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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霆身边的其他将领亦同时手按上了腰间长剑,暗自戒备。
箭搭上了弦,谢长亭没有任何停顿瞄准的时间,似乎只是毫不经意地射出这一剪,箭矢却瞬间如流星一般急速飞出。不容忽视的强劲力道似乎要把风和空气都撕裂了,那将领迎着箭矢飞来的方向一剑劈过,身体却快速朝左方避开,本以为以他的武艺躲过这一箭轻而易举,岂料,那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诡异地转了个方向…………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之间静止,站在最前排数千人的目光集聚在倒在地上的将领身上,见他双目睁得浑圆,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神色已僵在脸上,锋利的箭矢竟是直接从他的嘴里穿透,将他钉在了地上。
只一眨眼的时间,没有任何华丽精妙的花招,简简单单的一箭,站得靠近的众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名将领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那一箭,是如何把本已避开的男子从嘴巴射穿,继而牢牢钉在了地面,没有人可以解释。
这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十万人看向他和紫袍铁骑的目光,更加惊惧。
颐修走上前,静静看了片刻,须臾,伸手欲拔出男子嘴里的箭矢,微微使力,箭居然纹丝不动,挑了挑眉,不信邪地暗自运足了内力,结果居然还是一样。颐修咋了咋舌,惊叹地转头看着端坐马上的男子依旧平和淡然的俊脸,语气里掩不住兴奋:“木头,看来你这个禁军统领的位置要让贤了,主子倒真厉害,尽收一些智勇双全武功盖世的人为他所用,与这些人待在一起,朕会自卑而死。”
智勇双全?只一箭之力而已,哪里就可以看得出智勇双全了?
子聿没有理会他,走到十万虎贲军将士最前排,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语气漠然道:“慕容将军,子聿的主子从来只有昊帝陛下一人。凤王殿下为人磊落,主上面前,我会尽量保全他,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这些年慕容家与皇后所做的事,灭九族一百次也不够偿还。”
慕容霆神情颓然,甚至有些恍惚,一向于人前显露出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已不复见,对子聿的话虽听得很清楚,却怎样也给不了回应,他的思绪,全部徘徊在“昊天殿”三个字上。
昊天殿,是苍月宫里最神秘莫测的一处宫殿,由最精妙的阵法保护,无人知道其真正位置所在,苍月史书上并没有相关记载。然而,第十九代宇帝传给皇室子孙的手札上,却明明白白记下了几句话,从昊天殿走出来的,不论男女,不论年纪,甚至不论身份,亦无需任何凭证,苍月上至皇亲,下至平民,皆需尊其为主,哪怕在位的皇帝正当盛世,亦必须尊其为唯一正统的帝王,俯首听令。
昊天殿的主人,就是苍月的主人,亦是天下九国唯一的主人。
紫玉腰带和紫佩玺,是昊天殿主人的身份象征,任何人,不得违逆。
慕容霆怔怔地看着身边区区数百人,精心算计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笑话。自以为算计了皇上,控制了皇上,皇上却是假的,铲除了韩贵妃和安王,结果这二人根本无关紧要,凭空冒出一个月王,他们费尽心机派人暗杀,结果损失了数千死士,却发现根本是一场虚空。
兵权控制在手里,朝政大权亦控制在手里,朝臣十之八九听命于他,这些年,一步步,机关算尽,只待凤王继位……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一切皆是那个人的放任……
甚至,从来没脱离过人家的掌控……
“此人父母均已不在,家中却有一位兄长和姬妾七人,明日别忘了派人去府中清算。”
谢长亭平淡无波的嗓音响起,让颐修挑眉,子聿凝眉。
“你的话……”颐修指着自己,“……是对朕说的?”
朕?
谢长亭不置可否,淡淡道:“清算今晚被杀之人,追究其家人,这是羽林军的职责所在……做了十一年傀儡皇帝,你还没过足瘾?”
