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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西斯。”静静叫他。
“咕?”
“你的触须原本是不是没有颜色的啊。”静静猜测,“是那种吃到什么就会变成什么颜色的器官。”
“……?”
虫哥没理解,静静又想了一下; 换了个问法:“你们刚刚出生的幼崽; 在什么都没吃的情况下; 这里的触须是没颜色的吧?”
“对。”
“唔; 那没关系了。不用看啦,你嘴巴是被士力架染色了。”
谜底揭开,静静把小凳子拖过来,继续往外拿吃的。“别看我啊,快点喝掉。”她催促停下来看她动作的虫哥。
“好。”
后者的捧起油桶,触须一下都缩回去,喷口缩小到包住金龙鱼的倒口,将桶翻转了过来。
和女王不同,虫哥的食道似乎没有隘口,不到一分钟,油像被倒进下水道一样静谧的消失掉了。虽然见识过女王的食量,但第一次正经见到虫哥吃东西的静静还是被惊到了。
牛逼啊!
虫哥四只眼睛不同步地频繁眨动,油倒空后,他喷口的触须全部出动,探进里面刮勺一样刮干净了里面的最后一滴油,接过空桶时静静看了下里面,说真的,干净的像被洗洁精涮过。
变化出现得很迅速。
连第二桶都没来得及拧开,虫哥喉咙上那个喷口紧缩回去,他收起的等离子刃缓展开,高举后猛地扎进地下,触须顶住地面,多足全部立起来,尾刺笔直地朝上指着,浑身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全展开的虫哥极为高大,阴影笼罩,静静头顶的部分正是他受伤的前胸。那块焦黑的组织肌肉外露,静静仰起头,睁大双眼看着他紧实的肌群迅速收缩变化,原先破碎老化的生物甲翻长更新,美丽的蓼蓝色重新灌注到触须中。
焦黑的肌群翻出新肉,虽然没有长好,但之前无力更迭的一切都快速焕发出生机来。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桶花生油。
他们的生活,贫乏到只要一桶花生油就能治疗外伤。
血液像雨水一样洒落下来,溅在地上,形成一条淡蓝色的小溪,慢慢蜿蜒到洞口,顺着壁流下去。
静静仰头看着这一切,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他的触须。
五指尖轻触,而后手掌跟上,最后轻轻收紧。她的掌心感受到了强而有力地勃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勃动带来一种感动,那感动莫名所以,似乎在本性之中,似乎她天生就会因为生存而感动。
生机这东西,是何等值得人为之而哭泣啊。
头顶的巨口张开,它发出一声长吼,音色却并不愤怒。那大概是活过来后的第一声感慨,静静微笑地的想着。
而与此同时,通译器忠诚的发挥作用,翻译了这句吼声。
“爽——!!!”
静静:“……”
喂,把她的感动还回来。
死鱼眼着放开了虫哥的触须,静静哒哒跑了回去,把小凳拖出来,坐得靠他远了一点。
她跑远的行为引起了虫哥的注意,他收起外张的口器,低下头颅,伸长上身,朝静静凑过来。
“呃……”轻咳一声,静静尽量自然地后仰头,又提起一桶说:“这里还有,你要喝吗?”
虫哥喉咙上的喷口立刻张开了,黑色褪到只剩触须尖尖才有一点,剩下的部分又变回了金黄色。
“要。”
抿嘴笑了一下,静静把油桶递给他。
喝掉第二桶的虫哥看起来明显好更多了,但伤口并没有进一步缩窄,静静猜这部分就需要那个容器才能治好。
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虫哥张开口器把地上破掉的皮吃了下去(静静在第一秒就转开了头),然后又吐出一些半固体的东西,重新堆在那里。
静静好奇地看着他把关节全部打开,卷成一个回形躺进去。
土褐色的半固体慢慢将他吞吃掉,只剩下头颅露在外面,茧逐渐形成,缓缓地开始蠕动。
当虫哥把自己安置好时,静静正坐在他喉咙边上,给他唯一露出来的一根触须递薯片,投喂的行为似乎让虫哥很开心,他的身体中不断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像在撒娇的猫咪。
静静随手投喂着,看了眼表,又朝外看了看,对面的洞里也有这种土褐色的茧,她想起来刚落下来时碰到的东西。
所以说这个东西就是疗养仓了。
但是她记得之前碰到的是全封闭的啊,为啥虫哥的可以露出头?
手指忽然被缠紧,指缝间有点痒,静静回过神,发现食指上卷着虫哥的一根小须须,它细细的尖正在她指缝中间扭来扭去。
啊……有点可爱……
“……”
静静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木木地看着它,可脑子里慢悠悠地打了个转,她忽然一个激灵抽回了手指。
等、等一下,这个行为换成人的话,虫哥就是在舔她的手指啊喂!
