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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道:“旅者,你要去看看吗。”
静静眨了眨眼。
“去看……你的新儿子?”
“不。”
女王说。
“去看看那片战场。”
【本篇防盗为朋友十灰十的短篇作品; 感兴趣后文的请去专栏关注阅读。】
雷声轰鸣; 大雨磅礴。
矗立于森林里的高塔中,毁灭魔女赫卡对这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无动于衷。她在声声雷鸣中淡然地整理着古籍,沉醉于古老咒语字符上流动的魔力。
高塔内幽蓝的烛光摇曳; 赫卡稍稍抬眸; 手指轻敲桌面就已经向闯入她结界的人下达警告。
赫卡对自己的结界很有信心; 越是侦查力高的人; 就越容易陷入其中。在绝望的幻象中周旋; 最后自食其果。
赫卡本以为这下就能解决掉打扰自己的小虫子; 谁知小虫子不仅没有停顿; 还逐渐靠近高塔。
她缓慢地从椅子上起身,全身关节因为长时间没运动而发出声响。她拿过随意扔在椅子的长袍披上; 对能长驱直入结界的小虫子稍稍提起兴趣。
落下的雨在即将接触到赫卡的瞬间速度变得异常缓慢,好似停止了般,就连呼啸的狂风都变得极其温柔。她周身的魔力流动; 将她目所能及的风雨变缓; 暴风雨下的森林暂且重归了夏夜的寂静。
赫卡随手拨开挡住视线的雨珠,狭长的眼眸搜寻着闯入者。
她原以为; 胆敢闯入魔女禁地; 还能接近高塔的必然是经验丰富的魔法骑士。谁知她找到的却是个脏兮兮的男孩; 他跪坐在地低垂着脑袋不断喘息,撑着泥泞草地的手肉眼可查地颤抖着。
男孩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即屏住呼吸,茫然地抬首。
赫卡打量着男孩的脸庞挑起细眉; 淤青与肮脏的泥水混作一团,让她没法立即分辨出他的模样,但他的双眸犹如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血泪由眼眶流至下颚。
赫卡暗自颔首,忽然明白这位看着就孱弱无比的男孩是如何畅通无阻地接近高塔,看来她的结界还是存在漏洞。
“没想到让你这只小虫子漏——咳咳。”赫卡话说到一半就因为长久没有发音而卡壳,她沉重地咳了几声,不由回想自己上一次跟人说话是几年前。
等她整理好状态时,小虫子就已经体力透支地倒在她的脚边。
赫卡困扰地低身,乌黑柔顺的长发跟随着往身侧倾斜,带过些许晶莹的雨滴。
“至少要等人把话说完吧。”她伸出苍白的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掠过湿润的脸颊,轻而易举就将肌肤上的淤泥抹开。
脆弱的小虫子年纪不大,营养不良的体质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脸上多处淤青,更别提身上被肮脏的衣料遮掩的躯体会有多少伤痕。而他的眼睛,是被人用利器刺瞎的,破烂的眼球还留在眼眶里,再不做处理就能臭掉。
赫卡寻思着是无视掉小虫子回塔里,让他在这里被野兽吞食**,还是将他带回去打发无聊的时间。
人类的寿命短短几十载,而她坐在椅子上看看书就能用掉两个月的时间。偶尔给自己放假似乎也是不错的主意,何况还能利用他完善结界。
赫卡决定好后直接就将脏兮兮的小虫子抱起,利用魔法传回塔内。
此时塔外的雨远离了魔力的支撑,再次用力砸在泥泞的大地上。