“木头,他在对你下命令。”羽林军的最高指挥在那里,与他无关。
傀儡皇帝……也与他无关,他没有听到。
子聿面无表情,听到“追究其家人时”,眉头微皱,还没做出回应,慕容霆已缓缓抬起头,看着马上男子,声音显得有些僵硬:“他们为了本将而死,家人何其无辜,你何苦要多造杀孽?”
“无辜?”谢长亭偏首,今晚第一次正眼看他,眸光沉静,唇角却勾起几不可察的笑痕,“慕容将军十三年前与皇后联手陷害墨家可谓煞费苦心,灭其九族尚且不说,墨家十岁稚子你当作礼物送与别国心怀叵测之人,只为换得墨家勾结外敌的证据。你的妹妹,当今的皇后能把一个如花似玉与世无争的单纯少女扔进万千蛇蝎涌动的蚠池,让其受万蛇钻心之痛两个日夜方才断气,只因为其母亲是她为了掩饰罪行而找来的替罪羊,便在皇后魔掌之下苟延残喘十六年,最后仍逃不过酷刑加身的惨烈命运……慕容将军,你此时来跟谢某讲‘无辜‘二字,真教谢某觉得惊奇。”
话音落下,谢长亭已转开眼,不再多看这个已经是阶下之囚的慕容将军一眼,视线淡然扫过因他一番话而引发了阵阵骚动的十万将士,淡淡道:“虎贲军守卫的是皇城,护的是天子。今夜寅时,十万虎贲军于皇城街道上,十万羽林军于宫中九华殿前拜见天子,若有抗命者,谢某同样不介意,用腥风血雨洗刷这皇城内外。”
说罢,竟连一旁的颐修和子聿亦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策马行进城门,三千紫袍铁骑紧随其后。
慕容霆,已斗志全无不堪一击,不配再让紫衣骑动手。
夜,静得诡异。
无数难以置信的眼神投向了脸色惨白的慕容霆,尤以其中墨家旧部将士为重,眼神愤恨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仇视。今夜,他们终于明了,墨家十几年前究竟为何突然遭到九族全灭的惨祸,真相原来如此。
十岁稚子送与他国,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前威风凛凛的慕容大将军,苍月第一将军的地位原来竟是如此得来的。
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一身墨衣与墨将军容颜相似的年轻公子,曾跟随墨将军征战沙场的老将士无不欣慰,至少,墨家尚未断了香火,于此时来说,墨家后继有人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颐修沉默了半晌,桃花眼若有所思,抬起头,对上子聿冷峻的双眸,缓缓道:“这个人,性子看起来平和易亲近,实则太过孤傲,对主子的忠心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除了主子,他的眼里,似乎看不见其他的任何人,日后,只怕很难相处。”
子聿没有立即说话,默然片刻,才淡淡道:“无需杞人忧天,他的性子如何,不是你该烦恼的事情。”
颐修闻言没好气地撇撇嘴:“你这人真是个木头,朕想跟你聊个天都聊不来。”
子聿冷冷看了他一眼:“把你的口头禅改掉,进了宫再敢在主上面前自称‘朕‘,刚才那个人,第一个饶不了你。”
第111章 九五至尊(。com)
从城门通往皇宫,马车缓缓行驶在长长的街道上,夜深人静,子时已过,昭告着一天的结束和新一天的开始。
宽阔的街道两旁,禁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森严的戒备隐匿在安宁的黑暗之中,没有光亮,没有行人,唯有唯一发出柔和光晕的马车稳稳行驶在平坦的石板路上。
“墨离之前百般忧愁你的安危,岂料雷声大雨点小,就这点场面,简直看不入眼。”寂静的夜里,女子娇柔懒怠的嗓音听得格外清晰,坐在车前的墨离一声未吭,安静地驾车。
月萧笑道:“末主子不会真的以为会两军交战、尸横遍野吧?”
