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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前惊讶地说:“你们觉得藩王会打赢鞑靼吗?”能固守住边界的藩王就算是尽到职责了。
乌霞镇的大寨主络腮胡子大汉竟然很有信心:“大家都说他会打赢的!因为北藩王的大儿子死在与鞑靼人开战的战场。他一定想为儿子报仇。他们说皇帝老头说过北疆土地太荒蛮,难种出粮食,鞑靼人想要就给他们算了。只要不进攻内地就行。可是北藩王不同意,他的大儿子死在前线,他绝不会轻易饶了鞑靼人的。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他敢打,我们北疆的百万边民都会誓死与鞑靼人决战的。”
明前听了,心里震撼至极,也有些动容。她一向久居京城,从未想到北方疆界是这么的残酷惨烈。这一个月来,因为要嫁给小梁王下了在北疆吃苦的决心,也没想到北疆形势是这样诡谲危险。她一向受的是父亲范勉的“忠君爱国”的思想熏陶,也多爱读史书,心里自然有一番的主张。很明白国与家、君与臣、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之间孰轻孰重、孰更紧要的关系。现在听到了边民亲口说出的边疆实情,就有些心神震荡了。
她默默地看了眼两位土匪寨主。没想到在大泰岭偶遇到的强盗,都是在北方边境与鞑靼人打过仗的不平凡人物呢。她有点轻慢了这些人。范明前站起来向他们郑重得行礼,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们真的是曾经保边守疆的义士,我刚才说错话了!你们的确是英雄好汉。明前失礼了。”
她这一番郑重其事地行礼道歉,前倨后恭的态度,使那两名寨主和土匪们都有些手足无措了。两名寨主相互看看都楞住了。
乌霞寨的大当家看看老婆,郑二当家看她的样子不像做伪,面色稍缓,怀疑说:“小姑娘,你就算是道歉,也别想逃走。我们这几个寨子埋伏了十多日,就是为了抢劫你们这群肥羊。大家不会收手的。我们抓住你们,不会让你这一声好话就混过去了。你们落在我们手里还算好,我们乌霞寨不伤人命,但其他的山寨子可是真的杀人越货的强盗!你张口闭口什么‘知道就没命了’的吓唬话,是没用的。还是老实的交待出你们的财物藏在哪儿。”
明前明白对方不会轻易罢手,点点头说:“两位当家的请放心,你们只要财物不伤人,我愿意帮忙使大家各取所需,平安过关。”她又仔细地想了想,拿定了主意,又微笑道:“我范明前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英雄人物。两位寨主以前为国为边疆效力,现在虽然是英雄落难落草为寇,也恪守底线不伤人命,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明前很敬佩,不知道两位能否听我一言?”
***
与此同时,聚义厅大殿的后面屋子,是一处破旧仓库,几个人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大屋角落的草垛子上。人昏迷不醒,身体五花大绑着像捆成了粽子。屋子里无人看守。屋外的棚子下有两、三个土匪避雨。这时草垛子最左面的张灵妙轻轻哼了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这几人里数他最机灵,一看到大雨里弥漫起了黄浓烟,鼻子里闻到了一股辛辣味,黄烟还凝聚成团吹不散,就知道这是迷/药。
张灵妙杂学甚多,除了治国理事经济仕途之道,还懂得很多旁门左道。他见势不好,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深深地吸了几下,头脑立刻清醒了。但那迷/药黄烟太厉害了,片刻功夫就把他们尽数迷倒了。
但他醒过来得最快,几乎被抬到山寨里关押不一会儿就醒了。这会儿睁开了眼睛,动弹了下身体,全身却酸软无力使不上劲。这迷/药好厉害,只能用时间来缓解开了。所以土匪也不派人看守他们。张灵妙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也昏迷着的两人,正是崔悯和朱原显。他们也被同时抓来了。土匪们牵走了浅金宝马,又搜走他们身上的刀剑和银包等物,就捆起来丢进了大屋。
张灵妙佩戴的香囊不起眼,也空无一物,没被搜走。他暗呼走运,费尽了力气,用倒捆着的双手将香囊抛到了离他最近的崔悯脸旁。几个呼吸间,崔悯也清醒过来。他用力摇摇头四下一望,就明白了事态。脸色很难看,堂堂的锦衣卫同知也会被山贼迷昏抓走吗?
