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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问脸色顿时一变,低声道;“老夫人要见少夫人么。”她花容失色太过厉害,虽然又立即掩饰,但是那瞬间失色却看得晴妈妈一行人心中一动,这白蒹葭好几日没有出现,难道是出了什么漏子。
几人留了心,素问的力持镇定在他们眼前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不由各自眼光闪烁,素问静默片刻,才道;“呃少夫人有些身体不适”声音怎么听起来都有几分心虚。
晴妈妈因为凌老夫人的缘故本就看不惯这白家嫁进来的人,最看不惯的则算是素问了——明明也不过是个丫头出身,仗着学了点医术,就给他们这些人脸色看。
见素问一脸心虚,春草还在耳边悄悄的说:“妈妈,我觉得这之间肯定有猫腻!”她素来爱春草贴心伶俐,此时春草说话也刚好是说中他心窝,不由暗自点头,眼珠一转,上前两步,道;“少夫人身体不适,可请大夫来看过了?老夫人让我来请少夫人,就算是身体不适也让我们进去看看,老夫人问起来,我们好问答。”
“呃。”素问眼神闪烁,沉默片刻,才勉强道;“我已经给小姐开过药吃过了,再将养两天也就好了,只是小姐刚吃了药,嗯,就是刚吃了药,已经睡了不好打扰”她好像忽然顺畅了起来,很快说道;“麻烦晴妈妈你们来一次了,等日后少夫人身子好一些,就去拜见老夫人了。”
“大胆!”晴妈妈眼睛一闪,恶狠狠的瞪了素问一眼,一挥手让左右婆子去拿下素问;“少夫人金尊玉贵的身子,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丫头随意看的,学了点微薄医术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么,随意给少夫人开药吃药,如果吃出了什么毛病,你担待得起么!”
素问微微退了一步,脸色恐慌,双手猛摇,“我我没有”眼看着两个婆子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脚下一滑,哎呦一声,等她揉着屁股爬起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婆子摔成一团,
不由讶然道;“哎呀,这两位妈妈”
正说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素问,请晴妈妈进来吧。”
素问脸色一白,急忙道;“小姐你现在的身子可不好见人啊!”
白蒹葭咳嗽两声,淡然笑道;“晴妈妈忠心耿耿,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你快把她请进来吧。”
声音中的确带着几分虚弱,晴妈妈心中暗道,这白蒹葭如果是装病也装的有些厉害。
晴妈妈得意的看了素问一眼,刻薄的道;“我们自然是忠心耿耿的不比这些丫头成天闹腾。”
素问一跺脚,道;“晴妈妈你就一个人进去吧”
春草摇了摇晴妈妈的袖子,晴妈妈眼睛一闪,慢悠悠的道;“春草也一起进去吧,总是个伶俐的能帮上些忙,不会老是碍手碍脚的。”却是学着素问一开始的调子。
素问垂下眼帘,又听白蒹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房间里传了过来,低声道;“也罢,既然你们不听劝,也怪不得我了。”
当下取了钥匙开了门,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从房间里散发了出来,那药草味道浓重之极,又苦又涩,春草忙拿手帕捂了鼻子,才长眼细看这房间摆设。
还是旧日凌绝尘住的样子,墙上悬挂着些弓箭枪剑,书柜里大半是兵法谋略,东西不多,装饰极少,只是添了女儿用的梳妆台,又添了一副淡青绣幕将床榻隔开,外间黄梨木大案左上一个汝窑花囊里插些新鲜花枝,只是那花香也压不住药味,夹杂着反而让整个房间的味道都更奇怪了,右上却放着些名人字帖,孤本书册,并着墨砚笔筒,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万暖,不像以往跟雪洞一样毫无人气。
绣幕后影影绰绰一个人影躺在床上,此时正挣扎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轻笑道;“倒是劳烦老夫人关心了,也是蒹葭的身体不争气,还让老夫人操心,蒹葭不孝,等身子好一些,就上门赔罪。”却又惊天动地的咳嗽了起来,她说了这几句似乎已经用完了力气,任由小丫头小环一阵手忙脚乱的拍她背心。
晴妈妈眼睛一闪,一掀帘子道;“这小丫头也是不会伺候人”
“别”白蒹葭似乎想要拒绝,但是又是一阵猛咳顿时将剩下半句吞了回去,晴妈妈也假装没听到的掀开了帘子。
第6章 天花()
晋代名医葛洪肘后备急方上曾有记载;“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瘥后,疮瘢紫黑,弥岁方灭。”
这个说的就是天花。
晴妈妈虽然没有学过医,但是她身边的春草却是因为家乡天花肆掠几乎灭村才逃出来做奴婢的,看白蒹葭脸色苍白,明明是已经是初夏了但是还拥着两层杯子还浑身发抖,却在脸颊处有几点红痕,宛如几片桃花落在白玉上,隐隐带着几分邪气,想起家里人染上天花的症状,春草脸色一白,顿时尖叫道;“天花!!!”