苏末懒懒道:“宫里的争斗并不亚于战场,历朝历代,哪次皇位争夺不是血流成河?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帝王。”
只不过,想也知道,这一切,应该是那个子聿的功劳,不动声色地控制了虎贲军,慕容霆纵使有通天能耐,也莫可奈何,只能束手就擒。
“末儿,本王与他们可不一样。”清雅无双的嗓音,带着浅浅笑意,听在耳里仿若天籁,“这帝王之位,之于本王而言可视作一个游戏,本王从来无需去与谁争夺。想要,便手到擒来,不想要,本王手下多的是人才可以胜任。颐修这些年能扮好一个傀儡皇帝,让有心之人深信不疑,若有需要,他同样可以做好一个皇帝真正该做的事情。游戏之外,手掌天下也是本王曾经的一个承诺,我这样说,末儿可明白?”
苏末半晌无语,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这人,真是傲得没边了。”
苍昊愉悦低笑:“末儿,不是傲得没边,本王曾说过不喜欢大规模的战争,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这整个天下。若是必须通过万骨成枯才能得到手,本王会觉得麻烦得紧,并且,有失身份。”
有失身份?
琉璃灯照出马车里苏末慵懒魅惑的身姿,她眯起星眸,嘴角含笑,看着眼前清俊无双的容颜,懒懒道:“皇位需自动送到你面前你才要,靠争夺而来的有失身份,这句话应记入史册,让后世子孙观摩效仿,说不准以后宫廷争斗兄弟相残的不幸之事会少很多。”
苍昊低笑:“好酸。末儿,你在嫉妒?”
苏末闭上眼,在心里哼了一声,想当初,她为了做好苏家少主这个位置,可谓吃尽了苦头,非人的训练和折磨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她,从未有片刻分离。十六岁成人,正式掌权,与东西方各层道上大佬打过无数次交道,哪一次不是捏着性命在玩,二十年命悬一线绝对不是玩笑。
豁出性命去拼,为了是什么?不外乎“权力”二字。如今,这人在她面前说,靠争夺而来的,有失身份,有失身份……
妈的,如果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他,她一拳送他回姥姥家。
苍昊叹了口气:“末儿,好姑娘不应该在心里骂脏话。”看她额角隐隐抽动,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了。
苏末不予理会。
“若末儿知道,本王其实也曾受过非人的折磨,心里会不会比较平衡一点?”
嗯?苏末睁开眼,瞅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容颜,非人折磨?这天下,居然还有人敢折磨他?
马车外,墨离神经蓦地一绷。
“唔,此折磨非彼折磨,别太紧张。”苍昊淡淡一笑,“本王十一年前离开昊天殿时年仅十一岁,在这偌大天下,已无人可伤到本王一根毫发。武功么,本王未曾真正试过是否无人能及,不过料想,能胜过本王的,应该还没出生,末儿,你觉得本王当真是神子下凡吗?”
苏末皱了皱眉,十一岁……
苍昊淡然一笑,像是在述说别人的往事:“本王自出生满月之日起,每日忍受的是药浴侵入骨髓的焚身之痛,为的是打通全身经脉。天降大任,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本王十一岁之前过的的确是修炼一般的神仙日子。只不过,修炼不为成仙,修的是武功,是内力,是兵法,是帝王业,虽身处这繁华喧闹皇宫,度过的却是与世隔绝的清净岁月。”
满月之日……苏末没有亲眼见过,却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初生婴儿,是怎样熬过那种残酷的折磨……
“你会哭吗?”苏末活了二十年,生平第一次问了这么幼稚的问题。
车外紧绷着神经的墨离顿觉满额黑线,两旁策马随侍的南云南风和月萧亦是嘴角一抽。
问他们尊贵不可侵犯的主人,会哭吗?这姑娘,简直不知死活……
苍昊却浑不在意,淡淡一笑:“必然会的,只是本王哪里又会记得?我也是后来听说的,至于有没有哭,倒是没人告诉过我,那药浴只泡了一年,后来的日子,本王倒是记忆深刻。”
苏末若有所思:“你曾经说,在如今的皇子之中,你排行第九……”如今想来,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或许是本王的表达有误。”苍昊敛眸,看着手中把玩的紫色玉佩,“排行第九,意思并不是说我是皇帝的九皇子,这个字代表的涵义是九五,天子之尊。就如同十四喊我九哥,事实上,他应该叫我…………”
说到此处,苍昊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住,并且显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愿,苏末不由挑眉,“他应该叫你什么?”