张灵妙压低声音说:“请崔同知把香囊给梁王嗅一下,解解迷/药。”
崔悯哼了一声,沉着脸,犹豫了下还是将香囊踢到了朱原显旁边。冷笑着说:“小天师,你藏得好深啊。原来你是梁王的人,你是他的军中谋士还是属地文官?”
张灵妙只笑不语。一会儿功夫,小梁王也悠悠然地醒转了。一睁眼就赫然看见了崔悯。他猛得想跳起来拔剑,身体却无力得摔倒了。
张灵妙忙说:“殿下,你克制一些。我们现在在土匪山寨子。”
梁王很是恼怒,看着解迷/药的香囊咬牙说:“你怎么不先给我解药?”他的意思是,你先给我解药,我们就能合起来先干掉锦衣卫同知了。
“我离殿下太远了,踢不过来。多亏崔同知帮忙。”张灵妙意味深长地说。他的意思是,现在我们被俘虏了,正需要同舟共济,先合作逃出去再说。以后有的是报私仇的机会。
梁王没好气地盯他一眼,又怒视着崔悯。崔悯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他没理会这两人,打量着这半间破大殿,观察着窗外的土匪和退路,准备先恢复体力解开绳索再说。
小梁王一面挣着绳索,一面怒气翻涌。他素来就不是性情柔软的人,是个冷酷暴烈的人。现在更是被这些事激发了本性。再也不想装仁义藩王了。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现在只要一看到崔悯就无名火起,怒火中烧,手痒痒得想一剑劈了这个小白脸!至于那个混帐女人范明前,等回头再找她算帐。这一段时间他们把他欺侮得惨了!一起半夜散步;挥刀不准他走近看清楚;还挖坟掘墓的就是不死;讨剑送剑的恶心他真是够了她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她未婚夫?!
他心里是很厌恶范明前这种外表“恭谨客气”却内心“奸诈粗鲁”的像戴着假面具的坏女人的。他不喜欢她。但一想到她跟这个小白脸竟然有一段诡异的奸情,还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勾搭着,就暴怒地想杀人!他也理智地想到他们不一定有“奸情”,但一看见这两个人有默契有情义的样子,就气得快发疯了。——妈/的,连他的女人都敢抢,他活得不耐烦了。
张灵妙无力地瞥了表哥一眼。表哥你也克制点啊,你是德才兼备的北地藩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甩的倒霉丈夫,看到情夫想除之而后快的没品样子。你不是很讨厌范小姐?怎么说的跟做的不一样呢。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已经麻烦得成了一锅粥,真不知道以后还怎么唱完这出戏?我才是这里面最倒霉的一个人呢,又得巴结你,又得结交他,还得处处想法子救她还被她骂我究竟在图什么呢?真是够了
屋外,大雨绵绵。屋里墙根,三个人被捆绑着倒在草堵上。人们的心情都很不好,谁也没理谁,都在努力得挣脱绳索。过了会儿,他们忽然听到了隔壁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
第八十三章醉酒痛骂()
墙壁另一侧传来了细若纹丝的谈话声。三个人立刻警觉,侧耳倾听,有点听不清,他们挣扎着爬到墙根再听。
听到声音了。三个人一听到声音惊讶极了,竟然像是范明前的声音。似乎还在笑,还有杯盘碰撞的声音,隔壁像是在推杯换盏地吃酒席。三个人相互看了眼都有些发楞,他们知道明前也可能被劫匪抓住了,但怎么会与人吃酒席呢?
