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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并排坐着各怀心事,沉默无语。也没有心情理睬对方,都沉浸在自己内心里了。这条北行路有尽头,她们的心中期盼的东西又在哪里呢?
山路上策马驰骋的男人没有女人的细腻心思,还在潇洒地纵马狂奔,笑声撒满了山路。崔悯陪着梁王骑了会马,就直接骑马跑向了车队前在开路的陈虎成那儿询问落角处了。小梁王则骑回车队,派人邀请明前骑马。明前愉快的答应了。她也想在北行路上尽快地学会骑马。她换了衣裳骑着梁王送她的那匹暗金宝马练习骑马了。不长一会儿,她就娴熟地驾驭着马,平稳地小跑在道路上了。
小梁王也一扫昨日的阴霾心情,与她并驾齐驱,教着她:“骑马可以锻炼身体,还能使人振奋精神。范小姐你每天都骑一会儿,就会增加些体力,心情也会好些。”
明前感激地轻声道谢。他知道她和公主同乘凤辇不自在,特意叫她出来的。他很关心她,是个人品上佳的人。幸好那晚没有被他看到并误会了明前极力地驱散那件事不多想了,专心致志地骑着马。
清风扑面,阳光暖洋洋的,两旁树影急速地后退。她骑了一会儿马,身体冒汗,精神奕奕,也消除了昨天的病弱模样。身心都变得舒服多了。
车队的两帮人马,小梁王的手下刘静臣和王芝带领着北疆侍卫们,正跟锦衣卫的千户百户们赛马。两拨人大呼小叫地策马而去,引得官员和太监女官们一阵喝彩,很是喧嚣热闹。倒是减轻了人们离开谨州的离别愁绪。
下午,天色晕黄,驿道上大风呼啸热浪扑面,看样子快下雨了。车队及时得到达了大泰岭山脉一侧的小镇“泰平镇”。泰平镇依山而建,青石砌屋铺路,有数万人口,内有一条街市,很繁华。陈虎成将军借用了镇上最大的一户姓韩的乡绅大宅院,来招待藩王公主等人。韩姓乡绅的族长是一位花白胡子、精神矍铄的七旬老者。他带领着家人热情地来到镇前,接待了这些来自京城某大官的子女一行人。
梁王公主等人进入镇子时,看到镇外山脚下有一大片整齐壮观的墓地,修建得很堂皇气派。韩老者自豪地指着墓园对客人说,他们祖上是春秋战国的韩非子一脉传下来的旁枝,在大泰岭附近繁衍生息了两千年,所以祖宗先辈们的陵墓多得连成了山,宗祠也特别古朴气派。有空了请诸位京城来的公子小姐们去瞻仰下。人们赞美感叹了几句,跟着韩老者进了泰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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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暴雨如注,第二日清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车队不想冒雨前行,就暂且停留在泰平镇了。大雨直到午后才渐渐停止,出了太阳,人们三三两两地出门透气。他们出了谨州城就撤了旗号,只以京城某大官返乡的公子小姐的名义行路。所以他们借住的这户韩姓人家不知道这伙人的来头,但看到谨州布政使都派人护送他们,知道这伙人来头不小,更加殷勤地招待着人们,奉献上各种乡间美味,又让人带领他们观览泰岭大山的风光。
小梁王也邀请了明前去散步。明前答应了,带着丫环随他去镇子附近游玩。小镇依山而建,房屋如阶梯般的比邻,很是新奇壮观。人们沿着山路一边上山,一面观赏着各种屋舍山谷。
天空睛朗,带着雨后的凉意,小梁王和明前带着丫环走在前,刘静臣和王芝陪伴在后,人们慢慢地散步。满山葱绿,流水潺潺,他们看到了小镇的街道旁和附近山林都长满了野果树,结满了各种野桃野杏和野桑椹果子时。明前禁不住眼前一亮,没想到在镇子上见到这么多野果。