晴妈妈顿时吓得手一抖,帘子顿时落了下来,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干女儿,“你你说什么”
春草吓得浑身哆嗦,她是见过天花厉害的,下意识的就退了两步,嘴唇微微颤抖,哆哆嗦嗦的道;“是天花”
素问脸色一变,一脸慌乱的道;“你胡说什么呢!小姐只是受了些风寒”
白蒹葭挣扎着坐了起来,咳嗽两声苦笑道;“素问你别说了。”她望了一眼晴妈妈,“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想多说什么的,是我命不好也没什么好怨的。”她沉默片刻,道;“我前几日身子觉得不适,结果不想是这病。”却又咳嗽起来,唬得晴妈妈和春草退了好几步,到了门口遥遥的对着白蒹葭,眼看着随时要夺门而逃。
白蒹葭咳了半天,总算是缓了过来,才慢慢说道;“我正要让素问去请婆婆来,既然晴妈妈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晴妈妈心中恐慌,眼看素问一脸慌乱欲盖弥彰,又听着春草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不由强定心神道;“少夫人有什么话请说,奴婢一定转告老夫人。”
白蒹葭垂目看着一旁的小丫鬟小环道;“我这病也不好呆在家里,我有个陪嫁庄子,还算清静,我想去那边住一些日子。”却又笑了一笑道;“好在老夫人还没把这家里的事情交给我,否则我这一病就不好了。”
晴妈妈听白蒹葭主动要搬出去,顿时眼睛一亮,白蒹葭身份娇贵,如果真的是要铁了心呆在凌家养病,凌家也不好强行把她送出去,真的闹将起来,白蒹葭身染天花纵然不好,她们这凌家也只怕要被隔离开来,白蒹葭自己离开则是最好的。
白蒹葭想了想,又低声道;“蒹葭入了门,也没做什么好事,这些日子明珠姑娘照顾老夫人也辛苦了,不如任我拿个主意,给明珠姑娘先开脸做了姨娘,日后生了儿子,看将军他愿意将明珠姑娘抬做正室也好,再娶个续弦也好,都任由老夫人拿主意了”到底是唤不出来夫君了。
她说了一阵,多半是交托后事,晴妈妈站的远远的听着,暗自叹息,这倒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白家小姐多娇贵的人,那素问多泼辣的丫头,现在也是这种地步。
不过她虽然心中有几分可怜这主仆,但是却是万万不肯上前的,只是远远的站着应了。
眼看着白蒹葭一脸疲惫,终于说的喘不过气来,素问哭着扑了上去,晴妈妈扬声道;“那我就先退下了,少夫人所说的事情,奴婢都会转告给老夫人的,还请少夫人安心养病,不要思虑过多,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过几天就好了呢。”
忙带着春草,脚底抹油一般溜了,走在路上,却又皱了眉,叮嘱春草道;“到了老夫人哪儿,你千万不要说我们见了少夫人,只说透过帘子看了些。”
春草知道厉害,点头如啄米。
晴妈妈方才满意,带着春草回了琼月院,先去沐浴更衣,指示春草把换下来的衣服悄悄拿去烧了,进门看见凌母几人正在用饭,看着晴妈妈回来,凌母眼皮子也不掀,倒是凌纤纤气冲冲的道,“怎么那丫头那么娇贵,母亲请她她都敢不来?”