赫卡将小虫子带到盥洗室,掂量了几下就觉得他跟破旧的布娃娃一样轻飘飘。替他将身上带着异味的衣服脱掉时,与布料黏贴的伤口也被一同撕开,昏迷中的他因猛然间的疼痛无措地挣扎了两下又再次晕厥。
“真像只垂死挣扎的虫子呢,”赫卡气定神闲地评价道,“就看看你还能撑多久吧。”
她将他轻轻放入盛满温水的浴缸中,他身上的泥垢在魔法与清洗剂的作用下脱离身体,这让他身上的伤痕更加显而易见。白皙的皮肤上满是受尽虐待的伤,肮脏得分不清颜色的头发在洗净后竟然是同玉米须般的浅金。
白净稚嫩的面容即便带着淤青,也不可否认如瓷娃娃一样精致,这样的男孩被称为天使都不为过。可在赫卡的眼里,只是只命不久矣的虫子罢了。
赫卡是毁灭魔女,熟读各类恶毒的魔咒,专研着能让人间顷刻变成地狱的魔法;因此她对治愈类魔法可谓是一窍不通,调制药剂更是摸不着头脑。谁让不是魔法类的攻击对她基本不起作用,她也就不屑接触。只是浴缸中的人类所受的伤,不是说搁在那就能自己痊愈。
她给浴缸换了几次水,总算是把男孩清洗干净,她将其捞出裹进毛毯里,抱着轻飘飘的他来到自己的卧室。
塔外的雨渐小,淅淅沥沥如同魔女的耳语,赫卡找出能够用来包扎的布,对较重的伤简单包扎,剩余较轻的就先搁着。只是眼睛的伤她实在无计可施,血是止住了,但她没有能力复原。
感到麻烦的烦躁感让赫卡忽然升起要将小虫子扔出去的想法,但她很快又被自己的冷静压住。看来多年周而复始地研读古籍,已经让她连做除读书以外事的耐心都荡然无存。
“莉莉……莉莉……”
小虫子发出了稚嫩嘶哑的声音,坐在床沿的赫卡俯身看去。他柔软的金发还滴着水,脸上充斥着不健康的红,遍布着大大小小伤痕的瘦小身躯上泛起薄汗,小虫子随时会以为攀升的高温而死去。
赫卡用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前额,途经鼻尖、嘴唇,再缓缓滑到下颚,她笃定道:“人类可真是脆弱。”
她平静地打了个响指,一小瓶黑色的药剂骤然浮现在她手中,她托起他无力的小脑袋,掰开嘴就往里面灌。
小虫子没咽下多少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侧过脑袋把药剂连同不明物一起呕出。
“喂喂,”赫卡头疼地皱起眉,“你可知道这份药比你的性命还昂贵吗?”
她摇晃了下药瓶,还剩一半,多多少少还能起到些作用。她仰头将瓶里的药剂含入口中,垂首便贴上他微张的嘴唇,甚至将舌探入,引导着他将药剂全数吞下。
喂完药后她略显犹豫地看着手中的空瓶,她为了他可算是下血本,连压箱底的药剂都拿了出来。他要是不能好好打发她的时间,她就只能挖掘他作为魔咒素材的价值了。
“莉莉!”奈尔在噩梦中醒来,他惊坐在柔软的床上冷汗淋漓。
眼前的一片漆黑让苏醒的他呆愣了许久,眼眶中的异物感一寸寸折磨着他的神经。即便失去眼睛,尖刃刺入双目的瞬间还是深深刻进他的脑海,陪同噩梦一起源源不断将他捅得千疮百孔。
“莉莉……”
奈尔虚弱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之所以能逃离囚禁他多年的地狱,都多亏了这位女仆。但擅自放走他,待东窗事发后那个人绝对不会饶了她的,可他现今目不能视,自保都难的情况下只能口头上为她祈祷。
“莉莉是谁?”
一道透着冷漠的女性嗓音响起,彻底打断了奈尔的思绪,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在陌生的环境。而这个声音又跟自己昏迷前听到的很像,他一路逃跑就是跟随着这道声音,即便在雨中并不能听清这个声音都在说些什么。
奈尔撑着床的手微微颤抖,浑身发冷地坐在软绵绵的床上,好似待在随时会闭合的陷阱中,“你又是谁?”
