,他们各领五千,仍听从燕清调遣。
张辽高兴,还能勉强忍着,只在眼角眉梢露出一些。
而一直被迫压抑着,想升官想疯了的吕布,他这会儿的乐就明显得憋都憋不住了。
虽然那何进旧部的‘一万人’里,八成是只能要到一半歪瓜裂枣了(已被袁家带头全吞),但光是在外头晃悠一晚,就能封侯升将,这不就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哪怕皇令使他以后就得跟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漂亮文官干活,吕布也是一百个乐意的。
受各怀心思的众人登门道贺,燕清接受反封赏任命时,仍是宠辱不惊。
说实在的,他对这重过自己意料的赏赐,还真不甚满意。
皇帝怎么会这么冲动行事?大臣的抗议力度也远远不够啊。
司空这位置太高,也太虚了。
跟以‘封侯拜相’为毕生梦想的古人不同,燕清之所以要谋取朝廷官职,纯粹是为了背后所代表的实惠。
要是太平盛世里的司空,那含金量大概才能叫燕清心动。
而在这么个皇权都岌岌可危、大难将至的年代,反而成了将他困在洛阳这一地离开不得、还得忙于应对明争暗斗的枷锁了。
眼下是刘家兄弟执意要跟百官较劲,他就得被推上风口浪尖,当个遭人明憎暗羡的宠臣。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燕清心里透亮,虽怪自己用力过猛,还是不浪费时间在自哀自怨上,而是迅速想着对策。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