晴妈妈忙道;“少夫人的确是病了。”看了一眼凌母。
她跟随凌母久了,凌母也知道自家女儿莽撞任性,顿时摆了摆手道;“我也吃饱了,趁着天还没有黑,纤纤你先回去把先生布置给你的功课做完吧。”
凌纤纤鼓了鼓双颊,气鼓鼓的刚要说话,还是费明珠微笑道;“说起来那功课我也有些困惑,姨母,不如让纤纤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凌母赞赏的看了一眼伶俐的费明珠,才点了点头。
费明珠指挥丫头收了碗筷,又在杯子里添满了茶水,才对凌母行了一礼,才带着凌纤纤离开了,看着两人走远了,凌母满意的看着费明珠款款离去才懒洋洋的对晴妈妈道;“怎么回事?那丫头到底生了什么病?”
凌母本来以为白蒹葭是娇小姐脾气发作,结果看晴妈妈的样子,竟然是真生了病。
晴妈妈深吸了口气,眼看左右无人,急走两步走到凌母身边,凑近她耳朵小声道;“春草说是天花。”
凌母本来正拿了茶水往嘴里送,听到天花二字,手一颤,顿时拿捏不住滑腻的骨瓷茶盏,叮当一声摔得粉粹,也顾不得茶水湿了衣服,一双眼睛发出厉芒,死死的盯着晴妈妈,一字一顿的道;“此话当真?”
她自然知道天花的厉害,却只见晴妈妈点了点头,不由勃然大怒,伸手猛然一拍桌子,满桌子的茶盏都颤了一颤,她却恨声道;“我就说那是个扫把星,也不知道尘儿着了什么魔,非要娶她!只怕这一会凌家上上下下,都要被她拖累了!”
却看着满桌子的茶壶杯盏更为生气,双臂一挥,将东西尽数扫到地上摔得粉碎,才想起什么一样警惕的看着晴妈妈,“你去见了她”
晴妈妈自然直到她是怕自己染了病,忙道;“只是隔着帘子望了一眼,而且回来洗过澡,那些东西我都吩咐春草拿去烧了。”
凌母方松了口气,不由更是怨恨,恨声道;“那个丫头怎么不在家里的时候染病,非要来我凌家之后才染上呢!”
晴妈妈见她怨恨,不由低声安抚,将白蒹葭所说的话一一说过,凌母听完,眼睛一眯,哼道;“总算她还有些见识脸皮,知道不拖累我们,便依她所言吧”
第7章 逢故()
一辆马车在清晨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白蒹葭的院子。
白蒹葭带了素问和小环两个丫头,趁着月色上了马车,那赶马的是白家的家生子,旁边坐了跟着陪嫁过来的管事白章,白章沉稳又老实,看着素问扶着白蒹葭上了车,才点了点头,道;“小姐坐安稳了。”
白蒹葭柔声道;“辛苦章叔了。”
白章垂目道;“小姐客气了。”马夫马鞭一甩,踏着月色就离开了凌家。
白蒹葭留了一封信,感谢了一番凌母,又自述了一番身子柔弱,无法伺候夫君,任由凌母将费明珠收作良妾,又嘱咐千万要将自己住过的地方都烧了不要留作后患,另外写了两封信托白章送给白父和白抒怀,此时都收在素问的袖子里。
白蒹葭所要去的陪嫁庄子离京都有些距离,大概要走个三五天,在京都数百里之外的碧云湖旁边。
城门刚看,就看着有白府徽记的马车哒哒行来,守门的兵卫一眨眼就迎了上去,眼看是白章,不由笑道;“这一大早的,白管事的去那里呢?”