女性嗤笑了声,“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踏入魔女的禁地。”
奈尔闻言忽然摆脱了惶恐,激动地往声源处靠,结果自然是从床上滚落。全身都在给大脑发送疼痛的讯号,可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挪到赫卡的身边,直到扯住她的裙摆才平静下来。
他激动地高声问道:“您…您就是城西的魔女吗?!”
赫卡没有踢开脚边的小虫子,而是摸摸下巴故作思考,“东边已经有城市了吗,那里之前不还是个小村落?”
“魔女大人,请实现我的愿望吧,”奈尔虔诚地恳求着,将毁灭的魔女当做神一般膜拜,“只要您能实现我的愿望,我便心甘情愿被您吃掉。”
“我为什么要吃你?”
“大人们都说……城西居住着可怕的魔女,日日以人为食,”自己的话被质疑后,奈尔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道听途说是否属实,述说的声音也渐渐变轻,“但不满足食欲的魔女,会将不听话的小孩作为目标……”
赫卡低笑几声,没想到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风评被害成这样,“可以呀,我实现你的愿望,你就要被我吃掉。先说好,我的吃法可以很痛的,你到时候要是哭个不停,我是要违约的。”
奈尔犹豫了会儿,还是攥紧拳头道:“我很乖的,也很抗疼,不会让你嫌烦。”
赫卡俯视着眼前看似乖巧的男孩,他能说出幼稚的话语,也能道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她暗笑着倾身,如果蔓延开的黑雾要将瘦小的他困住,她带着笑意道:“那说说你的愿望吧。”
面对突然凑近的幽香如果蔓延开的黑雾要将瘦小的他困住赫卡俯视着眼前看似乖巧的男孩,他能说出幼稚的话语,也能道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她暗笑着倾身,如果蔓延开的黑雾要将瘦小的他困住,
赫卡低笑几声,没想到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能风评被害成这样,“可以呀,我实现你的愿望,你就要被我吃掉。先说好,我的吃法可以很痛的,你到时候要是哭个不停,我是要违约的。”
奈尔犹豫了会儿,还是攥紧拳头道:“我很乖的,也很抗疼,不会让你嫌烦。”
赫卡俯视着眼前看似乖巧的男孩,他能说出幼稚的话语,也能道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她暗笑着倾身,如果蔓延开的黑雾要将瘦小的他困住,她带着笑意道:“那说说你的愿望吧。”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不去。”
静静几乎是立刻拒绝了女王。
女王:“……”
“为什么。”
静静为难地皱起脸:“我害怕战争。”
女王的声音冷淡至极:“旅者; 既然要撒谎; 我建议你挑一个好一些的借口。”
静静干笑了一下,说:“反正都会被看穿,用什么借口不都一样吗。”
女王说:“那你是承认在撒谎了。”
静静不说话。
女王又说:“为什么撒谎; 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
静静还是不说话。
女王森然的声音通过脑虫传达过来。
“既然这样; 那去战场参观和告诉我你真正抗拒的理由; 你选择一个吧。”
静静皱着脸; 哼哼唧唧地说:“我选择回家……”
“……”
女王没有说话; 但在那无言中静静感受到了无可置疑的压力。
她踌躇了一阵; 看了眼表; 最终垮下肩膀说:“我告诉你原因。”
女王说:“你确定了?”
静静点点头,女王随即发出一道无声的指令。
静静听不见; 但虫哥明显接收到了,他爬过来小心翼翼地卷住静静,把她卷成茧贴在自己胸前。
静静:“???”