苍昊淡淡一笑,摇头:“说了怕吓着你。”
苏末顿时满腹好奇心被挑起,怕吓着她,什么神秘的身份能把她吓到?
街道两旁,守卫的禁军身躯站得笔直,目不斜视,马车里怡然的闲聊,之于他们或许就是致命的秘密。马车一点点往皇城靠近,悠然的嗓音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大多人只听到从马车里传出的一星半点声音,男声低醇纯净,女声娇柔悦耳,闲聊的内容,却没有人敢记在心里,眼观鼻鼻观心,偶尔听到的东西,也权当是幻觉。
谢长亭与三千紫衣铁骑如影子一般守护在马车之后。即使是在寂静的夜里,这种森严的气势,同样教人绷紧了全身每一根神经。
苏末突然冷声道:“墨离,是你没吃饭还是马没吃饭?这样的速度,你是打算今晚全部在这露天的大街上沐浴?”
仿佛正应证了她的话,突然间一道亮光劈下,伴随着一阵狂风,空气中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天际乌云涌动的更加浓烈。
墨离利落地一甩马鞭,吃痛的骏马顿时甩开铁蹄奔向往前方,被无数宫灯照得亮如白昼的神武门已遥遥在望。
苍昊悠然笑道:“末儿,不用紧张,这雨,还得半个时辰才能下下来。“
从护城河到庄严肃穆的神武门前,数千甲胄鲜明的羽林军林立两旁,护卫着宝扇羽幡,明黄华盖的天子仪仗,一身玄甲玄袍的十四,感受着突然而至的狂风,抬头望漫天乌云涌动,脸露焦急之色。
护卫军奉总统领子聿之命,随十四殿下在此恭迎圣驾,没有多余的解释,他们甚至不明白皇上此时明明正安好地待在寝宫里,为何突然又来了一位皇上?诡异的是,皇上居然也传出旨意,一切尊子统领之令行事。就算是宫变,也不可能如此悄然无声,只是,圣驾之前,子统领面前,无人敢问。
铁骑踏破寂静的沉闷声由远及近,清晰可闻,十四面上一喜,忙凝目看去,眨眼间,车驾已行上拱桥,左右随侍三匹黑峻,马车之后,斯文俊挺的男子与紫衣铁骑形成严密的保护网,牢牢护卫着马车的安全。
待车驾行过护城河,墨离看着眼前尊贵威严的天子銮驾,无声勒马立定,紧接着翻身下了马车,侍立一旁。
十四走上前,在车驾前十步之外一撩袍角,屈膝跪下:“臣,苍云烈,恭迎圣驾,拜见吾皇万岁。”
护卫营统领率数千护卫军即刻拜下,齐齐山呼:“拜见吾皇万岁!”
几千人的呐喊,在这寂静的夜里,几乎响彻云霄。
月萧,南云,南风翻身下马,包括侍立一旁的墨离,同时俯身跪于一侧,亦齐声道:“拜见吾皇万岁!”
不用特意掀开帘子去看,大概也可想象出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壮观,苏末眉头微蹙,显然不喜这种繁琐的排场,苍昊淡淡道:“入宫。”
十四清朗的嗓音恭敬道:“恭请皇上乘鸾轿入宫。”
静默片刻,苍昊清雅的嗓音含笑传出:“十四,本王今日不坐那破玩意儿,是否就进不了宫?”
破玩意儿?
数千护卫军霎时僵住,十四被吓得脸色发白,小心肝乱颤:“回、回皇上,不是……”
苍昊懒懒道:“既然不是,还愣着做什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