梁王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穿着不起眼的土褐长袍,人却英俊夺目,在镇子上如鹤立鸡群一般。他好像猜到了明前的想法,指着一片片野树笑了:“没想到这些在路边山边随便长的野树,也能结出这么大的果子。这是什么?”他指着是一种树皮是土褐色,结的果像一个个紫红大葡萄的高大野树。
明前认得,脱口说道:“这叫做‘小香枣’树,结的枣可好吃了。边上的是个毛桃树,还有笑口梨,野山楂,山樱桃树和野桑椹树等等这里的野果树真多,这些树都很好活,只要一片土地和阳光就能长得很茁壮。”
她喜出望外地走到道边,摘了一枚青涩的毛桃果,仔细看着:“不行,这个山桃树的品种不好,不很甜。一般人都不爱吃。可是它们长在道边,经历了风吹日晒和人们砍伐,也是一种根基最深最健康的树。可以嫁接的。明年春天,不用移果树,只要拿一些好品种的水蜜桃枝条,嫁结过来,再招来专门的蜂群来传粉,好好地剪去多余的旁枝,留下主要的枝干和果子,还要记得驱虫,过了两年它就能结出跟水蜜桃一样又大又甜的桃子。我在乡下时还会嫁结山桃树呢。”
小梁王和两名随从听呆了。梁王手里掂着个青山桃,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又看看山桃,眼光有点深邃。他微微皱起眉。
明前又依恋地看了几眼野果树,才回过神。吃惊地道歉说:“我有些走神了,我在胡说”
“无妨。”梁王朱原显脸色平静,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好像很熟悉农家生活。你喜欢那种生活吗?”
明前的眼睛瞳孔一缩,嘴角微抿。暗说不好,她提着心思索了下才回答:“小时候在乡下过惯了那种日子,对农活也懂一些。失礼了。”她垂下眼光,轻声道歉:“今天偶然看到了野树就发了些感慨。我,以后不会乱说了。”
“不,没有什么。”小梁王一身褐衣,头发用发带束着,像个普通的城镇青年。但他身材高大面目瑞丽,一身不凡的潇洒气度。惹得路过的山民农妇都偷偷望他。他站在她身旁满脸郑重,眼里含着一种莫明意味,像有些同情也有些难过:“你不忘本,这是好事啊。人不能得了富贵就忘了幼年的生活。对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愿意回到乡野山村生活吗?”
当然愿意!明前几乎冲口而出。这些年来她经常做一些回到大龙湾老家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梦。梦中唏嘘不已,醒过来还会黯然好久。但是,她立刻压住了心头悸动,她不能回去,她现在生活里最重要的是京城的父亲和北疆的藩王了,她得救父亲嫁梁王,她不能回头了!
小梁王面孔慎重地等着她回答。
明前的脸上露出了恭谨客气的微笑。感激地看他一眼,转头望望大片的野树红果,轻声说:“多谢梁王夸奖。人的一生就有如各种花和树。有些人天生便是顶天立地的树,扎根大地,支撑天地。有些人却如飞逝的浮萍或依附树生长的藤蔓,飞到哪里就生长在哪里,或者依附着身旁大树才会生长得很好。明前,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未来,只想做个好好的浮萍或藤蔓,飞到远方就扎根在大地或依附大树生活下去。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份,安安静静地仰望着大树就好了。”
雨后的天空湛蓝,风送过来了草木泥土的清香。小梁王的脸色沉静眼光深沉,他懂她的意思了。他的眼睛闪着微光,侧过身体也望着远方的野树:“可是,如果浮萍藤蔓有了更好更适合栖息的土地和树,或者说是更合适的人。比如说心意相通的人,有生死交情的人。它会不会抛开原来的打算,再另外选择一块土地和树?也许原来的树不够高大,不够心意相通,也没有什么交情。她会不会后悔并选择了别的生活?”