白章不动声色的塞了两个荷包过去,沉静的道;“我家小姐要去碧云庄子那里避暑呢,这不是趁着日头不高多赶些路么。”
卫兵满意的捏了捏满满的荷包,扫了一眼装饰低调的马车,开了城门放白蒹葭一行人过去。
出门走了一阵,素问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眼看路旁种着些树木,却是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声,又把头缩了回去,对白蒹葭道;“出城了。”
白蒹葭松了口气,忙招呼素问和小环;“快来帮我把这衣服除了。”本来已经是初夏,她身上还穿了几件薄袄,刚出来的时候清晨寒凉还勉强可以忍耐,此时太阳高起,白蒹葭白玉一样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一边七手八脚的把白蒹葭身上的薄袄脱了下来,素问伸手拿了罗帕用清水洗过递给白蒹葭擦脸,小环拿了罗扇在那里对着白蒹葭一阵猛摇,总算将一身热气散了出去。
白蒹葭才吐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可算是出来了。”
伸手拿了小环里的扇子,一阵猛摇才算是觉得凉快了些。
小环是个娇怯怯的小丫头,今年不过十三岁,一团孩子气,见素问拿了帕子将白蒹葭脸上的红斑都擦了去,不由细声道;“小姐小姐你没病!?”
白蒹葭见她一脸又惊又喜,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圆脸一把,呵呵笑道;“你这丫头,我装病也亏得只有你一个人愿意伺候我。”
小环扁了扁嘴,脸蛋被白蒹葭当作面团一样揉来揉去,含含糊糊的道;“奴婢是小姐救的,当然要一辈子伺候小姐,小姐你好端端的怎么要装病呢!差点急死小环了。”
看着小环一脸天真,白蒹葭想起前生这丫头安安静静的到了岁数就打发了出去,想不到这次装病反而显出一片忠心,不由又怜又爱,放开捏她脸的手,“我装病自然有我的道理。”
她自然不肯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说出来,便对小环道;“我如今有孕在身,那费明珠能哄的凌家母女服服帖帖,那里是个好相处的,俗话说只有千里做贼的,那里有千日防贼的,我怀了慎儿,就算能防住那些坏心思,心神操劳过度,也对孩子不好,还不如去庄子上安安静静的把慎儿生下来。”
她前世就是如此,导致凌慎之生下来的时候,比一般孩子体弱许多,她自己也操劳伤神,还是白父亲自出面,又废了素问许多心思,凌慎之才健壮起来,只是她自己大概是在怀凌慎之的时候思虑过度伤了身子,自凌慎之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没有第二个孩子。
“慎儿?”小环瞪大眼睛,奇道。“是小少爷的名字么?”
白蒹葭微微一笑,道;“慎之,这个名字好不好听?慎,谨也,诚也,德之守。谨慎诚实”
小环前面还明白,后面就完全听不懂了,一脸懵懂的看着白蒹葭。白蒹葭不由扑哧一声,摸了摸小环头,小环忙点了点头;“小姐取名字当然好听。”
白蒹葭笑道;“好听归好听,你不明白吧?”
小环扁了扁嘴,低头摆弄衣带,就听白蒹葭道;“日后就让素问教你认字读书吧。”话音刚落,就看见小环惊喜的抬起脸,小脸好像一个红苹果一样,“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白蒹葭伸手拿了一颗素问递上来的酸梅送进嘴里,抿了抿唇笑瞥了小环一眼;“我还逗你不成。”
小环脸上顿时展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小姐,你真好!”
白蒹葭不由笑叹一声;“真是可爱。”她本也是个半大姑娘,如今笑叹小环可爱,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一早起来有些劳顿,此事放松下来就有些困倦之意,小环又把扇子接了过去,轻轻的为白蒹葭摇着扇子,清凉的微风中白蒹葭不由迷迷糊糊的迷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听到一声巨响,马车一个急促的颠簸,好在车夫乃是一个老手,猛然勒住马车,白章眉一挑,看向拦路的几人。
官道中间横了两树木,大概是昨夜被暴风雨刮断的,旁边却横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