静静不可抑止地脸红了。
“你……你干嘛?”她有点结巴地问。
似乎因为她抽回手的行为,虫哥有点委屈,半空中那个小须须伸直到最长,尖尖朝她动来动去的扭着,希望她抓住。
他直白地回答道:“想让你看着。”
“……”
这个直球堵得静静半晌才能说出话,她低着头捏一块薯片的边,拒绝去看半空中那根金色的须须。
“我又不是没有看你……”
“刚才没有。”
张了张嘴,静静发现自己完全词穷了。
是她自我意识过剩吗?还是说虫哥真的比之前见面的几次要粘人了?他们不是没有很强烈的个体独立意识吗?现在这种快看我快看我的撒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静静在心里疯狂吐槽,又拆开几包薯片不断塞给虫哥,似乎希望他就这样闭嘴。
然鹅并无卵用。
把穿了一串薯片的触须缩回去,虫哥契而不舍地说:“你不看我。”
静静有点凶地说:“我已经在看你啦!”
“没有。”
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条金黄色的须须,它现在沾染上少许薯片的那种麦芽黄。它在静静面前五厘米左右直着伸了一会,虫哥包着茧的巨大身躯忽然努力地挪了一下。
“喂!小心别把那个挣开啊。”
静静连忙抬头阻止他,后者动了动头,触须尖尖终于点到了她的眼皮。
湿濡感滑过去,留下油和原味薯片的香味,混杂着些许虫腥,还有一点甜腻的味道。
窸窣声高低奏鸣,在安静的疗养巢中格外清晰,静静的视线和四只空旷而无机的眼眸相遇,那里面的颜色静静不曾见过,也描述不出来。
他说:“你现在才在看我。”
“……”
“……”
妈妈!
这种交流对心脏太不友好了,太不友好了!
喘不过气来一样深吸几口气,静静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差点从小凳上一屁股摔下去。
扶着地她咽了口口水,近乎慌不择路地从旁边摸到零食包,伸到面前去:“还、还有哦,你吃、吃吧。”
“……咕?”
虫哥疑惑地看着她的行为。
静静知道他在奇怪什么,以前他靠近,她从不会这样带着惧怕后退的,忽然而至的恐惧不符合他脑子里对她的记忆逻辑。
干笑了一下,静静怂着没敢回应他的疑问。低下头看了眼手表,还有接近四十分钟她才会走,这是第一次她祈祷时间走得快一点。
心跳声音太大了,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要走。”
“啊?!”静静想被吓到一样猛地抬起头。
“……咕?”
“呃……我没事。”静静吞咽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虫哥说:“你要走。”
“哦我还……没到时间。”静静爬起来拍拍屁股,“我那个,我还有一段时间。”
靠墙站着,她有点没话找话地问:“你的伤口还要很久才会好吧?”
虫哥老老实实地说:“对。”
静静检查了一下小包,又拿出一些吃的放下,对虫哥说:“那我先走了?”
“!”
两双瞳仁迅速收缩一瞬,虫哥紧接着就要挣脱茧爬起来,静静赶忙阻止他。
“我和你一起。”
静静说:“受伤了你就别折腾啦,快躺好。”
“我和你一起。”
静静又说:“我又不是回去,只是出去转一转。你现在身体不方便啊,我叫别的虫陪我也一样的。”
“我和你一起。”
“……”
“……”
咬着下唇深吸口气,静静忽然难过地笑了一下,温柔地说:“抱歉哦索西斯,不可以。”
静静见识过虫族对于任务的坚定,也清楚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照顾和他结成楔盟的自己就是虫哥的职责。
虽然清楚这是始于职责的原因,虽然更清楚刚才脑子里过的这些关于职责的屁话,很大可能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喜欢和逃避,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虫哥绝不可能像喜欢爱人一样喜欢他。
虽然有点自夸的嫌疑,但她的存在真的太特别了,静静不是傻子,她能感到虫哥的喜欢和独占欲,她知道那道斑斓的五彩长桥不是能为任何人而展开的,但虫哥的喜欢,恐怕只是像喜欢繁星和地衣那样的喜欢。
这大概是除了孤独之外,最疼痛的一点吧。
想想就知道了,一个始于血缘的高度极权社会,最高思想就是子民的思想,也许大家各有各的细微不同,也许会因为天性基因的原因有性格上的冲突,但到头来,在最高权利面前,大家的想法终究会变得一样。
舍小家而顾大家,听上去熟悉么。
爱情是生育权的释放剂,而生育权的剥离,就意味着控制权本身的支离破碎。
当一个个体意识到自己喜欢谁,几乎就证明着他个人意识的觉醒,这种“我”的存在,和你为什么看他不看我的那个“我”可是完全不同的,那意味着自由和脱离。
而最让人难过的一点就在于,静静知道,这种对于自我的觉醒,不存在于虫哥的基因之中。
更何况——