女王的声音很愉快:“旅者; 虽然你选择坦白; 但我更愿意带你去看我开疆拓土的地方。”她对虫哥下达命令:“蜷缩。”
“你混蛋——啊啊啊啊啊……”
静静控诉的声音极速消失了。
这倒并不是因为女王对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被母舰像高射炮一样打出去后; 你的声音很难在炸裂的氧气里被听到。
是的; 是氧气。
当静静被伸展开的虫哥抱着落在大地上; 她明确的看到了他们身后的火焰,那是爆炸后氧气充分燃烧的体现。
这种地方竟然有氧气,这让静静感到奇怪。但当她看到透过变色的穹膜照射下来的光芒,见到不断收集它们进食的虫群; 其他事就都不值一提了。
静静紧贴在虫哥的身躯上,隔着生物甲,她感受到了虫哥剧烈收缩的心脏,她不知道他是否感受到自己的,如果感受到了,又会不会询问原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真正作答。
站在母舰的前端,静静大睁着双眼,携带着人类狭窄的视域和整合的思想,去观看这片战场。
应该怎么写出来呢。
静静想。
我应该怎么在笔记中描述,现时现刻看到的这一切。
她想起早年抗战作品里的战场,炮击后的硝烟在残垣断壁上空弥漫,近万张呆滞的面孔沉睡着,我方的,敌方的,他们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地上是一个坑洞,一个坑洞,又一个坑洞。
那样的照片能够和这个战场比拟吗?
那样的记录能够和这个战场比拟吗?
能吗?
“……”
静静不知道。
静静也说不出话来。
静静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在思考。
很远处,好像哪里的女王下了什么命令,于是背后哪个活动的背板便带着她一跃而下。她的观赛台倒塌,她被迫进入了赛场。
可她不想。
她不想观看的。
她不想知道的。
她不想入赛的。
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宏大战争,她也不是第一次站在进攻与战胜的角色方,但她不喜欢这些,她打心里,一丁点也不喜欢这些,战胜或战败。
她没有跟女王撒谎。
耳边好像有轰鸣,又好像很静,她像乘在一台减震超好的越野车上,在拂面的风里走过那些残垣断肢,走过趴在地上大口吞吃的虫。
“啊……”
忽然间,她无意识地出了声,虫哥立刻停下了。
“咕?”
“……”
静静没回答他。
她只是盯着左前方不远处一个软化的躯体看着。
虫族喷洒的酸液侵蚀了整个大地,土地废烂,战场上弥漫的酸烟遮蔽住了半分苍穹。可食光逐渐被吞吃,残败的战场也同样,明亮逐渐黯淡下去。但在这餍足的盛宴中,每只大口吞噬的虫身上都散发出漂亮的光芒,他们的红蓝绿紫替代了光源,每个条纹,每一双眼眸都彰显着希望。
他们在吃残躯,在吃土地,在吃可食光,在吃同伴的尸体。
他们吃一切。
人类的科幻作品中,总喜欢把异族和人写出二元对立来,贪婪和知足,正义和邪恶,这般种种。人类喜欢这样写,是因为人喜欢这样看,是因为如果不这样看,人就无所适从,就无法选择。
但静静看着打扫战场的这些虫,她看着他们大口吞吃,看着他们浑身闪烁着的、纯粹快乐的光芒,她如论如何,也无法说这些光芒是邪恶。
他们饿了一百年,或者更久,而现在他们终于吃饱了。他们边痛哭边进食,为千百年一度的补足狂喜着,顶礼膜拜着,眼眸晶亮着。
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啊!
对啊,是这样的啊。
活着很苦,活着很难。
在这个残酷的宇宙间活着,对任何种族来说都很艰难,人类只是恰好运气很好,是三维度中最幸运的种族之一。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静静还在看地上的那具残躯。
它瘫软在圆形的坑洞中,没有五官,却有着椭圆形的躯体,和纯黑色的外鞘。那黑色被四周虫群身上的光芒映照,闪出美丽的、斑斓的七色虹彩来。
那他们呢。
他们怎么办?
静静目光发直地看着它,旁边突然爬来一只虫,张口咬掉了那具躯体的三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