隔壁传来了范明前的声音。清脆响亮,还带着笑:“多谢两位寨主请我吃酒。你们占山为王,也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明前一向最佩服大英雄了,我敬贤伉俪一杯。”
一个粗豪嗓门的男人大笑了:“大英雄怎么敢当呢?我们夫妻只是做了些该做的事。虽然也算是为国卖命,也不必这么夸奖啊。哈哈哈哈,我先干为敬了。”
另一个爽脆的女人声音道:“一边儿去!让我跟范家妹子喝一杯。像范家妹子这样聪明有气魄的女人不多了。这么大老远的就敢从南方嫁到北方边境,真是不得了。我和我男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别看我胆子大,也不一定敢嫁给天边儿的陌生男人的。我也很佩服你。来,喝一杯,这是最好的江南绍兴女儿红,是上次我们打劫路过大泰岭的南方客商的。嘻嘻,我们女人喝正好。”
范明前的声音也灿如银铃:“谢谢郑二姐。我只能再喝一杯,我已经快喝醉了。”
“怕什么,醉了就醉了。凭什么男人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女人就不行?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今天我们一见如故,一定要一醉方休!来,再喝一杯。李大胡子你走开,别耽误了我们姐妹喝酒。”紧接着听到男人粗犷的笑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好像男人抱着酒坛走到了桌子另一端。
隔壁仓库里关押的三个人都有些脸色慎重,心情复杂了。这个范明前不知道怎么搞的和山寨的两个土匪头子攀上了关系正在喝酒。这,这也太夸张了吧。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范明前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跟陌生的土匪头子开怀畅饮称姐道妹的。这可是凶名在外的大泰岭强盗啊。奇怪,为什么一跟范明前扯上关系的事就变得这么滑稽、不合常理呢?这位丞相小姐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三人绷着脸相互看一眼,有点担心又有点气愤。又不约而同得挣绳索了。他们中的迷/药使身体没力气,短时间内不好恢复。好在隔壁的人们气氛愉快地劝酒吃喝,没有什么异常。
忽然,他们听见隔壁的女寨主郑二姐带着酒意问:“明前妹子,你刚才说你要嫁到北方边界的。我很佩服你这位大小姐,也喜欢你的坦率劲儿。可是今天我们打劫时,看到山路上你被那个穿黑衣裳的美男子抓住脖子又打又骂的,这是怎么回事?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明前的声音一顿。她好像也喝了不少酒,声音带笑,口齿不清:“郑二姐你看见啦?”
郑二姐把桌子一拍:“当然看见了,还看得真真的。那个男人长得真俊,却凶神恶煞得像个霸王,好像在打骂你。混蛋,打女人的男人都不得好死!后面又来了个像大姑娘似的漂亮小伙子,跟他打了一架。这是怎么回事?可好奇死我了,你别跟我说你和他们没关系啊。”女人都忍不住八卦的。酒过三旬后郑寨主就想起了这回事追问起来。
隔壁的梁王、崔悯和张灵妙正努力地挣着绳索,相互帮忙解绳子。一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放缓了手脚竖起耳朵。
***
乌霞寨两位寨主都没想到隔壁仓库里被迷/药迷昏的三个俘虏能这么快醒来,明前也不知道他们关押得这么近,还在吃酒谈天。
明前坐在酒席前,八仙桌上放着几盆粗陋简单的肉食和两坛酒。明前喝了好几杯酒也有点喝多了。脸红红的,迟疑了下,把酒杯放到桌上,郑二姐立刻给她满上。这时候,她还清醒得知道自己不该多说话,但酒宴的气氛和微熏的醉意使她放松了警惕。此时商谈的大事已定,屋外暴雨绵绵,在两个刚结识的陌生人面前,女儿红酒又甘甜爽口
她一口气就喝干了杯中酒,脸颊红朴朴的,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自然不会对郑二姐隐瞒。那,那个男人不是外人,是我的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郑二当家的惊叫:“那他怎么凶狠地吼你打你?”
明前沉默了下,苦涩地又喝了一杯。这件事一直放在她心中,憋得她快郁结而死了。这会儿怒气涌动在胸膛,她冷笑了:“因为我这个未婚夫不但不想娶我,还想杀我。”
郑二姐勃然大怒了:“他竟然是这样的混蛋!”