静静吸了口气。
女王告诉过她,虫哥是只战虫,他的生/殖器在迭代中早已退化。
换言之,他根本不具备爱上她的能力。
“你先好好休息吧。”
换上命令的语气,静静微笑着拉了拉虫哥的触须,后退到洞口。
“躺好,请不要跟着我哦。”
77。第七十七章()
坐着有点歪斜的扫地机器人飞离洞口; 静静尽量忽略身后的鸣叫,远远的飞开; 在这个“医院”里转了一圈。
这里景色千篇一律; 全是虫洞和休息着的一个个蛹; 偶尔有几个破开膜舒展筋骨的,在静静飞过去时都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她。
飞到尽头时; 静静看了一眼手表; 发现才过去半分钟,时间流逝慢得让她觉得奇怪。
恰好这时静静经过一个洞口,里面飞出三只巡逻兵; 他们身上沾着打量蓼兰色的液体; 看上去刚安置好伤兵。
过去打了个招呼; 静静很快得到了他们的护送和指路。
被形成三角梯队的大蚊子围在中间,静静得空仔细观察他们的外形。也许是为了高空作战; 他们的外甲很光滑; 不像虫哥一样硌硌楞楞又斑斓; 全员是一种沉暗的绿色,他们嘴巴是中空的,翅膀的翼膜大而薄; 除了拖尾的酸液囊袋,其他部分看上去都很轻盈。
虽然打仗的时候看着帅气,可一旦靠近了; 不知怎么的静静总觉得有点怪; 不是很想碰触他们; 可能和螳螂……或者说和蚊子肖似的外形,给了静静一个心理投影,觉得他们不太干净。
但其实说实在的,要说病菌这个东西,谁没个三百亿五百亿的。
飞过半空中的廊道,左边的一只飞高归队,只剩下左右两只带着静静。
对方没有主动说话,静静也就没有请教对方的名字,她还是下意识只想在心里叫他们飞行军ABC。
出了廊道,这个巢厅上面的核天灯是自然悬着的,穹顶不封,能看到外面苍凉的夜空。湿度下去了,可空气比疗养室里要稀薄,静静被迫炸了个蛙吸。
飞行军S说:“旅人——”
飞行军B接话:“你想飞去的沃土——”
“你想参观的方向——”
“请告诉我——”
“请讲出来。”
静静吸了口蛙笑了一下,说:“你们一直要这样说话吗?”
飞行军S和B停顿了一下,很快说:“你需要提出更具体的问题——”
“我无法解答过于模糊的询问。”
静静说:“我是说,你们一定要用这种一个说上句,一个接下句的方式说话吗?”
“……”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只飞行军发出了一串低沉的疑问。
和虫哥不同,那是和女王相似的发声方式,他们的整个身躯都变成共振腔,大音响一样窸窣出一串呓语。
“你的问题需要更具体——”
“旅人。”
“你的问题出现了错误——”
“是的。”
“此处只有你和我。”
“此处只有我和旅人——”
“此处没有第三者——”
“此处没有‘我们’。”
“……”
静静张了张嘴,指着他们俩:“可是你们——”
等、等等。
等一下!
静静的脑子快速转了几圈,迅速反应了过来。
女王告诉过她,种群与种群之间的基因差距极大,这导致除了外形,在没有最高思想领导的情况下,种群之间的弱电交流、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性也完全不同。
如果飞行军就是两只为一个个体呢。
如果他们两个,就是一个完整的“我”呢。
想了一会,静静小心翼翼地吸了口蛙,从小包里掏出手套戴上,飞到飞行军B旁边。
两只虫悬停在半空,没有眼睛的头颅随着她的飞行动作缓慢扭转,保持正面对着她的状态。
静静:“……”
搓了搓后颈的鸡皮疙瘩,她小心地戳了一下飞行军B的一只手爪,它很柔软,被静静戳到后,它条件反射蜷了起来,缩回到飞行军B的体腔中,变成一个凸起的小疙瘩。
飞行军S先说:“旅人——”
飞行军B才说:“这样做的意义——”
“请告诉我。”
“你感觉到了吗?”静静问飞行军S。
飞行军S回答:“是的——”
飞行军B说:“你碰了我一下。”
“……”
啊,果然是联合大脑。
在有点可怕的心情中感慨着脱掉手套,静静解释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很有趣碰一下试试。”
她随口又问:“两个一体啊……那你们平常都几个一起巡逻?”
“巡逻日出行——”
“通常不需要很多——”
“一个足够——”
“两个就嫌多。”
静静以为他们理解错了,解释道:“不是的,我是说你们那种菱形的梯队。”她比划了一下。
“是的——”
“梯队巡逻兵——”
“一个足够——”
“两个就嫌多。”
“……”
塞手套的动作停下,静静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他们……也许没理解错。
假设说联合大脑可以拆分,那么数量也许就没有上限限制,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那队看上去有14只虫的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