明前的心微跳。梁王还是心存疑窦了。他是个骄傲的藩王,不屑重提旧事。但芥蒂还存在心中。他终究还不是城府老练的亲王,内心还有一分天真就憋不住问了。这是好事,如果他沉事进心永不相问,他们就真的完了。那么她该怎么回答呢?一是直接推脱不承认是她;另一种是开诚布公地承认是她。两种都是脚踏悬崖,他都不会轻信。明前有些恍惚了。
她轻轻地抬头看他。手捧着青山果,声音在山明水秀的山边路途上撤得很远,看着他一字字道:“她不会后悔。一个人总是要选择什么放弃什么的,有些人选心意相通,选生死交情。而我只想选择‘仁义守信’。守信,遵守信用,一诺千金。仁义,有仁有义得对待妻子和她的父亲。”
“——只要他对我做到了仁义守信,我范瑛也会对他做到仁义守信。过去、现在、将来,我都问心无愧。”
她的目光紧勾勾地盯着他,剩下的一半话在眼睛里说出来了:“我绝不会做出一丝一豪对你不仁义守信的事。你不必疑惑,也不必怀疑,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对你问心无愧!”
朱原显霍然明白了。他神色大变,身子也微晃了下,双拳紧握,竟然震撼得后退了一步。面色很狰狞难看,一颗心霎时间得飞到了高空又坠下了地。那一夜是她!崔悯身后的人是她。她外出了还跟他在一起,但她问心无愧,没有做过一丝一毫不仁义守信的事。
——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她就不怕他当场翻脸吗?小梁王的心极为震撼。不是为了这句话,是为了她的胆量!她怎么敢就这么对他说出来,她不是应该恐惧得深藏住秘密,害怕被他知道,一怒撕毁婚约一剑劈了他们俩吗?
梁王的脸在明媚的阳光下急速变化着,显得高深莫测。全身也绷得很紧,手不由自主地按着腰边的宝剑。脑子里却急速地转着念头。范明前敢当面承认这件事,就是拥有极大的自信和胆量。一是她没说谎,问心无愧,所以不怕。二是她确定他不会跟她翻脸,或者不怕翻脸的后果。
——她在跟他博奕吗?在跟他争夺着这件事的控制和解释权,甚至是在争夺未来两人成婚后的主导权。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定力和自信?认为他会让步,会相信并理解她?她外表恭谦下注却这么疯狂!
梁王身后的刘静臣和王芝都面如土色,浑身戒备。心里直叫苦生怕被小梁王下一步的雷霆大怒牵扯进去了。
明前镇定如山地站着,乌黑的眼眸微垂,脸上带着温和恭谨的微笑。她的笑容在野花掩映中显得温柔,身子如花枝般的纤细。她像是了解他的想法,诚恳地解释道:“因为她不想说谎啊,她是打算跟某个男人过一辈子的。如果从头就说了谎,那么以后的生活也会在一连串停不下来的谎言中吧。她不想和最亲近的人说谎、背德、耍心机,还不如从头就坦然相对。”
她没做错事,她不怕。而且那晚的事极大地震撼了她。明前不能再连累崔悯了。那一剑飞鸿,她如坠地狱,骇得她险些永远沉入了河底,连哭泣都哭不出来了。她拼尽全力地去追求藩王的婚约去救父亲,却不能为了救父亲又牵连进了他人性命。如果将来注定要在梁王的猜疑怀恨下成亲,她宁可早点做“取舍”。如果这男人不信她,就算了吧!对不住父亲了,拿出“退婚书”给他,就天涯海角地逃走吧。再权势骄人的大明藩王不信她,再身份昂贵的牡丹花不恋她,她也是一无所有的。
明前目光透亮,抬头望着藩王的脸,决心再做最后一回努力。她言语真诚地说:“小梁王是边疆的君王啊,有千万的子民,百万的土地,是天底下最有根基最顶天立地的大树。怎么会被人轻视放弃呢?我觉得任何人都不会放弃梁王的。你已经是这天底下最可以依靠、最守信仁义的人了。”
她又瞧了他一眼,想起了养娘的话,对自己的未婚夫怎么能太恭谨客气呢。她又想了想,忍不住眼睛弯弯,脸颊飞红地笑了:“而且像梁王这么帅的人,听说连小天师都表白说喜欢你了呢。我,我怎么会输给小天师呢,我才不会输给他呢。”
梁王一下子楞住了。整个人在朗朗的睛空下楞住了。瑞丽的面孔也在云霞下变幻莫测,漆黑眼珠慢慢地扫视着她,仔细看着她的脸。见她温柔诚挚地看着他,仿佛真的是肺腑之言。他静静地沉默了会儿,缓缓地出了口气,移开了按剑的手,也收敛住了盈满全身的可怕气势。又恢复成了平常样子。像是拿定了主意。
他忽然醒悟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禁不住面露苦笑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也敢对他开玩笑了。这一笑起来,原本紧张到要爆裂的气氛立刻缓解了,两名属下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梁王嗔怪地看她一眼,摇头说:“那小天师有些犯疯病了。不知怎么就你还笑,这不是你引起的事吗?”