明前听她骂得痛快,也禁不住一拍桌子脱口道:“对啊,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混蛋!”
顿时,隔壁被捆住的小梁王朱原显脸色难看至极,脸色又黑又红得急速地变幻着颜色,差点要滴出血来了。如果不是全身被结结实实得捆着,他恐怕就要暴怒地跳起来一剑劈了骂他的女人了。旁边的崔悯和张灵妙都眼光阴沉地看他一眼。骂得好,他就是一个混蛋。
女儿红酒的后劲极大。明前也明显喝多了,头昏沉沉的,浑身轻飘飘的,心里积蓄的愤懑怒气都涌上了心头。这一段时间她心里压抑着的恐惧痛苦,终于在这个危险过后的夜晚,在陌生的山寨子借着酒劲爆发了。他们都是陌生人,她不用怕他们会取笑她威胁她。她胸膛里塞满了激烈的情绪,带着深沉的讽刺和醉意,笑了:“——他就是一个混蛋啊!还是一个两面三刀的混蛋。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看不起我,觉得我小时候被人拐走过,名声不好。我父亲的官职高却没有权力,帮不上他的忙。所以他不愿意娶我。我心里很明白他的想法。我只是给大家留着面子不说而已。我想着,不想娶,你就退婚吧,我范明前高攀不住高枝就不攀了。可是他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不想主动退婚,还耍尽阴谋手段得逼我先退婚。表面还装出温柔体贴对我好的样子,私下里却用阴谋诡计害了我一次一次又一次!在高塔上拆了楼板想害我摔下去,骗我喝毒酒想杀死我,还想让我骑马时摔断脖子!我全都知道。这家伙、这家伙是个逼着别人去死,把自己扮成受害者,使自己占据着道义高峰的王八蛋!他才是最差劲最卑鄙无耻的。我一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就想伸手抓烂他的脸,叫他以后再也不能用那张脸骗女人,混帐东西!”
她全都知道了!朱原显的面孔变得雪白又变得乌黑,脸皮嘴唇直抽搐,浑身都在猛烈得颤抖。一向霸道威盛的他也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她全知道了。
明前紧握着酒杯,脸色苍白,眼睛赤红,满腔的怒火和悲愤都积满了心头。过了泰平镇后,这份心事除了在深夜里独自饮泣,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却在这个暴雨的深夜土匪窝里全部喷涌出了:“我知道他看不起我!可是我更加看不起他!他除了一个高贵身份和一张脸外,还有什么?连跟女人光明正大得退婚的勇气都没有。要偷偷摸摸得出阴招逼女人退婚,长得那么轩昂昂贵,像个人上人,却有一颗卑劣懦弱的心。连女人都不如。是一个靠杀女人达到目的的王八蛋!我以前真是瞎了眼,还盼望着跟他相敬如宾地成亲过日子。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卑鄙懦夫。这种懦夫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我有勇气对他说不嫁,他有勇气对我说不娶吗?真恶心!真差劲!我范明前比他有骨气千百倍,比他好千万倍。他娶不起我,我也不会嫁给这世上最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番话骂得冷酷犀利至极,隔壁的朱原显听得面红耳赤,热汗淋漓,身体都颤栗得止不住了。他从小到大从未被人这般唾弃怒骂过,直气得浑身冰凉脸皮乌黑,暴怒地想跳起来一剑劈了她!她竟然在背后这样看他这样骂他?她竟然在心里这么看不起他!
张灵妙已挣开了绳子,这时紧紧得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压住他,不让他暴跳发作。现在他们还没有过了迷/药的麻劲,出去打架就是找死。那两名寨主一刀一个就能杀了他们。崔悯冷冷地瞥他一眼,她痛骂得全是事实,他干了缺德事还听不得人家真话?
郑二姐也听得呆楞住了,惊讶道:“没想到你未婚夫是条恶狼啊。算了,他即然想害你,就绝对不要嫁他了,得另外找男人。”她突然想起了山路上策马奔过来搀扶明前的俊秀小道士,忙说:“那个来扶你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