阳光下,他的笑容灿烂无比,有些窘迫也有些轻松。两个人转过念头回想起小天师抱大腿的疯癫样儿,都同时微笑了。
梁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平静地陪着明前回到了韩家宅院。他进门时转脸看明前,轻声又慎重地说:“等今晚晚宴结束后,你来找我,我带着你去泰平镇的最高处韩家老宅看看。韩老伯说,山顶上的老院空旷,是观赏明月大山的好地方。而暴雨后的明月最圆最美。我带你去赏月。”
他对她灿烂地一笑:“别让公主他们知道,我们悄悄地去玩。”
明前眼露欣喜。这算是了结往事了。也是他去除掉藩王礼仪后第一次露出了年青人的心态模样。她略显害羞把手里拿的野李子放在他手心,换了他拿的山桃:“好,明前一定去。这个‘投桃报李’给朱公子玩。”
第六十九章月照沟渠()
有人欢喜,就有人失意。有些人得到,就有些人会失去。
夜色深沉,一轮又圆又大的皓月升上半空,明亮如盘,皎洁如霜雪,照耀着九州大地。人们在各个地方都能举头望到它。真如古诗中形容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了。夜景优美极了。
月亮初升,明前就整好衣妆出了门,手里拎了个竹编的食盒,里面放着她亲手做的野果子酥饼。“就像是普通人赏月好了。我带着酒,你带着点心,千万别拘束。”他专门这样交待她的。明前想着露出笑容。
雨前有点狐疑地想陪她出去,李氏立刻叫住她进屋缝裙子。气得雨前直咬牙,看她们鬼鬼祟祟的模样,肯定瞒着她在做什么。但她现在还不能跟小姐翻脸,只好无奈地回屋了。
明前悄无声息地出了借住的韩宅后门。月光清凌凌的铺撒在大地上,如微波粼粼的水面。她独自慢步着出后门,真如“独步夜途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啊。
忽然她站住了,睁大了眼睛,脸一下子红了。
后门左边的巨大白玉石狮子上,斜靠着一个男人,舒服地躺在石狮子背部,双手抱肩得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下他穿了一袭月白色的丝绸长袍,黑发挽起来只插着一枚碧玉簪,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夜空圆月。是崔悯!
明前无力地握握手,顿顿足。不知道该想什么好了。这,这都多晚了,他还在巡视宅院呢?还特意地在后门口巡视。他身旁还站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鸟,溜圆的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向她“嘎”地叫了声。明前涨红着脸垂着头想顺着墙根溜走,走了两步终于撑不住小白鸟目不转睛的视线了。无可奈何地转回身,脸红红的小声打招呼:“真巧,崔同知。”
崔悯这才扭过头,像才发现她似的。锐利的黑眼睛扫视她周身一圈,淡淡说:“真巧,范小姐,你要出门吗?”白八哥也清亮地学着话:“范小姐你要出门吗?”
明前羞愧地无地自容了,心里又郁闷又无奈。她披着厚斗蓬,穿着新衣裳,戴着最好的红石榴石首饰,拎着竹编食盒,不就是要出门的打扮吗?她有些尴尬地说:“呃,出去送点东西。”她又看